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產國際與中國共產黨建立
1.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建立
1920年2月,為躲避反動軍閥政府的迫害,陳獨秀從北京秘密遷移上海。在護送陳獨秀離京途中,李大釗和他商討了在中國建立共產黨組織的問題。深入到工人中去,了解他們的疾苦,并把他們組織起來,是中國先進分子籌備建立無產階級政黨的第一步。陳獨秀到上海后不久,就開始到工人群眾中宣傳馬克思主義。1920年4月2日,陳獨秀出席上海碼頭工人發起的“船務棧房工界聯合會”成立大會,并發表《勞動者底覺悟》的演說,高度評價工人階級在社會中的重要地位,稱贊“社會上各項人只有做工的是臺柱子”,世界上“只有做工的人最有用,最貴重”。他希望工人群眾迅速覺悟起來,認識到自己的偉大力量和歷史使命。他指出,勞動運動可分兩步走,第一步要求改善待遇,第二步要求管理權。陳獨秀除了到工人中進行調查外,還約請北大的進步學生和各地革命青年,深入工人中開展調查,了解工人的狀況,并在此基礎上編輯出版了《新青年》第7卷第6號《勞動節紀念號》。這個紀念專刊介紹了各國勞動組織和工人運動的情況。《勞動節紀念號》的編輯發行,是中國先進分子與工人運動相結合的產物。同年4月中旬,陳獨秀聯合中華工業協會、中華工會總會、電器工界聯合會、船務棧房工界聯合會、藥業友誼聯合會等七個工界團體籌備召開“世界勞動節紀念大會”,并在籌備會上發表了《勞工要旨》的演講。
馬克思主義與工人運動相結合,必然會產生無產階級的政黨。陳獨秀在發動和組織工人,向他們宣傳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積極開展建黨工作,并從上海馬克思主義研究會成員中發現建黨的骨干。
1920年春,正當中國先進知識分子積極籌備建黨的時候,經共產國際批準,俄共(布)遠東局海參崴(現名為符拉迪沃斯托克)分局外國處派出全權代表維經斯基等人來華,了解五四運動后中國革命運動發展的情況和能否建立共產黨組織的問題。在北京和上海,維經斯基介紹了十月革命后俄國的情況及蘇俄的對華政策,介紹了共產國際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狀況和經驗。他們在了解到中國工人階級的情況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情況后,認為中國已經具備建立共產黨的條件,并對李大釗和陳獨秀的建黨工作給予了幫助。
在維經斯基等人的幫助下,陳獨秀以上海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為基礎,加快了建黨工作的步伐。1920年6月,他同李漢俊、俞秀松、施存統、陳公培等人開會商議,決定成立共產黨組織,并初步定名為社會共產黨,還起草了黨的綱領。黨綱草案共有10條,其中包括運用勞工專政、生產合作等手段達到社會革命的目的。此后不久,圍繞著是用“社會黨”還是用“共產黨”命名的問題,陳獨秀征求李大釗的意見。李大釗主張定名為“共產黨”,陳獨秀表示完全同意。
經過醞釀和準備,在陳獨秀的主持下,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于1920年8月在上海法租界老漁陽里2號《新青年》編輯部正式成立。當時取名為“中國共產黨”。這是中國的第一個共產黨組織,其成員主要是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的骨干,陳獨秀為書記。在黨的一大召開之前,先后參加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的有:陳獨秀、俞秀松、李漢俊、陳公培、陳望道、沈玄廬、楊明齋、施存統(后改名施復亮)、李達、邵力子、沈雁冰、林祖涵、李啟漢、袁振英、李中、沈澤民、周佛海等。1920年12月,陳獨秀由上海赴廣州后,李漢俊和李達先后代理過書記的職務。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通過寫信聯系、派人指導或具體組織等方式,積極推動各地共產黨早期組織的建立,實際上起著中國共產黨發起組的作用。
2.共產國際指導中國共產黨正式建立
