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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元璋大傳
  • 周龍
  • 14547字
  • 2019-01-04 00:32:12

第十五章 帝國疆域的確立

兵鋒指向云南

“云南”意謂“云嶺之南”或“彩云之南”,這是一個在我們的感覺中很有詩意的名字。

正如大家所了解的,云南地區在兩宋時期是由白族人所建立的大理政權所統治。南宋末年,為了從戰略上包圍宋國,蒙古大汗蒙哥便派其弟忽必烈繞道藏區攻滅了大理。后來,元朝便在云南地區設立了云南行省,“云南”一名至此開始出現。

當時,云南行省的管轄范圍包括今云南省、貴州西部及東南亞的部分地區。到了元朝中期,由于管理云南省的元朝宗室梁王大力開拓,云南省管轄范圍已經延伸到了今泰國北部,成為歷史上最大的云南。

云南后來留駐了大量的蒙古與色目人所組成的軍戶,所以此地一直被元朝勢力所牢牢控制,再加上土酋段氏的巨大影響力,故而明玉珍部經略云南的失敗并非是偶然的。只是當大明王朝已經席卷了大半個天下之后,它便有了鯨吞云南的雄厚實力。

早在洪武三年時,明軍在取得應昌與定西戰役的勝利后,朱皇帝便設想了假道滅虢一計,試圖乘機攻取云南而后再取四川。不過夏方拒絕了大明借道的請求,朱皇帝才不得不暫時打消了先平云南的打算。待到大夏一平,四川全境已盡入大明版圖,連同與四川接壤的順元(貴陽)宣慰和普定路(貴州安順)總管也聞風歸附。至此,云南東、北兩面的屏障已被撤除,大明統一云南的時機已然成熟了。但是,朱皇帝仍“以云南險阻,不欲用兵”,有鑒于平定云南所要花費的大氣力,容易造成北疆空虛,朱元璋此時還幻想著用和平的方式解決云南問題。

洪武二年、三年,朱皇帝曾兩次遣使詔諭云南。洪武五年正月,北平守將俘獲了元梁王遣往漠北的使臣蘇成,朱元璋遂又派翰林待制王祎攜帶詔書,隨同蘇成前往云南。

朱皇帝在這篇詔書中先是回顧了自己發跡的過程,繼而又說明了近來平滅大夏的情況,“西土既寧,復遣使往諭爾等,尚恐未達,今因北平送至蘇成稱為爾等北使之人,故復遣赍詔往諭。朕雖不德,不及我中國古先哲王使四夷懷服,然不可不使天下周知,故茲詔諭,爾其悉之”。

六月,明使一行抵達云南。王祎勸梁王把匝剌瓦爾密“奉版圖,歸職方”,還進一步陳述了陳友諒、張士誠、王保保、明氏等相繼敗亡和順帝北逃沙漠后的形勢,并申明“朝廷以云南百萬生靈,不欲殲于鋒刃。若恃險遠,抗明命……悔無及矣!”

聽了王祎的話,梁王及左右大臣相顧駭愕,“頗有降意”,不過梁王等人還有些猶豫,故而將王祎久留不遣。次年,愛猷識里達臘派使臣脫脫到云南,正是在脫脫的脅迫下,以及北元在軍事上取得的佳績,把匝剌瓦爾密最終于這年十二月將王祎殺害。

但是任重道遠的朱皇帝還不死心,他于洪武七年八月再遣故元威順王子伯伯赍詔往諭梁王,其中威脅道:“不然,朕當別遣使者直抵大理,依唐、宋故事賜以王號,合兵加討,悔將無及。嗚呼!胡虜無百年之運,今已足信,轉移之機,在人自審,時不可失,爾其思之。”朱元璋那意思是要讓云南后院起火,冊封段氏為王以與元宗室分庭抗禮,但同樣遭到梁王拒絕。

洪武八年九月,朱皇帝再命湖廣行省參政吳云出使云南。臨行前,朱元璋特別對吳使者道:“今天下混一,四夷賓服,獨云南一隅未奉正朔,殺我使臣,朕欲以兵取之,恐勞師費財,以傷遠人。卿能為朕作陸賈乎?”陸賈既是西漢初年的大學者,而且出使南越有功。

吳云自然不難體會皇帝的圣意,于是回答道:“天命所在,誰能違之?第彼恃險遠,故阻聲教。臣奉陛下威德,往告以大義,曉以禍福,彼必附順。若冥頑不從,興師未晚。”隨后,欣然上路。與吳云同行的,還有之前被徐達俘獲的梁王派往漠北聯絡的鐵知院等二十余人。可是當他們一行人走到云南沙塘口時,由于不慎,吳云竟慘遭鐵知院等人的毒手。

梁王不僅屢次拒絕明廷的招諭,而且“匿有罪,納逋逃,惑我邊守”,嚴重地威脅到了大明的邊境安全。最終,朱元璋還是決定出兵討伐,以武力平定云南。

洪武十四年(1381)正月,北元平章乃兒不花等再次南犯明境。四月,朱皇帝命魏國公徐達為征虜大將軍,信國公湯和為左副將軍,潁川侯傅友德為右副將軍,分兩路出塞,這已經可謂是大明的第四次北征行動,而且此次規模可觀。

東路以傅友德為先鋒,老傅率軍在灰山一帶(今內蒙古寧城東南)大敗元軍,俘獲甚眾;又行軍至北黃河(即潢河,今西遼河)一帶,所遇元軍不戰而逃,明軍尾追敵人,結果俘虜了元平章別里不花、太史文通等。

西路則以沐英為先鋒出長城古北口(今北京密云東北),攻取高州、嵩州(可能是指松州,在今內蒙古赤峰市西南)、全寧,渡過臚朐河(今中蒙邊境克魯倫河),結果俘虜了元知院李宣及其一干部眾。

