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栗蟲太郎

作者簡介

小栗蟲太郎編著的《每晚一個日本推理故事》收錄了二戰(zhàn)前后日本極具代表性的恐怖推理故事，《每晚一個日本推理故事》包括大阪圭吉、小粟蟲太郎、黑巖淚香、小酒井不木的等人的短篇小說精品。翻開任何一篇，都好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令人揪心的懸疑恐怖氣息撲面而來，它會深入你的靈魂，給你的腦海留下火辣辣的烙印。合卷之后，只要你再度想起，那種心靈的緊縮、魂魄的嘆息又立即映入你的眼簾……

小栗蟲太郎編著的《每晚一個日本推理故事》收錄了二戰(zhàn)前后日本極具代表性的恐怖推理故事，《每晚一個日本推理故事》包括大阪圭吉、小粟蟲太郎、黑巖淚香、小酒井不木的等人的短篇小說精品。翻開任何一篇，都好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令人揪心的懸疑恐怖氣息撲面而來，它會深入你的靈魂，給你的腦海留下火辣辣的烙印。合卷之后，只要你再度想起，那種心靈的緊縮、魂魄的嘆息又立即映入你的眼簾……

小栗蟲太郎，原名小栗榮次郎，1901年生于東京，畢業(yè)于京華中學商科專業(yè)。他早年的作品有《紅毛駱駝的秘密》、《魔童子》，但沒有產(chǎn)生多大影響。1933年他寫出了《天衣無縫的犯罪》，一躍成為文壇新星。后來，他又陸續(xù)發(fā)表了《圣阿雷基塞修道院慘案》、《夢游殺人案》、《夢殿殺人事件》、《白蟻》、《鐵面具的舌頭》、《20世紀的鐵面具》、《跳上四方金字塔》、《有尾人》、《惡靈》等。其作品使用機械推理手法，以暗中巧合來揭示犯罪心理，有浪漫主義手法的傾向，被譽為日本“變格派”偵探小說大師。

一

奈良西郊有座寂光庵，傳說此庵是仿照千年古剎東大寺依山而建的，庵內(nèi)一年四季萬籟寂靜。主殿位于庵內(nèi)的正中央，主殿前面是一口供善男信女放生的池塘。說是放生，但是池塘四周散發(fā)出奇怪的水霧。主殿的東邊是藏經(jīng)閣，西邊是一條通往副殿的長廊，玄關處懸掛著一個形似神獸鏡的大銅鑼。庵的后方是一座孔雀型的山頭，山上雜草叢生，常有野獸出沒，無人敢去。由于主殿光線不好，且四周總是籠罩著一股神秘的氣息，因此主殿又被稱為夢殿。

這座尼姑庵是自稱盤得先祖?zhèn)魅说姆饘W大家佐藤淺草所建的。庵中的尼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寂光庵是瑜伽大日經(jīng)的秘密支派，經(jīng)常從事一些傳教活動，且為了宣傳自己的教義經(jīng)常會批評其他派別的教義。

兩年前，一位神秘人物皈依這個神秘教團，使寂光庵變得更加神秘。這名被稱為神龍居士的秘密行者，置尼姑庵的嚴格教規(guī)于不顧，自稱鳳凰神在世，能夠施展各種法術，上天遁地，還能夠請鳳凰神附身施展各種詭異法術，驅(qū)除妖魔鬼怪。

如今，在奈良城內(nèi)神龍居士已經(jīng)聲名大噪，慕名而來者不計其數(shù)。但是神龍居士每次施展法術時都隔著一層簾子，一般信眾難以接近，這更加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二

七月二十三日下午烏云密布，寂光庵仿佛要被成團的黑云壓塌了，但始終沒有下雨。消息傳來，寂光庵里的一位高僧詭異地死去了，于是，奈良城里相當有名氣的兩位檢察官工藤直人和麻生太郎前往寂光庵調(diào)查。由于寂光庵處于交通不便的西郊山上，所以等工藤和麻生趕到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離案發(fā)過去了兩個小時。

兩位檢察官到達時，庵主出來迎接。當工藤看到庵主盤得的頭發(fā)后，才知道這是個帶發(fā)修行的尼姑庵。庵主年過六十，皮膚卻閃著紅光，眉宇之間頗有高僧之韻，如果再進一步觀察，可能會發(fā)現(xiàn)她遁入空門，看破紅塵，與世無爭的外表下隱藏著她不服輸?shù)亩分尽．斔χ凸ぬ傥帐謺r，精明的工藤先生從她的嘴角窺出那張笑臉下隱藏著一顆冷漠的心，而且越看越覺得庵主和平時看到的巫婆沒什么兩樣，都給人一種詭異陰森的感覺。出于職業(yè)習慣，工藤對這位庵主加強了警覺。寒暄之后，工藤和麻生被帶到案發(fā)現(xiàn)場，那是位于主殿旁邊的一個房間，在那里，工藤和麻生親眼看到了兩具留有菩薩犯罪痕跡的尸體。