1921年6月初,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和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代表尼克爾斯基先后到達上海,并與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成員李達、李漢俊建立了聯系,他們一致認為應盡快召開全國代表大會,正式成立中國共產黨。李達、李漢俊同陳獨秀、李大釗通過書信商議,決定在上海召開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隨即,他們寫信通知北京、武漢、長沙、濟南、廣州和旅日的黨組織,各派兩名代表到上海出席會議。
國內各地的黨組織和旅日的黨組織共派出13名代表出席黨的第一次全國代表會議。他們是:上海的李達、李漢俊,武漢的董必武、陳潭秋,長沙的毛澤東、何叔衡,濟南的王盡美、鄧恩銘,北京的張國燾、劉仁靜,廣州的陳公博,旅日的周佛海,以及由陳獨秀指定的代表包惠僧。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和尼克爾斯基也出席了大會。陳獨秀和李大釗因事務繁忙,未出席會議。
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于1921年7月23日晚上開幕,會場設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號(今興業路76號)李漢俊之兄李書城的住宅內。會場陳設簡樸,但氣氛莊重。
共產國際代表馬林首先致詞,對中國共產黨成立表示祝賀。他介紹了共產國際的概況,并建議把會議的進程及時報告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隨后,代表們具體商討了大會的任務和議程。
7月24日,各地代表向大會報告本地區黨、團組織的情況。7月25日和26日,休會兩天,由張國燾、李達、董必武起草供會議討論的黨綱和今后實際工作計劃。7月27日、28日和29日,連續三天舉行三次會議,對黨的綱領和決議作了較為詳盡的討論。
7月30日晚,代表們正在開會時,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突然闖入會場,環視一周后又匆忙離去。具有長期秘密工作經驗的馬林立即斷定此人是敵探,建議馬上中止會議。大部分代表迅速轉移。十幾分鐘后,法租界巡捕包圍和搜查會場,結果一無所獲。由于代表們的活動已受到監視,會議無法繼續在上海舉行。于是,代表們分批轉移到浙江嘉興南湖,在一艘游船上結束了最后一天的會議。
黨的一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綱領,確定黨的名稱為“中國共產黨”,明確黨的中心任務是領導工人運動,并選舉產生了由陳獨秀、張國燾、李達三人組成的中央局。中共一大的召開,標志著一個嶄新的馬克思主義的無產階級革命政黨——中國共產黨的正式誕生。它是中國工人階級成長和工人運動發展的結果,也是馬克思主義廣泛傳播的結果,同時,也是以列寧為首的蘇共和共產國際大力支持、幫助的結果。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共產國際催生了中國共產黨。
(二)共產國際在黨的創立和大革命時期對中共發展起到了重要啟蒙作用
共產國際作為列寧領導創建的世界無產階級政黨的聯合組織,于1919年3月成立,至1943年6月解散。中共中央在《關于共產國際執委主席團提議解散共產國際的決定》中,強調指出:“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斗爭中曾經獲得共產國際的許多幫助。”[1]“共產國際在中國人民中的影響,是很大的。其原因就在于中國雖然是經濟落后的國家,卻在二十二年中連續不斷地進行了三個巨大的革命運動,而共產國際對于這三個革命運動都有很大的幫助,這就是北伐戰爭、土地革命和抗日戰爭?!盵2]毛澤東對共產國際關于中國革命的問題,有一個總的評價:“兩頭好,中間差。兩頭好,也有一些問題,中間差,也不是一無是處?!盵3]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的形成發展既得到過共產國際的支持和幫助,又是在同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的思想禁錮和組織控制作斗爭中實現的。
