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籠上來消去了白天的暑熱，風有些微涼。湯家院子里新灑掃的院子，籬笆墻外傳來成熟的麥香。

“321、322……”湯云飛激動的聲音。

“云飛你不能只算手里的錢，還得去掉本呢？”秀娘把中午留下的一盆肉菜熱了端到院內木桌上，看著緊張的手都發抖的兒子笑了。

“326文，別數了，”湯小小戲謔的聲音，看著湯云飛的大紅臉禁不住覺得好笑。

“326文，”湯云飛抬頭，一臉驚訝，“小小妹妹，你怎么知道會是326文？”

“這還不簡單，我們今天賣了200個花卷200文，賣肉菜80勺得320文錢，共賣520文錢。面用去114文，肉80文共用掉本錢194文，我們應該凈賺326文。”

“你這丫頭要是個男兒身，一定去做了狀元。”湯大山敲敲煙袋，“不像這兩榆林腦袋，數數都數不清，大字不識一個。”

“你又來了，這能怪得了孩子，”秀娘端了饃出來一聽湯大山這么說，她可就不樂意了，“你都沒送孩子進一天學堂，孩子又不是神仙，難道還能天生的會識文斷字嗎？”

沒上過學？湯小小驚詫的抬頭看了一眼一臉沮喪的湯云飛，怪不得她讓云飛記帳總記錯，青兒看著夜行書生的畫稿刺繡上面的字有時也能繡錯，原來這兄妹倆人全是文盲啊。

“等到麥子收了，咱再賣一段時間飯，還了帳后再存點錢，先送云飛哥去上學吧？”

湯小小的話一落音，湯大山噌一下站起來，“上學，咱一個地里扒食的老農民，學什么洋性上什么學，吃都吃不上哪有錢去學那沒用的東西。”

“我又沒說要去上學，我從小到大對您說過一次我想上學的事了嗎？”湯云飛難得的跟他爹頂嘴，說完紅著眼起身就往屋里走，腿瘸得更加厲害了。

“咱窮是咱的錯，孩子想上個學有什么錯，要是有錯也是脫生到沒本事的父母家里的錯。”秀娘最看不慣湯大山對孩子們從來都是這樣的態度，那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都是三句話不說就連吵帶罵的。忍不住給湯大山頂了句嘴，含著眼淚追兒子去了。

湯小小看看旁邊咬著嘴唇一臉落寞的青兒，忍不住多了句嘴，“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在我們家鄉所有的孩子從三歲就開始上幼兒園，七歲開始上小學，一直要上到大學畢業。你怎么能不讓云飛哥和青兒妹妹上學呢？”湯小小記得她好像在大五柳村東頭看到一個破爛的小私塾。

“所有的孩子都上學？”湯大山吃驚的張大嘴巴，“那都和你一樣能寫能算出口成章嗎？大學是什么？”

“大學？”湯小小有點頭大，怎么能解釋清楚呢，“大學畢業出來的學生就像你們說的狀元。”

“那人人都是狀元嗎？”湯大山不相信的看著湯小小。

湯小小暗地里恨不得拍死自己，她這是什么爛解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和這個古人解釋現代的大學。“反正人沒有知識就沒有出息，等到我們還了債，再掙了錢我一定送云飛哥和青兒妹妹去學堂。”湯小小端個碗從盆里扒拉出來一碗菜趕緊向院外走去，她可不想再呆在這里向這個固執的老頭子繼續解釋下去了。

“大學，大學為何物？”夜色里的湯家屋頂，一棵桐樹摭住了兩個身影，唐達不解地扭頭看向主子，這一看竟呆了。星光下主子雙眼盯著向院外走去的身影，唇邊掛一抹溫暖的笑，是的，唐達覺得自己一定是眼瞎了，主子居然笑了！還有那笑，溫暖這兩個字好像不應該和主子搭上邊。

“不睡覺讓小的陪你來這種窮鄉僻壤來，少爺，你不會真看上這個小小姑娘了吧？”唐達不敢相信的掐了大腿一下，疼，是真的，少爺笑了，而且笑嚇死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