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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師叔踏鶴天象,李淳罡飛劍斬江(4)

這吳六鼎當真是吃了無數(shù)的熊心豹子膽啊!一竿挑釁還不夠,難道還要再來三竿全部挑翻才肯罷休?徐鳳年睜大眼睛,望著越來越形象清晰的吳家劍冠,這年輕劍士相貌并不出奇,面容古板,一看就是不近人情的孤僻性子,劍冢枯劍,歷來如此,后輩劍士若要出山歷練,必須要先勝了家族內的一位老祖宗,不論生死。吳六鼎身材修長,今日不曾帶劍,那根烏青竹竿扛在肩上,雙手搭著,姿態(tài)委實倨傲到了極點。

姜泥忍著難受,連她都能看到那浮舟江上的大膽刺客,船夫都說這人是龍王爺,她卻不信,扭頭皺眉,看著徐鳳年,虛弱問道:“你打不過這人?”

徐鳳年啞然失笑,搖頭道:“當然打不過。”

姜泥冷笑道:“那你練刀練出了什么?”

徐鳳年哈哈笑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問問李老前輩,他是否練劍第一天就知道自己會成為劍神?”

殊不知李老頭兒拆臺道:“老夫知道。”

徐鳳年翻了個白眼,姜泥心情大好,微笑著,臉頰便悄然浮現(xiàn)出兩個酒窩。

徐鳳年笑道:“好看。”

姜泥立即板起臉。

徐鳳年嬉皮笑臉道:“小泥人,來,再笑個唄,你笑了,我就明知打不過那當世一等一的劍士,也要提刀殺去。這筆買賣多劃算,說不定本世子就一去不返了,如果老劍神出手救我,你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拉著,如此一來可以保證有十成把握讓我戰(zhàn)死在江上,咋樣?笑一個?”

姜泥的小腦袋暈暈乎乎,暈船讓她幾乎恨不得跳江,恨死了一意孤行要乘船而下的世子殿下,她很費神費力地去思考這筆買賣,耐不住徐鳳年的蠱惑催促,終于千辛萬苦擠出一個自認為最無懈可擊的僵硬笑臉,徐鳳年立即笑罵道:“太難看了,沒誠意,本世子不干虧到姥姥家的生意。”

姜泥無奈換了幾次笑臉,都不盡如人意,徐鳳年故意嘆氣說:“看來買賣是做不成了,反正船上有大把高手,就不信打不趴那個孤身前來求死的王八蛋,便是龍王爺,也要剝皮抽筋。”

笑了半天,姜泥小臉蛋都僵硬了,結果看到怕死而且奸猾的世子殿下在偷著樂,氣得跑上前就要跟徐鳳年拼命。徐鳳年威脅道:“咬我?小心我讓金剛、菩薩咬你啊?!”

膽子其實一直不大的小泥人馬上不敢上前了,瞪大眼睛希冀著用眼神剮死徐鳳年。徐鳳年捧腹大笑,只是笑完,便肅容轉身,破天荒雙手持刀,準備飄出大船,真要與那持竿的吳六鼎戰(zhàn)上一戰(zhàn)。

徐鳳年腳尖剛要一點沖出船頭,一直旁觀兩個年輕家伙打鬧的老劍神袖口一揮,把徐鳳年給扯了回來,害得世子殿下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樣子滑稽。

姜泥終于會心一笑。

老劍神眼神恍惚,望著一臉懊惱的徐小子,再看向嫣然一笑的姜丫頭。

當年江上偶遇,他飛劍橫江,吟詩而渡,她便趴在船欄上,如此一模一樣的笑臉。

那年,正是最年輕耀眼的劍道天才李淳罡最意氣風發(fā)的時分,也是那位癡情女子最天真無邪的年紀。

擦肩而過,他只求仙劍大道,并不掛念,她卻傻傻地掛念了一生一世。

老劍神默念當年那首詩。

“我當鍛就三千鋒,一日開匣玉龍嗥。手中氣概冰三尺,石上神意蛇一條。”

伸出獨臂,老劍神輕聲道:“徐鳳年,借老夫一劍,一劍而已。”

徐鳳年愕然。

李淳罡呢喃道:“欠了一劍。”

徐鳳年一咬牙,抽出繡冬,丟向江面上方,像是要拋給那百丈外的小舟青衫。

面朝姜泥的老劍神望了一眼她,當日說這個徐小子嘴里的小泥人神似北涼王妃,其實不盡然,她更像是那個喜穿綠衫的丫頭。

李淳罡笑了一笑,只有滄桑,倒著飄出船頭,仰首豪邁大笑道:“小綠袍兒,且看李淳罡這一劍。橫眉豎立語如雷,燕子江中惡蛟肥。仗劍當空一劍去,一更別我二更回!”