其一,在中國共產黨的嬰幼時期,共產國際幫助、指導制定重大政策與策略,對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指導中國革命提供了必要的有益的扶植。中國共產黨從誕生伊始就得到了共產國際的幫助,但其最具持久意義和決定性影響的貢獻,則是幫助中國共產黨在成立之初就確立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指導思想,使其接受的是真正馬克思主義的完整科學的世界觀和科學社會主義,避免了各種非馬克思主義思潮的侵蝕,為黨的健康發展打下了先天的良好的思想基礎。而初生的中國共產黨缺少理論準備,他們只是在較短的時間內受到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革命理論的影響,便立即投入到革命斗爭中,既沒有領導革命的經驗也不懂得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原則。在這種情況下,由共產國際大力幫助中國共產黨制定政策策略是相當必要的,對中共自身的成熟和中國革命的發展都具有促進作用。
其二,共產國際將列寧的民族和殖民地理論介紹給中國共產黨,幫助中共制定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倡導和推動了第一次國共合作的形成,在客觀上推進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1922年召開的遠東各國共產黨及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傳達了列寧民族殖民地理論,并用以分析中國國情,指出中國革命的首要任務是“把中國從外國的羈軛下解放出來”,“把督軍推翻,土地收回國有”[4]。受此啟發和會后繼續得到共產國際的幫助,中國共產黨人運用列寧民族殖民地理論研究中國革命的實際問題,在短短幾個月時間里就得出了中國革命“應分兩步去做”的結論。隨后召開的黨的二大制定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確定了中國革命應分兩步走的戰略步驟。此外,共產國際還運用馬列主義民族殖民地理論和統一戰線策略,從中國的實際出發,提出了國共兩黨以“黨內合作”的形式建立民族民主革命聯合戰線,支持開展北伐戰爭,大革命運動如火如荼席卷大半個中國。中國共產黨正是在共產國際的幫助、指導下,在第一次國共合作的大革命中,懂得了要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道理,并開始初步地鍛煉了使這兩者相結合的能力。其中,中國共產黨人的優秀代表毛澤東等人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分析中國國情和具體革命實踐,對統一戰線、無產階級領導權、農民問題等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基本問題,提出了卓越的獨到見解,引起了共產國際的重視。1923年的三大上,毛澤東堅決贊成共產國際關于國共合作的主張,批評陳獨秀和張國燾的觀點,得到指導大會的共產國際代表馬林的贊許,被提名為中央執行委員,并得以進入黨的領導核心。1927年年初,在四大上落選中委的毛澤東到湖南實地考察農民運動,寫出了《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該報告引起共產國際代表的重視,并從5月開始陸續在共產國際機關刊物《共產國際》的俄、英、中文版和《革命東方》等雜志上,廣為載譯介紹。“毛澤東已經在共產國際產生了影響”,不久,毛澤東在五大上重新入選候補中央執委,這對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的早日形成,都是不可忽視的一環。
其三,共產國際承認各國黨的獨立性,對中國共產黨的成長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在列寧領導的共產國際的最初階段,雖然也強調各國黨對其具有服從指導和執行決議的義務,但它承認各國黨的獨立性,允許根據本國國情制定策略的差異性。列寧和共產國際其他領導人曾聯合宣布:“共產國際完全承認每一個黨的獨立性”,“承認每個黨在本國健康發展的必需的范圍內的自治”;共產國際在指導各國黨的斗爭時“只是在可能的情況下,才對某些問題作出全體成員都應當執行的決議”,而且在作決議時“必須考慮到各黨斗爭和活動中的種種條件”[5]。特別是,列寧還鼓勵東方各國共產黨人“必須以一般共產主義的理論和實踐為依據”,“善于把這種理論和實踐應用于主要群眾是農民,需要解決的斗爭任務不是反對資本而是反對中世紀殘余這樣的條件”[6]。所以,中共中央于1922年年初便提出了“努力研究中國的客觀的實際情形,而求得一最合宜的解決中國問題的方案”[7]的結論。