至八月底,明軍北征各部勝利班師。借著北征得勝的余威,九月,朱元璋御奉天門,遂命潁川侯傅友德為征南將軍,永昌侯藍玉為左副將軍,西平侯沐英為右副將軍,統率三十萬將士往征云南,準備將其一舉蕩平之。

傅友德等既受命,朱皇帝特告誡他們說:“云南僻在遐荒,行師之際,當知其山川形勢,以規進取。朕嘗覽輿圖,咨詢于眾,得其扼塞取之之計……”

接著他又指示道:你們應當自永寧先遣驍將別率一軍以向烏撒(治今貴州威寧),以阻斷烏撒的援軍;大軍繼自辰沅以入普定,分據要害,然后進兵曲靖。曲靖是云南的喉襟,也是敵人重兵設防的地區,你們應當審察形勢,爭取出奇取勝,否則曲靖是很難拿下的。曲靖拿下后,你們三個人中的一個可以率精兵趨烏撒,并會合永寧出發的先遣部隊。其余大軍則直搗省會昆明,敵人各處受到牽制,必然會疲于奔命,我軍也就不難成功。攻克昆明后,便不妨再分兵徑趨大理,先聲已振,勢將瓦解,“其余部落可遣人招諭,不必苦煩兵也”。

顯然,此平滇方略再次體現出了朱元璋的宏圖遠略,直令人嘆為觀止,其“運籌萬里,料敵如神,山川險厄,俱似躬行,進退指揮,不爽尺寸”《明史紀事本末》卷十二!大軍出發時,皇帝還特意在龍江為他們餞行。

有人也許會問了:云南本是偏遠之地,地廣人稀,大明為何會如此興師動眾呢,至于動員三十萬人嗎?

筆者覺得這其中起碼應該有三個理由:一是朱元璋急于解決云南問題,且大兵壓境也容易讓敵人斗志渙散;二是云南險遠,明軍糧道容易被切斷,故而才需要相當的力量保障后勤供應;三是云南地區各少數民族雜居,他們往往全民皆兵,又往往不那么馴服,非有足夠的力量不能鎮壓其反叛。

話說就在清初時,駐守云南的平西王吳三桂為了保持強大的軍力,特意不斷制造與云南土著部落之間的沖突和摩擦,他自謂“不可使云南一日無事”,務必給清廷造成一種云南局勢緊張的印象。這一方面固然說明吳氏別有用心,另一方面也說明云南的確是一塊需要用力經營的是非之地。

另外還值得一提的是,云南被平定后,為了確保西南地區的安定,明朝政府便將大部分征滇將士就近安置,令他們及其家屬在今貴州安順場方圓兩百里的范圍里屯扎下來(這里是進出云南的要地),并且還設立了數以百計的屯軍堡子以鞏固防御。

以后,除了軍屯以外,明朝還通過民屯、商屯等措施,將大批漢人遷移到貴州地區,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調北填南”。而數十萬計的軍民集中的屯聚,就使得他們在當地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再加上西南地區山高水遠,以至于到而今竟形成了當地所特有的“屯堡文化”—六百年來,這群人的后裔基本保持著封閉的生活狀態,這也使得他們生活與文化的各種傳統歷六百年而不失,仍舊大多延續著六百多年前明初時的舊俗。

一個從來不變的人,最后就變成另外一個人—在那些外來人眼中。

滇池奔來眼底

傅友德統率明軍從南京龍江出發,沿江西上,大軍旌旗蔽空,然后由長江進入湖廣。傅友德命都督郭英、胡海、陳桓等率五萬眾,由四川永寧趨烏撒,算是北路軍,擔任牽制任務;自己則率主力由辰、沅趨貴州,算是東路軍,擔當主力。

洪武十四年十二月,傅友德等攻占普定、普安,招撫當地彝人、苗人、仡佬人等百姓。之后,明軍師至曲靖,擊敗梁王部將達里麻兵于白石江,取得大捷。

先是,梁王把匝剌瓦爾密聽聞明軍已下普定,便遣司徒平章達里麻率領精兵十余萬屯于曲靖,以待明軍,這果然不出朱元璋的預料。得養父真傳的沐英于是對傅主帥說道:“敵人見我們補給困難,絕不會想到我軍敢于深入云南內地,如果我們繞道奔襲曲靖,必然會出敵不意(速戰速決),大破敵人。這應該正是皇上所謂的出奇制勝。”

傅友德接受了這一建議,于是大軍繞遠進襲曲靖。當明軍距離曲靖還有數里遠時,忽然大霧四塞,明軍沖霧而行,阻水而止,發現原來已經抵達白石江畔了。沒多久,大霧散去,坐守曲靖的達里麻見明軍有如天降,不免大驚失色,倉皇無措。

傅友德準備下令大軍渡江,但沐英卻站出來制止道:“我軍遠來,形勢既露,固利速戰,然亟濟恐為所扼。”顯然,敵人是不可能讓明軍輕易過江的,強渡是行不通,必須智取才行。

于是傅友德整師臨流,裝出一副要強渡的樣子,達里麻果然擁精銳扼水上,要阻止明軍。沐英此時便行聲東擊西之計,他別遣數千人從下流潛渡,出敵人側后,鳴金鼓,樹旗幟,虛張聲勢。達里麻見狀,還未搞清情況,便急忙掉轉槍口去對付身后的明軍。元軍頃刻大亂,沐英乃拔劍,乘機督師過江。

達里麻退卻數里列陣,明軍悉數過江。明軍列陣完成后,傅友德于是麾兵進戰,一時間矢石齊發,呼聲動天地。頓時,數十萬人混戰成為一團,此次白石江之戰可謂是自(徐達、王保保之間的)定西之戰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會戰,戰況可謂空前壯觀。

