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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元璋大傳
  • 周龍
  • 15690字
  • 2019-01-04 00:32:11

第十二章 大元帝國的覆滅

御駕河南

大明帝國開張伊始,朱元璋自然諸事繁忙,尤其在國家制度上還有很多需要盡力完善的地方。朱皇帝學(xué)著適應(yīng)角色,也得一個相當(dāng)長期的過程,畢竟他骨子里可能還是那個草民重八,童年陰影總是難以抹去的。

對于探索治國之道,朱皇帝無時或忘,這也是他政治生活的一大主題。還在登基大典舉行后不久,一天退朝之后,他神色從容地對御史中丞劉基、章溢道:“朕起義淮右,以有天下,戰(zhàn)陣之際,死于爭戰(zhàn)的人很多,朕為此常懷惻隱之心。如今老百姓就要從喪亂之中脫身了,就像從烘烤中出來,如果不對他們寬仁、憐恤以使其恢復(fù)元氣,就不能最終令他們得以休養(yǎng)生息……”

劉基認為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應(yīng)嚴格法制,他說:“自元氏法度縱弛,上下相蒙,遂至于亂。今當(dāng)維新之治,非振以法令不可?!崩蟿⒌降资侵鞴鼙O(jiān)察的,社會上的不法現(xiàn)象肯定了解不少。

但朱皇帝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不然。夫經(jīng)喪亂之民,思治如饑渴之望飲食,創(chuàng)殘困苦之余,休養(yǎng)生息,猶恐未蘇,若更驅(qū)以法令,譬以藥療疾而加以鴆,將欲救之,乃反害之。且為政非空言,要必使民受實惠,若徒事其名而無其實,民亦何所賴焉?”也許劉邦正是他的榜樣,只是過幾年他就不這樣想了。

“陛下深知民隱,天下蒼生之福也?!闭乱缱詈蟊響B(tài)道。

過了幾天,朱元璋又拿這個老話題問劉基:“曩者,群雄角逐,生民涂炭,死亡既多,休養(yǎng)難復(fù)。今國勢已定,天下次第而平,思所以生息之道,何如?”

老劉這次沒有表達不同意見,他只說:“生息之道,在于寬仁?!?/p>

朱皇帝認為不給老百姓實惠,那就不是真正的寬仁,治國者不能只講好聽的空話:“不施實惠而概言寬仁,亦無益耳。以朕觀之,寬仁必當(dāng)阜民之財,而息民之力。不節(jié)用則民財竭,不省役則民力困。不明教化則民不知禮義,不禁貪暴則民無以遂其生。如是而曰寬仁,是徒有其名而民不被其澤也,故餋民者必務(wù)其本,種樹者必培其根。”

最后劉基也有些折服皇帝的英明了:“陛下盡心如此,民其有不受惠者乎?(易)傳曰:‘以仁心,行仁政?!瘜嵲诮袢?,天下之幸也。”

平心而論,朱元璋此時對于下層民眾還是相當(dāng)關(guān)心和體貼的,也曉得如何去維護他們的根本利益,這應(yīng)該是其天然的感情歸屬所使然;而且他更明白,一旦侵犯了百姓的根本利益,那將意味著什么。

我們的主題不能不重新拉回到北伐戰(zhàn)爭上來了,畢竟這是當(dāng)時整個天下的焦點所在。另外,需要事先交代一下的是,為了使篇幅緊湊、主題鮮明,我們就不能不將軍事活動以外的題目,拿到后面集中去講了。

話說洪武元年正月,就在徐達從益都回到濟南不久,朱皇帝又下詔:“以鄧愈為征戍將軍,將襄陽、安陸、景陵等衛(wèi)兵,征取南陽以北未附州郡。”也就是命鄧愈由湖北向河南出擊,以配合徐達部下一步在河南的行動。

二月,征虜副將軍常遇春攻克東昌,元平章申榮自殺而死,于是東昌所屬茌平等縣皆降,常遇春隨后也還軍濟南。與此同時,朱皇帝又命都督同知康茂才率師往濟南,從大將軍北伐。

為了顯出大明軍隊的風(fēng)采,朱皇帝又下詔將作司制綿布戰(zhàn)衣三萬襲,用紅、紫、青、黃四色。這樣一來,前線將士就更精神了,老百姓也更會夾道歡迎這等文明之師、威武之師、勝利之師。當(dāng)然,三萬襲有點太少了,過后朝廷又命江西等處諸行省及鎮(zhèn)江等府,制戰(zhàn)衣一萬領(lǐng),表里異色,使將士變更而服,以新軍號,謂之“鴛鴦戰(zhàn)襖”。再后來,也多次大規(guī)模地制作戰(zhàn)衣,有時一次甚至多達十萬件以上。

這時,樂安守將俞勝降而復(fù)叛,徐達只得先行親征樂安,朱皇帝聞知此事后指示道:“樂安應(yīng)該在半個月之內(nèi)就可以拿下,拿下樂安后你們可以引兵溯黃河西上,取汴梁、河南此處的河南指的是當(dāng)時河南(江北)行省的省會所在,即今天的洛陽。為了有所區(qū)別,以下一律稱其為洛陽。;如果輕易拿不下樂安,只留下一部分親軍繼續(xù)圍攻就可以了。另外,羽林等衛(wèi)壯士并各衛(wèi)軍馬都交給都督馮宗異統(tǒng)領(lǐng),都督同知張興祖、康茂才、右丞薛顯、參政傅友德諸將士等都到濟寧草橋一帶集結(jié),以聽候調(diào)發(fā)?!?/p>

不過徐達輕易就把樂安給拿下了,并且還擊敗了一路來援的元軍。三月,徐達等師兵發(fā)樂安,他們開耐牢坡壩,引舟師,由鄆城趨汴梁,以取河南之地。

就在徐達部向河南挺進的同時,鄧愈進兵取唐州,元守將劉平章棄城遁;不久,鄧愈軍又攻克了南陽。當(dāng)徐達部到達陳橋時(就是趙匡胤發(fā)動兵變的那個陳橋),一向敵視應(yīng)天方面的左君弼等人迎降。

之前,元汴梁守將李克彝聽聞徐達部將臨,就招呼左君弼來商議道:“老兄你與大明幾次交手,一定非常熟悉他們的陣勢,如今我分一部分兵力給你,你與明軍正面交鋒,我再帶一部分人馬從敵人后方策應(yīng),你看如何?”

左君弼盡管頑固得很,但是他非常感念朱元璋前次歸還他的老娘,再加自己此時已如喪家之犬,所以他早生出降附大明之意,因此他故意威嚇李克彝道:“南朝軍鋒不可當(dāng)。吾見其陣,輒膽落不能戰(zhàn),故奔投至此,況徐相國善用兵,所向克捷,君弼安敢受命?”

