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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 兩溪文集
  • 劉球
  • 5326字
  • 2016-01-22 12:40:22

說諭論

說圃

嘗圃于穢谷之中以食諸從游者其地磽也糞之以倍而后饒其苖蕪也薙之旦旦而后治其亢而易燥也沃之以荷水而后洳其致力也甚劬其為事也未易然倍得美茹以分之家以惠其鄰之饉者未嘗病其不足也已而得易圃于居之西偏不待糞之而饒不必日薙之而治不假荷水之沃而自洳于力無費于事無難然一歲至饉者數常仰給之鄰家猶未見其有余何不得地而有其利得地而不有其利歟誠以人為有勤惰功施有疎宻以致其然也人之為學其亦猶是乎居吾之下而其學也突然出吾上居吾之上而其學也墜然在吾下其何由而上下于吾哉功用之上下于吾也故學不以其年之長少不必其質之美惡不以其進之先后勞加于人則加于人力后于人則后于人能自進焉則日進欲自退焉則日退茍無忌其難無易其易加之以勤持之以久則愚不肖未有不可為智與賢若其難則置之易則慢之勤則各施久則生厭雖智且賢未必不為愚不肖之歸故有志立于未遂之前亦有功隳于垂成之日書曰圣罔念作狂狂克念作圣其是之謂乎有廬陵名家子王達應顯學于予三年而不去功專而志不外若可望其有成也未知他日異處果能如今日之憂勤不怠與否故借圃為說以警勵之使知日俛焉以求取其所以為賢智而去其所以為愚不肖者焉達之家有曰紹肇武者其諸父也齡妙而質美亦從予學將以是說并告之使其相與恊懋焉

說水

有志于學者曰胡忱氏以廬陵望家子越百里來從余游將懷其所得東歸請言以勵進其方來之學余因指水喻之曰子試觀夫水之為水也發(fā)自涓勺以流而為溪會而為川汪洋而為海細而蠏蝦螺蚌無不育巨而蛟虬鯤鰲無不容水必至于海然后就其大焉人茍事于學則拔出齊民之列而為士充極其所有而為賢不假于思勉自中乎道而為圣事業(yè)文章以之而著天下國家以之而均學不至于圣賢則未能以造其極夫學必以圣賢自期猶水之以海為歸欲晝夜而少息焉可乎然水焉而不至于海學焉而不至于圣賢是非學與水之罪也必有人為壅遏之使其中道而息也茍無所息之于中道而水不止于海學不至于圣賢吾未之信也惟水之與學大相似焉故孔子興在川之嘆孟子發(fā)觀瀾之喻彼圣賢諄諄以稱于水者無非欲學者取水以為法也其拘拘以詞章為習而不通于性道者譬猶沼沚之水不可以行逺也其孳孳以記誦為事而不探其根本者譬猶途潦之水不可以持乆也其或亂于支離穿鑿之說而失其歸者譬猶摶激之水不得其潤下之性也是皆辭而外之可也其必篤之孝弟以浚其源博之詩書以廣其流親諸師友以大其瀾然后得為學之道焉子之歸也毋汨于貨利毋沒于逰嬉毋溺于傲惰以自窒其源遏其流小其瀾則圣賢之淵海不難到矣其功惟在于不自息焉忱既以其說為切于已且愿誦之不忘故書之巻使歸而時得展覽以自勤于學

王氏子名說

王氏子者刑部主事功載仲子也功載既更其名曰貫矣復屬予教之值予有職務之繋不得與貫從容講業(yè)而辯是非也因廣功載命名之意以為貫告葢欲進貫于圣賢之道焉夫道之所本者一而已然其流行散著于太虛間則二氣之運三光之明四時之行萬物之生人之所以靈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所以序服食宮室器皿之所以為用詩書六藝之所以為文揖讓進退之所以為禮無巨細無隠顯無逺近無非是道之所寓學焉而能博極其理于眾萬事物之表以約而達其本之一猶百川之會于海萬蹊之聚于國是之謂貫也學已至于貫則德成而道立矣大哉貫之為義乎在昔游孔子之門墻而欲升其堂以造其室者非無其人也而得聞一貫以無疑于應唯間者獨一曾子耳雖颕悟如子貢其識也非不多矣然能聞之而不能悟之焉雖賢如七十子其肖也非不速矣然得學之而不得聞之焉向非曽子之問學功至亦豈得而與于此哉貫固未可以易言也今爾父之命子以是名也葢將責子以圣賢之學而期子為圣賢之徒子亦豈得不盡心于學以求稱其名哉必朝求而暮習焉日益而月累焉以體是道于踐履之余思惟之內使人皆謂其實之符于名不謂其名之無其實然后有以副爾父之望也子勉之無怠貫既拜予言且請書以為終身誦遂書之

