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音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陌生的地方碰上高銳，一時間高興的語無倫次：

“高師兄你怎么也在這里？其他人呢？大家都沒事吧？之前空間潰散我還以為我就要死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師妹，”高銳緩緩說，“大家……都被空間潰散波及……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了。”

“什么……”律音如遭雷擊，“大家……所有人……都沒有逃出來嗎？”

“是啊。大家都死了。現在，只有我們倆活著了。”高銳眼中閃過不明情緒。

律音悲從中來。雖然她與那些人相識并不久，但是到底有同門之誼，只是出來歷練一次，竟然一下子都死去了，確實讓人一時無法接受。

“師妹節哀吧。”高銳道。

人已死，再悲傷也無濟于事，律音嘆了口氣，說道：

“高師兄，我們現在怎么辦？我的琴剛剛也被人搶走了……”

高銳看看四周，說：“暫時先不要管琴了，被搶了就再尋一把好了。當務之急還是先回師門，報告這里的消息吧。”

律音聽高銳這樣說，心中一冷：果然不是他自己的東西，即使是神器他也毫不在乎。可是……算了，以我現在的能力，就算找到那個明瑰顏也搶不回神器，還是先回宗門稟明各位主事者再想辦法吧。

“可是這里是什么地方呢？我們要往那個方向走呢？”律音問。

高銳向遠處看去，說：“那邊好像有人跡，我們等天明去問問這里是什么地方再做決定吧。現在先休息一下，你想必也受傷不輕。”

律音這才意識到，之前被路冰璇的纏綿絲所傷的左臂仍舊行動困難，雖然已經不再劇痛，但是一時半會恐怕還不能好，現在也暫時無計可施。而高銳逃出空間潰散，應該也是精疲力盡，恐怕也受了傷。律音想，還是先修整一下比較好。

于是二人找了個平整的地方開始打坐冥思。

律音沒想到，只是靜思而已，自己竟然就這么睡著了，還做了噩夢。

夢境里先是空間潰散，然后回溯到她運用法力引起空間動蕩導致路冰璇身死；繼而場景轉到邯鄲城破，雖然被淵檀所救，但是轉眼就變成了淵檀摟著風桐，冷冷看著她，對她說“不要癡心妄想了”；隨后又是一片刀光劍影、金戈鐵馬的戰爭場景，然后是黑衣黑甲的秦軍，在灰暗的天空下，殘忍坑殺數十萬俘虜……

律音知道這是夢，卻無法逃離，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一幕幕不愿看見的事情在夢境中一一上演。

夢境無休無止的循環下去，直到最后，定格在淵檀冰冷的臉上。夢境中，淵檀眼中滿是厭惡，對她說：“趙律音，你不要再糾纏下去了。”

律音哭著醒來，眼前是高銳關切的眼神：

“趙師妹，做噩夢了嗎？”

律音緩了緩，將噩夢從腦海中清楚出去，然后說：

“沒事，只是夢而已。”

“那就好。趙師妹你才經歷過危險，心神動蕩也是正常，過幾日應該就能好了。”

“嗯。多謝高師兄了。”律音心有余悸，覺得那樣的夢境確實可怕，就像是將她有生以來最害怕看見的東西都聚集起來一樣。

轉眼天就亮了，律音跟著高銳向東方走去。因為看起來像是人間的地界，二人便沒有使用任何法術，連風行符也沒有動用。

走了很久，終于見到一條大路，大路上稀稀拉拉的走著幾個人，衣衫襤褸，面有菜色，顯然是窮苦的難民。

高銳攔住一個人，問道：

“可否告訴我們，這里是什么地方？”

那難民見二人衣著精致、氣質不凡，連忙答道：

“往東三十里，就是長平了。”

高銳讓那人離開了，回頭卻見律音情緒不對。

“趙師妹，你怎么了？”

“長平……長平……”律音神色激動。

當初秦趙長平之戰，秦兵坑殺趙兵戰俘四十萬，這是每個趙國人心中無法抹消的仇恨。自幼長于趙國的律音自然也知道這一樁國仇。

高銳見狀，說：“對了，趙師妹出身趙國。既然到了這里，可要前去長平祭拜趙國將士英魂？”

雖然修行遠離凡塵，但是世俗牽掛，終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

律音向長平走去，沿途滿眼荒涼景象。

律音并不知道秦國坑殺戰俘的具體地點，還是高銳說西南方怨氣沖天，應該就是那里。

律音跟著高銳到了一片荒蕪山丘前，還沒多看，便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直入肺腑。耳邊似乎能聽到眾多冤魂凄厲的哭聲。

確實就是這里了。

然而律音修為不高，也只能在此祭拜一下聊表心意而已。

高銳在城中買來了香燭，律音對著眼前的小山丘誠心跪拜，心中涌起無限怒意。

“秦國滅趙，此國仇家恨不報，我有何面目以趙氏自稱！”祭拜之后，律音心中殺意洶涌難擋，只想著現在就先去滅了秦國以報亡國之仇。

還是高銳安撫住律音：“趙師妹，要滅一國恐怕不易。秦趙之仇，終歸與百姓無關。”