李克彝聽后就被嚇得沒了主意,竟連夜驅(qū)軍民逃走,左君弼等人則主動迎降。據(jù)《明興野記》的記載,老左投降后沒幾年,就因觸犯了法網(wǎng)被朱皇帝處死,盡管野記中說朱皇帝頗有點“諸葛亮揮淚斬馬謖”的無奈。

四月,徐達等率步騎自中灤進取洛陽,就在當(dāng)明軍自虎牢關(guān)進至洛陽塔兒灣時,終于遭到了一次像模像樣的大規(guī)模抵抗—元將詹同、脫因帖木兒以兵五萬迎戰(zhàn),列陣于洛水之北十五里。

當(dāng)明軍列好隊伍之后,很久沒有痛痛快快打一仗的常遇春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他早已將朱皇帝先前的叮囑拋之腦后,只見他首先單槍匹馬就突入了敵陣。元軍二十名騎兵挺直了長槊來刺老常,常遇春先發(fā)一箭,射殺了其前鋒,元軍氣勢頓時就短下去一截;徐大將軍怕老常吃了虧,趕緊乘勢麾眾而進。

就在雙方激戰(zhàn)、呼聲動天地之時,突然南風(fēng)驟發(fā),兵塵漲空,日漸不敵的元軍終于陣亂退走。明軍一氣追擊了五十里,俘獲無數(shù)。最后,脫因帖木兒收散卒走陜州,而察罕帖木兒之父、河南行省平章、梁王阿魯溫則以洛陽向明軍投降。隨后,常遇春率兵至嵩州,元守將李知院迎降;馮勝、康茂才等取陜州,脫因帖木兒棄城遁去;傅友德取福昌山寨,元右丞潘莽兒降;不久,常遇春又拿下了汝州。

總之,河南一帶形勢大好,元朝各地官吏多有迎降者,明軍戰(zhàn)果累累。

不久,置山東行中書省,朱元璋調(diào)自己的心腹、江西參政汪廣洋為山東參政,以翰林學(xué)士陶安為江西參政。

就在馮勝不斷率部向西進軍的時候,便接到了朱皇帝的一道敕諭:“如果你部攻克了潼關(guān),就暫時不要再向西進攻了。今我大軍方有事北方,宜選將留兵守關(guān),以阻遏其援兵。你且率師回汴梁,朕將親自前往那里同你們商議下一步進軍的問題。”

其實這也是當(dāng)初北伐方略里的應(yīng)有之義,朱元璋只是又一次向馮勝重申了這一問題,怕的就是馮老二立功心切以至打亂部署。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皇帝本人要來了,這對于正在前線作戰(zhàn)的明軍將士可是一種莫大的鼓舞。

當(dāng)時,很多輿論都傾向于認為“君天下者宜居中土”以方便四方朝覲,汴梁又是北宋的故都,所以不少人都勸朱皇帝定都于此(在古代洛陽被視為天下的中心,地圖都是如此繪制的)。這樣一來,朱元璋既可以到汴梁同諸將會商下一步奪取元大都的行動問題,也可以借機考察一下汴梁的基本情況,且“汴梁一幸,足以聚中原之心”,從士兵到普通百姓,都會感受到朱皇帝的恩澤。

就在朱皇帝大駕行進汴梁的途中,馮勝部進兵潼關(guān)。本來李思齊、張思道二人準(zhǔn)備駐兵潼關(guān)以抗拒明軍,但是由于二人互相不夠信任以至于戰(zhàn)心不固,結(jié)果他們棄關(guān)而逃,明軍輕而易舉地就拿下了這處險要之地。馮勝遂率軍入關(guān),接著又派兵西至華州,元守將皆望風(fēng)奔潰。

就這樣,“先取山東,撤其屏蔽;旋師河南,斷其羽翼;拔潼關(guān)而守之,據(jù)其戶檻”的行動目標(biāo)都順利實現(xiàn)了,下一步自然就是要直搗元都了。

這里還需要先說明的是,定都問題一直是大明與朱皇帝所面臨的一大難題。

由于應(yīng)天遠在南方,它顯然很難成為一個統(tǒng)一大帝國的合格的都城。不過汴梁也不合格,且不說當(dāng)時河南一帶由于戰(zhàn)亂已破敗不堪,汴梁四面地勢開闊,除了黃河外基本無險可守;想當(dāng)年,趙匡胤就很想遷都關(guān)中—但趙匡胤的遷都計劃最終遭到了趙光義(宋太宗)等人的反對,趙匡胤只得無奈地說:“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殫矣!”《宋史·太祖二》結(jié)果歷史被他不幸而言中—所以見識非凡的朱元璋對定都汴梁也持了猶豫態(tài)度,最后他選擇了折中。

當(dāng)然,如果朱元璋執(zhí)意要定都汴梁的話,他可以效法隋煬帝楊廣。楊廣定同樣無險可守的洛陽為東都,卻在洛陽四面大力開挖人工溝渠,以強化洛陽一帶的防守。只是如此興師動眾既是暴政者的所為,而隋朝遠邁漢唐的國力更非瘡痍之后的明初可以比擬。

元大都不相信抵抗

就在明朝大軍風(fēng)卷殘云之際,洪武元年三月的一天,朱皇帝駕幸奉天門,其間他乘興與劉基討論起了一些用兵之道。

朱元璋說:“敵在兵而制兵在將,兵無節(jié)制則將不任,將非人則兵必敗,是以兩軍之間,決死生成敗之際,有精兵不如有良將?!?/p>

劉基這回變聰明了,他竟稱頌起了主子的不凡:“臣荷圣上厚恩,得侍左右,每觀廟算,初謂未必皆然,及至摧鋒破敵,動若神明,臣由是知任將在陛下,將之勝不若主之勝也。然臣觀陛下常不拘古法而勝,此其所難也?!?/p>

看來老劉可能是真服氣朱皇帝的軍事天才了,朱皇帝于是更加得意了,他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畢竟太過豐富:“兵者,謀也,因敵制勝,豈必泥于古哉?朕嘗親當(dāng)矢石,觀戰(zhàn)陣之事,開闔奇正,頃刻變化,猶風(fēng)云之無常,勢要在通其變耳,亦何暇論古法耶?”用兵就是應(yīng)靈活應(yīng)對,不拘泥于兵法教條。

四月,元國子祭酒、孔子后人孔克堅、孔希學(xué)父子來應(yīng)天朝見,這于大明王朝而言可謂是一件具有重大象征意義的事件,表明朱皇帝的正統(tǒng)地位已經(jīng)被讀書人基本認同和接受了。

五月,徐達自洛陽進至陜州,馮勝向他請求增兵以守衛(wèi)潼關(guān),徐大將軍批準(zhǔn)了此事。之后,徐達又讓人給王保保捎去了勸降信。這一次,四面楚歌中的王保保有些服軟了,他不得不權(quán)宜一下,于是派遣尚書蔣也先、參政溫某自太原以馬三匹、白金二鋌向徐大將軍示好,徐達收下了馬,但把錢給退了回去。