其四,共產國際對中國大革命戰略和策略的指導,在初期和中期是基本正確的。斯大林正確地闡明了中國革命的性質、任務、對象和前途等問題,認為中國的革命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革命對象是封建殘余和帝國主義,革命動力是工人、農民和城鄉小資產階級,資產階級分為民族資產階級和買辦資產階級兩部分,民族資產階級既有革命性又有軟弱性,中國革命的前途應首先“取得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完全勝利,然后把它逐漸轉移到社會主義革命的軌道上”[8]。另外,斯大林還強調了土地革命和武裝斗爭在中國革命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指出“農民土地革命正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基礎和內容”?!霸谥袊?,是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這是中國革命的特點之一和優點之一?!盵9]這一系列著名的正確論斷,幫助中國共產黨從狹小的圈子走了出來,從黨員不足五百人變為擁有黨員近六萬人的、在中國人民中享有很高威望的群眾性大黨,并且使黨在偉大的革命運動中得到了初步鍛煉。同時,共產國際還通過創辦外國語學社,選送革命青年赴蘇俄學習等途徑,積極為中國培養干部,其中的許多人后來都成為黨的骨干力量。
但是,共產國際在指導中國大革命的晚期,卻出現了重大失誤。一是脫離實際的教條主義。列寧逝世后,聯共黨的領導人忘卻了列寧關于“不要俄國味道太濃”的告誡,違背了馬列主義理論要和各國實際相結合的原則,在他們看來,中國革命無異于俄國革命的翻版,只要機械地搬用俄國革命的公式,勝利果實就會唾手可得。于是,他們通過共產國際組織硬性推行俄國革命的經驗,不了解中國的實際情況,不是從客觀的實際情況出發,而是從主觀想象和照搬俄國革命的公式出發,在對中國社會的階級關系和革命發展階段的分析上,犯了公式化、定型化的錯誤。二是高度集中的領導制度和家長作風。共產國際二大通過的章程規定共產國際是“世界性的共產黨,在各國工作的黨只是它的獨立支部而已”[10],確立了其高度集中的領導制度。按照共產國際的組織原則,中共作為其下屬的一個支部,必須無條件地遵守最嚴格的國際紀律,執行共產國際的一切決議,并接受共產國際派出的具有廣泛權力的全權代表的監督和指導。這種強加于人的近乎包辦代替的領導體制,嚴重地制約了中國共產黨獨立自主性的發揮。總之,共產國際脫離實際的教條主義和高度集中的領導體制,生搬硬套俄國的革命模式,對資產階級右翼勢力的反共傾向只強調團結不主張斗爭,放棄了無產階級對統一戰線的領導權,尤其是放棄了中共對武裝力量的領導權,助長了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錯誤,致使大革命運動歸于失敗,黨和革命事業遭受重創,嚴重地滯緩了中共第一代成熟的領導集體的形成。
(三)共產國際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嚴重阻礙了中共的獨立與成長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共產國際一方面及時地幫助中共實行了政治戰略的轉變,在客觀上為紅軍創建和農村根據地的建立指明了方向,推進了中國革命進程,對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的形成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促進作用。另一方面,共產國際在這一時期的主要傾向,則是對中共實行思想禁錮和組織控制,嚴重地影響了中國共產黨的成長,對第一代領導集體的形成起了相當大的消極、阻礙作用。
這種積極、促進作用主要表現在,共產國際幫助中共制定了實行土地革命、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掀開了中國共產黨和紅軍開展土地革命戰爭的新篇章。共產國際幫助中共在八七會議上確定了開展土地革命、武裝斗爭的方針。這次會議是一個轉折點,給正處在思想混亂和組織渙散之中的中國共產黨指明了新出路,為挽救黨和革命做出巨大貢獻,“這是由大革命失敗到土地革命戰爭興起的歷史性轉變”。