雙方大戰數合之后,一時難分勝負。沐英于是使出了撒手锏,他用猛虎掏心之法,縱鐵騎搗敵中堅,結果敵眾披靡,遂大敗。最終元軍被俘數萬,主帥達里麻也被生擒。

傅友德并沒有遷怒于士卒,他將這些被俘的元軍“悉撫而縱之,使各歸其業”,這明顯是朱元璋的懷柔之計。當地百姓見父兄子弟歸來,皆喜慰,而明軍這支仁義之師、勝利之師的聲威越發振響。曲靖被平定后,明軍留兵鎮其地。之后,傅友德又分遣藍玉、沐英率師趨昆明。梁王聞聽達里麻兵敗被擒,元軍主力盡喪,曉得昆明已經守不住了,不得不與其左丞達的、參政金驢遁入羅佐山。

朱皇帝遣使赍敕,諭傅友德等人,提醒他們注意烏蒙、烏撒是否真心歸順。同時,他又遣內臣赍敕諭烏蒙、烏撒諸酋長,指出如果對方“悔罪向義,當躬親來朝,否則遣人入貢。攄爾誠款,朕當罷兵,以安黎庶,爾其省之。”

梁王既入羅佐山,其右丞驢兒自曲靖馳歸,對梁王道:“如今事情緊急,我們應該怎么辦呢?”眼見大勢已去,把匝剌瓦爾密不愿受辱,于是“密挈妻孥,與左丞達的及驢兒俱入普寧州忽納砦,焚其龍衣,驅妻子赴滇池死”,接著他又與與達的、驢兒夜入草舍中,一起自縊而亡。《禮記》曰:“國君死社稷”,這本是古典倫理綱常的應有之義,這梁王主臣也算忠烈了。

不久,藍玉、沐英等率軍抵達昆明近郊的板橋,元右丞觀音保等出降,春城被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隨后,藍玉遣景川侯曹震、定遠侯王弼、宣德侯金朝興率兵兩萬三千,分道進取臨安諸路。明軍在相繼鎮壓了當地一些土酋的反抗后,又相繼在普定、烏撒設城。洪武十五年正月,元曲靖宣慰司征行元帥張麟、行省平章劉輝等,并中慶、澂江、武定三路達魯花赤劄麻及嵩明、晉寧、昆陽等七州達魯花赤,昆明、富民等六縣達魯花赤等官詣征南左副將軍永昌侯藍玉、右副將軍西平侯沐英降,獻金銀銅印七十四、金符七、馬一萬二千五百六十匹。

隨后,大明置云南左、右、前、后、普定、黃平、建昌、東川、烏撒、普安、水西、烏蒙、芒部、尾灑一十四衛指揮使司。

不久,藍玉等遣使報云南捷至京師。接著,朱皇帝便遣使諭征南將軍傅友德等,做出了一番新的指示。其中道:“比得報,知云南已克,然區畫布置尚煩計慮。前已置貴州都指揮使司,然其地去云南尚遠,今云南既克,必置都司于云南,以統率諸軍。既有土有民,又必置布政司及府、州、縣以治之。其烏撒、烏蒙、東川、芒部、建昌之地,更宜約束其酋長,留兵守御,禁其民毋挾兵刃。至如靄翠輩不盡服之,雖有云南,亦難守也。其從征軍士有疾病疲弱者,每衛毋限十人、百人,可先遣還。”

隨后,明廷又詔諭烏蒙、烏撒、東川等處人民曰:“曩者,元政不綱,豪杰縱橫,朕提師旅,與之并驅,十有二年,然后命將四征,五年而天下定,萬姓寧,建號紀元,又十五年矣,華夏蠻貊,罔敢不服。惟爾烏撒、烏蒙、東川、芒部、建昌諸夷抗命弗庭,而云南梁王尤肆陸梁,誘我逋逃,擾我疆場,用是命征南將軍潁川侯傅友德、左副將軍永昌侯藍玉、右副將軍西平侯沐英統三十萬眾,問爾西南諸夷之罪。今得捷報,言云南部落俱已降附,故特遣使赍詔諭爾諸夷,自今有不遵教化者,即加兵討之。於戲!春秋之義,罪莫大于拒王命,納逋逃。爾等其洗心滌慮,效順中國,朕當一視同仁,豈有間乎?”

二月,朱皇帝再次敕諭傅友德等,要他們務必用心處理與西南諸夷的關系。其中朱元璋告誡他們道:“朕觀自古云南諸夷叛服不常,蓋以其地險而遠,其民富而狠也,馴服之道,必寬猛適宜,事之委曲,諒將軍必不煩朕慮,朕亦不可不以古人之事以示將軍……”

朱元璋又接著指出云南自古就是一個大“刺兒頭”的事實:在漢武帝時,中國始得西南諸夷,然而終兩漢之世,這里共發生了十次大規模的反叛活動;在漢光武時,將軍劉尚擊益州夷,路由越巂,其酋長多釀毒酒,想要借著勞軍的由頭襲擊劉尚等人,結果陰謀被識破,漢軍即分兵掩捕,誅之,徙其家屬于成都;蜀漢之時,諸葛亮討平其地,收其豪杰,出其金銀馬牛,以給軍用,終亮之世,夷不復反,但諸葛亮死后,凡四反,張嶷嘗一討之,嶷將回軍興,古獠復反,嶷復擊之,其地悉平;唐太宗時,云南自守,至唐高宗時,始入貢,朝廷待之至重,反生侮慢,唐前后凡九加兵,戰屢不勝,唐終不能馭;元世祖親下云南,令親王鎮守之,終元百年間,前后七叛。

由歷史經驗看來,朱元璋認為傅友德等必須保證云南地區的安定,而且要著眼長遠,“可熟察其情,詳慎處置,為今之計,非惟制其不叛,重在使其無叛耳”《明太祖實錄》卷一百四十二。很顯然,這其中的暗示已不言自明。

