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附錄一
- 大唐御史臺精舍題名考
- 趙鉞
- 3076字
- 2016-02-29 11:19:10
《御史臺精舍記》,崔纂,梁升卿書。讀其文,則于佛可謂篤信者矣。
《唐書》列傳云:桓彥范等當國,畏武三思,使陰伺其奸。而三思恩寵日盛,反以彥范等計告之,遂遷。三思速殺彥范等,以絕人望,因薦其外兄周利貞以害彥范等。又云:貶襄州刺史,以譙王事當死,賴劉幽求、張說救護得免。后宰相,陷幽求嶺表,諷周利貞殺之,不果。又與太平公主逐張說。其余傾邪險惡,不可勝紀。世言佛之徒能以禍福怖小人,使不為惡,又為虛語矣。以斯記之言,驗所為可知也。故錄之于此。其碑首題名多知名士,小字頗佳,可愛也。(《集古錄》。)
《御史臺精舍記》,唐中書令崔撰,梁升卿八分書。漢承秦制,御史為丞相貳,其后以寺隸之。然立精舍以居,書傳所見最先包咸東海立精舍教授,在西漢末。顧謂此佛之所舍,昔漢處摩騰洛陽西建精舍為始,誤也。按釋書以靜居為精舍,致一為精,不使雜也。古之齋心服形,其居必有可默存者,今人猶辟屋為齋,謂如齋戒以守,獨不可以精舍名乎。蕭摹之請興塔寺精舍,諧二千石;庾子輿造佛寺,因立精舍嶺南原;明僧紹住山棲云精舍,此皆謂梵所居。然書生立學,昔傳此名,豈致道之所,惟精一得之耶!昔魏武嘗曰:‘譙東五里卜筑精舍,秋夏讀書?!浜笮於日酃?jié),學問精舍;唐僧淵立精舍豫章;阮孝緒以一鹿車為精舍;徐伯珍立精舍祛蒙山;陳立精舍講授;張邵、戴禺立黃鵠山竹林精舍;張漢直其弟出精舍數(shù)里遇之,則古人于其居以名自警,思致其精也。后世便以為精舍皆寺。之嗜利蔑學,其可責以此哉。(《廣川書跋》。)
漢史列傳具載包咸、劉淑、檀敷、李充所立精舍,而唐御史臺精舍,史闕弗錄,蓋彼四人者,皆以講授諸生,此則以奉浮屠氏,故略之耳。幸有此碑,可存當時故事也。(《黃文獻公集》。)
唐史稱梁升卿善八分,《東封朝覲碑》聲華為一時冠,此帖亦可寶也。獨御史臺持憲之地,乃立精舍,倡諸系者,禮佛懺悔。昔獄吏命祝咎繇,范孟博猶非之,況佞佛乎!崔中令固盛言,因利結(jié)四方緣矣。不知附禁臠事發(fā),曳銀鐺,時佛亦當庇引之否?為之一笑。(《州山人四部稿》。)
此梁升卿追書崔文。人品殊污人齒頰,而升卿尚迫書其文,何也?豈唐世重佞佛,之立精舍于御史臺,適投時好耶!但升卿分隸聲動一時,《東封朝覲碑》史冊稱之,今觀此碑,名不虛耳。碑陰題侍御史并內(nèi)供奉,殿中侍御史并內(nèi)供奉、監(jiān)察御史名,共六百余人,參差不齊,分書者五六人,余皆正書。書有法,不似后世胥吏書也。(《石墨鐫華》。)
碑陰題名表其上格曰侍御史并內(nèi)供奉,列盧懷慎等名。中格曰殿中侍御史并內(nèi)供奉,列崔等名。下格曰監(jiān)察御史,下有一并字,下缺不全,列陸景初等名,其盧、崔、陸三人姓名,并八分書,蓋梁筆也,余則正書,乃后人續(xù)書之者。碑額空處,前后皆有刻,前刻監(jiān)察御史及姓名,后刻知雜侍御史及姓名,有‘白天寶元載以后’七字。按天寶三年始改年為載,不當云元載,恐是追書。宋趙彥衛(wèi)《云麓漫鈔》曰:唐有三院御史,侍御史謂之臺院;殿中侍御史謂之殿院;監(jiān)察御史謂之監(jiān)院。讀此文,知唐時御史臺有獄,又于其旁立精舍,援引釋典,以勸人回心作善。然考之《舊唐書》,開元十四年崔隱甫為御史大夫,在職強正,無所回避。自貞觀年李乾為御史大夫,別置臺獄,有所鞫訊,便輒系之。由是自中丞、侍御史以下,各自禁人,牢扉常滿。隱甫引故事,奏以為不便,遂掘去之,則其獄來幾而廢。又言:溫造為御史中丞,大和二年十一月,宮中昭德寺火,宰臣、兩省、京兆尹、中尉、樞密,皆環(huán)立于日華門外,令神策兵士救之,唯臺官不到。造奏以臺有系囚,恐緣為奸,追集人吏堤防,所以至朝堂在后,則又不知何時而復(fù)置也。(《新書隱甫傳》云,其后患囚往來,或漏泄,復(fù)系之廚院云。)
宋時亦有臺獄,曾肇記云,始自開寶五年。(《金石文字記》。)
