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蘆笛那一大口血咯在地上時,刑術、連九棋和墨暮橋卻都同一時間看向庵古。
庵古只是再次摸出一顆藥丸,在手中捏碎之后,放入蘆笛的嘴中,讓她用水吞咽下去,當蘆笛吃完藥,表情逐漸恢復平靜之后,庵古道:“實話告訴你,你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我都不確定你還能活多久,剛才我給你的那種藥丸,正常人是不能服用的,都是給重傷不治者短暫續(xù)命所用,你有什么話就趕緊說。”
蘆笛抬手指著放在旁邊的背包:“我背包的底部有個防震夾層,里邊放著一個金屬外殼的筆記本,里邊是我手抄下來的《密碼日記》,為了方便對照和查看,我用的全部都是俄文,你們能看懂嗎?”
連九棋搖頭:“我的俄文一般,日常對話勉強,如果要看那個估計吃力,刑術,你呢?”
刑術也搖頭:“我的俄文水平也一般。”
墨暮橋起身去背包中翻找,然后將那本日記拿了出來,坐在那兒翻看著,然后抬眼看著其他人:“還行,我沒問題。”
“那就好。”蘆笛的臉上有了些許的笑意,“那我就安心了,那個老太婆死都想不到我身上還帶著這本日記,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后悔的。”
連九棋點頭:“放心,我會在合適的時間告訴她這件事,讓她后悔的。”
蘆笛又道:“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安靜會兒,我不想死在你們眼前。”
墨暮橋收起日記,問:“你還有什么心愿嗎?比如說報仇。”
連九棋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墨暮橋,因為仇恨會讓將死之人的內(nèi)心更加無法平靜,變得更加痛苦。
“不,我不需要你們幫我報仇。”蘆笛搖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不需要了,你們快走吧,快點兒!你們再不走,我就要后悔了!快點兒!”
蘆笛說完眼淚流了下來,剛才雙眼中的平靜此時變成了無盡的恐懼——沒有人不害怕死亡,更何況是一個知道自己即將要死的人。
連九棋站起身來,抓起背包,緊接著刑術和庵古也站起來,墨暮橋則是坐在那兒,一直直視著蘆笛的雙眼。
“暮橋,走了。”連九棋說完這句話,轉身便走。
蘆笛抬手指著南面道:“應該是往那個方向走,我摔下船之前,和阿樂查探過,那邊的空氣流動速度較快,出口應該是在那邊。”
墨暮橋終于起身:“謝謝。”
四人先后離開蘆笛的身邊,朝著南邊走去,走了百米之后,刑術停下來,看著身后百米外的那堆篝火,卻發(fā)現(xiàn)先前明明就靠在篝火旁邊的蘆笛消失了。
刑術有些詫異,下意識拿起望遠鏡看向篝火的位置,發(fā)現(xiàn)蘆笛真的不見了。
刑術立即將望遠鏡遞給連九棋:“蘆笛不見了。”
連九棋看了一眼,又用望遠鏡觀察四周:“怎么回事?”
因為洞穴其他位置都是漆黑一片的關系,就算拿了望遠鏡也什么都看不到。
墨暮橋拔出槍來,緊握在手中,四下看著,庵古則緊貼著他的身體,顯得很緊張。
“庵古,蘆笛還有力氣行走嗎?”刑術問道,覺得蘆笛的突然消失沒那么簡單。
躲在墨暮橋身后的庵古搖頭:“不可能,她離死不遠了,不可能有力氣站起來,更何況是自己離開了。”
刑術拔出匕首,同時用手肘碰了碰還在發(fā)呆的連九棋,示意他拿出武器。
連九棋抽出綁在背包旁的那柄長刀,緊握在手中,大家緊張地看著四下,然后在刑術的率領下,背靠著背,慢慢返回先前蘆笛所在的篝火旁。
就在四人距離篝火還有十來米距離時,一個黑影突然從篝火旁邊快速掠過,掠過的篝火突然間被一股外力直接打散,篝火中那些還在燃燒的木塊四下飛起,落在周圍兩三米的位置上。
四人立即停下,同時蹲下來,用手電照著自己前方,屏住呼吸,仔細觀察著。
“剛才那是什么東西?”刑術低聲問,“連先生,你看清楚了嗎?”
