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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荀子的哲學智慧(4)

這一段不很好懂。第一長句說天官的感覺有種種不同,固可懂得。此下緊接一句“心有征知”,楊注云:“征,召也。言心能召萬物而知之。”這話不曾說得明白。章太炎《原名》篇說:“接于五官曰受,受者謂之當簿。傳于心曰想,想者謂之征知。”又說:“領納之謂受,受非愛憎不箸;取像之謂想,想非呼召不征。”是章氏也把征字作“呼召”解,但他的“呼召”是“想像”之意,比楊倞進一層說。征字本義有證明之意(《中庸》“杞不足征也”注:“征,猶明也。”《荀子·性惡篇》:“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漢書·董仲舒傳》有此語,師古曰,征,證也)。這是說五官形體的感受,種類紛繁,沒有頭緒。

幸有一個心除了“說故喜怒哀樂愛惡欲”之外,還有證明知識的作用。證明知識就是使知識有根據。例如目見一色,心能證明它是白雪的白色;耳聽一聲,心能證明它是門外廟里的鐘聲。這就是“征知”。因為心能征知,所以我們可以“緣耳而知聲,緣目而知色”。不然,我們但可有無數沒有系統,沒有意義的感覺,絕不能有知識。

但是單有“心”,不用“天官”,也不能有知識。因為“天官”所受的感覺乃是知識的原料;沒有原料,便無所知。不但如此,那“征知”的心,并不是遠離一切官能自己獨立存在的;其實是和一切官能成為一體,不可分開的。征知的作用,還只是心與官能連合的作用。例如聽覺器官必先聽過鐘聲,方可聞聲即知為鐘聲;鼻子必先聞過桂花香,方可聞香即知為桂花香。所以說:“然而征知必將待天官之當簿其類,然后可也。”“當簿”如《孟子》“孔子先簿正祭器”的簿字,如今人說“記帳”。天官所曾感覺過的,都留下影子,如店家記賬一般。賬上有過桂花香,所以后來聞一種香,便如翻開老賬,查出這是桂花香。初次感覺,有如記賬,故名“當簿其類”。后來知物,即根據賬簿證明這是什么,故名“征知”。

例如畫一“丁”字,中國人見了說是甲乙丙古的“丁”字;英國人見了說是英文第二十個字母;那沒有文字的野蠻人見了便不認得了。所以說:“五官簿之而不知,心征之而無說,則人莫不謂之不知。”

(三)制名的樞要又是什么呢?荀子說,同異既分別了,然后隨而命之,同則同之,異則異之。單足以喻則單,單不足以喻則兼。單與兼無所相避則共,雖共不為害矣。知異實之異名也,故使異實者莫不異名也,不可亂也。猶使同實者莫不同名也。故萬物雖眾,有時而欲遍舉之,故謂之“物”。

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則有共,至于無共然后止。有時而欲偏舉之,故謂之“鳥獸”。鳥獸也者,大別名也。推而別之,至于無別然后止。名無固宜約之以命,約定俗成謂之宜,異于約則謂之不宜。名無固實,約之以命實,約定俗成謂之實名。名有固善,徑易而不拂謂之善名。……此制名之樞要也。(以上皆《正名篇》)

制名的樞要只是“同則同之,異則異之”八個字。此處當注意的是荀子知道名有社會的性質,所以說“約定俗成謂之宜”。正名的事業,不過是用法令的權力去維持那些“約定俗成”的名罷了。

以上所說三條,是荀子的正名論建設的一方面。他還有破壞的方面,也分三條。

(一)惑于用名以亂名。荀子舉的例子是:

(1)“見侮不辱”。(宋子之說)

(2)“圣人不愛己。”(《墨辯·大取篇》云:“愛人不外己,己在所愛之中。己在所愛,愛加于己,倫列之愛己,愛人也。”)

(3)“殺盜非殺人也”。(此《墨辯·小取篇》語)對于這些議論,荀子說:

驗之所以為有名,而觀其孰行,則能禁之矣。

“所以為有名”即是上文所說“明貴賤,別同異”兩件。如說“見侮不辱”:

