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我整宿都沒有睡好。次日清晨醒來,我獨倚在欄桿上回想著,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天氣的緣故,令我覺得身上有些涼涼的。我喚了紫陌一聲兒,叫她拿了件披風過來。
紫陌連忙送過來,并給我系好,嘆道:“小姐,如今雖是暑期,這夜間,天氣也漸涼了。少在這風口里站會吧。”
我笑了笑,點了個頭,與她一道進了屋子里來。
抬眼瞧了瞧外面,夜色深幽,怕是到了七月吧。
我看著紫陌笑道:“咱們歇息吧。明兒一早,我還要跟著崔媽媽學習禮儀了。”
那日之后,我的心里充滿了對崔嬤嬤的感激。我不記得自己的娘親,對我是有多么疼愛。可是在她出面為我不平的那一刻,我真的感覺到了長輩的慈愛。素日里,崔嬤嬤一向對我十分嚴厲,我想不到原來,她是一位如此可親的長者。
后來紫陌亦告訴我,那日她之所以會命令,拿那些沒有味道的食物過來,卻完全是為了我。只有如此,我方能為免多受苦難,用心學習,縮短練習時間。
懂得了她的一番苦心之后,我對于學習禮儀這件事情,便是懷著感恩之心去做,不像先時那般帶著抵觸。
這一日,我剛剛做好上午的禮儀課程,卻聽得一個丫頭來報,說是司徒文燕與賀蘭悠若來拜親了。
她們來是干嗎了?我看著紫陌。紫陌亦是不解。
好心來看我?
這可能性怕是不大吧。
我思忖了片刻,就吩咐人準備著迎接。
見到司徒文燕那個女人,又是免不了一番惺惺作態。我領著那母女倆,在王府的花園里轉悠著。不多時,司徒文燕喊累,我就讓丫頭扶她先去休息了。
我帶著賀蘭悠若,一面亂七八糟的給她講解著,一面瞎晃悠。其實,這院子,我自己也沒有怎么轉得清楚明白。我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學習禮儀了。而且,與冰山院子近的那一半,我平常一般都是不去的。
賀蘭悠若的問題也是多得不得了。我只好胡亂的應著。她半信半疑的望著我,周圍的丫頭強忍著笑。我覺得特沒面子,就問她累不累。
她也說乏了。我心里松一口氣,就叫人領著她去廂房休息,豈知,她卻饒有興致的說要參觀我的新房。
我愣在那兒,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那新房,除了大婚之夜之后,我自己也是沒有再去過了。
賀蘭悠若眨著她那迷死人不償命的大眼睛,一口一個“好姐姐”的請求著。拗不過她,我也就硬著頭皮應了。
在門口就撞到了冰山。
大約是那日崔嬤嬤的訓斥起了作用,這一次,他同意了陪我做做表面工作。
說實話,我特不愛冰山跟我的妹妹撞在一起。雖然,我捫心自問過上百遍,我對冰山是沒有感覺的,但是畢竟在外人看來,我才是他唯一的結發妻子。而他,亦是我唯一的夫君。
兩個人那火辣辣的眼神,來回暗送秋波,我心里怎么都有點不爽。
好在,這回冰山沒有太出格,他淡淡的應了下,很禮貌的自己出去了。
倒是,賀蘭悠若看著他的背影出了好一會子神。
這算哪門子事情了?
我重重的咳嗽了一聲,以提醒那個發春的美人兒。那男人的妻子還活著,就站在你面前。
賀蘭悠若看著我,歉意的笑了笑。
我們兩個人一起進了屋子里來。
我粗粗的打量下這個屋子,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屋子跟結婚那日,區別不是很大。難道說,冰山也沒有住在這兒么?我好奇的想了好一會子,得出結論:冰山肯定是住在佐家兄弟那院子里的。
不過,平日里,他還是經常來這里的。例如洗澡什么的。
想到這個話題,我的臉就紅了。
好在賀蘭悠若的目光被其他東西吸引住了。
此刻,她拿著梳妝臺上的一根步搖,連聲說好看。
我抬起眸子瞧了瞧,這大約就是那晚上,被我扔下來的那些頭飾之一。
看她那么喜歡,我也沒多想,就脫口而出:“既然妹妹喜歡,就送給你好了。”
“真的嗎?”她眼睛一亮,看著我,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可是,我怕這是姐夫送給姐姐的定情之物,可怎么好了……”
“沒事,你拿著吧。”她這話一出口,我連忙塞到她手里。真要是這意思,我還不如趁早丟了這燙手山芋,沒得灼傷了自己。
瞧了會兒步搖,賀蘭悠若眼眸遮遮掩掩的往我這兒掃,欲言又止的,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說。
我便支開了丫頭們。
仆人們才退下,門剛一關上,賀蘭悠若突然跪在了我面前。我嚇得急忙去扶她。
“姐姐若不原諒妹妹,妹妹是死也不起來。”美人就是美人,哭起來也好看,梨花帶雨的,連我這樣同是女人,看著也心生愛憐。
“有什么事,你起來說,你我同是親姐妹,何須如此見外了。”
“姐姐……”她又嚶嚶的哭了一聲,我頓時就想到司徒文燕了。真真不愧是血脈相連的母女啊!淚腺如此發達,眼淚想掉就掉,收發自如。
不過,賀蘭悠若哭得真是挺招人疼的。
“姐姐,我知道姐姐心里肯定是怨恨我的。上次姐姐走之后,理都不理我。我心里就明白,姐姐定是生氣了。不過,姐姐氣我也是應該的。我也氣我自己。”她哭吧哭吧,還開始撕自己的袖子了。
我連忙蹲下身來,阻攔,道:“妹妹這話從何說起!我就你這么一個妹妹,姐姐怎么會怨恨你了?”
