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原印象

喧囂交織著寧靜，現代交織著古老，穿透海原的這一組組對稱的力量，我從海原小寺的馬阿訇身上品讀出來了，我從李鑫身上品讀出來了，我從老墻根下讀《古蘭經》的老太太身上品讀出來了。

走在海原縣城街上，心里總能生出些許恍惚。

海原太像我去“女人國”采訪經過的寧蒗。寧蒗和海原有著相似的命運，集現代文明與古老習俗于一身的命運，使它們因無法純粹而顯得多元。

從宗教的視角看海原，它原有的傳統可能在淡化；從城市的角度看海原，它的現代氣息在強化。這是海原的特征，這個特征同時把優缺點囊括在了一起。比如，我不難從中看到現代小型都市的雛形，盎然著一派現代城市的景象。同時，細品它的內瓤，不難發現，伊斯蘭傳統在這里根深蒂固。

率先去了穆斯林之家——海原縣伊斯蘭教協會。寬敞明亮的伊協辦公室，懸掛著“愛國愛教”“民族團結”“精誠團結”的艷麗錦旗。副會長李江洋介紹了伊協工作和清真寺情況：伊協負責清真寺阿訇的聘任、培訓及考核發證工作；有阿訇證的人才能任清真寺教長；伊協每年組織中青年阿訇到中央社會主義學院、寧夏社會主義學院及寧夏伊斯蘭教經學院學習，經費均由國家民委劃撥；每個清真寺的建造及日常開支都由穆民自愿捐獻，上面不撥一分錢；各清真寺對天課不作統一規定，數量很少，都是自愿的。我是第一次知道伊協的職能、阿訇的培訓、清真寺的財務狀況的。這是端坐家中一輩子也不會有的收獲。

走出伊協大門，看到一座正在建造中的清真寺，透過鐵銹紅色的安全網和腳手架，已成雛形，整個清真寺輪廓分明，邦克樓和大殿處于暫時的凌亂中，已經不難看出即將突顯出的恢弘氣勢和清雅淡定。它既是許多建造的樓房之一，但又因為職能的不同而有別于任何一幢普通建筑物。

縣政府、民族宗教事務局和城調隊，都是我要訪問的機關單位。但我關心的是海原的基本情況，各類數據最能說明問題。全縣回民二十六萬四千六百七十八人，占海原總人口的百分之七十一。回民中小學生五萬五千三百一十二人，回民中學一所，回民小學十八所，已建成全自治區“百所回民中小學標準化學校”三所。清真寺七百四十四座，拱北二十四座，持有阿訇證的有一千一百三十六人，在清真寺講學的阿訇六百三十三人。

來到海原縣海城鎮西關村丁老太爺拱北，首先弄懂了一個概念，那就是，拱北和清真寺不是一碼事，它只是某位伊斯蘭教賢者，生前功修好、德高望重、替真主傳教、替穆圣傳道、有特殊貢獻人士的墳墓。

駐足丁老太爺的拱北，有進了海原小寺一樣的感覺，肅穆得讓人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的都市氣息，滾滾紅塵如何穿梭而過，與它毫不相干。兩組建筑都具有阿拉伯建筑風格。

丁良世老人接待了我。我和他站在二樓回廊上，聽他講述他的父親丁萬明老太爺的生平事跡。這時，頭頂上淡藍色的天幕滿是縹緲的白云，丁良世老人的聲音像是從云端娓娓而來。丁老太爺生前在陜甘寧青新五省傳教，五省都有他的教徒。丁老太爺生于一八八三年，卒于一九四九年。丁老太爺永遠是一個歷史人物，是一個永遠不朽的賢者。丁老太爺的教徒，以及教徒的教徒每年正月十三來到這個拱北做隆重的紀念活動，每年大約來三萬人。我向老人家請教紀念活動有哪些儀程，老人家說，聚集在一塊兒念《古蘭經》，紀念穆圣生日。紀念活動進行十天左右，一般是從正月初三一直做到正月十三。

丁老太爺的拱北佇立于鬧市邊緣，與海原城若即若離，嗅得見物欲社會的氣息，但時時保持著自身的安靜。平靜的拱北和縣城遙相對望，卻顯出非凡的和諧。

后來我發現這種情形多處可見。一個喧鬧的街市邊緣，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頭戴白色蓋頭蹲在一堵老墻根下，捧著一本《古蘭經》讀得很入神。因為有過西關清真大寺的拍照風波，我很謹慎地走上前，想征求老人意見之后再拍照。老人合上書，站起來，溫和而有禮貌地對我說：“我不喜歡拍照。”我也只能作罷。但老人的虔誠和通身透出的寧靜深深打動了我。

進城找工作的農民也算是海原的一道風景。戴著白帽子，一手拿鐵鍬，一根扁擔挑著行李搭在肩頭，深深皺紋里泛出無奈的笑，茫然而不知所措。也許他已經來此地一個星期了，也許剛來不久，但顯然，小城拒絕了這位鄉村來的農民朋友，很難有適合他的工作。

海原那喧囂與寧靜交織的充滿矛盾的畫面就這樣出現了：現代，古老，無法穿透的固守抵擋著現代事務涌入。一組組對稱的力量，我從海原小寺的馬阿訇身上品讀出來了，我從李鑫身上品讀出來了，我從老墻根下讀《古蘭經》的老太太身上品讀出來了。

雖是浮光掠影，卻也悟出了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