曽生名字說

曾生吾吉之泰和人蜀府典儀魯庵翁子質偉而嗜學嘗為蜀獻王所重其名曰著典儀命之也其字曰知微獻王命之也生從余游余欲廣其君父之意以進生于道因語之曰子亦知爾君父命子之意耶吾明語子夫人具天地之理以立于天地間其始也固善有不善者欲撓之也理欲交于中故形之于色聞之于聲播之于事業(yè)其善不善皆著而不能掩然其著之端必自其方寸之間一念之發(fā)始則至微也君子知其著也自微始必思用力于其微是以內省之欲頻慎獨之欲力所以遏其不善而存其善于至微之中功有加而志不惑由是施之于言也為嘉言發(fā)之于行也為令行措之于事業(yè)也為良事業(yè)無著而不善者謹微之功至也然則欲善其著豈得不究極其微哉故欲爾之著善德于外者爾父名子之意也懼爾之忽其微于內者爾君字子之意也父以慈訓君以嚴戒仁義之道也子能顧名思著以承父訓因字察微以奉君戒忠孝莫大焉茍蒙其名而不務其實玩其字而不求其義則無以成爾德且孤爾君父之命尚慎于斯生既唯吾言且請書以為其名字說

內省說

省者察之詳也省之自內則所察不在乎外不為乎人而有益于已矣且人之心不趨于義即趨于利不入于善即入于惡其可不加省乎其義利之趨也善惡之入也皆自其一念之發(fā)又可不省之自內乎是故見不忠信人也必內省之不使已亦有是不忠信焉見不孝弟人也必內省之不使已亦有是不孝弟焉見凡外其道昧其理不顧其言行之人也必內省之不使已亦有是外道昧理不顧言行之失焉孔子曰見不賢而內自省此之謂也省之熟而內無惡于志外無憂懼于人則可與入圣賢之域矣昔者游孔子之門而得傳其道者惟一曾子耳以曽子能日省其身也夫曽子年最少質最魯使其省之未至又何能卓出三千之羣以自列于七十二子之首哉今之人省身不能如曾子而道則欲希乎孔子譬猶欲游身于千里之外而不知發(fā)足于跬歩之間庭戶之下宜乎其終不能到也吾友廬陵王肇允生于尚德之家游于縉紳之林志髙而行篤嘗名其齋曰內省葢知求孔子之道當自曾子省身之功始矣或者乃曰圣莫大于孔子賢莫大于曽子孔子曽子之道豈易至哉余曰不然為人而不以古圣賢自期是自卑其志自小其身自枉度其生也或人不能難遂書是說歸之肇允使益勵焉

文會說

與人朋不能無會會而以文乂會之有益于道教也文者士君子所憑以探夫道之具不講求其文而能通乎道者未之有焉故古之會者味詩書過于盤飱甘講辯勝于杯啜無不致意于文后之會者重盤飱而輕詩書先杯啜而后講辯于文若無與焉是以古之見道也易后之見道也難古之為君子也眾后之為君子也寡夫孔子大圣人也猶以學不講為憂則孔子固嘗會其朋以文矣子思大賢人也猶以辯弗明為弗措則子思亦嘗會其朋以文矣后之人不圣于孔子不賢于子思而以為學不必講也辯不必明也文何用會為以故卒不能深于孔子子思之道而曰孔子之圣天圣之子思之賢天賢之非后之人所能到又何自暴棄之甚哉彼老佛氏其說不根也其術不神也然為其徒者能游跡千里之外周履四海之中日會其朋相與叅詳而講道之以自根其說以神其術故卒有以惑世而流于世為吾孔子子思徒者莫不欲外而排之矣然取交不能如彼之逺慕道不能如彼之篤講學不能如彼之勤乃徒托之言曰老者吾師辟之也佛者吾師辟之也彼之道行豈吾道之幸哉致為老佛者亦嘩然起而反之曰孔子師吾之師也子思道吾之道也吾何外于彼哉朝夕轉相詆訾卒靡有所勝嗚呼若不時會其朋講其學明其辯昭其道于文使世之人曉然知彼之說不若吾之正知彼之道不若吾之常皆欲去彼而歸此則彼不庸外而自外矣不必排而自排矣又何用紛紛然與之競是非筆舌間哉嗟夫文不恒于會而欲望吾道之揚邪說之遏難矣有戴氏之彥曰敏志一而學勤好交而不怠嘗字其講學之齋曰文會而屬余言余于敏交乆且厚故為是說以相勉焉