連九棋搖頭:“沒有,像是一陣風。”
墨暮橋道:“這個洞穴雖然大,但流動的空氣不至于能產(chǎn)生那么大的風,估計是野獸。”
刑術示意其他三人不要動,自己則朝著篝火前方慢慢走去,等他走到篝火跟前的時候,用手電照著蘆笛剛才的位置,發(fā)現(xiàn)那里有兩道清晰的拖拽痕跡,痕跡順著蘆笛先前所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某塊巨大的巖石后方。
刑術轉身看著連九棋,打了個響指,指著巖石右方,做了個包抄的手勢。
連九棋會意,提著刀從右側慢慢繞過去,而刑術則從左側一步步包圍過去,兩人走了一段,為了不暴露自己的意圖和位置,幾乎同時熄滅了頭燈。
遠處,見到兩人頭燈熄滅的墨暮橋,也熄滅了頭燈,順手也關掉了庵古的頭燈。
庵古低聲道:“你要干什么?”
墨暮橋回道:“如果你想快點兒死,那就打開,整個洞穴中只有你的頭燈亮,野獸肯定第一個找上你!”
庵古并不笨,但他不關燈也完全是出于人對黑暗的恐懼本能。
等刑術和連九棋分別從左右繞到那塊巖石后方的時候,兩人同時將燈打開,照向巖石后方,然后看到不知死活的蘆笛躺在那兒。
連九棋查看著四周,刑術則上前探了探蘆笛的呼吸,搖頭道:“死了。”
連九棋蹲在那兒,指著泥地上那一連串明顯的爪印:“你看,有爪印,看著像什么動物的?”
刑術用手比了下:“熊?看起來像是熊,沒有其他大型動物會留下這么大的印記。”
連九棋點頭:“但是只有四個明顯的指印,如果是熊,會留下五個非常明顯的指印,而不是四個。”
刑術仔細看著:“照你這么說,應該是狼,但是狼怎么會留下這么大的腳印?再者,你看看旁邊的泥土,并不是太軟,狼身體的重量,放在四個爪子上,就算面積越小,壓強越大,也不可能留下這么深的腳印。”
連九棋用手比畫了下:“對,是很奇怪,一個腳印比我的腳印都寬、都大,我可是穿43碼的鞋。”
刑術掃了一眼四周:“不管了,我們現(xiàn)在必須離開這個地方,否則鬼知道等下會出什么事。”
說完,刑術又看著蘆笛的尸體道:“對不起。”
刑術和連九棋快速離開,返回墨暮橋和庵古處,簡單說了一下先前的事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南邊前進。
四人幾乎都在一路小跑,跑步的過程中,四人都明顯聽到有輕微的震動聲出現(xiàn)在他們兩側,領頭的連九棋舉拳示意大家停住,眾人剎住腳步的同時,那震動聲卻瞬間消失。
連九棋回頭看著刑術,問:“你聽到了嗎?”
刑術道:“聽到了,像是野獸的腳步聲,但很輕微。”
連九棋看著前方:“繼續(xù)!”
連九棋走了幾步之后,突然間又停下,也許是因為這次他停得很突然,在他們的腳步聲停止的同時,周圍的震動聲并沒有消失,這次四人都清楚地聽到了野獸腳掌拍打在巖石上面的聲音。
“糟了。”連九棋看著四下,“那些東西在跟著我們,為了防止我們聽到,它們將自己的腳步聲隱藏在我們的腳步聲當中,我們走,它們就走,我們停,它們也停。”
庵古哭喪著臉道:“我就說了,這里進來就出不去!”
墨暮橋扭頭看著庵古:“提議走這個山洞的人,也是你。”
刑術道:“除了繼續(xù)前進,別無他法,抓緊時間走,快。”
“等等!”墨暮橋說完,蹲下來,將手電放在地上,平行照著地面,指著地面上的那些雜亂的腳印道,“地上有腳印,是人的,看起來有三四個人,說不定是唐倩柔他們,看樣子我們所走的方向沒錯,我們跟著他們的腳印走,應該沒問題。”
庵古聽完,立即道:“那還等什么,快走吧!”