“見侮”是可惡的事,故人都以為辱。今不能使人不惡侮,豈能使人不把“見侮”當作可恥的事。若不把可恥的事當作可恥的事,便是“貴賤不明,同異無別”了(說詳《正論篇》)。“人”與“己”有別,“盜”是“人”的一種;若說“愛己還只是愛人”,又說“殺盜不是殺人”,也是同異無別了。這是駁第一類的“邪說”。

(二)惑于用實以亂名。荀子舉的例是:

(1)“山淵平”。(楊注,此即《莊子》云:“山與澤平。”)

(2)“情欲寡”。(欲字是動詞。《正論篇》說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已之情為欲多。”)

(3)“芻豢不加甘,大鐘不加樂。”(楊注:此墨子之說)荀子說:

驗之所緣而以同異(而舊作無,今依上文改),而觀其孰調,則能禁之矣。

同異多“緣天官,”說已見上文,如天官所見,高聳的是山,低下的是淵,便不可說“山淵平”。這便是墨子三表(看第六篇第四章)中的第二表:“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情欲寡”一條也是如此。請問:

人之情為目不欲綦色,耳不欲綦聲,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五綦者,亦以人之情為不欲乎?曰,人之情欲是已。曰,若是,則說必不行矣。以人之情為欲此五綦者而不欲多,譬之是猶以人之情為欲富貴而不欲貨也,好美而惡西施也。(《正論》)

這是用實際的事實來駁那些“用實以亂名”的邪說。

(三)惑于用名以亂實。荀子舉的例子是“非而謁楹有牛馬非馬也。”這十個字前人都讀兩個三字句,一個四字句,以為“馬非馬也”是公孫龍的“白馬非馬也”。孫詒讓讀“有牛馬,非馬也”六字為句,引以證《墨辯·經下》:“牛馬之非牛,與可之同,說在兼”一條。《經說下》云:“‘牛馬,牛也’,未可。則或可或不可。而曰‘牛馬,牛也,未可’亦不可。且牛不二,馬不二,而牛馬二。則牛不非牛,馬不非馬,而牛馬非牛非馬,無難。”我認為孫詒讓說地很有道理。但上文“非而謁楹”四個字終不可解。

荀子駁他道:

驗之名約,以其所受,悖其所辭,則能禁之矣。

名約即是“約定俗成謂之宜”。荀子的意思只是要問大家的意見如何。如大家都說“牛馬是馬”,便可駁倒“牛馬非馬”的話了。

四、辯 荀子也有論“辯”的話,但說的很簡略。他是極不贊成“辯”的,所以說:

夫民,易一以道而不可與共故。故明君臨之以勢,道之以道,申之以命,章之以論,禁之以刑。故其民之化道也如神,辯執惡用矣哉?這就是孔子“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的意思。他接著說:

今圣王沒,天下亂,奸言起,君子無勢以臨之,無刑以禁之,故辯說也。

辯說乃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荀子論“辯”有幾條界說很有價值。他說:

名聞而實喻,名之用也。累而成文,名之麗也。用麗俱得,謂之知名。

又說:

名也者,所以期累實也。(期,會也。會,合也。(《說文》,累字如累世之累,是形容詞。))辭也者,兼異實之名以論一意也(王校,論當作諭。我以為不改也可)。辯說也者,不異實名以喻動靜之道也(“不異實名”謂辯中所用名須終始同義,不當前后涵義有廣狹之區別)。

荀子說“辯”,并沒有什么精彩之處。他說:

期命也者,辯說之用也。辯說也者,心之象道也。……心合于道,說合于心,辭合于說;正名而期,質請(同情。)而喻,辨異而不過,推類而不悖:聽則合文,辯則盡故。正道而辨奸,猶引繩以持曲直。是故邪說不能亂,百家無所竄。

“正道而辨奸,猶引繩以持曲直”,即是前文所說的:“凡議必將立隆正,然后可也。……凡言議期命,以圣王為師。”這種論理,全是演繹法。演繹法的通律是“以類度類”(《非相》),“以淺持博,以一持萬”(《儒效》)。說得詳細點是:

奇物怪變,所未嘗聞也,所未嘗見也,卒然起一方,則舉統類而應之,無所疑怍;張法而度之,則奄然若合符節。(《儒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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