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躍卻并沒有坐下,他對闞望說道:“我想去你父親的房間看看,可以嗎?對了,你齊阿姨呢?”闞四通的妻子叫齊敏,十多年前嫁給闞四通后卻一直沒有生育,所以她并不是大、小闞總的生母。闞望回答道:“家父昨天下葬,齊阿姨今天又去家父的墓地了。對了,是倪小云陪同她去的。”說著,他就帶著沈躍和康如心上到3樓。
別墅的3樓只有3個房間,面向城市一側的是闞四通的書房,書架很大,里面的書卻很少。沈躍發現那些書籍中大多是武俠小說,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醫學類書籍,其中還有不少偏方之類的薄本書。書房很大,里面除了書架之外還有一張大大的實木辦公桌,靠近窗戶處有一張躺椅,躺椅的扶手處搭著一條軍用毛毯。
沈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醫學書翻看了一下,然后很快放了回去。這是一本精神病學類書籍,它的旁邊都是這種類型的書。沈躍在心里無聲地嘆息著,去到那張躺椅處,坐下,將身體平躺在上面。
闞望和康如心都在看著沈躍,雖然覺得他的舉止有些怪異但是卻都沒有去打攪他。不一會兒后,沈躍從躺椅上起來了,來到窗戶前朝外邊看去,站在那里看了好一會兒。隨后他又去躺椅上躺下,接著朝左側翻了個身,一會兒后又翻轉回去平躺;又一會兒后朝右側翻身,然后又平躺了回去,伸出手將那條軍用毛毯搭在身上;一會兒后忽然坐起,伸出手打開了躺椅旁邊的落地燈。
闞望一直看著沈躍,終于再也忍不住了,便問康如心:“他在干什么?”康如心輕聲道:“他正在試圖進入到你父親每天晚上的那種痛苦狀態中去。”闞望若有所思,卻見沈躍再次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他看著闞望問道:
“你父親很久沒有與你齊阿姨睡在一起了吧?”
闞望的臉色變了一下,慍怒地回道:“這是父親的私事,我這個當兒子的怎么會知道?”
沈躍嘆息著說道:“這10年來,你父親每天晚上都在煎熬中度過,你這個當兒子的卻什么都不知道。”
闞望神色黯然,羞愧地說道:“沈博士批評得對,我以前對父親關心得實在是太少了,現在后悔已經太晚了。”
沈躍發現他臉上羞愧的神情非常真實,于是點了點頭,又走到窗戶邊朝外看去。他說道:“你父親每天晚上難以入眠,必定經常在半夜的時候從這張躺椅上起來,站在這里看著山下的城市。他一定非常羨慕山下城市中那些正在熟睡的人們。他就是這樣度過了這10年來的每一個夜晚。”
闞望的眼角處有淚水在滑落。沈躍在窗戶前站了一會兒,隨即到那張大大的辦公桌前,坐下,低頭打開辦公桌左側的柜門,從里面拿出十幾個瓶子——是五糧液酒瓶,其中大多是空瓶。他對闞望說道:“你父親曾經試圖用喝醉的方式讓自己能夠進入睡眠,可惜沒有用。酒醉的滋味并不比失眠好多少,何況第二天他還要去公司處理那么多的事務。”
闞望忽然想起,好幾次父親在公司辦公室里面帶著一股酒氣的事情,心中不免更加難過。沈躍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說道:“帶我去你齊阿姨的房間看看吧。”
闞望揩拭了眼淚,帶著沈躍和康如心去到三樓最里面的房間。眼前的這個臥室也很大,一張大大的床擺放在一堵墻的前面,床的正對面是一臺尺寸非常大的電視。房間里面有一排衣櫥,沈躍到衣櫥前,轉身問闞望道:“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闞望猶豫了一下,說道:“別把里面的東西弄亂了。”
沈躍道:“我只是看看。”
衣櫥里面大多是齊敏的東西,各種樣式的女性內衣、鞋子、長裙、大衣等等。最外邊的一格衣櫥里面是闞四通的東西,白襯衣、領帶、西裝、夾克、麻布質地的唐裝……兩雙皮鞋的旁邊是一雙老式布鞋,與旁邊那一排衣櫥里面的東西相比,眼前的這個小空間看上去顯得如此簡單。
沈躍彎腰去拿起那雙布鞋,仔細看了看,發現鞋底磨損得厲害,鞋口處都有些毛邊了。闞望在旁邊說道:“父親在家里的時候最喜歡穿這雙鞋。”
沈躍點頭道:“這雙鞋應該是你母親以前買給他的吧?”闞望搖頭,說道:“是我奶奶給他做的,我奶奶在十多年前過世了。”沈躍將布鞋放回原處,轉身來到屋子一角處的梳妝臺前,輕輕將最上面的抽屜拉開,發現里面全部是進口高檔化妝品。他將抽屜推回去,又拉開下面的一格,發現里面有一個厚厚的真皮面的筆記本。沈躍心里一動,伸出手去翻開……“你們是誰?怎么跑到我的房間來了?”這時候沈躍忽然聽到一個憤怒的聲音在臥室的門口處響起,他急忙將手從抽屜里面縮了回來,在轉身的那一瞬看到了一張漂亮的、正在發怒的臉。
闞望的神情有些尷尬,他急忙對那個女人解釋道:“齊阿姨,這是康警官,這是……”
齊敏怒道:“我不管他們是誰,這是我的家,你怎么能讓他們隨隨便便進我的臥室?!闞望,你父親剛剛去世,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闞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沈躍朝齊敏走了過去,歉意地對她說道:“我只是隨便看看。我們是為了你丈夫的車禍案而來,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進了這個房間,實在對不起。”
齊敏依然憤怒地看著沈躍:“你們當警察的就可以隨便進入別人的地方?你們有搜查證嗎?沒有是吧?闞望,你馬上去給我打電話報警!”