五月下旬,朱元璋的車駕終于到達了汴梁,接著朱皇帝就宣布改汴梁路為開封府;之后,又下詔置中書分省于汴梁,以中書參政楊憲署省事。祖籍山西的楊憲當(dāng)時可謂是朱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兒,也正因為他的炙手可熱、樹敵太多,后來也終于令其最先成為被皇權(quán)犧牲的人。

聽說皇上來了,常遇春、馮勝趕緊到行在謁見,朱皇帝慰勞他們道:“大將軍與將軍率師北征,不逾年平齊魯,下河洛,亦甚勞矣?!?/p>

常遇春當(dāng)即表態(tài):“此皆陛下威德所致,臣等奉遵成算,得效驅(qū)馳,臣等之幸也?!笨赡芪溆碌娜说拇_是服膺那些智勇兼?zhèn)渲堪桑铣5闹艺\不可能是無來由的。

常遇春很快就回到了前線,何文輝這一次被從福建召回,又一路跟隨養(yǎng)父來到了河南,這時作為心腹的文輝就被任命為了河南指揮使,相當(dāng)于河南軍區(qū)的司令。

六月,徐達也趕來朝見皇上,朱元璋自然也先是一番慰勞:“將軍率師征討,勤勞于外,古人所謂‘忠爾忘身,國爾忘家’,誠將軍之謂也。朕聞河朔之民,日夕望吾師至,將軍宜與諸將乘時進取而安輯之。朕觀天道人事,元都可不戰(zhàn)而克,大丈夫建功立業(yè),各有其時,揆時之會,不失事機,在將軍等,勉之?!?/p>

朱皇帝早已預(yù)見到元都可不戰(zhàn)而克,此時他更堅定了這一想法,也由此可見其當(dāng)初制定的北伐方略是何等高明!徐達也是一番推謝,沒一會兒就退出去了。諸事都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朱元璋又把徐達叫了過去,問他道:“今取元都,計將安出?”

徐達回答說:“臣自平齊魯,下河洛,王保保逡巡太原,徒為觀望,今潼關(guān)又為我有,張思道、李思齊失勢西竄,元之聲援已絕,臣等乘勢搗其孤城,必然克之?!?/p>

這時朱皇帝命人擺出了一幅大地圖,然后比畫著地圖對徐達道:“你所言甚是,不過北土平曠,利于騎戰(zhàn),我們不能不有所準(zhǔn)備,最好先選一副將為先鋒,你再親率大軍水陸并發(fā)作為后援。從山東繳獲的糧食可以直接北運,一旦咱們直搗元都,他們外援不及,內(nèi)自驚潰,這樣就可以不戰(zhàn)而下了。”

拿下元大都看來是無異議了,不過徐達這時又提出了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臣考慮著進師之日,元帝將會北逃,這樣他就會給咱們留下后患,那么咱們是否應(yīng)該派兵追擊他們呢?”

這一次,朱元璋體現(xiàn)出了自己作為勝利者的寬容和得意,雖然此時趕盡殺絕對于大明還是相對有利得多,但他看到了“天命”,所以才對徐達這樣說道:“元起朔方,世祖(忽必烈)始有中夏,乘氣運之,盛理自當(dāng)興,彼氣運既去,理固當(dāng)衰,其成其敗,俱系于天。若縱其北歸,天命厭絕,彼自澌盡,不必窮兵追之。但其出寨之后,即固守疆圉,防其侵擾耳?!?/p>

歷史證明,朱元璋此時把大敵蒙古及來自北方草原的威脅想得有些簡單了!他在與游牧民族打交道方面,畢竟還缺乏經(jīng)驗。假使果真生擒了元順帝父子,也許將會是另一番局面,但是估計此舉是很難實現(xiàn)的。

徐達告辭了皇帝,到了駐地洛陽又招常遇春等一干人來商議進兵之事。這之后不久,都督同知馮勝被任命為征虜右副將軍。

七月,河南地區(qū)已基本平定,朱元璋親自畫了一幅進軍大都的陣圖,他一面派使者將圖交給徐大將軍,一面又令各衛(wèi)糧船俱赴濟寧饋運。隨后他又敕諭徐達道:“將軍駐師河洛,養(yǎng)鋒蓄銳,經(jīng)營布置,已見功緒。今軍中士卒,皆賈勇思奮,況秋氣已近,糧餉粗足,乘機進取,維其時矣。宜調(diào)益都、徐州、濟寧諸將,各將精銳,悉會東昌,以俟征進?!?/p>

這等于是命令徐大將軍北進,此時徐達已令都督同知康茂才率師自陜州北渡黃河,進?。ń裆轿鳎┌惨氐瓤h,以配合東線取大都的行動,不久安邑、夏縣皆降。

布置好了任務(wù),朱元璋就該回去了,徐達等自陳橋入辭。朱皇帝臨行前又勉勵了他們一回,既要他們愛護百姓,也要他們善待元室宗戚。諸將一直回答道:“主上愛民若此,吾屬敢不敬承。”

朱皇帝命馮勝留守開封,接著徐達便傳檄都督同知張興祖、平章韓政、都督副使孫興祖、指揮高顯等將益都、徐州、濟寧之師,沿大運河北上;又命處于河南地區(qū)的右丞薛顯、參政傅友德、左丞趙庸、平章曹良臣、俞通源、都督副使顧時、右臣梅思祖各領(lǐng)軍衛(wèi),分布士馬北渡黃河。兩路并發(fā),向元大都挺進。

閏七月,徐大將軍親率麾下將士由開封北渡,徇取河北州縣。當(dāng)時因為兵革連年,道路皆榛塞,人煙斷絕。在相繼拿下彰德、磁州、邯鄲、樂廣等地后,徐達又很快率軍進至山東臨清(臨近大運河的重鎮(zhèn))。在臨清,徐達一面遣人詣東昌,催促張興祖等前來會師;一面又傳檄守樂安指揮華云龍將兵從征。傅友德受命開道以通步騎,顧時受命疏浚運河以通舟師。

不久,常遇春攻克了臨清北面的德州,在臨清會齊后的各路大軍便北上德州,又一路拿下河北的長蘆、清州、直沽等地。直沽就是今天的天津一帶,在這里明軍還俘獲了元軍的七艘海船。

接著,明軍在直沽地區(qū)的海河上架設(shè)了浮橋以方便大軍通過,徐達又令常遇春、張興祖各率舟師并河兩岸的陸路部隊分向東、西進發(fā),常遇春西進大都,張興祖則東向去封鎖海路。