南岐癭者說

南岐在秦蜀山谷中其水甘而不良凡飲之者輙病癭故其地之民無分大姓小家子男婦女老人后生無一人無癭者彼既安于常故而莫丑之亦莫思所以去之及見外方人至則羣小子婦人聚觀而笑之曰異哉爾之頸也焦而不吾類焉外方人曰爾之累然凸出于頸者癭病之也不求善藥去爾病反以吾頸為焦耶笑者曰吾祖然也吾父然也吾家之人然也吾鄉(xiāng)之人然也烏用去乎哉終莫知其為丑焉夫世之人紛然以貨利病其心而不念其背于道外于義猶癭者不自覺于失其形矣及見正人君子言不能相入輙羣起而攻之曰爾何迂也非吾類也噫是何異癭者笑世人為焦頸哉

養(yǎng)樹說

豈不見夫大林深谷所產之樹乎其土辟而曠故其根之行乎中也舒而不枉其樵牧之剪食不至故其柯葉之發(fā)榮于外也暢茂而無不遂則生生之理完而暑寒雨露之及也皆得施其功而成其為連抱之材資于匠石之用為可必矣其在人煙紛雜之區(qū)雖有佳木萌蘗其間而斧斤加焉牛羊造焉馬足車輪又從而往來焉凡所以戕其性而夭折其生者日且至欲望其材之美可得乎士之于學猶地之于樹也必退跡乎寂寥之野置身于安閑之廬使耳目之所接者無非詩書心志之所向者無非理道則內養(yǎng)固而外誘之來也無由入由是以窺夫賢哲之閫奧追其文躅希其事業(yè)端不失其途矣舍是不居而游乎通都大市交接夫貴游公子以為講學之徒僦居而旅食以為進學之所則心方濳而事物之欲已間之功欲加而佚樂之朋已撓之如是而欲収其效不亦難哉同郡西昌仕族歐陽氏有才子曰廣渤質偉而志髙從其婦翁太常博士楊希淳游京師學非無所得也猶弗康其所將歸鄉(xiāng)以畢業(yè)而大其所成與之交者皆贈以詩余獨為養(yǎng)樹之說以勉之廣渤歸見其兄考工主事廣哲余同榜中深于學者也幸以是說與質其可否焉

聽其自然說

凡出于天而不可移于人者皆所謂自然之分也惟其分系于天不繋于人故人有厭貧賤而不可以力去慕富貴而不可以幸取何莫非出于自然者為之哉必俛焉聽之于天付之于自然而后可故居易以俟命者子思之言也子思固欲人之聽其自然殀壽不貳者孟子之言也孟子亦欲人之聽其自然況聽之者祥不聽之者殃聽之為君子不聽之為小人豈得而不聽之哉昔伊尹起于耕傅說起于版筑而相殷太公起于漁釣而封齊皆聽其自然也虞公貪以喪其國知伯貪以喪其家不知聽其自然也聽其自然之道當何如哉葢貧賤窮阨矣則思求吾志守吾道不可有出位之思富貴利達矣則思處之以義文之以禮不可有矜已驕人之色如是而已兵馬指揮何君廷用故都督某之子指揮使禎之叔父其未遇知當時也則力耕稼而樂閑安富貴不足維其心及其聫姻王國受爵命于朝廷而其自處也猶退然若未遇時所謂聽其自然者葢庶幾矣如其未也尤不可不致力焉故因其有聽其自然之號特為說以勸之