閏二月,藍玉、沐英等率軍攻克大理。大理本是段氏的世代盤踞之地,他們基本處于半獨立狀態。大理城倚點蒼山,西臨洱河(今洱海)為固,當土酋段世聽聞明軍已至時,于是聚眾扼下關以守。

據說大理有“風花雪月”四勝:上關風,下關花,蒼山雪,洱海月。此下關“乃南詔皮羅閣所筑,龍尾關是也,號為險要”,明軍自然不能強攻,最終經過一番智取,明軍遂攻拔大理城,“段世就擒,乃分兵取鶴慶,略麗江,破石門關,下金齒。由是車里、平緬等處相率來降,諸夷悉平”。后來段世被遷往內地,以防止其乘機作亂。

三月,傅友德等遣人至京奏事,他認為云南地區軍食供給不足,遂向朝廷建議“以今年(云南)府、州、縣所征并故官、寺院入官田及土官供輸、鹽商中納、戍兵屯田之入”以供軍需。朱皇帝準奏。

四月,明廷“遷故元梁王把匝剌瓦爾密及威順王子伯伯等家屬于耽羅,賜伯伯衣一襲、馬十匹”,也是遠遠打發了才罷。不久,吉安侯陸仲亨遣使馳奏烏撒諸蠻復叛,皇帝指示傅友德等:“烏撒諸蠻伺官軍散處,大勢不合,故有此變。朕觀云南之地如曲靖、普安、烏撒、建昌即今勢在必守,其東川、芒部、烏蒙未可遽守也,且留大軍屯聚,蕩除烏撒、芒部等蠻,戮其酋長,使之畏威,方可分兵守御。彼蠻負固者尚多,爾其慎之。”

七月,皇帝又遣使諭傅友德等,其中指出必待“諸蠻悉定,方可班師”,結果傅友德等在云南一直滯留到了洪武十七年。

九月,云南諸夷果然大舉復叛,沐英等率軍討平之,云南復平。先是,明軍既平云南,即分兵四出,攻諸蠻寨之未服者。傅友德命馮國用之子、指揮馮誠鎮守昆明,但城中所留守兵不多,結果“諸夷因相扇為叛謀”。有一位名叫楊苴的土官最是桀驁狡黠,他哄騙部眾們說:“明軍主力已經回中原了,云南可以奪回來了!”結果楊苴等竟糾集了二十余萬眾向昆明發起了突然進攻。

昆明城中不僅糧食缺少,也多是一些老弱病殘,但由于城守堅固,敵人一時無法攻破。當時沐英等駐兵烏撒,聽聞昆明急報后他即選驍騎一萬還救。敵眾由于過分恐慌,結果不戰自潰,“走安寧、羅次、邵甸、富民、晉寧、大祺、江川等處,復據險樹柵,欲謀再寇”,最后被沐英等各個擊破。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土酋比較馴服,比如有名的奢香夫人。還有后來的大名人鄭和,則是被明軍俘虜到中原去了。

洪武十七年四月,明廷論平云南功,遂進封潁川侯傅友德為潁國公,其他有功人等也一并得以加官晉爵。朱皇帝制曰:“稽古賞功,惟開疆者賞重。朕臣傅友德,每從大將軍征討,累有戰功,已封侯爵。乃者,率諸軍越崇山,西取巴蜀,功尤著焉。洪武十四年,命率甲士三十萬,又西取云南,轉戰二年。今已平定,宜受上賞。特封潁國公,子孫世襲,食祿三千石。”

至此,九死一生、屢立戰功的傅友德,終于由一無名小卒,積功成了大明開國功臣中的一流軍事統帥。

傅、藍班師后,貴州思州、古州洞苗吳面兒等于洪武十八年九月反叛,明廷命信國公湯和為征虜將軍前往鎮壓。十八年十二月、十九年二月、二十一年六月及九月等,云南地區又發生了多起大規模反叛,但都被迅速鎮壓了下去。

朱皇帝借鑒元朝在云南設立行省后“數出朝臣望重者鎮之”與“親王鎮守”的經驗,認為現今“若非名臣望重者守之,愚下之輩,未可托也”,于是仍令作為其養子的西平侯沐英繼續留鎮云南。沐英死后,被追封為黔寧王,他的兒孫繼續受命鎮守云南乃至終明之世,可謂與明朝相始終,最后一代黔國公沐天波亦死于王事。

《鹿鼎記》中都沒忘了提到這個所謂的“沐王府”, “黔寧永鎮,三百年來,不獨貝金象齒來自殊方,抑且金馬碧雞入參侍從,豈非春風所及,鷹眼能慈,泮水之林,鶚音速化,猗與盛哉!”《明史紀事本末》

大明崛起,云南后定;大明滅亡,云南也最后成了永歷帝的棲身之所。

納哈出舉手投降

東北地區對于中原王朝而言,也可謂是一塊是非的策源地,契丹與女真的相繼崛起還仿佛只是昨天的故事,何況它最終還成了大明的死穴。

在元代時,這里設有遼陽、廣寧、大寧、全寧等七路,統歸遼陽等處行中書省管轄。其中,以行省首府遼陽為中心的遼東地區經濟最為發達,且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遼東“南(隔海)望青、徐,北引松、漠,東控海西女真”,是護衛大都的北面屏障。

在明軍攻克大都后,其主要威脅來自中部和西北部,東北就成了暫緩考慮的對象。最主要的是朱皇帝想要借著有不殺之恩的有利條件,對盤踞遼東的元太尉、署丞相、開元王納哈出采取招撫政策。

朱元璋的盤算就是這樣,他不被逼到份兒上,最后就不會將問題訴諸武力這種極端形式,何況武力要承擔成本和風險。朱元璋不是漢武帝那種窮兵黷武者(這可能正是出身決定的),因為一旦動武,明朝內部就會產生一定程度的社會震蕩,如此就會讓好不容易從社會最底層爬上來的朱皇帝的神經緊張一陣,那簡直太折磨了!