當(dāng)時,元丞相也速等正受命捍御海口,當(dāng)明軍將要到來時,也速等竟望風(fēng)奔遁,這一下子就斷絕了元順帝從海路逃亡的希望,元都于是大震。

當(dāng)明軍主力到達大運河西面的務(wù)元時,元平章俺普達朵兒只進巴率兵迎戰(zhàn),結(jié)果被擊潰。明軍隨即進兵至大都的東面門戶通州一帶,徐達扎營于運河?xùn)|岸,常遇春扎營于河西岸。

此時,元國公知院卜顏帖木兒等率兵出都城又來迎戰(zhàn),結(jié)果被常遇春擊敗。第二天清晨大霧,徐達令郭英以千人埋伏道旁,郭英則自率精騎三千殺到通州城下,元國公五十八(人名)率萬名敢死隊分兩翼迎擊。雙方激戰(zhàn)了一陣后,郭英佯裝敗退,元軍追奔而來,結(jié)果遭到了伏兵的截擊,被殲數(shù)千人。

到次日晚上,明軍在徐達的率領(lǐng)下便順利進占了通州城,元國公五十八遁去。當(dāng)?shù)弥氖锿獾耐ㄖ荼徽嫉南⒑?,“是夜三鼓,元主及其后妃、太子開建德門北走”《明太祖實錄》卷三十三,不戰(zhàn)而逃的元順帝的“順”字就是打這里來的,這是明朝為其不抵抗行為而議定的尊號,元朝方面本稱其為“元惠宗”(廟號)。

這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天是洪武元年(1368)閏七月二十七日,它象征著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大元王朝在中原統(tǒng)治的正式終結(jié),比如《續(xù)資治通鑒》就是至此處終結(jié)的。

也許有人會問了:在明軍的北伐過程中,難道元順帝只是坐以待斃嗎?他就沒有采取過任何補救性措施嗎?顯然,雖一味玩樂但本性聰明的元順帝也感到了危險已迫在眉睫。

就在王保保于七月間成功地殺掉貂高、關(guān)保后,順帝就坡下驢,他又把皇太子拉來當(dāng)替罪羊,還下詔撤銷大撫軍院,恢復(fù)了王保保的中書左丞相等官職。于是,此時的順帝一面命王保保帶兵從河北南下,一面又令中書右丞相也速帶兵進驅(qū)山東;另外,他又命陜西行省左丞禿魯出潼關(guān),李思齊帶兵出七盤、金、商等地(進犯湖北)。

順帝要求“四道進兵,犄角剿捕,毋分彼此”,但是禿魯與李思齊根本不理皇帝那個茬兒,仍然按兵不動。也速雖受命進軍,但在明軍的打擊下已潰不成軍;王保保倒有心南下,也有所準(zhǔn)備,但他眼見陜西方面無所動作,又一聽也速那邊敗了,結(jié)果只得退保山西太原的老巢。

在元朝外無應(yīng)援的情況下,八月初二日,明軍進占大都城,擒殺了元監(jiān)國宗室淮王帖木兒不花及太尉中書左丞相慶童等一干人,還俘獲了元“宣讓鎮(zhèn)南、威順諸王子六人及玉印二、成宗王璽一”。除了財物一概封存外,元故宮也得到了監(jiān)護。第二天,徐達又命薛顯、傅友德等人“將兵偵邏古北諸隘口”,以把好大都的北面門戶。

不得不說,自五代時石敬瑭將幽、云地區(qū)割讓給契丹以后,直至此時,中原王朝才又得已以武力收回了這一作為中原屏蔽的重要地區(qū),“若夫燕、云割棄四百余年,石晉以來,復(fù)還版圖”!這不僅是朱明君臣的非凡功績,也體現(xiàn)了其“王者無外”的大一統(tǒng)氣魄!

元順帝是由居庸關(guān)逃到上都(開平)去的,那里更靠近他的老家。但是,據(jù)說此前順帝曾有過逃往耽羅的計劃,這個耽羅就是今天韓國著名的旅游勝地濟州島,因為當(dāng)時的高麗是元朝的“內(nèi)屬國”,曾與元朝宗室聯(lián)姻,且一度受到元朝嚴密控制。

對于過慣了安逸生活的順帝,他當(dāng)然是不情愿回到大漠去喝西北風(fēng)的。就在三年前,他還曾派出樞密院副使帖木兒不花鎮(zhèn)守耽羅,兩年后又將一批御府金帛運到那里收藏(有點像蔣介石),并命工匠去那里營造宮殿。但是,當(dāng)進展神速的明軍控制了水路、海路后,眼見通往遼陽的陸路又極不安全,順帝才算是絕了去耽羅的念頭。

不過,朝鮮半島當(dāng)時已經(jīng)趁元朝勢衰之際擺脫了其控制,不僅停用了至正年號,而且還與元朝紛爭不斷;況且濟州島地近日本,也極不安全,所以去耽羅的想法本來就不怎么靠譜兒,頂多是個權(quán)宜之計。

此前,雖然眾宗室、大臣極力勸說順帝在大都死守待援,但皇帝仍然一意孤行,致使大都留守將士毫無戰(zhàn)心,不到半天工夫就讓明軍由東面的齊化門(即朝陽門)攻入了城池。

回顧元朝的輝煌歷史,蒙古人以其戰(zhàn)爭成本超低、軍事技術(shù)一流等獨特優(yōu)勢,從而建立起人類歷史上疆域空前遼闊的元帝國與四大汗國。四大汗國名義上又是臣服于元帝國的,因此也就可以說元朝乃是世界歷史上空前的超級大帝國(后來的大英帝國略可與之匹敵),起碼是中國歷史上曠古未有的頭號大帝國,可謂“大元至大古今無”。

元朝“北逾陰山,西極流沙,東盡遼東,南越海表”, “東、南所至不下漢、唐,而西北則過之”,而且元朝之強大國力也是不難想見的:“元有天下,其疆域之袤,海漕之富,兵力物力之雄廓,過于漢唐?!?img alt="魏源:《元史新編》"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DC7E8/5673687903852601/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8695716-DftvaXHcIuDmrvRzWtEGJ1gNnPkRiIU9-0-2b63687a31b1d37b0aa4393bfb176d89">只是可惜在征伐日本時運氣太背,不然就可能改寫日本史乃至東亞史了。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元朝還另有一大區(qū)別于其他中原王朝的特性,那即是其起于大漠,那里是中原王朝的勢力很難到達的地方。因此,盡管大明結(jié)束了元朝在中原的統(tǒng)治,但他們與明朝分庭抗禮的統(tǒng)治權(quán)威及強大勢力還在,所以其結(jié)果只是形成了一種暫時性的類似南北朝對峙的嶄新局面,直到后來在明朝的不斷打擊下其內(nèi)部才分崩離析。

“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既要肅清中原一帶的各種殘余的敵對勢力,擴大和鞏固明朝占領(lǐng)區(qū);又要竭力防止蒙古人的反撲,初創(chuàng)的大明王朝顯然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險勝王保保

