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打草驚蛇。催眠術這種東西,了解的人很少,運用它來犯罪也很難定罪。但是,如果通過媒體公布警方的調查方向,特別是你們這種有分量的報紙,那么這個催眠師一定會認為有人要破壞自己的計劃,我想他一定會浮出水面,跟我們來一次正面的對決。只有那樣,我才能有機會抓住狐貍的尾巴。這次的對手空前強大,不,是空前恐怖。我們隨時都有被他控制的可能。”胡玉言是個從來不會危言聳聽的人,一旦他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那么實際情況往往比他的描述還要驚心百倍。
“那可不行,這樣的報道豈不是會引火燒身,如果是事實還好,如果不是,報紙要承擔報道不實的責任的,可能會被取消報刊號的。我們那百十來人,沒工作了你管養活嗎?”林玲顯然還是對這樣的報道持反對態度。
“不用擔心,我給你個報道的切入角度。”
“角度?”
“現在所有的報紙都把這三起事件如何神秘當作了噱頭,你可以另辟蹊徑,換一個角度去報道。”
“你到底想說什么?”
“這三起案件我一直想以被潑硫酸的女歌星為突破口,但是這個女歌星和火車出軌的受害者們、被咬掉耳朵的富商比起來,就顯得無足輕重了。而且所謂的兇犯也已經落網,所以上級一直希望我降低對這起案件的關注程度,把所有的精力轉向另外兩宗案件的調查中去。這個女明星也挺可憐的,失去了市場價值的她,已經被拋棄了,唱片公司不愿意為這個女孩再付出金錢和愛心。你可以從這里入手,順帶加點我想表達的內容……”胡玉言故意停頓了片刻,為了讓林玲能夠理解自己的意圖。
“意思是我可以寫這位女歌星命運的悲慘,失去了漂亮的臉蛋也就意味著失去了一切,立即從金鳳凰變成了草雞。經紀公司已經停止了公關,唱片公司計劃把這個可憐的女人像垃圾一樣丟棄。抓到的所謂兇犯,極有可能是被人催眠行兇的,真兇依然逍遙法外。一個妙齡少女的生命即將凋謝,絕對不能讓她放棄自己生命的尊嚴,所以呼吁警方,一定要盡快抓住幕后真兇,讓真相大白,還她公道。”
胡玉言舉起大拇指,“高!真不愧是名記者,一箭雙雕,既幫助了女歌星重新獲得社會的關愛,又讓我們可以獲得輿論支持可以繼續深入調查……”
林玲俏皮地伸出了三根手指,“是三雕!最重要的是,幫你向那個催眠師下了戰書,這樣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面前,進行一場公開決斗。真像是美國西部片啊,不過……”
“不過什么?”胡玉言面對眼前的這個“鬼靈精”,心頭一緊,不知道她又會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來。
“不過,我可沒說要幫你。”林玲蹺起了二郎腿,像是在向眼前的名偵探討價還價。
“你又有什么條件吧?盡可以說。”胡玉言太了解眼前這個女人了。
林玲抿著嘴笑了起來,“算你聰明,我要全程參與案件的調查,希望你能答應。”
胡玉言想都沒想,“成交!”
林玲拿起杯子,輕輕碰了一下胡玉言面前的咖啡杯,滿意地將剩余的檸檬水一口喝下。
時間:2013年6月27日10:30
地點:T市東區元康大街夢網心理診所
元康大街是老城區的商業中心。和東區的新商業中心相比,這里的大樓多半矮舊,不夠摩登氣派。但老區也有老區的特色,比如說,城內很多老字號都在此處聚集,這對本地市民的吸引力巨大。所以,每到營業高峰期,元康大街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一輛普通牌照的駿派D60 SUV停在街區的一角,車里坐滿了警察。
邢振譽確實是個干練的刑警,只用了一天時間,就鎖定了最有“嫌疑”的一家診所,他指了指診所的方向,“您說的那個高為就在這家診所。”
“只調查了這一家嗎?”胡玉言之所以調查高為只是因為他是范教授特別提到的優秀催眠師,在他的心里并沒有對高為這個人持什么特別的偏見,甚至還一度認為他早已遠涉外省,不在嫌疑人的范圍之中。
“我全部都調查過了,咱們市里有執照的心理診所只有五家,有兩家診所是國立醫院下私人承包的科室,還有兩家診所的地點在精神病醫院附近,只有這一處在東區,而且是在鬧市區,和任何醫院都沒有掛靠的關系。最重要的是,我親自走訪過了其余四家診所,里面都沒掛弗洛伊德的像,只有這家掛著呢。”邢振譽打開了自己的記錄本,一五一十地闡述著自己的調查結果。
“還有什么發現?”胡玉言并不正視就在街道斜對面的心理診所,他心里在盤算著下一步的行動。
“這家診所的地點和三起案件多少都有點交集。第一起案件中失蹤的油罐車司機回寶立,他的住處就在離這條街區不遠的地方;第二起案件的行兇人譚曉秋所在的市立大學歷史學院也在這附近;還有,第三起案件的嫌疑人廖杰每日上貨的批發市場就在這條元康大街。”邢振譽的調查一向仔細,從來不會留調查上的死角,這是胡玉言最看重他的地方。
“廖杰的上貨地點是這里?”胡玉言的眼珠子開始轉了起來,很明顯他發現了一些疑點。
邢振譽點了點頭,廖杰的事并不是胡玉言為他布置的偵察任務,而是他的額外收獲。
“按說不應該啊!廖杰的超市在西區,西區的批發市場有三個,為什么舍近求遠地跑到這兒來上貨呢?”胡玉言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廖杰這家伙肯定還有什么事瞞著我們!”
