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風停了,白樺樹上的嫩葉紋絲不動。嘩山下面的路上總有人或步行,或趕車,不知到哪兒去。旁邊一條沙土小路上,我看見一個孩子小巧的腳印,可愛極了,要不是怕人見笑,我真會去吻一吻……
一幫人在山下的路上趕車,說著閑話,他們的話聲沖到靜靜的水面上,也總是清楚地傳到嘩山上。幾乎每輛大車旁邊都有一匹馬駒跑著。農民們閑聊的無非是土豆已經栽下;某個德米特里·帕夫洛夫死了老婆,沒過六個星期又結婚了,因為他拖著六個孩子,沒有別的辦法;還有一個瑪麗亞,嫁了雅科夫·格里戈里耶夫,她已有四十六歲,男的六十歲,瑪麗亞有一頭小母牛……后面大車上的人沒有聽清瑪麗亞有什么,于是“小——母——牛”三個字響徹整個車隊……
終于都安靜下來了,從河流匯入湖里的地方,可以聽清七俄里之外大麻鸻的叫聲。
后來有一個村婦帶著小男孩到湖邊來洗衣服,那孩子撩起小衫,想往湖水里撒尿,這時,那女人在水邊說的話就像在我們身邊說的一樣清楚。她對孩子說:
“你這是干什么,作孽啊,居然往母親眼睛里……”
她是不是認為湖是大地母親的眼睛呢?每逢有這種事,我總要問別連捷耶芙娜有何看法。
“母親當然是指大地,”她說道,“以后人家還會把這件事拉到人的身上,要是那女人日后眼睛疼,村里人就會說,大概是因為她的孩子往湖水里撒過尿。”
別連捷伊人的古代祭祀已不復存在,對于大地母親的眼睛充滿詩意的看法已轉變為全人類的文化,而他們自己所留下的只有迷信。
在這百花飄香的夜里,令人難以入眠,大地母親的眼睛一宿未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