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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氣惱地質問他:“怎么走啊?我是好心好意讓他們認識你的!”

他拿開了她的手,斷然地答道:“多費心了!別把我放在這些討厭的家伙面前展覽,我跟他們合不來。雖然或許你喜歡他們,可我恨他們。我真不知道他們是你的朋友,早知這樣,我才不到你這兒來呢!”

冬涅婭壓住心頭的火氣,打斷了他的話:“你怎么跟我這樣說話?我一向就沒有干涉你和別人交朋友,或是誰到你家里去玩。”

保爾走下了花園的石階。

他邊走邊賭氣地說:“那就讓他們來這兒吧,我再也不來這兒了。”

說完,他就跑向柵欄門。

從那天以后,他倆就沒再見面。

在連日來的戰亂與屠殺中,保爾和工友們忙著幫助猶太人,也就把這次不快忘記了。

但今天他觸景生情,又想見冬涅婭了。

朱赫來找不到,他今后自己在家肯定會特別孤單……

想到這兒,保爾心中不免迷惘起來。

剛剛下了場春雨,公路上很泥濘,車轍里都是褐色的泥水。這條像細長的灰帶子的公路,拐向右邊。

緊挨著大路,有一座頹廢的房子,墻壁上的白灰紛紛剝落了,像長了疥癬似的。

大路就在這破房子后面分了岔。

岔路口處,有個門窗破舊的小商亭,倒掛著一塊“出售礦泉水”的招牌。

小商亭的旁邊,威克多·列辛斯基正在跟琳莎告別。

他緊緊攥著她的手,含情脈脈地望著她的眼睛說:“您一定要來呀,您可別騙我。”

琳莎嬌滴滴地答道:“我肯定會來。請您等我吧。”

臨走的時候,她又用那對溫情的褐色眼睛瞅瞅他,微微一笑。

她走出十幾步的時候,忽然看見從路的拐角走出兩個人來。

前面走著的是個身強體壯的工人,有一副寬肩膀,上衣敞著,里面穿的是一件白底藍條的緊身襯衫,黑色的帽子壓到額上,有只眼睛又青又腫。

這工人穿的是一雙短筒黃皮靴,腳步很重,兩腿稍有點彎曲。

離他身后三步遠,有個彼德留拉匪兵。

匪兵身穿灰軍服,兩盒子彈掛在腰際,手持上好刺刀的步槍,刀尖緊緊對著那個工人的后背。在那頂羊皮帽子下面,他那對小眼睛十分警惕地盯著被捕者的后腦勺。他唇上的小胡子翹向了兩邊,像是被香煙熏黃了。

琳莎便放慢了腳步,走向公路的另一面去了。

這個時候,在她后面的保爾已經走到了大路上。

當他朝右拐要回家的時候,他看見了這一前一后的兩個人。

他立刻就站住了——他認出了前面的工人正是朱赫來。

“怪不得他沒能回家呀!”

朱赫來他們走過來了。

保爾的心臟嗵嗵地跳了起來。

無數的念頭都閃現在他的眼前,而時間又十分短暫,叫他拿不準主意。

但有一點是無法改變的:朱赫來肯定得犧牲了。

保爾盯著越走越近的這兩個人,心中茫然了,不知該怎么辦。

“怎么辦呢?”

在最后的一分鐘里,他猛地想起了自己衣袋里的手槍。

等他們走過去后,對準那匪兵的后背打一槍,朱赫來就得救了!

瞬間的決定一下子就控制了他混亂的思緒。

他咬緊牙關,給自己鼓著勇氣。

不是昨天還聽朱赫來說過嗎——為了這個,要有一幫勇敢無畏的弟兄……

保爾飛速地瞟了瞟四周。

通往鎮上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是前面不遠處有個身穿春季外套的女人獨自走著,她應該不會礙事。十字路側面的那條路,他看不見,只有在通往火車站的那條遠路上,才有幾個行人。

保爾走到了公路的旁邊。

當他們只有幾步遠的距離時,朱赫來才看見了保爾。

他立時停住了腳步,濃眉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脊背便挨上了刺刀尖兒。

那個匪兵用難聽的公鴨嗓喊道:“走呀,走呀,等著我拿槍托子砸你呀!”

朱赫來又開步朝前走。

他本想跟保爾說兩句話,但只用手作了個打招呼的姿勢。

保爾特別擔心在這關鍵時刻引起這匪兵的注意,因而就裝作什么也沒在意的樣子繼續走自己的路。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又有了一個顧慮:“要是我瞄得不準,打中了朱赫來那不就糟了……”