說舟

余嘗觀舟于江湖之上矣其水盛而風烈波濤之勢洶涌黿鼉蛟魚出沒逺近山川為之震蕩晝日為之昏黒彼羣小艇方港収岸泊之不暇所謂巨艦穹艫者且欲髙其牙檣張其帆席當中流冒白浪以上下乎其間萬斛中藏不見其為重千里倐至不覺其為逺葢其物大而具備故雖涉江濤之險而恬若無事又功百倍于羣小艇焉使其在恬風之潴止水之淵雖有載重致逺之能且無所施其與眾小艇何辨焉士君子負才美不能得名于僻壤小邑而能得名于大方亦何異于舟哉友人羅君勉學工部侍郎寅庵先生從子也以歸安丞得代來京中外人皆薦之限于常格不得拔調江夏丞江夏湖廣首邑當水陸四達之沖朝使蕃物往來無虛日勢逼而政瑣以煩人無樂于官其邑者猶風濤險阻而群小艇皆畏縮不敢前也羅君有學問文章而才能優(yōu)于已識量髙于世猶巨艦穹艫之為物大而其具備也往丞劇邑雖喧囂交集其耳疑難充塞其胸必能無動于懷猶舟之犯險浪而若履安流也事必敏于為效必果于収猶舟之行愈速而至愈逺也政令之施事業(yè)之就必將異于人而優(yōu)于人猶舟大而功倍也雖然羅君猶當端其心以為之舵樹其節(jié)以為之檣察于世故以髙下其帆席體乎人情以緩急其绹索然后能有濟也不然將危于羣小艇焉尚敢望其功之成哉交游之士皆贈羅君以詩余獨舉舟以喻之

馬諭送王善廣赴春闈

有售馬于幽冀之都者樂其多不自限其數但遇項而鬛足而蹄梁而可鞍者輙就其駔而商之輸其值以致之故雖有騏驥之材超軼絶塵之足且混于庸馬之羣與駑駘比數德焉不外稱能焉不外見歩焉無能騁孰知其為良馬哉有改其道而售焉者限其數不侈其多壯者顧之疲者去之駿者収之駑者斥之于是所謂騏駿者皆出乎群而入其籠絡之內脫乎伏以就于駕馭之場德可稱而能可見歩可騁人皆道其馬之良焉士之于時也亦然方舉科之未有定員也士紛然以記誦為尚以剽裂陳腐為工以乘時希合主司之意為竒而髙才碩學雜進其中何見其素能之卓絶得之外以藏之中者弘博而深厚哉猶售馬之多而不見其良也逮科額定而上之所取也為甚嚴下之所貢也不敢泛由是負過人之才有積中之學者皆颕出乎士嚢之表而駢入乎雄彀之中猶良馬之自見于市也從吾游者王元善廣立志篤而務乎學也勤蓄材實而措之文也雅昔舉于鄉(xiāng)而解名雜未盡見其能舒其志今貢于禮部而科額始定宜得展其所厚藴如其所素愿矣故于其行舉馬為諭以贈之

論志送周蒙南歸

士之于學也孰為先曰莫先于志志者心之致成事立效之端也茍志有定而不遷則事無為而不遂行無適而不達志于王則王志于伯則伯志于君子則君子志于小人也亦然無一事業(yè)而不隨其志之大焉而大小焉而小志之所存事業(yè)之所由以立也昔人以為有志者事竟成其言豈予欺哉從事于學而志之所向也未定或學焉或輟焉而曰吾之于事業(yè)也不患其無成非自昧于已即外以誣于人皆不足與言志也古所謂有志之士者其平居也固自得及驟與物遇雖雷霆之震不足驚淵谷之臨不足懼廟廊之升不足驕茅土之加不足侈威武之摧不足懾窮餓之阨不足憫是何也其志素定而利害不能遷之也是以三軍之帥可奪而志不可奪也誦詩書六藝之文以學夫圣賢之道所事則善矣其為志則未也葢能不為邪說外誘所奪以由乎其途而造乎其域幾人哉彼力于百畆之稼而為農逐于什一之利而為商專一藝之能而為工其為事也賤矣然皆有以致其效者能不遷其志也使慕圣賢之道者能如農商工之民固守其志而不遷何患乎無其效哉故古之善觀人者不于其所為惟于其所志勇如子路夫子稱其果矣必使之言志仁如顏淵夫子稱其賢矣亦使之言志則當時弟子及門而夫子不觀其志者尠矣觀其志則其人之賢不肖從可知也君子之于志也可不慎持之哉周蒙敬熈服乃翁修譔君之訓而得厥祖職方先生之傳已名為儒矣又往來京師請益縉紳間且嘗及余余見其志之所向不小矣于其歸著是論以遺之葢將進之于賢人君子之地以成其父祖之德也蒙游郡庠見胡生忱羅生智皆嘗問予業(yè)者幸亦告以慎厥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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