既然不純任武力,朱元璋就只好展開積極的外交攻勢了,盡管收效有限。脫古思帖木兒繼位之后,蒙古各處大佬擁兵自重,北元勢力由此更加衰微,這也就使得朱元璋得以加緊經營東北。

洪武十二年六月,皇帝命都督僉事馬云統兵征大寧。十四年四月,徐達等又率兵出征全寧,進至橫河(今西拉木倫河)以北地區,最終“獲全寧四部以歸”,這樣也就清除了北平東北方與遼東接鄰地區的北元勢力。

與此同時,朱皇帝還積極招撫遼東東北面的女真諸部,漸漸地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正由于女真的歸附,結果便將北元與高麗的聯系于洪武十七年間大致切斷。

在明朝的步步進逼下,遼東人心開始動搖,自洪武十三年起,每年都有大量軍民投附明朝。到了洪武十七年十一月,有鑒于時機已近成熟,于是便有人建議朱皇帝出兵討伐納哈出,以武力解決東北問題。但是,朱元璋仍舊抱著外交解決問題的一線希望,他說:“如今不如再等等看,如果納哈出一旦覺悟過來,念起朕昔日于他的釋歸之恩,幡然而來歸附,豈不是要比用兵更值得嗎?”

然而,納哈出家族畢竟世受主恩,沒那么容易背叛舊主;而且他自恃兵力雄厚,對于明朝方面的招降仍舊不為所動。洪武十八年二月,國子監祭酒宋訥獻守邊策,大略道:“備邊在足兵,足兵在屯田。宜選諸將軍智謀勇略者數人,每將以東西五百里為制。隨其高下,立法分屯,布列緣邊之地,遠近相望,首尾相應,遇敵則戰,寇去則耕,此長久之法也!”朱皇帝嘉納之。

到此時,來自北元北面與西北面的威脅已經小得多了,而且明朝內部的經濟也得以恢復和發展;云南問題也已經解決,大明再無后顧之憂。大將相繼凋零,李文忠與徐達此時已先朱元璋而去,皇帝陛下自己也年將六十,他或許已經預感到來日無多,他必須在自己的生前把一些重大問題為兒孫解決好。

“漠南胡未空,漢將復臨戎。飛狐出塞北,碣石指遼東。”經過一番準備之后,洪武二十(1387)年春正月,朱皇帝命宋國公馮勝為征虜大將軍,潁國公傅友德為左副將軍,永昌侯藍玉為右副將軍,南雄侯趙庸、定遠侯王弼為左參將,東川侯胡海、武定侯郭英為右參將,前軍都督商暠參贊軍事,率師二十萬北伐。

這是明朝方面此時所能拿出的最強陣容。同時,朱元璋又命李文忠之子曹國公李景隆、鄧愈之子申國公鄧鎮、江陰侯吳良等皆隨大軍而行,意在讓新人鍛煉、讓老帥跟著參謀軍機。

臨行前,朱元璋特意告誡馮勝、傅友德、藍玉等道:“虜情詭詐,未易得其虛實,汝等慎無輕進,且駐師通州,遣人覘其出沒,虜若在慶州,宜以輕騎掩其不備,若克慶州,則以全師徑搗金山,納哈出不意吾師之至,必可擒矣。”接著,朱皇帝又施展外交的一手,他派出此前所俘獲的番將乃剌吾北還,以書諭納哈出等。

二月,馮勝等兵至通州。他先派探子出松亭關,偵知有敵騎屯于慶州,于是他便派出藍玉領一部輕兵出關奔襲慶州殺其平章果來,擒其子不蘭奚,獲人馬而還。

三月,馮勝等率師出松亭關,并筑大寧、寬河、會州、富峪四城,于是主力駐兵大寧。六月,馮勝駐師金山東北,藍玉受命至納哈出營地說降,眼見大兵壓境的納哈出最終率其眾出降。

起初,納哈出分兵為三營,一曰榆林深處,一曰養鵝莊,一曰龍安一禿河。其部輜重富盛,畜牧蕃息,元主幾次都招納哈出等往大漠去,以避明軍的鋒芒,但都遭到納哈出的拒絕。等到明軍大舉逼近時,納哈出計無所出,乃剌吾因建議他投降,但納哈出猶豫未決。恰好此時馮勝遣指揮馬某往諭納哈出,納哈出借機遣使至馮大將軍營,想要查看明軍虛實,結果使者回來后匯報說:明軍實力甚盛!納哈出聞知,乃指天嘖嘖嘆曰:“天不復與我有此眾矣!”《明太祖實錄》卷一百八十二既是羨慕,也是敬畏。

最后,納哈出率數百騎自詣藍玉約降。三十一年過去,彈指一揮間,朱元璋終于有緣可以再見老相識了。

不過好事多磨,當興奮不已的藍玉與納哈出舉行宴會時,居然鬧出了一段不和諧的小插曲。

藍玉向納哈出讓酒,納哈出向藍玉還讓,藍玉請納哈出先飲,納哈出一飲而盡,接著他又請藍玉飲。見納哈出是個爽快人,藍玉非常高興,于是他為表其情,竟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對納哈出道:“請先把這個穿上,然后我再滿飲此杯!”