但那個彼德留拉匪兵已經走到近前了,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已不容他再想別的了。

保爾出其不意地朝匪兵撲過去,狠命地抓住他的槍,將他死死地按到地上。

刺刀刮得石頭喀喀直響。

這匪兵哪里會想到這一手,呆愣了幾秒后,立即奪自己的槍。

保爾拼命用整個身子壓住槍,一點也不放松。

槍啪的一聲響了。

子彈打在石頭上,嗡的一聲又跳到溝里去了。

朱赫來一聽槍響,迅捷地躲向一邊,立刻轉過頭來。

匪兵與保爾正在奮力爭奪著。

他扳著槍旋了半圈,扭絞著保爾的手。但保爾死抓著不肯放。

匪兵氣急敗壞地把保爾摔在了地上,但仍是奪不回步槍。

保爾跌在馬路上,就勢也把匪兵拖倒了。他知道,這槍決不能讓匪兵奪回去。

朱赫來迅猛地跳過來,掄起他那只鋼鐵般的拳頭狠砸匪兵的臉。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匪兵放開了地上的保爾,像一條沉重的面袋子一樣,滾到壕溝里去了。

朱赫來伸出兩只有力的大手,把保爾扶了起來。

威克多·列辛斯基走出岔路口大約有一百多步了。

他用口哨小聲地吹著《美人的心,朝三暮四》這首流行歌曲。

他沉醉在這次與琳莎的會面和她答應的明天在荒廢工場里的約會之中。

琳莎在學校里是大家公認的戀愛“開放派”,尤其是那些專門追逐女孩的男生中,她享有這個榮譽。

有一回,驕傲而又沒皮帶臉的謝苗告訴威克多,他已占有了琳莎。

威克多聽了半信半疑,耿耿于懷;他很看重楚楚動人的琳莎,因而想著明天去驗證謝苗的話。

“只要她一來,我就采取最堅決的行動。我知道,她允許人家吻她。而且要真像謝苗所說……”

他的思路被打斷了。

他避到一旁,給迎面而來的兩個彼德留拉匪兵讓路。

一個匪兵騎著一匹短尾巴的小馬,看樣子是去飲馬,因為他搖著一只帆布水斗。

另一個穿著腰部帶褶的外套和寬肥的藍褲,他的一只手扶在那騎馬者的膝上,正在講述著什么有趣的事兒。

威克多等他倆過去之后,正打算繼續往前走,可這時傳來了槍聲。

他扭頭看看:那個騎馬的匪兵正拉起馬韁,朝槍響的公路那邊跑去,另一個也握著軍刀跟在后面跑。

威克多也不由得跟著他們跑。

離公路不遠的時候,他又聽到了一聲槍響。

緊接著,他看見那騎馬的匪兵又掉轉頭來了,在用腳踢的同時還在用帆布水斗打著那匹馬。

他一沖進兵營的第一道門,就高聲大喊道:“弟兄們,快拿槍啊,我們的一個弟兄被他們殺死了!”

一分鐘后。

幾個士兵推拉槍栓沖出院子。

威克多被逮住了。

此時,公路上已經聚集了一群人。

威克多和琳莎站在人群中,已沒法再脫身了。

琳莎是被抓去當見證人的。

當剛才朱赫來和保爾從琳莎身旁跑過去的時候,她驚呆了。她看清了這個襲擊匪兵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那天冬涅婭要介紹給她的保爾。

他倆飛快地跳進了一家花園的圍墻。這時,那個騎馬的匪民已到了公路上,正好看見了攜槍而逃的朱赫來以及那個正從地上爬起來的押送兵。

于是,他快馬加鞭向圍墻那邊追趕。

朱赫來轉過身子,朝這個匪兵放了一槍。

這個騎馬的匪兵一聽槍響,趕緊掉頭向回跑。

押送兵艱難地張開破損的嘴唇,把經過說了一遍。

“你這個呆子,怎么讓犯人當面兒就逃走了呢?這回呀,你的屁股可要被打二十五軍棍了!”

押送兵卻爭辯道:“得了吧你!就你會說,我讓犯人當著面兒逃走了!誰能料到有那么個小混蛋像發瘋似的撲向我呢?”

琳莎也被審問了。

她說的經過跟那個押送兵說的一樣,只是沒承認她認識突然襲擊押送兵的少年。

最后,他們還是被押到城防司令部去了,直到晚間才被放出來。

那個城防司令要親自陪送琳莎回家,但遭到了拒絕。他滿嘴酒臭,心懷歹意。

后來,還是威克多陪她回家。

從司令部到車站去路很遠。

當他挽著琳莎的手并肩走著的時候,他心中暗暗慶幸能有這么個好機會。

“您知道那個犯人是誰放走的嗎?”

琳莎在快到家的時候問威克多。

“我怎么會知道呢?不知道!”

“您記得那天晚上冬涅婭要介紹的那個小伙子嗎?”

威克多停下來。

“保爾·柯察金?”

他驚詫地問。

“對,他好像姓柯察金。您還記得那天晚上他走的時候吧?多特別呀!對,正是他。”

威克多竟被嚇住了。

“您沒看花眼吧?”

他迷茫地追問琳莎。

“哪能呢?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您怎么不報告司令呢?”

琳莎憤然地答道:“您以為我會干這種卑鄙的事兒?”