[11]于是,在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的直接幫助和指導下,中共六大正確地肯定了大革命失敗后中國社會仍然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確定了中國現階段的革命依然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指出了當時的革命形勢是在兩個革命高潮之間,黨的任務不是進攻和組織起義,而是爭取群眾;積極地進行了兩條路線的斗爭,批判了右傾機會主義和“左”傾盲動主義錯誤。六大制定的新政策,放棄了立即奪取大城市的策略總方針,開始把土地革命、武裝斗爭和政權建設結合起來,從而對統一全黨思想,鞏固、擴大紅軍和革命根據地,開展白區工作,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單獨領導的革命斗爭,在輿論宣傳和干部培養等方面也給予了積極的聲援和真誠的支持。這種聲援和支持,在對待代表中國革命正確方向的毛澤東的態度上可見一斑。
但是,就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的總體情況而言,對于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的形成,共產國際主要起的還是消極、阻礙作用。這種消極、阻礙作用集中體現在共產國際和斯大林對中國共產黨實行思想禁錮和組織控制。尤其是在1927~1935年,共產國際支持“左”傾中央的領導,使毛澤東屢遭排擠、打擊。
1.思想禁錮
共產國際和斯大林在幫助中共實行政治戰略轉變的過程中,在對中國革命道路的認識和選擇上脫離了中國國情,陷入了對十月革命模式和經驗的迷信之中。他們將馬克思主義教條化,將十月革命經驗模式化,將想當然的類比和推論結論化。在對待馬克思主義的問題上,斯大林和共產國際生搬硬套書本上的結論,對其進行俄國化的解釋,并使蘇聯黨壟斷了對馬克思主義的解釋權。他們認為,馬克思主義的具體表現便是蘇聯十月革命的模式和經驗,而這個模式和經驗是具有世界意義的,只有由他們解釋的馬克思主義才是“正宗的”。因而,他們要求各國共產黨人相信由他們解釋的“正宗的馬克思主義”,無條件地運用俄共在三次革命中取得的經驗。為把俄國經驗應用于中國,斯大林將中國革命與俄國革命機械地進行類比,于1927年七八月間推導出一個與俄國1905年革命、1917年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相對應的中國革命廣州時期四個階級聯盟、武漢時期三個階級聯盟和蘇維埃時期只有工農兩個階級聯盟的“三階段”的理論。共產國際六大則認為資本主義內部的矛盾愈演愈烈,將導引一個新時代,將發生帝國主義國家的戰爭,帝國主義國家反對蘇聯的戰爭,爆發反對帝國主義的民族解放戰爭,戰爭引起革命,從而不可避免地導致資本主義制度的總崩潰,又提出了關于世界資本主義進入“第三時期”的理論?!叭A段”理論導引了是對中國社會階級關系的錯誤分析,“第三時期”理論則導引了對中國革命形勢的錯誤認識,這兩個理論結合在一起,被貫徹到中共黨內來,造成連續三次“左”傾路線錯誤。
其一,共產國際由于受斯大林關于中國革命發展“三個階段”理論的影響,教條地主觀地設計了一條不合中國國情的方針路線,并直接影響中共中央的工作,過重地打擊了中間勢力,加上對當時革命形勢低落的情況估計不足,而不加分析地要求各地黨組織普遍發動武裝暴動,把黨的工作從農村起義直接引向組織大城市起義,導致1927年11月臨時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瞿秋白“左”傾盲動主義的產生。這第一次“左”傾錯誤與“三階段”理論有直接的淵源關系。一是斯大林認為經過前兩個階段,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上層先后叛變革命,成為敵人。十一月會議決議也指出民族資產階級“絕對的背叛了民族解放運動”,告誡全黨對上層小資產階級“切不可以存著猶豫動搖的心理”。二是斯大林認為中國革命有很快進入社會主義革命的趨勢,十一月會議決議便指出中國革命“必然是急轉直下從解決民權革命的責任進入社會主義的革命”。三是斯大林認為“在當前革命發展階段上,成立蘇維埃是完全成熟的問題了”。十一月會議決議也肯定“現時革命階段之中,黨的主要口號就是蘇維?!?。也就是說,在革命形勢與任務上,共產國際和斯大林對中國革命形勢正在走向新的高潮的錯誤估計,始終成為國際代表羅明那茲作為指導中國共產黨的政策的主要理論依據。在革命性質與階級關系上,斯大林關于中國革命“三階段”的理論,導致了對革命性質的混淆和政治策略上的“左”傾,使共產國際不能正確指出中國社會階級關系的基本格局和革命所要依靠、所應團結的力量。十一月擴大會議完全接受了這種觀點,混淆了民主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的界限,“左”傾錯誤統治中央在所難免。