盡管在開封建都的條件不是很理想,但是朱皇帝又不想偏安一隅,所以為了有效地過渡一下,他便于這年八月初一下詔宣布實行兩京制:以應(yīng)天為南京,以開封為北京,天子于春秋往來巡狩。

在這份詔書中,朱元璋指出了在開封建都的必要性:“朕惟建邦基以成大業(yè),興王之根本為先;居中夏而治四方,立國之規(guī)模最重”, “朕觀中原土壤,四方朝貢,道里適均,父老之言,乃合朕志。”實際上這還是傳統(tǒng)的中心主義在作祟,各地的不同發(fā)展情況本應(yīng)決定國家該有所側(cè)重。

就在這時,御史中丞劉基突然上書請求歸還鄉(xiāng)里,朱皇帝許之。作為江浙派精神領(lǐng)袖的老劉這一走,那可是非同小可的,這將使得朝廷各派勢力更加失衡,尤其是江浙派與淮西派之間。江浙派主要是指以江浙出身的文人為主體的文官集團,他們真正的主腦是楊憲等人,群而不黨的劉基事實上也看不慣楊憲的所作所為;淮西派則主要是指以淮西地區(qū)出身的武將為主體的勛貴集團,在朝廷里也有一幫文官勢力,他們的前后主腦是李善長、胡惟庸等人,嚴格說來徐達、常遇春、李文忠、廖永忠等人都不在其中,甚至廖永忠還想與楊憲聯(lián)合。楊憲及其依附者與李善長、胡惟庸等人主要是在朝廷內(nèi)部進行爭權(quán)奪利,對于軍事方面尚有所顧忌。

劉基的走明顯不是單純的撂挑子,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就在上次朱元璋北巡的時候,朱皇帝特命丞相李善長及劉基等留守京師。其中,朱皇帝讓老劉專門負責(zé)“督察奸惡以肅輦轂,雖(皇宮)內(nèi)府之事,亦宜糾舉”。劉基一向為人剛直嚴厲,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犯到他手中,他就絕不會姑息—這既是他的優(yōu)點,也是他的缺點,因為官場上根本容不下這種原則性太強的人!

中書都事李彬一向竊弄威福,當(dāng)他的奸事被劉基發(fā)覺后,老劉便將他下獄治罪。李彬平素依附李善長,所以老李不能不私下里向老劉求情,但遭到了劉基的斷然拒絕。當(dāng)時天旱,李善長等正準(zhǔn)備向天禱雨,這時朱皇帝批準(zhǔn)誅殺李彬的函件也正好送達。

眼見老劉立刻就要將李彬明正典刑,老李于是不滿地說道:“今欲禱雨,可殺人乎?”你不怕冒犯了上天嗎?

劉基則生氣地回道:“殺李彬,天必雨!”遂斬李彬,為此老李算是恨透了讓自己顏面掃地的老劉。

由于劉基得罪的人很多,所以很多人都向皇帝投訴老劉;老李也對朱皇帝說老劉專恣,且極欲罷黜而后快,但心如明鏡的朱元璋仍未有所動搖。不過這時劉基的老婆死了,他又感到在朝廷中的壓力甚大,所以竟主動向朱皇帝告歸鄉(xiāng)里,朱皇帝只得應(yīng)允,也算是暫時平息一下公憤。老劉臨走時還給朱皇帝留下了一句話:“王保保未可輕!”

此時的朱元璋對于吏治還算不上太嚴厲,畢竟這時的工作重心還在北伐上面,但他也明白吏治的極端重要性。因此,到了這年十一月時,朱皇帝又以手書召劉基回京,在信中朱皇帝首先提及了老劉的非凡功績:“前太史令、御史中丞劉基世居括蒼,懷先圣道……從朕于群雄未定之秋,居則匡輔治道,動則仰觀天象,察列宿之經(jīng)緯,驗日月之光華,發(fā)縱指示,三軍往無不克……”

朱皇帝更感念老劉是同自己同患難過來的,像鄱陽湖激戰(zhàn)時,如此危難之際,兩人都始終待在一起,“豈非同患難者哉?今秋告以失伉儷,攜幼子還閭里,久而未至,朕心缺然。今天下一家,爾當(dāng)疾至,輔成治功,庶不負昔者多難之相與,特以手書諭意,命駕一來,良慰朕心?!?img alt="《明太祖實錄》卷三十六"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DC7E8/5673687903852601/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8695716-DftvaXHcIuDmrvRzWtEGJ1gNnPkRiIU9-0-2b63687a31b1d37b0aa4393bfb176d89">

很顯然,此時的朱皇帝還沒怎么學(xué)會忘恩負義,再說他也正是用人之際,他當(dāng)是發(fā)自肺腑地希望大伙都能夠始終一條心,為大明的輝煌事業(yè)而共同奮斗。最后,劉基也就乖乖回來了。

八月中,朱元璋決定再次北巡開封,臨行前他不忘告諭六部官要對已被收編的元朝故吏一視同仁。

其中道:“自古帝王肇造之初,所用人材,率資于前代,如漢、唐、宋、元,皆用秦、隋、五代、宋、金舊人。朕始定中原,卿等多前代良材,悉歸于朕,既設(shè)六部,選任卿等,各任其事。凡銓選、錢谷、典禮、軍政、刑名、役作等事,須用心經(jīng)理,勿但委人。蓋任人弗當(dāng),不能無失。朕將北巡,卿等留守京師,宜體朕意,以供厥職,毋或廢怠?!?/p>

不久,朱皇帝又下令大赦天下。就在這時,徐達派人送來了極盡溢美之詞的《平元都捷表》:


五百年而王者興,仰圣人之在,御大一統(tǒng)而天下治;際景命之維新,盡驅(qū)胡虜之膻腥,誕布幅員之聲教,乾坤清肅,日月光明……

奉宣德威,以安黔黎,盡收圖籍而封府庫,列郡之謳歌四集,百年之污染一新。驅(qū)馳雖效于微勞,方略實遵乎成算,所以聿彰鴻裂,耆定武功,東滄海而西昆侖,南雕題而北窮發(fā),無有遠邇,莫不尊親,玉帛會,車書同,興太平之禮樂,人紀修,風(fēng)俗變,正萬世之綱常。


于是群臣一致上表稱賀,后來連夏主明昇聽聞到明軍攻克元都的消息,也遣使來賀。朱皇帝一面下詔改大都路為北平府,詔大將軍徐達置燕山等六衛(wèi),以守御北平;一面令去開封的車駕啟程。

前者徐達也已遣故元尚書九住往太原告諭王保保,但沒有得到積極的回應(yīng)。于是,朱皇帝又下詔以御史大夫湯和為偏將軍,與平章楊璟俱從大將軍徐達征山西。楊璟此前已從廣西歸來,而湯和因為當(dāng)年海多颶風(fēng)的緣故,海道運糧成果很不理想,所以也很快被召回了京師待命。