“您說‘卑鄙’是什么意思?您難道以為把襲擊押送兵的家伙報告司令是卑鄙的?”

“哎,那么您以為是高尚的?您忘了他們干的那些勾當了?您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學校里有多少猶太孤兒?您竟然要我將保爾·柯察金的名字報告給司令?哼!謝您了!我真沒看出您是這樣的人!”

威克多聽了這話大出所料。但這會兒,他不想跟她吵嘴,便控制住了自己。

“別生氣嘛,琳莎。”

他故意換了話題。

“我這是在跟您開個玩笑。我沒想到您這么高尚。”

“哼,你開的玩笑太不高明了。”

她淡淡地應和他。

當他們走到她家門口時,威克多囑咐道:“琳莎,您得一定來呀。”

但他聽到的是不滿意的回答:“不太一定。”

回小鎮的路上,威克多心中琢磨著:“哼,要是小姐您認為這是不高尚的,那我可沒辦法。反正我不這樣認為。當然,誰放走誰,對我來說都一樣……”

在這個出身波蘭名門貴族的眼里,兩方都是令人生厭的。反正,波蘭軍隊不久就要開過來了,那時,才會有一個真正的波蘭貴族的政府。

但現在可以借機干掉保爾這個小流氓。彼德留拉的部隊會揪掉他的腦袋的。

威克多目前一個人留在鎮上,寄住在姑母家。他姑父是一家糖廠的副經理。他的母親和妮莉早就跟隨他的父親西吉茲蒙德·列辛斯基去華沙了,因為他父親在那邊擔任著要職。

他進了城防司令部那敞著的大門。

過了不大一會兒工夫,他就帶了四個匪兵直奔保爾家。

“就是這兒。”

他指著那個有亮光的窗子輕聲地告訴那個緊挨在他身旁的騎兵少尉,隨后又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請便。”

那個少尉回答他。

“別的事兒我們自己能辦了。謝謝您幫助我們。”

威克多撒開大步,沿著人行道溜了。

保爾的后背上挨了最后一拳后,伸著兩條胳膊,撞到黑暗的牢房墻壁上。

他摸索到一張床一樣的東西,就坐了下去。

他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疼痛。

他的心情悲涼而又沮喪。

是的,他一點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抓起來,受這么多折磨。

“他們怎么會知道是我呢?這不大可能呀!壓根就沒人看見我。……現在該怎么辦呢?朱赫來在哪兒呢?”

他是在凱利莫卡家跟朱赫來分手的。因為朱赫來要等天黑下來才離開小鎮,保爾便去了辛遼沙家。

“唉,好在我早就把手槍藏在了老鴰窩里……”

保爾心中暗暗慶幸。

“要是他們找出槍來,那我就全完了。真也怪了,他們怎么知道是我呢?”

保爾怎么想也想不通。

匪兵們沒從保爾家找到一點有用的東西,各個角落都搜遍了,一無所獲。

阿爾吉莫早把他的衣物和手風琴帶到鄉下去了。母親也隨身帶走了自己的小箱子。

可保爾怎么也無法忘記從家里去司令部的那段痛苦的路程。

夜,黑壓壓一片,讓人什么也看不見,天空布滿云層。

保爾的兩邊和后面,挨了無數的拳頭和踢打,他頭昏眼花腳步沉重地走著。

門外傳來了隱約的動靜。

看守們就在隔壁屋里。

門下透進來一道亮光。

保爾吃力地站起來,扶著墻壁摸索著在房中走了一圈。在木板床的對面,他摸到了一面窗子,窗上安著結實的齒形鐵欄桿。

他使勁推推這窗子——紋絲不動,很顯然,這里從前是個倉庫。

他摸到門邊,站在那仔細聽了一會兒。接著,他輕輕地推了一下門的把手。

討厭的門吱吱直響。

“他媽的,沒上油。”

他暗暗罵了一句。

透過打開的門縫,他看見了床沿上放著兩只腳,腳趾分張著,有很多硬繭。

他又抓住門把手輕輕推了一下,門立時又響了起來。

于是一個蓬頭垢面、睡眼迷離的人從板床上坐了起來。

他一邊狠勁地撓那長滿虱子的頭發,一邊破口大罵,罵聲單調而又無力。

這之后,他伸手拿了放在床頭的步槍,慢聲慢氣地威脅:“把門關上,下次你要再看外邊,我就打死你……”

保爾只好把門關上了。

隔壁傳來了一陣哈哈的怪笑聲,聽了讓人又氣又恨。

在這天夜里,保爾翻來覆去地想了許多事情。他恨自己,怎么剛參加戰斗就被逮住了,像個老鼠似的被關在鐵籠里。

當他坐在那打盹的時候,母親那布滿皺紋的臉就浮現在眼前:兩只慈愛的眼睛注視著他……

他心中暗自慶幸:“虧得媽媽不在家,要不然,她得多難受呀!”

從窗口照進來的光線灑在地上,剛好映出一個灰色的方塊。

黑夜漸漸消退了,黎明就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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