背對扁舟青衫劍冠以及那柄繡冬刀,沒了神兵木馬牛,更沒了年輕時的玉樹臨風,只剩一臂的老人握住了不是劍的繡冬,轉身僅是輕描淡寫的一招一劍。

齊玄幀說我以劍力證道,不如天道,走錯了大道。你卻說受了一劍便夠了。

我李淳罡要甚天道?!

一劍足矣!

江面寂靜,初始無人看見這一劍的風采,只覺得索然無味。

可那青衫龍王卻顧不上小舟,激射遠遁。

瞬間。

大江被轟隆隆劈開,直達兩百丈。

這般傳說中的陸地劍仙一劍,世間真有蛟龍,也要被當場斬殺!

說是一更別離二更回,勢可劈江斬龍的一劍去返,其實哪里需要一更時間?

李老頭沒來由一劍破天象,似乎有重返武道最高境界的跡象,并無任何驚喜,飄搖回到船頭,將繡冬丟回給徐鳳年,遙望了一眼大江與石崖,似乎解開心結,苦澀地笑了笑,然后默默走入船艙。

觀潮習重劍的呂錢塘被這一劍嚇傻,終于記起了很久以前曾在廣陵江頭踩踏潮頭而行的逍遙前輩。別說呂錢塘這等壯年劍客,便是棄劍修道已是一把年紀的魏叔陽都忍不住須發(fā)張揚,哪有不想學當初李劍神瀟灑仗劍走江湖的年輕人?鄧太阿是新一代劍神不假,可遠不如李淳罡來得震懾人心讓人服氣,過于半仙半妖,如同離地百萬里的天上人物,出道以后出手寥寥,只是與王仙芝和曹官子幾人過招,事后才傳出一些支離破碎的風聲,讓人咂摸咀嚼。

可老一輩李劍神卻是一劍一劍在江湖上斬出了滔天聲望,尤其是與一位位女子的愛恨糾葛,更是讓無數(shù)后輩浮想聯(lián)翩心生向往。像九斗米老道士魏叔陽便牢記李淳罡武道巔峰時,有一位愛慕他出塵風采的女詩人癡戀作詩無數(shù),夸贊李淳罡飛劍摧破終南第一峰,說他袖中青蛇膽氣粗,更說他三尺氣概如呂祖,為天且示不平人。這一切,都過去了,她早已人老珠黃,早已紅顏白發(fā),早已葬身孤墳,死前不忘讓后人焚盡詩稿。

那個李劍神還在的江湖,有無數(shù)的她,成了弱水三千,獨獨不見他取了哪一瓢。當年江湖的許多人許多事,都跟她們一樣,風華不再。

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舒羞鼻尖滲出汗水,望著江面重新合攏,船身逐漸不再左搖右擺,轉望向身邊的呂錢塘,顫聲問道:“這老頭原來真是能與齊仙人一較高下的前輩?”

哪怕齊玄幀登仙數(shù)十年,哪怕他不是龍虎山道士,所有后人提起,都不敢直呼他的姓名,一概尊稱為齊仙人,這便是天象以上的實力。

被那一劍幾乎震散魂魄的呂錢塘沉聲道:“你還不知道他是誰?”

舒羞雖說年近三十,但不知是精研媚術的緣故,還是天性使然,總有些天真爛漫的少女細節(jié),習慣性嬌氣嘟嘴道:“我哪里知道,老前輩總不會是鄧太阿啊。”

呂錢塘正在懊惱那一劍太過玄妙,竟沒有瞧出半點端倪,加上這位東越劍客一直不喜舒羞的做作姿態(tài),于是說話的語氣便重了一些,“一介南蠻,不過是井底之蛙!”