庵古話音未落,拔腿就朝著前面飛快跑去,因為他身材矮小,又突然加速的關系,墨暮橋沒能一把抓住他,只得緊隨著他往前跑去,并且壓低聲音讓他不要跑那么快。
四人奔跑起來之后,又明顯聽到他們的腳印中混雜著那些野獸跟隨的腳步聲,那些腳步時重時輕,能判斷出那些東西不時跑到巖石上端來觀察他們,又不時跳下巖石,在巖石下方的泥土中奔跑跟蹤。
庵古終于停了下來,他停下來的原因很簡單——前方的泥地上出現(xiàn)了一個坑洞,在坑洞左側五米左右的泥地上,還有一具腰部少了一塊肉,已經(jīng)高度腐爛的尸體。
庵古傻眼了,站在那兒一動不敢動,直勾勾地看著那具尸體。
墨暮橋一把抓住庵古,將其壓在巖石上,壓低聲音怒喝道:“你要是再亂跑,我就讓你吃子彈吃個飽!”
就在庵古點頭的時候,墨暮橋卻抬眼看到在庵古身后的那些巖石上面,有十來個細小的凹槽,每個凹槽的大小都差不多。
看到這里,墨暮橋立即抬手擋住正要上前查看尸體的刑術:“別動!千萬別動!”
“怎么了?”后方正欲上前的連九棋問。
墨暮橋用手電掃了一圈周圍的巖石,發(fā)現(xiàn)周圍巖石上都有那些很小的凹槽,在尸體左側,坑洞正對面的較矮的巖石上還能明顯看到有一攤血跡。
墨暮橋上前,用手電照著延伸到遠處的血跡道:“難怪那些野獸會跟著我們一直到這里,卻不襲擊我們。”
刑術問:“為什么?”
墨暮橋用手電照著前方的那個坑洞道:“那是手雷炸出來的,唐倩柔他們離開的時候,也發(fā)現(xiàn)了這些野獸,于是設下了這個陷阱,利用一具傭兵的尸體做了一個詭雷——將打開保險的手雷壓在傭兵的尸體之下,當其中一只野獸上前啃食的時候,手雷炸開,野獸被當場炸死,你們看,周圍巖石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凹槽,就是手雷炸開后四濺出來的鋼珠導致的。”
“明白了。”刑術看著那攤血跡道,“那血跡就是被炸死的那只野獸留下來的,其他野獸隨后將它的尸體拖走。它們很聰明,擔心在前方再次遇到這種陷阱,所以沒有再去追唐倩柔他們,在發(fā)現(xiàn)我們之后,擔心前面還有陷阱,所以沒有提前在前方設伏等待我們,而是讓我們繼續(xù)前進,讓我們?nèi)ホ徖住!?
庵古一聽,更緊張了:“你是說,前面也許還有陷阱?”
連九棋看著前方:“反正,前面就算沒有唐倩柔他們設下的詭雷之類的東西,也會有這群野獸設下的埋伏,我們一路順利通過這個洞穴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庵古看著連九棋問:“那怎么辦?”
“怎么辦?”墨暮橋推了一把庵古,“你選的路,你打頭陣。”
庵古連連后退,退到幾人的身后,不斷搖頭:“我那也是出于好意!你們怎么能恩將仇報!”