其二,共產國際關于資本主義總危機發展的“第三時期”理論等,對于李立三“左”傾錯誤的形成具有重要影響,并成為李立三“左”傾冒險主義一些重要內容的直接來源。一是實現一省或數省的首先勝利,建立全國革命政權的“戰略總方針”作為立三路線的核心內容,是根據共產國際“第三時期”理論,分析中國革命形勢而得出的“左”的錯誤結論。二是在革命道路上,共產國際一直把十月革命的經驗絕對化,機械地向各國推行,對中國革命必須走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不理解,而要求中國共產黨準備和組織城市武裝起義。李立三正是按照共產國際這一思想和要求,制訂實施了一系列中心城市暴動的冒險計劃。三是1929年共產國際和聯共黨內反布哈林所謂右傾的斗爭,造成了一種強大的國際政治聲勢,嚴重地影響了中國共產黨內的反傾向斗爭,盲目地追隨反右實則助長了“左”傾冒險主義的發展。
其三,共產國際“第三時期”理論及建立在此基礎上的指示、決議與王明“左”傾教條主義的理論、方針、政策是“血濃于水”的關系。一是在中國革命形勢問題上,共產國際不承認中國革命仍處于低潮,對中國革命形勢作了過高的估計。王明“左”傾教條主義者對此全盤接受,極力夸大國民黨統治的危機和革命力量的發展,提出了紅軍攻打大城市、白區搞同盟罷工等冒險主義計劃。二是在中國革命的性質、對象和策略問題上,共產國際混淆了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的界限,把中間勢力看作是最危險的敵人,主張整個地反對資產階級和上層小資產階級。王明“左”傾教條主義者對此全盤接受,頑固地把中間派斷定為中國革命“最危險的敵人”,并將“下層統一戰線”策略推向極端,錯失了許多革命良機。三是在中國革命道路問題上,共產國際主張“城市中心論”。王明“左”傾教條主義者完全接受了共產國際以城市為中心的觀點和蘇聯革命模式,積極推行對中心城市的“進攻路線”。四是在黨內傾向問題上,共產國際反復強調右傾是主要危險。王明“左”傾教條主義者完全按照共產國際的指示,重申黨內存在著以“左”的詞句掩蓋著的右的傾向,全力開展錯誤的反右傾斗爭??傊?,共產國際憑借自身權威,執意推行國際路線,從思想上禁錮了中國共產黨中相當大一部分人的頭腦,窒息了馬克思主義的思想作風,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嚴重受阻,中國共產黨的成熟尚待時日。
2.組織控制
斯大林提出的“三階段”理論和“第三時期”理論,分別成為瞿秋白、李立三、王明代表的三次“左”傾錯誤路線的思想根源。
在共產國際包辦代替式的組織干預與全面控制下,瞿秋白大起大落,向忠發出人意料地當上了總書記,李立三、瞿秋白來去匆匆,王明一步登天。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實行嚴密的組織控制,全力支持“左”傾領導者,致使連續三次“左”傾錯誤路線統治中央,教條主義、宗派主義盛行,使本國土生土長的與蘇聯和共產國際沒有特殊關系的堅持從中國革命實際出發的實事求是派的代表人物毛澤東屢遭排擠和打擊。尤其是第三次“左”傾機會主義統治中央達四年之久,黨和革命事業遭到慘重損失,教條主義、宗派主義盛行,毛澤東代表的正確路線遭到錯誤批判,嚴重地阻礙了黨成熟的腳步。
總之,共產國際六大后進一步加強了對中國共產黨的全面控制,從思想上禁錮了中國共產黨人的頭腦,從組織上培養了一批唯共產國際和蘇聯之命是從的教條宗派主義者。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優秀共產黨人對共產國際的思想禁錮和組織控制進行了堅決斗爭,終于在遵義會議上打破了這種嚴密監控,確立了第一代領導集體的歷史地位。
(四)共產國際在土地革命戰爭后期和抗日戰爭時期為中共的成長成熟創造了有利條件
共產國際承認遵義會議產生的新中央,支持中共以毛澤東為領袖解決統一領導的問題,對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的形成與穩固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是共產國際對遵義會議采取了積極的現實的態度。遵義會議是中共中央借助與共產國際失去電信聯系的有利條件,徹底擺脫了共產國際的控制,獨立自主地解決了黨的組織問題。共產國際對遵義會議及其決議并沒有積極地反對,而是采取了默認的態度。其原因有四:第一是事實已經證明受自己支持的博古“左”傾中央的領導導致了中國革命的失敗,共產國際不得不承認中國共產黨的選擇。第二是陳云的匯報使共產國際自紅軍長征后第一次了解到中國革命真相,并敏感地意識到自己對于中國革命形勢和條件的估計,同實際情況是有一定距離的。[12]第三是共產國際一直比較欣賞毛澤東的才干。第四是國際七大改變了政治策略,強調不能對于一切情況,一切國家和一切民族都給一個萬應的藥方,各國共產黨人應根據本國的具體情況來運用馬列主義原則以實施共產國際的策略。隨之共產國際也改變了工作方法和領導方法,宣布共產國際在解決一切問題時,要根據每個國家的具體情形和特點,一般的不要干涉各國共產黨組織上的事宜,不要機械地把一國經驗搬到別國去,不要用呆板格式和籠統公式去替代具體的馬克思主義分析。