闞望急忙道:“齊阿姨,他們是經過我同意才進來的。父親不幸去世,警方和我都認為那絕不是一起簡單的車禍,我希望警方能夠盡快把事情查清楚。齊阿姨,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對,但是您要理解我這個當兒子的心情啊。”
齊敏看了闞望一眼,指著臥室的外邊,朝著沈躍怒聲道:“出去!馬上!”沈躍歉意地看了齊敏一眼,即刻朝臥室外邊走去。但當他走到齊敏面前的時候忽然站住了,他對她說道:“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齊敏怒道:“不可以!你們馬上給我離開!”沈躍卻依然站在那里,問道:“你丈夫很久沒有睡在這張床上了,是吧?你知道他患有抑郁癥的事情嗎?他……”齊敏氣急敗壞:“闞望!你再不把這個人給我轟出去,我就真的要報警了啊!”闞望急忙將沈躍推出門外,康如心歉意地對齊敏說了句“對不起”后匆匆跟了出來。沈躍聽到臥室里面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到了樓下的客廳,沈躍對闞望說道:“我可以和管家談談嗎?”闞望歉意地說道:“齊阿姨的心情不好,你們改天再來吧,如果齊阿姨同意的話。”沈躍點了點頭,和康如心一起離開了這棟別墅。別墅外邊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剛剛消失在視線之外,沈躍看著寶馬車消失的方向,說道:“那應該是倪小云。”
康如心也點頭,說道:“闞望說了,是她陪著齊敏去的墓地。”
康如心將車發動后對沈躍說道:“我們是不是太魯莽了?”沈躍看著車窗前面不遠處的那棟別墅,說道:“也許吧。康警官,你知道我剛才在齊敏梳妝臺的抽屜里面發現了什么嗎?”
其實當時康如心就站在沈躍身旁,她說道:“不就是一個筆記本嗎?
筆記本很高檔,居然是真皮面的,有錢人用的普通東西都不一樣。不過很多女人都有寫日記的習慣,這有什么奇怪的?”沈躍聳了聳肩,說道:“倒也是。闞四通這10年來每天晚上都在痛苦中度過,極少與這個女人同床。一個漂亮的女人,10多年美好的光陰就這樣在孤獨寂寞中度過去了,這何嘗又不是一種痛苦?”
康如心忽然想起沈躍問過齊敏的那兩個問題,問道:“齊敏知道她丈夫患有抑郁癥的事情嗎?”
沈躍道:“她不知道。闞四通那么長時間不和她同床,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向自己的妻子解釋的。齊敏……這個女人有點兒意思。”
康如心看著他,問道:“你在懷疑她?”沈躍搖頭道:“我是心理學家,從來不會隨便懷疑任何人。我需要的是真相,很多事情在我的眼里其實非常簡單,通過提問,從回答者的‘是’與‘否’中去辨別出‘真’與‘假’,從中找出事情的脈絡來。當然,這個過程可能很復雜,但是我相信,這起案件的真相總有一天會擺在我們面前的。”
康如心仿佛明白了,問道:“那你為什么覺得這個齊敏很有意思?”沈躍說道:“我在那本筆記本里面發現了一樣東西——一只避孕套。”康如心的臉紅了一下,說道:“那有什么奇怪的?夫妻就不用那玩意了?”沈躍搖頭道:“我不相信患有嚴重抑郁癥的闞四通還會有那樣的情趣。
而且齊敏的表情回答了我,闞四通確實很久沒有與她同床了。”康如心想了想,說道:“也許那東西是他們以前用剩下的。”沈躍郁郁地說道:“也許吧。不過你想過沒有,那樣的東西有必要藏在筆記本里面嗎?”
康如心愣了一下:“藏?”
沈躍又去看了一眼車窗外的別墅,說道:“當丈夫的,應該很少有人會對妻子梳妝臺里面的東西感興趣吧?”康如心似乎明白了,她問道:“你的意思是,齊敏可能和別的男人……”沈躍搖頭道:“不知道。我不會,也不愿意去懷疑一個女人的貞潔。
誰知道呢?一個長相漂亮的女人,家里那么有錢,她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丈夫卻每天晚上在書房的躺椅上度過,讓一個漂亮的女人孤獨寂寞地去面對每一個長夜……”
康如心嘆息著說道:“在人們眼中,闞四通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商人,想不到他的家庭生活竟然是這樣的。”
沈躍聳了聳肩,道:“闞四通也是人。有句話說得好,上天對我們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上天給了闞四通巨大的財富,但是卻同時將那種可怕的疾病降臨到了他的頭上。走吧,明天我們再來。”
康如心緩緩將車朝外邊的盤山公路開去,一會兒后忽然問道:“你說,設計這起車禍的會不會就是這個齊敏?”
沈躍道:“誰知道呢?康警官,明天上午你給齊敏打個電話,就說需要她當面回答我們幾個問題。你是警察,應該知道怎么去對她講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