不久,徐達遣薛顯、傅友德、陸聚等將兵略山西大同,由于大同地近塞北草原,所以在取得一些戰(zhàn)果后傅友德等人便退了回來。朱皇帝到達開封后,又命留守開封的馮勝率兵由河南北上,以鉗形攻勢配合徐達的主力軍進取山西(馮勝由南向北,徐達由東向西)。

九月,置大都督分府于北平,以都督副使孫興祖領(lǐng)府事,升指揮華云龍為分府都督僉事。幾天后,徐達便遣副將軍常遇春、參政傅友德等率兵發(fā)北平,開始攻取河北其他未下地區(qū)。十月,朱皇帝的車駕發(fā)北京,還京師。

就在常遇春等人相繼拿下河北的保定府、中山府、真定等地的同時,馮勝、湯和所統(tǒng)率的明軍已沿太行山一路攻打到了山西澤州。

澤州元守將平章賀宗哲、張伯顏等引兵遁去,明軍于是順利占領(lǐng)了澤州,并留兵戍守。不過就在這不久,北伐以來幾乎一路綠燈明軍開始遇上了強敵,他們開始認真領(lǐng)教了元軍的戰(zhàn)斗力—既而王保保部將平章韓札兒、毛義等以馬步兵來攻奪澤州,平章楊璟、參政張斌等前往增援,雙方遭遇于韓店一帶,經(jīng)過一場激烈的大戰(zhàn),毫無思想準(zhǔn)備的明軍最終失利而退。

不過明軍總體上還是占有相當(dāng)優(yōu)勢的,隨后馮勝、湯和率軍取潞州。而到了十一月間,徐達也已率兵發(fā)北平,進取山西,右丞薛顯等從征。薛顯在石州大敗王保保的弟弟脫因帖木兒等人,脫因帖木兒遁去。隨后,徐達等師度固關(guān),至平定州;徐達又令薛顯取亂柳寨,不克而還。徐達進次新興店等地,中途還俘獲了太原偵騎十五人。

到了這年的十二月,徐達一面分兵扼榆次,一面向王保保的巢穴太原挺進,一場真正的較量開始了。

起初,順帝北奔時便遺命王保保奪回大都,因此就在徐達等進軍山西的路上,王保保也已率主力出雁門關(guān),準(zhǔn)備由保安州經(jīng)居庸關(guān)攻取北平。王保保的如意算盤可能是圍魏救趙以調(diào)動明主力軍回援,如此自己就可以以逸待勞,發(fā)揮自己的騎兵優(yōu)勢,痛擊明軍于歸途中。

當(dāng)徐達聽聞到王保保的異動后,于是對諸將們說道:“王保保率師遠出,太原必虛,北平孫(興祖)都督總六衛(wèi)之師,足以鎮(zhèn)御。我與爾等,乘其不備,直抵太原,傾其巢穴,則彼進不得戰(zhàn),退無所依,此兵法所謂‘批亢搗虛’也。若彼還軍救太原,則已為我牽制,進退失利,必成擒矣?!蹦銍壕融w,我也圍魏救趙,關(guān)鍵就看誰的“趙”更堅挺。

徐達這一招有點釜底抽薪的意思,對此諸將是表示贊同的,于是徐達引兵直驅(qū)太原。身在保安州的王保保得悉徐達的動向后,既憂慮北平的堅固防守,又唯恐巢穴不保,所以只得下令回師還救太原。雙方很快就相遇于太原城下,王保保軍其鋒甚銳,常遇春便與徐大將軍商量道:“咱們的騎兵部隊雖然到了,但步兵主力還在后面,暫時還不能與敵人決戰(zhàn)。依我看,咱們不如派出精兵夜襲敵營,敵眾一亂,咱們正可乘機捉拿王保保!”

此招雖險,但還值得一冒,且情勢緊急,徐達于是采納了這一建議。不過,就在明軍準(zhǔn)備乘夜劫營之時,王保保部將豁鼻馬卻偷偷派人來約降,且請為內(nèi)應(yīng)。在這種千鈞一發(fā)的關(guān)鍵時刻,有敵人請降自然不能輕易相信,但也應(yīng)有所積極的表示。就在未通知豁鼻馬的情況下,徐達于是遣兵夜襲敵軍,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當(dāng)時,大意輕敵、愛學(xué)習(xí)的王保保正點著蠟燭坐在帳中讀書,還有兩位童子在一旁侍候著。待他聽到外面一陣騷亂之聲,他就敏銳地覺察到一定是明軍殺來了。王保保倉促之間還摸不清詳細情況,不知應(yīng)該出去應(yīng)戰(zhàn)與否,但敏銳的直覺令他感到了不測。三十六計走為上,結(jié)果他匆忙之間只穿了一只鞋子,就抄到自己的大帳之后,騎上自己的坐騎竟帶著十八位騎士開了溜兒。

第二天清晨,豁鼻馬派他的兒子來向徐達申明正式投降之事,徐達等勒兵進營于太原城西,豁鼻馬則以其將校降,共得兵四萬人、馬四萬余匹。

明軍就這樣以迅雷之勢取得了太原之戰(zhàn)的巨大勝利,王保保先是逃奔大同,后在常遇春等人的追擊下不得不遠走甘肅。被王保??垩毫撕芫玫拿魇雇艉右驳靡云桨矚w來,此人頗知王保保虛實,所以明軍在山西的攻勢更是如魚得水。

就在徐達部攻克太原之后,馮勝、湯和部也是一路連戰(zhàn)皆捷,他們下平陽、克絳州等,至此山西全境已基本收入大明囊中。楊憲祖籍山西,他又是朱元璋的得力干臣,所以朱皇帝便把他臨時派到了山西參政的任上,以穩(wěn)定大局。

拿下山西的碩果是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的,但起碼后勤較先有了保證。因為當(dāng)時就整個北方而言,山西地區(qū)受戰(zhàn)亂的破壞程度是最小的(包括后來“靖難之役”帶給華北地區(qū)的巨大破壞);山西當(dāng)時由李察罕、王保保父子經(jīng)營多年,這里既顯得相對安定、富足,也涌入了大批移民,致使山西成了元末明初人口最為稠密的地區(qū)之一。故而,為了鞏固新政權(quán)及恢復(fù)民生、發(fā)展經(jīng)濟,從洪武初年至永樂十五年,半個世紀中政府便專門組織了八次大規(guī)模的移民活動—“問我祖先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保ā昂槎创蠡睒洹笔且泼竦闹饕Y(jié)地)由此,山西幾近一度成為我們整個民族共同的根。