“從小兒的時候,咱倆兒關系可好了。小時候,有什么好吃的,我總是等姐姐先吃了才動。到外頭得了什么新鮮玩意兒,我也總是要給姐姐先挑一挑。有一回花朝節,姐姐的衣服一時沒有做好,我都拿自己的新衣服過來,送與姐姐。”她說得言辭確鑿。
我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只記得曾經問紫陌,我與賀蘭悠若關系如何,她說瞧著是挺好。我心里也就信以為真的,跟著道:“姐姐又何曾不記得了。妹妹有什么事情但說無妨,這么著,倒顯得,我們好像比小時候生分了。”
賀蘭悠若這才慢慢兒的站起來,看著我又是哭著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姐姐如今覓得佳婿,我該替姐姐高興,卻萬不該起其他的心思。”
我心里明白是什么事情了。
賀蘭悠若接著懇切的道:“姐姐,妹妹年紀小,很多時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姐夫是萬里挑一的好丈夫,一表人才,為人謙和有禮,妹妹一時間就糊涂了。那一日,姐姐一走,我恨不得自己尋了短見就好。我怎么能夠搶我親姐姐的夫君了……況且,小時候,咱倆是那么的好……雖然古人有些例子,是姐妹共事一夫。可是,妹妹心里知道,姐姐是不愿意這樣的。說句不怕姐姐惱的話,我也是不愿意給他人做小妾的。就請姐姐,原諒妹妹的一時糊涂吧……”
我望著賀蘭悠若,哭得跟個淚人兒一般的楚楚可憐。她若是強言爭辯,我心里倒還能狠下去。偏生,她卻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她左右不過十五歲的光景,哪里能任何事情都分辨得清醒了。那冰山閻王的長相,對外人的處事,也確實是很能迷惑小姑娘。
這樣一來,我心里就有些過意不去。不論司徒文燕對我如何,這是我的親妹妹啊。我們骨子里流著,同是賀蘭家的血液,我跟她有什么好生氣的?
我便也落了幾滴眼淚,抱著她笑道:“你現在可是最糊涂的時候了。咱們倆從前那樣好,現在不是一樣的好么?姐姐又怎么會忍心責怪你了!”
“姐姐……”賀蘭悠若也抱著我。
我的心里亦是一酸,兩個人就抱著流淚了一場。
晚間,為了表示歉意,我刻意的請司徒文燕與賀蘭悠若,與我們一道用膳。
大大小小的盤子擺了滿滿一桌,連那酒也是前番皇上御賜下來的貢品。我大概的打量了下,冰山閻王這次可是真挺給我賀蘭家面子的!為了她,他果真是用了心。
錚錚的琴聲響起,悅耳的曼妙之音環繞。一行風姿卓越的舞姬,拿著小鵝毛扇子搖曳登臺。不知怎的,我心里就撞擊了一下,歸寧那日的不快涌上了心頭,目光便不自主的去看我那美人妹妹了。宴席之上,賀蘭悠若的表現,倒是極為的得體,禮儀皆全,也未有任何越界之舉。我看著她,心里欣慰的笑了。賀蘭家總算是有一個人,心里還是有我的位置的。又想道賀蘭悠若情真意切的話語,我不由得為自己還耿耿于懷的小心眼而自責。
正想著,賀蘭悠若舉著杯子跟我敬了一下。我高興的也拿起杯子,順帶著有點忘形的跟冰山撞了一下。
他冷眼瞧了瞧我,我連忙奉上自以為是的最“甜美”的笑容。他好歹給了點面子,仰頭喝了下去。
等我白癡一樣傻笑完畢,猛然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今天晚上,我可是要跟冰山閻王,共處一室的啊?搞不好還要同床共榻,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