舒羞伸手撥了撥耳鬢青絲,側頭嬌媚笑道:“喲,東越便不是蠻夷之地了?那老前輩這般了不起,能讓咱們的呂劍神如此高看?”

呂錢塘陰沉轉頭,自己算哪門子劍神?這個從蠻夷南疆跑出來的娘們真想嘗嘗赤霞劍的鋒芒?!

恰巧在兩人身邊的魏叔陽搖了搖頭,并未出聲勸解,徑直走向世子殿下。徐鳳年坐在船頭,解開雙刀擱在一旁,伸手逗弄著金剛和菩薩,兩個小家伙的舌頭天生帶有鉤刺,輕輕一舔,便會在手上帶出一陣密密麻麻的劃痕。徐鳳年熬不住這對姐弟沒個盡頭的折騰,受輕傷不說,象牙白的綢緞袖口早已變成破條,于是拿起春雷刀,讓幼夔金剛四爪抱住,懸空晃悠,看得出來這只雄夔更活潑。魏叔陽總不能站著與坐著的世子殿下說話,盤膝坐定,感慨萬分道:“殿下,老道年老有幸閱讀武當《參同契》,今天又遇見李老劍神那斬江兩百丈的通天本事,此生死而無憾了。”

徐鳳年笑道:“魏爺爺,你給說說,李老頭這一劍是指玄還是天象?”

魏叔陽搖頭道:“約莫有陸地神仙的意味了,老道實在不敢妄言李老劍神。”

徐鳳年靠著木墻,玩笑道:“這一劍豈不是就能破甲數(shù)百?若是兩軍對壘,有三四名李老頭,率先陷陣砍殺,這仗還怎么打?”

魏叔陽微笑道:“殿下,試問百年江湖,出了幾個李劍神?又有幾名指玄天象境的高手愿意被軍法約束?身陷軍伍,可不適合修行。”

徐鳳年點點頭,“確實,誰能勞駕王仙芝鄧太阿去沖鋒陷陣。春秋國戰(zhàn),只聽說西蜀那位劍法超群的皇叔不惜一死拒敵,硬生生斬殺了六百名鐵騎,卻再難抗衡接下來的驍騎鐵甲,死于弓弩戰(zhàn)陣。武夫的江湖,便像是先前那燕子江,水底是暗礁牙突,水上是群峰競秀,誰都不耽誤誰冒頭,至于誰能如呂洞玄一般高不可攀,更是本事。而一切都是為了戰(zhàn)爭考慮的軍伍就成了我們所處的寬廣水域,百江千溪萬流匯聚,除非是如徐驍這般國戰(zhàn)名將成為那孤懸的島嶼,否則任你萬般能耐,都要倒在千軍萬馬之下。在徐驍率軍踐踏江湖之前,武夫軍人兩相輕,倒也算是分不出高下,如今的江湖確是再沒有底氣與軍隊叫板了,龍虎山被加封為整個天下道門的掌教,兩禪寺出了個與皇帝陛下以朋友相交的黑衣僧人,才得以挽回釋門的頹勢,儒釋道三教,繼續(xù)三足鼎立,這三教里的高人都力求出世,偶爾入世,力挽狂瀾,驚起漫天風雷,也都速速退隱。徐驍軍中,少有附和北涼的江湖人士手執(zhí)兵符。”

魏叔陽似乎沉浸在老劍神與那一劍的波瀾余韻中,有些失神,但看得出來老道士滿臉都是開懷,如同稚童得了一串糖葫蘆,很簡單,沒有大道理可言。很難想象以魏叔陽在九斗米道的地位,古稀年紀,還會有這般童心,不管李淳罡形象如何落魄邋遢,魏叔陽只惦念著那三劍,水珠呈線破水甲,小傘作劍仙人跪,再到今日的仙劍,在老道士看來,真真正正當?shù)蒙闲溆星嗌吣憵獯值脑娋湓u語。難怪世道一日不曾平,江湖便不平,因為誰都想著去如呂洞玄李淳罡這般遇不平而自太平。

姜泥沒把握打贏兩頭幼年異獸,便覺得原先瞧著癡迷的江景都不太好看了,泄氣地回到船艙,看到李老頭兒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在半睡半醒之間。姜泥拿起一本秘籍,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打算教他練刀了?”