“那就去殺了秦王！”律音覺得心中殺意壓抑不住，沒有看到背后高銳悄然勾起的嘴角。

“以你當前之力，報仇恐怕難成，何不回師門去，向師門借來助力，再報此仇呢？”

“不錯。”律音斬釘截鐵的說，“那就先回師門，找人幫忙！”

高銳開心的說：“如此甚好。趙師妹，我們走吧！”

律音看了看四下無人，當即拿出風行符，和高銳一起向東方飛去。

然而二人沒飛多久，就在一片深山上空被無形力量攔住。

半空中忽然傳來陣陣琴鳴，一陣巨大威壓從空中降下。

律音被無形壓力所阻，雖然從空中跌落，卻喜出望外，因為她聽出來，那琴音分明是朗月琴！

而一旁高銳就沒有這么開心了。琴聲如刀如劍直向著高銳而去。高銳臉色驚慌練練躲閃。

律音正不明所以的時候，忽然高銳移動到她背后，一把捏住律音的脖子，說：

“再不住手，就給他收尸吧！”

空中琴音停下。

律音茫然問：

“高師兄……你怎么了？”

“誰是你師兄！”高銳手中一緊。

律音感覺到捏住她脖子的那只手，皮膚堅硬如鱗、之間細長尖銳，分明不是正常人類的手！

律音被挾持，呼吸困難，眼角余光看見背后“高銳”的眼睛已經變成幽幽的綠色，口中更是伸出一對常常的獠牙，這才發覺，一直跟著她身邊的“高師兄”，早已不是人類了。

“愚蠢。”半空中一個沒有情緒的聲音響起。

律音前所未有的覺得這聲音如此悅耳。

晨光微云下，一個小小身影抱著比自己還高的七弦琴緩緩浮現。

眉間的紅寶石額環閃著堪比朝陽的耀眼光芒，卻沒有掩蓋眼角斜飛的丹霓勾紋光華流轉。黑衣白裙隨風翻飛，簡單的顏色卻飄舞出百花盛開的繁華意境。

“瑰顏！”律音驚喜的喊道，她前所未有的覺得這個冷冰冰的小女孩如此招人喜歡。

明盈瞟了律音一眼，沒有回答，指尖卻在身前朗月琴上輕輕一劃。

浩蕩琴聲如洪鐘大呂響徹天地。

律音只覺一片溫暖光芒撲面而來，再回神時，之前挾持她的“高銳”已經全身燃起金紅火焰，翻滾在地，陣陣哀嚎。

律音驚慌的用了風行符飛上半空，飛到明盈旁邊，問：

“這是怎么回事？”

明盈冷冷答道：

“魔族。”

律音對魔族并不了解，見此時安全了，就好奇的看下去。

之間山巔上，一片熾烈火焰中，一個四五丈長的身影不斷翻騰。那魔物全身布滿黑綠色鱗甲，口中牙齒尖利，即使渾身火焰身形狼狽也不難看出本身的猙獰可怕。魔物翻滾間，律音看見，它臉上還掛著半張殘破的人皮，看那相貌，分明就是高銳！

“那是……難道高師兄已經……”

“死了。”明盈冷淡的說。

“什么！那其他人……都是被這魔物害死了嗎？”律音顫聲問道。

明盈言簡意賅：“沒死完。”

律音一時語塞，想想又問：“那其他人去哪里了？你怎么知道？”

明盈居高臨下的看著山巔上的魔物化成黑灰，漫不經心的說：

“北邊。我看見了。”

律音覺得再問下去也不會得到更多的線索，于是只好說：

“真是多謝你了，瑰顏。我還以為你搶了朗月琴就跑了呢……”

明盈這才轉過頭，看向律音：

“若不是朗月一直鬧著要來救你，你當我有興趣多管閑事？”

律音再次語塞，覺得跟這人真是聊不下去。

明盈將朗月琴徑直扔給律音，轉身便走。

律音感覺抱住朗月琴，追著問道：

“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啊？你救了我兩次，我總要上門跟你道謝啊！”

明盈被律音攔住，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的說：

“有這閑心，你還不如操心你自己吧。”

“什么？”律音不明白。

明盈又瞟了律音一眼：“你已被魔族在心中種入怨念，若不清除，遲早變成魔族。”

“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律音大驚，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也能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明盈推開律音，徑自向天上云中走去，只給律音留下一句：

“你不知道并不表示不存在。不要跟別人提起你見過我。”

律音知道再問也沒有答案了，只好抱著朗月琴，運起風行符向蓬萊仙宗飛去，卻完全沒有發現，除了自己之外，這個奇怪的明盈，竟然也能彈響朗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