唐自貞觀中李乾為御史大夫,別置臺獄,囚當訊就近拘系之,其漸也,侍御史東西推、監(jiān)察御史糾視刑獄,各禁其囚。迨武后時,來俊臣、侯思止皆為御史,制獄之外,臺獄圜扉恒滿,崔隱甫總臺務(wù),言于朝,掘去,于是旁列精舍,以釋典懺之,崔為文,梁升卿害以八分。開元十一年勒諸石,碑陰列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監(jiān)察御史并內(nèi)供奉銜,題名僅盧懷慎、崔、陸景初三人亦升卿分書。自懷慎以下正書百二十二人侍御史也,自以下正書百八十四人殿中侍御史也,自景初以下正書三百四十七人監(jiān)察御史也。碑額又有天寶元載以后侍御史、知雜侍御史、監(jiān)察御史共五十人,而碑之左右椎拓不及焉。中有薛亻品亻品者二名重文,碑凡三見,此唐一代所僅有也。升卿自監(jiān)察御史歷殿小侍御史,遷侍御史,再遙太子右庶子。(《曝書亭集》。)
朱彝尊云:唐自貞觀中,李乾為御史大夫,別置臺獄。崔隱甫總臺務(wù),言于朝,掘去。于是旁列精舍,以釋典懺之。按《舊唐書》隱甫為御史大夫在開元十四年,碑云長安初,白右補闕拜殿中侍御史,至止之日,其構(gòu)適就。是去臺獄作精舍在隱甫為御史大夫二十余年以前,何得云自隱甫始也。(《金石存》。)
文云左臺精舍者,諸御史導(dǎo)群愚之所作也。長安初,自左補闕拜殿中侍御史,至止之日,其構(gòu)適就。蓋自武氏稱制。告密之法熾,羅織之經(jīng)行,日殺無辜,如對羊豕。其后周興、侯思止、來俊臣之徒相繼付誅,用刑稍平,而歲系臺獄者猶以千計。于是執(zhí)法之吏,于獄旁作精舍,假佛法以懺之。雖云導(dǎo)人作善逭災(zāi),亦痛逝者之含冤地下,不得已而為資其冥福也。(《潛研堂金石文跋尾》。)
碑高四尺一寸,廣三尺七寸三分,十八行,行三十字,隸書。額題‘御史臺精舍碑’六字,篆書。在西安府學。碑陰高二尺七寸,廣二尺五寸,三十一行,分作三截書,每截字數(shù)自十二至三十三不等,其兩側(cè),一五行,行五十七字;一六行,行六十字,各不等,正書。
按碑題御史臺精舍,《長安志》載皇城承天門街之西,第六橫街之北御史臺。
元和四年,御史臺佛舍火,罰直御史李膺一季俸料,此佛舍似即碑所謂精舍也。
文為中書令崔任殿中侍御史日所纂。之宮中書令在先天元年八月,其任殿中侍御史以修《三教珠英》得遷在神龍以前,其罷中書令流竇州在開元元年七月,行至荊州賜死。此碑立于開元十一年,距其纂文之日又十九年,不知何因而追書其文以刻石也。書碑者梁升卿,《唐書》附《韋抗傳》,工八分書,歷廣州都督。
碑陰題名上截凡侍御史并內(nèi)供奉一百二十二人、殿中侍御史并內(nèi)供奉四百九十七人,下截及左右棱不書官位者一百十九人,中間攙入‘鄭韜會二十七日寓直’一行,左側(cè)題一百三十三人,右側(cè)題侍御史兼殿中一百三十八人,碑額題監(jiān)察御史四十二人,碑陰額題知雜事御史五十一人,而知雜事御史之下有云白天寶元載已后,則非開元十一年一時所刻矣。揣其情,當由御史臺官因崔為中書令,追書之文,欲刻臺中而未果,至開元十一年始為刻石,距之死又十一年矣。碑陰題名重復(fù),自再見以至三見四見者,不一而足,或因前后屢任則屢書之,然亦不盡符合者,今撮舉數(shù)人與兩《唐書》傳考之,如額真卿再見,傳云:開元中舉進士,四命為監(jiān)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轉(zhuǎn)侍御史。據(jù)碑侍御史內(nèi)不列真卿名,殿中侍御史及知雜侍御史有之。苗晉卿三見,傳載進士擢第,由萬年縣尉遷侍御史,此后不云再任御史。王維三見,傳云:開元九年進士,歷監(jiān)察御史。后亦不云再任。楊慎矜再見,傳云:開元中拜監(jiān)察御史,丁父憂。二十六年,服闋,累遷侍御史,授大理評事攝監(jiān)察御史。數(shù)年,又專知雜事。天寶二年,權(quán)判御史中丞。
是不止于再任矣。余如鮮于仲通、揭孤通理、李彥超、苗廷嗣、徐履道、王翼、張利貞、達奚皆再見,趙廣微三見,李彥允四見,皆無傳可考,無從定其合否。
大抵此碑出于吏胥工人之手,殆不足深據(jù)也。題名中凡單名者,姓下闕一格書,令與二名者齊,此例始見于此。(《金石萃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