李淳罡抬起眼皮,笑呵呵道:“教他幾招雕蟲小技也無妨,老夫給他好臉色,還不是為了你能少受點欺負?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肯隨老夫練劍,徐小子就是練刀練出花來,你都能殺他。”

姜泥猶豫了一下,岔開話題說道:“你的劍術好像真的很嚇人。”

李老頭兒哈哈大笑,“姜丫頭,以后不說老夫吹牛皮了吧?不過老夫實話實說,方才那一劍,是偶爾得之,天時地利人和都全了,才有這等威力。世上不如意事如牛毛,能與人言的有幾句?所以世人出劍百千萬,劍仙的仙劍也應當是少到可憐,而且老夫這一劍被江湖上稱作劍仙境界不能長存。老夫現(xiàn)在看得很開,不奢望做那陸地神仙了,只想著對你傾囊相授,教你練劍的話,有望教出一名女子劍仙,對老夫的名聲也有好處嘛。”

姜泥平淡道:“那你還是教他練刀好了。”

老頭兒不以為意,自言自語道:“呂祖有一句詩作警言傳與后來學劍人:‘匣中三尺不常鳴,不遇同人誓不傳。’老夫深以為然,這一生,遇到的習劍后輩不計其數(shù),不乏悟性根骨都奇絕的練劍天才,可對不上老夫的脾氣,你便是鄧太阿,都別想學到老夫的兩袖青蛇。吳家劍冢舍劍意而求天工劍招,相當瞧不起天下劍招,唯獨老夫的絕學,且不說劍意何等冠絕天下,在劍招上同樣妙至巔峰,當年可是讓吳家那幫半死人都自嘆不如……”

姜泥緊皺眉頭,重重嘆氣了一下,放下書瞪眼道:“又來?!”

李淳罡撓了撓別在發(fā)髻上的神符匕首,神情略微尷尬,換作艙外任何人,聽到他的這番話,還不得當作圣旨來聽,可眼前這鉆牛角尖的倔丫頭,實在是不買老劍神的賬啊。李淳罡也不懊惱,拿起桌上一捧山核桃,走出船艙,對于將他奉為龍王差點就要跪拜的船夫,以及呂錢塘等武夫的崇敬,還有一些北涼輕騎的畏懼,一概視而不見。走到徐鳳年和魏叔陽跟前,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伸腳將剛從春雷刀掉落的幼夔從腳邊踹遠,姐姐菩薩要替弟弟報仇,鋒利四爪著地,立即抓出四個小窟窿,屈身吼叫。徐鳳年伸手按住這個護短的小家伙,幼年雌夔扭頭,很人性化的一臉委屈,徐鳳年笑著搖搖頭,幼夔靈性十足,小跑去安撫弟弟。

李老劍神納悶道:“小子踩到狗屎了?哪找來的畜生,不輸齊玄幀的黑虎。再過幾年,兩頭就能頂一個一品高手了,可惜你沒法子跟它們一樣活個兩三百年。”

徐鳳年更納悶,問道:“找我有事?”

老頭兒將手中山核桃隨手丟在船板上,古板說道:“小子,那日清晨在青羊宮看你那三腳貓的刀法,實在是礙眼。你抽出刀身更薄的繡冬刀,照老夫的說法去做。”

徐鳳年沒有猶豫,坐直身體,寫出《千劍草綱》的劍道高人杜思聰當年為求李淳罡指點,冒雪站了三天,徐鳳年本就不是端架子的矯情人,立即抽出繡冬刀。繡冬比春雷要更修長更纖薄,以它練刀,很考驗刀勁的掌握,差之毫厘刀勢便會謬以千里,白狐兒臉后來借他春雷,想必一半是看透了徐鳳年故意隱藏的左手刀,還有一半則是春雷更適合霸道重刀。徐鳳年有大黃庭的深厚底子,況且練刀一年也不是白練的,遍覽武學秘籍更不是白讀的,差不多算是在武道上登堂入室,再來使喚春雷,相得益彰。白狐兒臉用心良苦,等于默認徐草包是他的朋友知己,徐鳳年自然倍加珍惜這份難得的友誼。

徐鳳年抽出繡冬,見老劍神默不作聲,有些茫然,小聲問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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