二是共產國際明確指示中共應該以毛澤東為領袖實現統一領導。在中國抗戰一周年紀念日,《真理報》頭一次刊登了毛澤東、朱德的大幅照片,清楚地表明了共產國際和斯大林對毛澤東的支持與承認。共產國際執委會主席團經過認真的充分的討論后,肯定“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聲明它“完全同意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路線”[13]。為認真貫徹共產國際這一指示召開的中共六屆六中全會,“基本上克服了王明‘左’傾,統一了全黨的步調,推動了各項工作的迅速發展”[14]。共產國際的指示是順利召開六中全會的基本保證,在中共黨內斗爭的關鍵時刻,共產國際支持了毛澤東的領導地位,指責了王明的錯誤言行,對加強毛澤東在全黨的領導起了重要作用。
三是共產國際對中共發起延安整風運動,批判王明為代表的多半來自莫斯科的教條主義錯誤并不滿意,但并沒有強烈反對。斯大林也始終沒有對中共和毛澤東采取粗暴、蠻橫的態度。盡管王明在不斷煽動,毛澤東又一直堅持獨立自主不盲從的方針,長期信任王明而對毛澤東“一無所知”的斯大林,最終還是尊重事實和真理,甩開了王明而支持毛澤東,這對延安整風的勝利和后來全黨全軍在毛澤東思想旗幟下的團結統一都起了積極的作用。[15]
但是,共產國際七大關于必須對每個國家的具體情況進行馬克思主義的分析和反對公式化的規定,還只是作為對自身工作的原則提出來的,并沒有提高到作為各國黨的思想路線的高度來要求。同時,共產國際并未真正放棄它在政治上和組織上對各國黨的監控權力,它仍然堅信只有通過它根據每個國家的情況和特點為各國黨制定的政治路線和策略路線,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的路線。因此,這一時期共產國際對中共第一代領導集體的發展也有一些消極作用。
第一,“主要的問題是第二次王明路線”[16]??谷彰褡褰y一戰線建立后,共產黨內的右傾傾向開始出現并日益成為主要的危險傾向。中共中央對這種右的傾向進行了批評、糾正和必要的預防。但是,共產國際認為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工人階級的力量比較弱小,中國的抗戰要依靠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中國共產黨應竭力促成在國民黨政府基礎上的全國的團結統一,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不要提誰領導誰的問題,而應運用法國共產黨關于“一切服從統一戰線”和“一切經過統一戰線”的經驗,做到共同負責,共同領導。王明被派回國,正是為了由他在中共中央貫徹上述共產國際的“新政策”。[17]派王明回國本身,就表明共產國際對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的信任產生了動搖,“企圖使中國共產黨的方針政策完全適應蘇聯外交政策的需要,這就不能不犯錯誤”[18]?;貒蟮耐趺鞣e極推行共產國際的“新政策”,“對如何鞏固和擴大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問題提出了比較系統的右傾主張”[19]。這種來源于共產國際的錯誤,給中國革命造成了一定的損失。更為嚴重的是,王明打著共產國際的旗子,大肆宣揚右傾主張,在中共黨內造成思想混亂,嚴重影響了中央領導集體的團結統一。這種結局,共產國際雖不負主要責任,但它擺脫不了干系。