不久,徐達就又派遣平章俞通源召馮勝等以兵會集太原,商議下一步進取關(guān)(中)、隴的大計。隨后,守衛(wèi)河南的何文輝也被徐達召到了太原。

需要先說明的是,當(dāng)時的關(guān)、隴地區(qū)分別為陜西行省與甘肅行省所在。陜西行省的范圍與今天的陜西差不多,甘肅行省則包括了今天甘肅、寧夏的大部,及內(nèi)蒙古的一部分。另外需要再說明的是,當(dāng)時的整個東北地區(qū)屬于故元遼陽行省,今蒙古國則屬于故元嶺北行省。

轉(zhuǎn)眼就到了洪武二年的春天,馮勝、湯和等部相繼到達太原。就在這時,朱皇帝的敕諭也送達了太原,其中道:“孟子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裎页?,非爾等何人哉……近者,大夫湯和定浙左,平閩中;平章楊璟靖湖湘,定廣西,班師還朝,未曾定賞,為大將軍等滅胡未還故也。于是再遣各官從大將軍征進,以湯和為偏將軍,楊璟聽調(diào),其璟兵出澤(州)趨潞中道,與賊相拒,雖少算以累軍,此亦古今兵家常事耳,又何慮焉?太原之捷,皆得此為犄綴,以分其勢,可不奇乎?今定右副將軍馮宗異居遇春之下,偏將軍湯和居宗異之下,偏將軍楊璟居和之下,協(xié)力同心,剪除余虜,勿以細巧慮朕之所見也。倘朕法有未當(dāng),調(diào)度未周,爾等慎勿執(zhí)一,更審而行之。”

很顯然,朱皇帝也是有心勉勵大家再接再厲,還鼓勵大家要隨機應(yīng)變。對此徐達是非常明了的,他隨后就給守衛(wèi)陜州、潼關(guān)的都督同知康茂才等人吩咐道:“陜州、潼關(guān),三秦門戶,二將軍扼而守之。李思齊、張思道如穴中鼠耳,可坐而制,若其來寇,慎勿與爭鋒。蓋軍旅多虞,勝負難必,但厲兵積糧,嚴為守備,俟大軍至日,當(dāng)勠力取之?!?/p>

在奪取了大同等地以鞏固后方、又分派了兵力把守好各險要之后,洪武二年二月,徐達即派常遇春、馮勝等西渡黃河入陜西,自己則于三月間親率大軍自蒲州渡河南下,由潼關(guān)附近的櫟陽、鹿臺一帶入陜,明軍這一次采用的仍然是鉗形攻勢。

就這樣,大明軍隊席卷關(guān)、隴的戰(zhàn)爭也由此揭開了序幕。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這正是他們以熱血豪情書寫歷史的傳奇時刻,是英名垂諸不朽的光榮時刻!

連翩西北馳

一個新興的中央王朝崛起以后,它就需要得到周邊國家或民族的認同,從而建立起自己的朝貢體系,盡管實際上每每都是倒貼給人家,以照顧自己的顏面。明朝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在迫使外邦承認自己的老大地位的同時,也可以求得地區(qū)的相對安寧與穩(wěn)定。

就在洪武元年底,有鑒于高麗在東北的不安分表現(xiàn),朱皇帝便特意給當(dāng)時的高麗國王寫了一封信,讓對方看清形勢,既不要再響應(yīng)蒙古的號召,也不要打中國的主意。很快,高麗方面就有了積極的回應(yīng)。但后來高麗方面仍繼續(xù)執(zhí)行依附北元的政策,并一度向東北地區(qū)擴展勢力,致使明廷與其斷絕往來,直到高麗大將李成桂也實現(xiàn)改朝換代。

接著,朱皇帝又頒詔于安南,向?qū)Ψ叫玖俗约盒碌睦洗蟮匚?。占城、爪哇等后來也遣使送去了璽書,與這些國家的外交關(guān)系還算比較順利。

不過,令初安的大明王朝非常頭疼的問題之一,就是倭寇在沿海地區(qū)的不斷襲擾,這已經(jīng)是自元末以來的一個老大難問題了。比如倭寇于洪武元年曾“入寇山東海濱郡縣,掠民男女而去”;另外,他們還與張士誠、方國珍等部的殘余勢力相勾結(jié),不斷寇掠?xùn)|南沿海地區(qū)。

于是,朱皇帝便又遣使賜日本國王實際為“皇帝”(后來稱“天皇”),但在中國看來,天無二日,日本首腦只配叫“王”。璽書,其中道:“詔書到日,如臣,奉表來庭;不臣,則修兵自固,永安境土,以應(yīng)天休;如必為寇盜,朕當(dāng)命舟師揚帆諸島,捕絕其徒,直抵其國,縛其王。豈不代天伐不仁者哉?惟王圖之?!币獙Ψ絿绤柤s束海盜行為,否則后果自負。

日本當(dāng)時的情況其實是很復(fù)雜的:12世紀末,日本進入了由武家統(tǒng)治的“幕府”時代,天皇開始不享有實際的統(tǒng)治權(quán)。1331年,后醍醐天皇想要親政,于是組織了一場武裝對抗鐮倉(地名)源氏幕府的戰(zhàn)爭;幕府方面派出了源氏宗族的旁支首領(lǐng)足利尊氏予以反擊,不想足利反而加入了天皇一方,由此推翻了鐮倉幕府。1336年,后醍醐天皇與足利尊氏決裂,他在奈良南面山區(qū)建立了一個與足利幕府相抗衡的南朝,這個朝廷一直持續(xù)到了1392年(洪武二十五年),直到天皇被說服返回京都。

明朝初年正是日本南北朝分立的時代,所謂的“倭寇”便是日本內(nèi)戰(zhàn)中的失意流散者,他們在國內(nèi)很難立足,不得不依靠四出劫掠為生,而中國就成了他們的主要目標(biāo)(明末時日本進入戰(zhàn)國時代,倭寇的大量出現(xiàn)也是日本內(nèi)戰(zhàn)的結(jié)果)。當(dāng)時的日本國王(后醍醐天皇)的權(quán)威有限,即使他有心也很難制止倭寇行為,何況此舉實在是有利可圖,日本政府也不想斷了財路,所以態(tài)度一直比較曖昧。另外,由于元朝對日本的多次入侵,使得日本方面對于中國很不信任,以致明使連連被殺。最后,朱元璋認為日本方面“雖朝實詐”,故而一度與其斷絕了外交關(guān)系。

除了一面將日本列為十五個“不征之國”之一外,明朝方面只得看緊自己的門戶,加大對于倭寇的防范、打擊力度—明初“海禁”政策的確立就與此有直接關(guān)系,這一點我們需要到后面細說,因為“海禁”對于中國歷史的影響比較重大。

不管是想求得外邦承認,還是想獲得國家安定,自然都缺少不了強大武力的保障。

就在明廷下詔修《元史》之際,洪武二年三月,徐達部挺進了陜西的奉元路。先前,元陜西行省平章李思齊據(jù)鳳翔,副將許國英、穆薛飛等守關(guān)中;張思道與孔興等駐鹿臺,以拱衛(wèi)奉元??墒钱?dāng)他們聽到明大軍入關(guān)的消息后,張思道等竟于明軍到達的三天前逃竄。