刑術道:“暮橋,別耍他了,咱們慢慢走吧,下方的泥地不能走,那就走上面的巖石,雖然速度慢點,但至少站得高,看得遠,有情況也能及時發(fā)現(xiàn)。”
墨暮橋點頭:“只能這樣了,站在上面,還能看清楚下方泥地上唐倩柔他們留下的腳印。”
四人爬上巖石,開始從一塊巖石跳到另外一塊巖石,艱難地前進著。也許是他們改變策略的關系,那些在黑暗中的野獸只能與他們保持至少十米的距離,在遠處的巖石下方盯著他們,并不敢太靠近。
四人通過這種方式前進了大概一個小時,終于來到了南面較小的洞穴通道口,不過麻煩也隨之而來——他們無法再踏上巖石過去,必須跳下巖石,從洞穴巨石的縫隙之中鉆過去,否則根本無法前進。
刑術抬眼看著跟前那巨大的巖石,又低頭看著巖石縫隙對面的那塊較為開闊的地面:“麻煩了,前面是一塊開闊地,四周巖石太高,我們要直接翻越過去的可能性太低,只能穿過這個縫隙了。”
連九棋蹲下來,看著扔在縫隙對面開闊地上的那根熒光棒,又換了幾個角度看著:“那里四下都有腳印,也沒有其他特殊的地方,應該不會出現(xiàn)詭雷之類的東西,我打頭陣,走吧。”
說完,連九棋鉆了過去,刑術緊隨著,庵古在那兒遲疑了半天,還是被最后的墨暮橋推著上前。
就在連九棋快走到開闊地中心的時候,正準備抬腳繼續(xù)上前的他,被后方的墨暮橋突然叫停:“別動!把腳收回來!”
連九棋抬起的腳停住,然后微微偏頭去看自己鞋底下方不過幾厘米位置上的那四個從泥地中凸起的鐵條。
“地雷?”連九棋倒吸一口涼氣,按住旁邊刑術的身體,保持著平衡向后退了一步,一側的庵古已經(jīng)完全呆住了,像個雕塑一樣站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墨暮橋蹲下來,用手電仔細照著周圍,同時慢慢朝著連九棋的方向挪動著身體:“是跳雷,上面有四個壓力感應叉,看樣子應該是美制M2跳雷,起爆之前,壓力感應叉左側的地雷主體會騰空最高2米,然后再爆炸,殺傷半徑為10米。”
“也就是說……”墨暮橋趴在地上,仔細看著,“如果你剛才觸碰到了這顆地雷,這個空地內(nèi)所有的活物都會在幾秒之內(nèi)完蛋。”
“繞著走!繞著走!”僵硬著身體的庵古在旁邊低聲道,額頭上的汗水滴落了下來,“繞著走,不要踩著應該就行了吧?我們快走吧!”
墨暮橋扭頭看著庵古:“好啊,我們退后,你先繞著走過去。”
庵古立即甩頭。
刑術看著空地上的那些雜亂的腳印道:“有腳印的地方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墨暮橋搖頭:“這些腳印這么雜亂,就是為了迷惑人的,這種壓力感應地雷,可以再連帶其他的絆索地雷,做成詭雷。換言之,這個地方,也許還有其他的地雷,并不是感應式的,所以,他們埋好之后,再用鞋子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按出腳印來,也不是沒可能的。”
庵古一聽,再次急了:“那怎么辦?我們回去吧,我們掉頭回去!”
“掉頭回去,會被那些野獸伏擊。”刑術搖頭道,“庵古,保持冷靜,要不,我真的讓你去蹚雷。”
庵古立即閉嘴,但閉嘴的同時,他卻看到遠處洞口處突然間出現(xiàn)的那個黑影,他慢慢抬手指著,想說什么,但喉頭似乎被什么東西堵住,半天都說不出來。
連九棋抓住庵古的手,示意他放下來,然后舉起手電照向他所指的方向,緊接著,四人清清楚楚看到,在洞口處站著一個似人似熊的怪物,那怪物立在那兒,前爪垂在前方,一雙漆黑的眼睛反射著手電的光芒,仿佛要用雙眼中的黑暗吞噬掉刑術等人最后的希望。
“原來是鬼熊。”墨暮橋看清楚之后,深吸了一口氣,“我們這次的麻煩是真的大了。”
剛說完,眾人聽到四周有動靜,立即舉著手中的電筒朝著四下看去,只見開闊地周圍的巖石上突然間冒出了四頭虎視眈眈的鬼熊,都睜著那漆黑的雙眼瞪著他們,同時用自己那粗大的爪子在巖石上來回摩擦著。
庵古死死地靠著連九棋,不斷低聲地說著金雕部落的語言,像是在祈禱,又像是一個將死之人正在那兒重復著自己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