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歸于
- 阮郎歸
- 煒煒豆奶
- 2015字
- 2016-08-01 09:20:07
父親口中,母親是難產而亡的,幼弟生來不足,從娘胎里出來,就斷了氣。
“不是這樣的。”阮云長握著劍站在阮雁隨身前,劍鋒對著他,“你說,你為何要自毀。”
兄弟之間,有什么必要以命相爭,醫師說,再晚發現,阮雁隨終身也別想站起來走路了。
他越來越像薛胤,他叫薛胤長兄,神情儒慕,言聽計從,他坐在輪椅上,卻已經能撥弄朝臣,鼓動民意,成為薛胤的左右臂膀。
不該是這樣的。
阮云長實在忍不住,終于潛伏在書房里,九死一生才找到薛胤的弱點。阮云長當夜便啟程去了齊國,未曾想過,在路上也是半信半疑,堂堂北昭的攝政王,竟然會將靖國思南公主的畫像珍而重之的放在書卷中。
如果能控制住思南公主,那就不必在受制于薛胤。阮云長與阮雁隨一樣叫他長兄,真情假意,熟知?
多年以后,在山水間偶然有幸與薛胤相遇。
“你可知當年我為何將北昭交給小阮?”
褪去攝政王頭銜,與思南公主寄情山水的薛胤,似乎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冷酷無情的長兄。
“還請長兄指點。”
這一聲,是心甘情愿的。
“我一開始,精心栽培的,便是小阮。”他飲了口茶,“多年相處,你也應該知道我與儀隴大公主并沒有多少母子之情,也談不上會為她處置你們。”
阮云長看不透他,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連當年跳車救他的姐姐也可以逼死,卻又為了一個思南公主而潔身自好,歸隱山林。
“你惹惱我,是你擅自去窺探媔媔的生活,便是連我,也沒有資格去監視她。”他搖了搖頭,似乎在為自己少有的自卑而自嘲,“不論過程如何,小阮都是定下的人選。”
阮云長是君子,可以仗劍馳馬快意恩仇,卻不會笑里藏刀,借刀殺人。朝堂上的陰謀你是應付不來的,你已經被我那偽君子的父親教成了一個真正的君子。
嫉惡如仇,光明磊落。
“而昭國,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些。”
長街的人流已經漸漸散去,除夕夜的熱鬧終于在午夜歸于平靜,空氣中還潛藏著硫磺硝石的氣味,新的一年終于開始了。
在千里外的雪域,頭發泛白的教王緩緩走出了石室,年輕的青衣女子抱著一壇酒坐在石室門前。
教王一踏出石室,就伸手熟稔的將青衣女子一把從地上拉起來。
“阿青,別來無恙。”
女子懷中的酒壇轉到了教王手里,雪白長衫的教王一手提著酒壇,一手牽著女子,一并登上蒼山之巔。
整個雪域,整個三十二國,都臣服在他們的腳下。或許,只是他的腳下,一直都只是。
“我,以后都不會再涉足中原。”
青衣女子在凌烈的寒風中依舊面不改色的仰著頭,冷風卷起白色的雪花,吹進她裸露在外的潔白脖頸中,女子恍若未覺。
“哦?那不如安家在雪域?”教王半瞇起眼睛,十分愜意的吞下一口烈酒。
青衣女子高高的抬起頭顱,有些細碎的雪花落進她的雙眼,她卻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教王有些動容,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肩,“你的瞳術到了幾層了。”
女子不曾有太大的反應,只是閉上了眼睛,以她為中心,十丈以內的積雪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融化,露出亙古不化與蒼山結為一體的冰巖。
“不知道,誰知道呢?”似嘲笑或是毫不在意。
教王喝了一口酒,靜了一瞬,才淡淡笑道:“反正我是打不過你了,只能靠我徒弟了。”
“你徒弟,阿蒂?”
教王說:“自然不是鄯善國的小野貓,不如,你我定一門親事,將書與卞賽?”
女子默然,不知心中所思。
“得了,你可是一直看不上雪冷教的,算了,不逗你了。”教王斂了笑意,一雙孤寂高傲的眼睛突然沉寂下來。摸了摸女子的發頂,“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女子頷首,看著虛無的黑夜。
“我來與你道別。”
從極東的齊國,繞道于靖國。
跋涉萬里,只為來與你道別。
長發中夾雜著幾縷銀白色發絲的教王,他微笑伸出孤寂了數十年的手,輕輕與女子的五指交握,如同一種神圣的儀式,或者只是簡單的緬懷。
自青衣女子離開蒼山數十年始,這雙手再也沒有這般溫和友好不點半點輕視之意的握住別人的手。這是唯一也將是最后一次。
少年時候的記憶浮現在心頭,女子的容貌幾十年如一日未曾忘卻,教王的漸白的長發在寒風中颯颯作響。
“十方俱滅,六合共亡,亦不忘此情。”
在漫天的風雪里,白茫茫的世界里,女子唇間漸開的笑容一如春深十分的薔花,明艷如晝日,淡爽似暖風。
她的眼睛里,好像窺探了蕓蕓眾生所思所想,在這雪域三十二國最莊嚴神圣的秘境里,她輕輕的露出一縷笑意,如同恩澤這片白色的土地。
遠處的地平線,朝陽正在緩慢的升起,教王獨自走下蒼山的絕頂,從今往后,身后青色的影子漸漸淡去的時候,忽然,教王的腳步頓了一下。
身后的女子,她終于有一絲不舍,她說,“阿雪,知己唯君,永以為記。”
分解線——她沿著山路,在雪中漫步,路過一處山坳,在細碎的雪花中,男子靠在狼車前,漫不經心的攤著手喂彩雀特殊的餌料。
他的動作非常閑散,他的五指保養的十分精心,在鳥兒的輕輕啄弄下,蹙了蹙眉峰,復又松開。
他苦笑,女子站在不遠處,雙眸宛如無波的死水。在看到狼車前的男子后,眼眸深處終于有了一絲漣漪。
如教王雪衣所說,“十方俱滅,六合共亡,亦不忘此情”。于雪衣,是知己至交之情,于這個男人,卻更加復雜。
只是遠遠凝望。
他們的視線交匯,雪花無言的落下,歲月無聲,在這片土地上緩緩落下,他們中間隔了數不清的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