可是納哈出不肯穿,大概他是不想穿漢服,或者他比較謙讓。而藍玉也就不肯飲那杯酒,兩個人爭來讓去了好一會兒,最后納哈出有點不高興,就取過勸藍玉的那杯酒澆在了地上。此時納哈出又眼見藍玉的手下們個個有咄咄逼人之態,于是他就想借故離開。當時常遇春的兒子、藍玉的外甥鄭國公常茂常茂系庶出,大概不是藍玉的姐姐所生。也在場陪酒,有個趙指揮聽得懂納哈出的蒙古話,他就跟常茂翻譯了一下,結果這小常當下就著急起來,直逼近納哈出,要強留對方。

可能是這小常跟他爸似的,喜歡來點直接的,結果納哈出疑心他居心叵測,于是站起身就要出營打馬回去。小常也疑心納哈出變卦了,于是他當即拔出刀來給了納哈出一下,最后納哈出傷了胳膊,沒走成,都督耿忠便帶人將他押解到了馮勝那里。

主帥被傷,一下子就引起了其部眾的恐慌,納哈出所部妻子將士凡十余萬在松花河北,聽聞到有不利的消息傳來,于是驚潰而去。還有不少人想要來奪回主帥,馮勝于是“遣前降將觀童往諭之,于是其眾亦降,凡四萬余,并得其各愛馬所部二十余萬人,羊馬、驢駝、輜重亙百余里。”但是納哈出有兩個侄子不肯降,馮勝又派人招諭,乃折弓矢擲于地,才終于說服了對方來降。

馮勝禮遇納哈出,復加慰諭,令耿忠與同寢食,遣使奏捷于京;另外,他還將常茂的魯莽行為一齊上報。接著馮勝便準備班師,明軍悉以納哈出來降將卒妻子及其輜重俱南行,并以都督濮英將騎兵三千殿后。

糟糕的是,納哈出部的那些未歸附的部眾,有鑒于明軍將俘虜一齊帶回,很是記恨,于是就在中途設伏準備對付明軍。大軍過去以后,等到濮英最后趕來時,敵人伏發,殿后的明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且敵兵甚眾,最后濮英馬蹶被執。不久,“英絕食不言,乘間剖腹而死”。白白犧牲了幾千人馬,這還是馮老二等人處置失當的過錯。

八月,朱皇帝聽聞說馮勝等在軍,事多不律,于是遣使赍敕往諭馮老二等,要他們放規矩點。其中皇帝指出,徐、常“嘗以雄師平華夏之亂,未嘗貪財好殺,行一不仁之事,所以功成名遂,終身無疵”;藍玉這小子“事雖輕舉,然破彼深謀,幸爾成功”,尤其是作為主帥的馮勝,“專為己私,不能撫輯降虜”,還“竊取虜騎,為數不少,又娶虜有喪之女,使人忘哀成配,大失人倫”,諸如此類。

九月,故元降將納哈出及諸王哥列沙、國公觀童及故官帖木兒不花等至京。納哈出入見,朱皇帝撫慰甚至,賜以一品服,封為海西侯。其所部官屬也一應有所賞賜。

到洪武二十一年七月,納哈出病死。納哈出“性嗜燒酒,飲常過度,當盛夏時,每以水沃身,因得疾”,也許是心中過于苦悶的緣故,才不能不以酒澆愁;朱元璋很關心他的健康,又是派醫生,又是規勸他戒酒。但是納哈出不改舊習,以至于病死在去往云南的路上。

有意思的是,常茂還是馮老二的女婿,馮老二倚老賣老,每于眾中卑折女婿,小常有點不能忍受,結果出言不遜,惹惱了丈人。馮老二記恨女婿,于是將驚潰納哈出部眾一事都歸咎于小常,將其械送至京。經過小常在皇帝面前的一番陳述,皇帝認為馮丈人也難辭其咎,最后命人收了馮老二的總兵之印,召其還京,令永昌侯藍玉總兵代之。

次年的“捕魚兒海之役”,是明朝對于北元的又一次重大勝利,可是這個帥印卻落到了藍玉手上,馮老二白白喪失了一次重要的建功立業的機會,不然他在歷史上的聲名起碼還可以再高出幾分。

當然,富有權術的朱元璋也許是有意的,他可能并不希望功勞過多集中于一位將帥身上;馮勝既被奪去兵權,傅友德也不得不靠邊兒站。然而,不管怎么說,至此東北問題算是基本解決了,明朝的戰略空間得以大大拓展。左翼既失,北元的日子將更加難過,而大明的兵鋒又將順勢北指了。

最后再補充說明的是,洪武十七年以后,是朱元璋進行運動反腐的階段,這一時期的事情后面將重點提及。其中常茂之所以參與此次北征行動,其實正是朱元璋要其戴罪立功的意思:常茂“交結胡惟庸,討他母親的誥命,又奸宿軍婦,及奸父妾,多般不才。今年發他去征北,他又去搶馬,搶婦人,將來降人砍傷,幾乎誤事。他的罪過,說起來是人容不得。眷戀開平王上頭,且饒他性命,則發去廣西地面里安置。這等人,你怕他長久得?”朱元璋:《大誥武臣·常茂不才第二》

常茂被朱元璋安置到了廣西龍州,果然能作的人不長命(廣西氣候也不容易適應),常茂于洪武二十四年病死,他死后其小妾一家人還鬧出了一場政治風波見《明史·常遇春傳》。

不破樓蘭終不還

由于納哈出勢力的崩潰,令北元失去了遼陽行省,不僅損失了很大一部分軍事和經濟力量,而且也喪失了東部屏障,戰略空間被進一步壓縮。

當時蒙古的汗庭已經東遷,東北地區一失,也就使得其汗庭直接暴露在了明朝大寧諸衛的兵鋒之下。由此,北元內部更加人心惶惶,其統治也更加不穩,大有分崩離析之勢。有鑒于此,朱元璋認為再次大舉北征殘元的時機已經成熟,他決心一舉蕩平漠北,為兒孫們換得幾十年的和平安定。

為了此次北征,明朝方面進行了認真的準備。就在征遼之役剛結束的洪武二十年九月,朱皇帝便下令設立了大寧都指揮使司,以作為北征蒙古的前進基地。都司下設左、中、右三衛,又將會州、木榆、新城等衛劃歸其管轄,并調各衛兵兩萬余人戍守大寧城。接著,朱元璋又下詔左副將軍傅友德編集新附軍士,駐兵大寧防寇。

九月底,朱皇帝以永昌侯藍玉為大將軍,延平侯唐勝宗與武定侯郭英為左、右副將軍,都督僉事耿忠與孫恪為左、右參將,命他們率兵討伐殘元,以肅清沙漠。為此,皇帝還鼓勵他們說:“肅清沙漠,在此一舉!”