“這個我倒是沒想到,我馬上著手調查。”邢振譽覺得自己在思維上還是和胡玉言存在著巨大的差距,這也是他這個警校高才生愿意受胡玉言驅使的一個重要原因。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那件事不著急。”胡玉言拍了拍邢振譽的肩膀,“高為的背景搞清楚了嗎?”
“根據范教授給我們的資料,高為,T市人,T市市立大學醫學院心理專業畢業的博士生,各項成績優秀。他的家庭背景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他的父親在九十年代的時候就已經下崗,靠給一些地方打零工支持家庭生活。母親在一家棉紡廠內退后,一直在家照顧老人。心理學專業就業前景不佳,他們家里又沒有什么背景,最后只能在這條小街上開了一家心理診所。昨天,我化裝成了一個普通的患者去咨詢問題,診所半天都沒有一個人上門,挺冷清的。”
“正常,心理診所現在還不太被中國人認可,認為上這里看病的都是精神病。不過,那天范教授說,曾經為他安排過工作,為什么他沒有接受呢?還真是個怪人!”
邢振譽搖了搖頭,“這個資料里沒有寫,我回頭再去查查。”
胡玉言突然小聲說道:“對了,你沒被他發現吧?”
“應該沒有。我只是說,我最近和女朋友分手了,心里的結解不開,想讓他幫我開導開導。”
胡玉言嘴角里露出了一絲冷笑,“你也真能編啊!”
“不是,胡隊,我和女朋友最近真的分手了,心情倒不是假的,的確很壞。”邢振譽的表情里帶著一絲委屈和無奈。
“哦?”胡玉言面對眼前的邢振譽,心中多少有些內疚,作為隊長他心中只有案件,很少關心下屬的生活和成長,“好姑娘有的是,別在意……那個心理醫生跟你說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說,他只是讓我躺在了一張床上,然后睡了會兒。”
“睡了會兒?”胡玉言睜大了眼睛,他此刻聯想到了催眠術。
邢振譽舉起了右手,做出了一個發誓的手勢來,“隊長,我保證我不是故意睡著的,我跟他聊了會兒天,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胡玉言有些擔憂,不會是那個醫生在邢振譽身上使用催眠術了吧?如果他拿邢振譽當作一個普通患者還好,如果高為就是那個所謂的“邪惡催眠師”,那么警方的計劃很可能他已經知曉得一清二楚了,那豈不是要滿盤皆空?
所以,胡玉言關切地問道:“你醒來后是什么感覺?”
“很舒服,說實話這段時間我很長時間沒有睡得這么好了。您猜我才睡了多長時間?……只有五分鐘!對了,最后竟然還是免費的。”邢振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沒給錢?不會吧!這方面咱們有經費。你小子可別太財迷了。”王勇在一旁打趣道。
“去去去!”邢振譽一把推開了王勇,然后轉頭向胡玉言解釋道:“也不是沒給錢,是我給了,他沒要。他說我沒有病,還說,醫生不治病是不應該收費的。”
真邪門。胡玉言此時的心頭已經籠罩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
“記得,下次再去這種地方,一定要兩個人。”胡玉言知道刑警隊里的女警都被抽調走了,如果兩個大男人出現在一家心理診所一定非常扎眼,所以邢振譽才會一個人去的。但是,在心理診所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胡玉言覺得只有自己親自去會會這個醫生,才能知道是否可以印證自己的判斷。可此刻,他必須等一個人。
胡玉言手中抓著一份報紙,他要等的正是這篇報紙頭條新聞的作者。
剛剛看完報道的他,心情無比激動。報紙用了整版的版面,報道了女歌星被潑硫酸事件的始末,報道層次分明,剖析深入,勢必會在小小的T市掀起新一輪的軒然大波。不愧是T市第一筆桿子,林玲犀利的文筆果然名不虛傳。
林玲是在五分鐘后出現在街角處的,她戴著墨鏡,裝束又恢復了傳統的職業裝,顯得精神干練。
胡玉言輕輕拉開車門,走下了車,最后不忘用手指點了點王勇,“切記,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特別是你!王勇!”
胡玉言看著林玲緩緩向他走了過來,臉上并無表情,可能是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神,這位美麗的女記者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冷峻。胡玉言已經答應了林玲可以參與調查,而自己又缺少女性助手的協助,所以特意邀請這位愛刺激、愛冒險的女記者,幫自己演一出戲。
兩個人走到一起,只是簡單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林玲就極其自然地將手臂搭在了胡玉言的胳膊上。兩人保持著一樣的步伐走到了診所門前。
胡玉言抬頭看看,診所的門面并沒有經過特意的裝飾,在門的一側,只掛著一塊木牌,上邊畫著一個紅十字的標志,從上至下寫著“夢網心理診所”的字樣。
夢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移動的收費廳呢?不過,這名字倒是和催眠術有點兒聯系。胡玉言胡思亂想著,敲響了診所的大門。
咚!咚!咚!
“請進!”診所里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男性聲音。
胡玉言知道,自己可能要和一個危險的對手正面相遇了,即使經過大風大浪的他,心里還是不免有些忐忑,幸好還有一只溫暖的纖手握在他的右臂上,“老公怕什么?你不是神經病,你只是最近有點壓力,太累了,不要緊張,讓醫生給你開導開導就好了!”說著,林玲便推開了診所的門。
入戲真快,胡玉言想笑但還是忍住了,裝出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