第二,“共產國際對我們黨的內部事務還是有些干涉,甚至在組織上也還有些干涉”。[20]共產國際、蘇聯在中國抗戰時期的方針政策是“大國沙文主義”,違背了國際共運中各國無產階級政黨獨立自主的基本原則。共產國際不是從中國的實際情況出發,而是從蘇聯外交政策的需要出發,要求中國共產黨在國內活動中完全服從中國國民黨的領導,取消共產黨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的獨立性;還要求中國共產黨在國際活動中完全服從蘇聯共產黨的指揮,取消中國共產黨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獨立性,按照蘇聯外交政策的需要來開展活動。而且,共產國際對中共發起的延安整風的態度變化也是說明問題的。整風運動的開展,特別是對黨內教條主義的批判,引起了共產國際領導人的關注。最初,共產國際只是擔心在蘇德戰爭的緊要關頭和抗日戰爭的嚴重情況下,這樣一場運動會妨礙中國共產黨把全部力量投入到保衛蘇聯和牽制日軍的任務上來。[21]1942年5月,共產國際和聯共黨派出弗拉基米洛夫以共產國際駐中共中央聯絡員和塔斯社隨軍記者的雙重身份飛往延安,設法敦促中國共產黨“結束內戰,與國民黨聯合行動”。弗拉基米洛夫對中共開展的整風運動抱有成見,“對毛澤東反對教條主義的談話”和“整風運動所包含的清除蘇聯和共產國際影響的目的”極為不滿,他接連向聯共中央和共產國際發報,說明中國共產黨內“極不正常”的情況。這對共產國際和聯共中央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他們對中共的整風運動一直不贊成,但開始并未對此作出強烈反應。但是,1943年12月22日季米特洛夫就中共黨內狀況問題給毛澤東的信卻改變了態度。此信指責中共的整風運動是“反對周恩來和王明的運動”,“指控周恩來和王明執行共產國際建議的民族統戰政策,似乎因此他們將黨引向了分裂,從而開展反對他們的運動,這在政治上是錯誤的”[22]。共產國際對延安整風運動的否定和指責,無疑是對中共組織上的干涉,所起的作用也是消極的。
注釋:
[1]《中共黨史教學參考資料》(第三冊),第37頁。
[2]《關于共產國際解散問題》(摘要),載于《解放日報》1943年5月28日。
[3]《周恩來選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00頁。
[4]《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資料選輯》(1919-1924),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56頁。
[5]《列寧全集》(第三十一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86頁。
[6]《列寧選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79頁。
[7]《先驅》創刊號《發刊詞》,1922年1月25日。
[8]《斯大林全集》(第九卷),第200頁。
[9]《斯大林全集》(第九卷),第260頁。
[10]《斯大林全集》(第八卷),第325-326頁。
[11]珍妮·德格拉斯:《共產國際文件》(第一卷),第205頁。
[12]楊云若等:《共產國際和中國革命》,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37頁。
[13]《共產國際執委會主席團關于中共代表報告的決議案》,1938年6月。
[14]《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23頁。
[15]劉杰誠:《毛澤東與斯大林》,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3年版,第473頁。
[16]《周恩來選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12頁。
[17]《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16頁。
[18]《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22頁。
[19]《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157頁。
[20]《周恩來選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12頁。
[21]楊云若等:《共產國際和中國革命》,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545頁。
[22]《季米特洛夫就中共黨內狀況問題給毛澤東的信》,1943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