接受命令后,藍玉等人就開始囤積物質、集結兵力,可是待他們準備就緒后,此時天氣已轉冷,錯過了向漠北進軍的最佳時機。在報請皇帝批準后,北征將士只好先行回內地駐扎下來。

洪武二十一年三月,朱元璋從降眾那里聽說蒙古方面人心惶惑,眾無紀律,“度其勢不能持久”。見天氣已經轉暖,于是朱元璋命藍玉等趕緊出擊,并要求他們“倍道兼進,直抵虜廷,覆其巢穴”,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接到命令后,十五萬北征大軍在藍玉等人的率領下,開始由大寧進至慶州。當他們聽聞說元主脫古思帖木兒在捕魚兒海(今貝爾湖)一帶時,于是從小道兼程而進,準備將其一網打盡。

四月,大軍師次游魂南道(在蒙古國東方省境內),由于缺少水源補給,將士干渴難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泉眼,于是眾人齊聲歡呼道:“此朝廷之福,天之助也!”

隨后,大軍師至百眼井,去捕魚兒海還有四十多里地。探子回報說并沒有見到蒙古人的影子,于是藍玉以為人家已經聞風而逃,于是決定引兵退還。可是,定遠侯王弼卻對藍大將軍說道:“吾等受朝廷厚恩,奉圣主威德,提十余萬眾深入虜地,今略無所得,遽言班師,恐軍麾一動,難可復止,徒勞師旅,將何以復命?”回去不好交代啊,上位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藍玉覺得王弼說得有道理,于是戒諭“諸軍皆穴地而爨,毋令虜望見煙火”,小心地吃過飯,大軍繼續前進。次日黎明,大軍至捕魚兒海南,此時探馬來報:元主的營地就在海東北八十余里!

真是一個讓人狂喜的好消息,也是一個讓人險些錯過的大好時機!說時遲那時快,于是藍玉趕緊任命王弼為前鋒,直殺向元主的營地。當時蒙古方面根本就沒想到明軍會在大春天青黃不接之時,再次大舉深入草原,他們認為明軍缺乏糧草的補給,必然不能深入,以至于放松了對于明軍的警惕。

而且就在這一天,還刮起了沙塵暴,大風揚沙,大白天也一片昏黃、模糊,對于明軍的行動,蒙古方面根本就沒有察覺。當時元主正要北行,剛整頓好了車馬,突然明軍就殺了出來……

元太尉蠻子率眾拒戰,被明軍擊敗,蠻子及其軍士數十人被殺,其眾遂降。元主脫古思帖木兒與其太子天保奴、知院捏怯來、丞相失烈門等數十騎遁去,藍玉親率精騎追擊,可是一口氣追出了上千里,仍然是無功而返,看來還是蒙古馬精壯。

然而,明軍此次的戰果依然是巨大的,不遜于霍去病當年(前119)所創造的輝煌—“獲其次子地保奴、妃子等六十四人及故太子必里禿妃并公主等五十九人……追獲吳王朵兒只、代王達里麻、平章八蘭等二千九百九十四人,軍士男女七萬七千三十七口,得寶璽、圖書、牌面一百四十九,宣敕、照會三千三百九十道,金印一、銀印三、馬四萬七千匹、駝四千八百四頭、牛羊一十萬二千四百五十二頭、車三千余輛。”《明太祖實錄》卷一百九十

其中,王保保的弟弟、詹事院同知脫因帖木兒也在這次戰役中因失馬被擒,后因陰謀聯絡已投降的蒙軍起事,結果在這年七月被藍玉處死。在燒掉了元兵的一干兵甲后,藍玉一面遣人入奏,一面班師南歸。

“捕魚兒海大捷”不僅戰果非凡,關鍵還在于它的一系列的影響,這是值得后人大書特書的。

脫古思帖木兒率眾西逃后,漸漸地感到孤力難支,于是他就想回和林依附丞相咬住。可是沒想到的是,剛甩掉了虎,就撞上了西面的狼。當脫古思帖木兒一行人行至土剌河時,竟被人襲殺,太子天保奴也同時被殺。這是洪武二十二年七月間的事。

風水輪流轉,殺死大汗父子的人名叫也速迭兒,他是忽必烈之弟阿里不哥的后裔。想當年,阿里不哥在爭奪汗位的戰爭中輸給了忽必烈,也速迭兒如今身為丞相咬住的部將,他為了一雪先祖的百年宿怨,于是乘機聯合西蒙古的斡亦剌惕(即后來的瓦剌),攻占了和林。接著,他又引兵東向,正好與西奔的脫古思帖木兒撞個正著。

脫古思帖木兒死后,在蒙古內部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不僅直接導致了原北元諸多部落相繼投附明朝,也加速了蒙古內部的分裂,成為北元勢力嚴重衰落、國運轉折的一大標志。

“冠軍臨瀚海,長平翼大風。云橫虎落陣,氣抱龍城虹。橫行萬里外,胡運百年窮。”(隋)楊素《出塞》從此,蒙古人再未能繼續其祖先曾經有過的那般輝煌!