于是,徐達遣部將率輕騎直搗奉元,而他自率大軍跟進。后來奉元不戰(zhàn)而克,遂改奉元路為西安府。當(dāng)時關(guān)中饑荒嚴重,朱皇帝下令賑濟民眾,一時間民心大悅。

北路的常遇春、馮勝進?。ㄎ靼参鞅狈较虻模P翔,李思齊懼,竟率所部十余萬西奔臨洮,鳳翔也得不戰(zhàn)而克。隨后,徐達令各衛(wèi)軍士造咸陽橋,以都督耿炳文守陜西,自己則帶兵趨鳳翔與常遇春等會師。

四月,徐達在鳳翔會諸將,商討大軍的下一步行動方向。很多人都認為張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齊,應(yīng)該先行攻打張氏所盤踞的慶陽(在鳳翔北面),然后再從隴西攻打李所盤踞的臨洮(在今甘肅中部)。

但是徐達則認為:張思道“城險而兵悍,未易猝拔”,而“臨洮之地,西通蕃夷,北界河湟,我?guī)熑≈淙俗阋詡鋺?zhàn)斗,其土地所產(chǎn)足以供軍儲”,拿下臨洮的戰(zhàn)果是非常豐厚的(看來當(dāng)時的甘肅一帶遠不像今日如此貧瘠);而且大軍圍攻隴西,如果李思齊向西逃到胡人地區(qū),那么他不久必然會束手就降,“臨洮既克,則旁郡自下”。

諸將認為大將軍的判斷有理,于是徐達命湯和等留守,大軍則移師趨隴州。就在這時,朱皇帝的使節(jié)到了,朱元璋的意思是讓常遇春率一部人馬回師北平。

之前,元將也速以兵萬余進犯通州,通州守將以千余兵力智勝敵人,也速逃竄。隨后,又有消息說殘元要大舉入寇北平一帶,所以朱皇帝才遣使馳報常遇春等,令其率所部兵還北平,并伺機攻取迤北余寇。

也是在這時,朱元璋聽聞?wù)f先前被他放歸的那個納哈出擁兵據(jù)遼陽在今遼寧遼陽,當(dāng)時也是遼陽行省的省會所在。,已經(jīng)成為大明的東北邊患。于是他一面致書順帝,讓對方安分守己,承認既成事實,不要再做無謂的反撲;一面他又致書納哈出道:“將軍昔自江左辭還,不通音問十五年矣。近聞戍守遼陽,士馬強盛,可謂有志之士,甚為之喜。茲因使通元君,道經(jīng)營壘,望令人送達,所遣內(nèi)臣,至將軍營,即令其還,書不多及?!?/p>

雖然朱皇帝沒有直言要納哈出歸降的意思,但他既向元順帝表達了明確的和平態(tài)度,自然也希望納哈出能夠念及舊情、看清形勢。不過,他需要給納哈出時間,而這一給就是近二十年。

徐達率部一路進展順利,當(dāng)馮勝率師至臨洮時,灰心喪氣的李思齊只得舉手投降。后朱皇帝任命他為江西行省左丞,食祿而不之官,但后來還是讓他派上了用場。

當(dāng)然,這也離不開朱皇帝此前給李思齊的那封招降書,朱元璋承諾,如果李能夠“去夷就華”,自己必“當(dāng)以漢待竇融之禮相報”。李思齊見到朱皇帝的降書后,已經(jīng)有了要投降的意思;但是他的養(yǎng)子趙琦等人哄騙著要他西入吐蕃,李思齊一時猶豫,這才由鳳翔逃奔至臨洮。后來,趙琦等人“私竊寶貨婦女,避匿山谷間”,李思齊眼見人財兩空,才不得不向馮勝投降。

隴西地區(qū)眼看將要被平定,這時就有部將向徐大將軍建議:將所下州縣的羊馬搜掠一空,以供軍用。徐達自然不同意這個餿主意,他說:“西北之民,素以畜牧馬為生。咱們今日奉命吊伐,本以安民,若盡括其所資,彼將何以為生?”徐大將軍的覺悟就是比一般將領(lǐng)要高,也更能體會朱元璋的心思。

當(dāng)臨洮的捷報送至朱皇帝處時,他便遣使指示徐達道:“將軍提師西征,所至克捷,今李思齊又納降矣。但未知慶陽、寧夏攻取如何,張思道兄弟多譎詐,若其來降,宜審處之,勿墮其計也,軍中之事,尤宜慎之。”不過朱元璋的這一提醒卻未能引起徐達的充分重視。

五月,朱皇帝遣使持詔諭吐蕃,但吐蕃未即歸命,朱皇帝又遣陜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往詔諭之。

當(dāng)明軍移師攻取慶陽時,張思道(張良弼)的弟弟張良臣向明軍投降。不過當(dāng)徐達很快又率軍進取平?jīng)?、涇州一帶時,張良臣則趁機再據(jù)慶陽進行反叛。

先前,盤踞于慶陽的張思道聽聞明軍已克臨洮,恐慌之余便逃到了寧夏,但他卻把一向驍勇善戰(zhàn)、軍中呼為“小平章”的弟弟張良臣與平章姚暉留下守慶陽。可是令逃到寧夏的張思道沒想到的是,他的老仇家王保保卻抄了他的后路,將他們一干人給控制了起來。張良臣眼見哥哥被抓,又見明使來招降,心一橫竟投了降。可是沒想到這個反復(fù)無常的張良臣很快就反悔了,他哥哥那邊也無大礙,所以當(dāng)薛顯等人帶著騎兵五千人、步卒六千人赴慶陽進行受降儀式時,張良臣竟率部出其不意地殺向明軍,結(jié)果明軍被打散,連薛顯本人也受了傷。

到此時,徐達才不得不佩服起皇帝陛下的英明,他于是對諸將說道:“上明見萬里外,今日之事,果如前日所諭。然良臣之叛,只取滅亡耳,當(dāng)與諸公勠力翦之?!?img alt="《明太祖實錄》卷四十二"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DC7E8/5673687903852601/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8695716-DftvaXHcIuDmrvRzWtEGJ1gNnPkRiIU9-0-2b63687a31b1d37b0aa4393bfb176d89">

馮勝、傅友德等聽聞到張良臣反叛,便率師自臨洮至涇州,湯和也率所部來會。為了防止張良臣到處煽惑為亂、結(jié)連聲援,徐達便先派人抄了慶陽的各出入之路,其中俞通源將精騎略其西,顧時略其北,傅友德略其東,陳德略其南。

徐達則親率主力圍攻慶陽城,不過這可是一個硬釘子,攻下它的難度不下于當(dāng)初的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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