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命運的重量:一個藝術家大半個世紀的人生自傳
- 董克俊
- 1744字
- 2019-01-03 17:59:15
重上汪山
1955年,我除了畫畫之外,用了一些時間到龍門浩長江上游方向的海棠溪街上的人物補習學校修讀高中的文科課程,心里總是希望有一天身體沒有問題了去考美專。當時只要有同等學歷即可考大學,自修都是可以的。這所學校辦在長江邊上的一個古老的民居內,有幾棵百年以上的大黃桷樹,古色古香環境真好。這里的老師都是些解放前的一些老知識分子,不少曾是名牌大學的教授,留過洋的博士也有。這些人知識分子氣十足,桀驁不馴,不好相處,相互之間看不起,很難合作。不過他們教學都很負責,在這里我感覺人文氣氛好像還是在解放前一樣有些古怪。
大概是放暑假的時候,我從街上回到家里,我母親見我就說:“你看誰來了?”我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站在屋里,我愣了一下,母親說:“是你容妹。”干妹和我好幾年未見,女大十八變,一點不假。她已經是一個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原來她在中級師范學校讀書,這次放假回汪山,經過攤子口就來看我們。晚上我陪她看了一場電影,放的是什么,我完全沒有看清楚,首次身邊坐了一個大姑娘,心猿意馬,注意力很難集中。第二天清晨,劉光容向母親說讓我到汪山上去住一段時間,母親高興地答應了,送給劉光容一份見面禮。我們便沿著石梯坎山路上了汪山。山上的小屋和幾年前一樣,屋背后一片包谷已經成熟,我們急不可待地放下東西,就去掰包谷,煮了一鍋,好清香呀,中午就吃了一頓包谷的午餐。整理了一下房間,就到下午了。一會兒,對門山腳農民家來了兩兄弟,拿來一些瓜菜。其實幾年前我們曾在一起玩,騎牛抓魚什么都干,現在都大了,有些生了。劉光容指著大青年說:“這是對門宋家的老大,那里老二?!庇种钢艺f:“這是我俊哥?!焙髞硭卫洗蠼夥藕髤⒘塑姡F在復員回家在村里當干部??吹贸鰜?,他對劉光容有些意思,我似乎感到,劉光容邀我上山和他的存在有關。
晚上,只有她和我,干媽在重慶城里未回來。她住干媽那間房,我住另一間原本是她住的地方。一架老式架子床,掛有蚊帳。她拿出一塊藍色花布,剪裁了一件游泳衣,用手工很快就縫制完成,她回房里,一會走了出來,穿上了游泳衣到我面前,說:“可以嗎?”我很意外,不知所措地點了頭,說:“可以,真好?!币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穿著游泳衣,不是在水邊而是在家里,很性感地站在你面前,我見到了豐滿的胸,細小的腰和厚實的臀部。那種刺激是很強烈的,但我還是鎮靜了下來。她又問:“你看透不透明?”我趕緊說:“晚了,睡覺吧?!彼胤克?,房門也不關。這一晚上我很久才睡著。第二天,我和她沿著山中公路漫步,閑談她讀書的事,從她口中聽不到關于藝術文學的話題,倒是知道當時一些流行歌曲的名字。看得出來,她沒有什么特殊愛好。我每天到山里田邊畫寫生,她也沒有興趣,在我的畫前也沒有什么感覺。她和大多數女孩一樣,很生活化。這一方面和戴先客完全不一樣。戴先客愛好廣泛,多愁善感,她會讓你觸及到人生命運的痛處。她感傷的談吐,總會敲擊你的心扉。她內心的深沉與美麗是一般姑娘所沒有的。
我干媽終于回家了,見到我很意外,她向女兒說你回家為什么不告訴我。她言外之意,我是明白的,趕快說:“沒什么事,我們都很好。”干媽回來后,劉光容就很少單獨和我漫步了,從干媽的談吐中我隱約感到,她與母親之間發生了什么事。這幾年也未見她到過我家,我沒有問究竟。每天出去寫生,中午都不回來,在外面的小面館里隨便吃一點。大概活動太大,我身體出現不適,每天晚上出冷汗,渾身濕透,有時還有低燒。干媽看到我臉色不好,精力不濟,問我:“克俊,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只好說了情況。她急了,說:“你這肺上的病,又出了問題,明天趕快回家到醫院檢查。俊娃子,你身體太不行了,以后怎么辦?!蔽蚁律匠水媻A,干媽還摘了個幾斤重的老南瓜讓我帶走。容妹送我到幾百米外,公路與下山石梯坎交接處,她拿出一張包好的小照片送給我,是一張肖像照,頸上還戴了一個大花環,是很多白蘭花串成的。那些白蘭花就是她家房子左面,那棵很大的白蘭花樹上開的花。照片后面寫著俊哥存念。
我拉了拉她的手,說回去吧。當我下了一段石坎再回頭時她還在那里,我揮了一下手,就下山了。我倆畢竟是青梅竹馬,這次分手,對將來已有預感,難免心中惆悵。到了攤子口,發現我家已經搬走了,在鄰居處看到留條,才知道,父親分到了單位兩間半住房,在市中心校場口,邊上的百子巷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