為了獎勵藍玉的巨大功績,明廷便于洪武二十一年十二月,進封藍玉為涼國公,其他有功之士也各有封賞。藍玉一躍成為大明王朝第一線戰將巨勛,也成為一代垂諸史冊的名將。

塵氛猶未清

由于屢遭明軍的沉重打擊,北元可汗的權勢大為削弱,由此那些原為可汗藩臣的封建主不再那么安分守常。于是他們乘機而起,導致蒙古內部發生了一系列的政治演變,并逐漸形成了一些各自為政、互不統屬的政治勢力。

洪武二十一年,游牧于漠北東部和遼東的兀良哈部歸附明朝。次年五月,大明置太寧、福余、朵顏三衛于兀良哈。

就在這年(1389)七月,也速迭兒弒其主脫古思帖木兒,后來他又另立了坤帖木兒。元主部屬皆奔散,元裔日微,后來他們大多投附明朝,其中包括丞相咬住、太尉乃兒不花等。但是,他們當初本為形勢所迫,并沒有多少誠意,所以當后來形勢一旦有所緩解時,他們便紛紛背叛明朝。

為了鎮壓這場反叛,洪武二十三年春正月,朱元璋命傅友德為大將軍,率列侯趙庸、曹興、王弼、孫恪等赴北平,訓練軍馬,聽燕王(朱棣)節制,準備出征沙漠。

三月,燕王率傅友德等出古北口,探馬發現乃爾不花等駐牧迤都(今蒙古國東南境內),明軍遂進兵征討—如果加上征討云南及遼東的行動,那么這已經算是明朝方面第八次大規模征討殘元。

當時天突降大雪,諸將想要中止這次行動,但朱老四卻說:“天雨雪,彼不虞我至,宜乘雪速進。”他想要給敵人來個出其不意。不久,明軍抵達迤都,只與敵人隔著一片戈壁,但敵人卻沒有發覺。最后,在明軍的突然打擊下,乃兒不花等再次被迫投降。捷報傳到京師,朱皇帝不禁大喜道:“肅清沙漠者,燕王也!”《明史紀事本末》卷十

朱元璋其實是為兒子的出息而高興,立功不立功的也許倒在其次。

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元遼王阿札失理寇邊,朱皇帝再命潁國公傅友德率列侯郭英等討之,最終大獲而還。

八月,哈密寇邊,朱皇帝命都督宋晟、劉真率師討之。九月,宋晟等破哈密,擒其王子別別怯、豳王桑里失哥、知院岳山等,俘眾一千三百人。

脫古思帖木兒覆亡后,朱元璋還利用明軍勝利的余威,繼續加緊經略西北。明軍進軍哈密,并力圖打通絲綢之路,可是由于后來朱皇帝的駕鶴西去,西北的經營被迫中斷。

二十五年夏四月,涼國公藍玉率將士追擊逃寇祁者孫,遂進征西番罕東之地(在今青海)。五月,藍玉兵至罕東,遣都督宋晟等徇阿真州。不久,他們又奉詔移兵,前去討伐建昌叛帥月魯帖木兒,月魯帖木兒后逃遁。十月,朱皇帝遣使諭藍玉,要求其徹底剿滅月魯帖木兒。十一月,月魯帖木兒伏誅。

不久,都督周興帥兵討元逆臣也速迭兒,明軍追至徹徹兒山,破之。十二月,馮勝等奉命率列侯籍太原、平陽民為兵伍,置衛屯田。東勝立五衛,大同立五衛,大同迤東立五衛。

自洪武二十六年,藍玉、傅友德、馮勝等功臣宿將相繼被誅,朱皇帝所封的九個塞王逐漸成了反擊蒙古的主角。不過,這些塞王雖然有力地保障了大明的邊疆安定,卻也最終成了大明的內憂。

蒙古后來分裂為東、西兩部,東部游牧于漠北和漠南地區,其首領為元室后裔,故以正統自居。

值得一說的是,自元順帝死后,北元汗統共傳位昭宗、益宗、恭宗、康宗、愍宗五代,至愍宗坤帖木兒,其最終于永樂元年(1403)為非元室后裔鬼力赤所殺。鬼力赤奪位后自稱可汗,明朝人從此稱東蒙古為韃靼,西蒙古則被稱為瓦剌。蒙古內部紛爭不斷,蒙方有關史料的記述也比較混雜著名歷史小說家凌力的新作《北方佳人》,就是以這段歷史為背景的。

經過明初二十多年的艱苦經營,除了今蒙古國和中國新疆哈密以西地區,明朝在全國的絕大部分地區已然實現了政治統一。不過,中原與游牧兩種生產、組織方式乃至種族、文化的根本差別,就決定了明朝對于蒙古的歷次征服皆是治標不治本的,是管得了一時卻管不了一世的短期行為—清朝與蒙古聯姻,而且聯蒙制漢,倒是收到了很大的成效,這也是滿洲特殊的種族、文化等優勢決定的。

“塞下之險,東起開、鐵,北歷喜峰,西亙偏頭、五灰,相距二千二百里而遙,乃欲阻長城而堵之,列亭障而蔽之,設險守國,蓋其難哉。”《明史紀事本末》卷十大明邊防可謂顧此失彼,只能相應地以攻為守,所以北征也帶有一定的自衛性質。

朱棣稱帝后又不得不先后五次北征,民間(評書中)也流傳下了“燕王掃北”的佳話。比如永樂八年,其自將五十萬大軍出塞;乃至于永樂二十二年,朱棣最終死在了北征回師的路上,此辛苦勞碌的父子兩代亦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不過也像后人指出的,朱老四某種程度上要比其父窮兵黷武得多,其一味敵對、缺乏政治外交手腕的對蒙政策顯然有些失當,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也為后來蒙古方面的再次大規模侵擾埋下了禍根;而且其軍事手段也嚴重忽視了效率,這些都充分暴露了他作為政治人物、軍事人物的能力不足。

因此在筆者看來,朱棣無論在哪個方面,都要比乃父朱元璋差一兩個檔次,更不值得后人為他吹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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