“這里是夢殿里的一個房間，自從神龍居士來了以后，他就住在這里。這也是他為信眾施展法術的地方，而且死者就是神龍居士。”盤得向檢察官介紹道。

人稱神龍居士的秘密行者居然被殺害了！這簡直讓人無法相信。自稱鳳凰神再世的秘密行者以消災驅(qū)魔著稱，一向為別人施展法術，難道自己施展法術時走火入魔了？盤得打開房門，正面是秘密行者作法時所用的竹簾，拉開竹簾，迎面撲來一股像被壓制了很久的血腥味。工藤看到房間里掛著很多黃色、白色的布條，上面有的畫著鳳凰神模樣的神獸，有的畫著神符一樣的東西。細心的工藤還注意到房間內(nèi)有一個嵌入式小門，陽光從兩邊的格子窗戶照射進來，正好投在掛在墻上的那幅十一面千手觀音畫像上。

當工藤一邊環(huán)顧四周，一邊跨過門檻往前走去時，發(fā)現(xiàn)樓梯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當他努力使眼睛適應房間里昏暗的光線后，眼前的一幕把他嚇壞了。一個和尚穿著僧服樣的血衣，雙腳跪在地上，兩眼死不瞑目地看著前方。盤得向兩位檢察官說眼前的這位就是神龍居士，到現(xiàn)在工藤才明白神龍居士原來是一個雙腳已被截斷的殘障人士。奇怪的是，從中午神龍居士進入夢殿之后，一直到一點十五分左右他才被人發(fā)現(xiàn)，庵內(nèi)的人沒有聽見任何打斗的聲音，屋里也沒有掙扎的痕跡。

由于屋里光線昏暗，他們點了一支蠟燭。借助火光，他們發(fā)現(xiàn)死者身上有四處傷口。兩處位于前胸和后背，另外兩處位于與腋下齊對的兩腰上，所有的傷口都位于人體前后左右對稱的位置上。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傷口呈現(xiàn)出規(guī)則的紋路，看起來像是某種文字，而傷口的形狀好像是用精巧的絞車將身體往上提一般。單從傷口的形狀上來看，人們會覺得兇器是如鷹爪一樣能夠自由伸縮但形狀不一的東西。還有一點讓兩位檢察官無法理解的就是，神龍居士身上再沒有其他傷口，臉上也沒有痛苦的表情。相反，他的表情平靜安詳，目光仿佛在注視著什么東西，并沒有一般謀殺案中死者的驚恐神態(tài)，仿佛是受到神的召喚一般從容赴死。但是他為什么不把眼睛閉上，難道是他在死之前還在注視著什么東西。

忽然，工藤的臉上出現(xiàn)與他身份不相符的詫異表情，他退了一步向盤得問道：

“他的傷口像不像梵文？”

“的確，像是‘訶’和‘哆’兩個字，在佛教里這兩個字都有天神誅戮的含義，莫非是……”盤得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這不像是一位高僧該有的反應。

工藤注意到，死者身上的傷口并不大，但死者在死之前像有過大出血一般，因為通常大出血過后皮膚會顯得更加松弛，全身各處還會有許多不規(guī)則的紅暈，而且死者的手臂已經(jīng)萎縮得跟嬰兒的手臂一樣，手指細得如筷子一般。這些都是大出血過后的癥狀，由此可見，在庵內(nèi)的某個地方，一定殘留著他的大量血跡。也就是說，這個房間不是第一殺人現(xiàn)場，而是兇手有意把尸體移到這里的。可是尸體是從哪里被搬運上來的呢？

盤得還介紹說，神龍居士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因為在日俄戰(zhàn)爭時，他在戰(zhàn)場上失去了雙腿和某個器官，戰(zhàn)爭之后他就自稱鳳凰神化身四處傳教，直到兩年前來到寂光庵。

盤得接著對工藤說道：“你可以看他的大腿內(nèi)側(cè)，如果還有下半身就不會是這個形狀了。兇手可能是利用他的無意識以及“惡魔之爪”的法術殺死他的，而且梵文形狀的傷口也不像是人為的。”

工藤先生根本不相信“惡魔之爪”之說，以他多年的辦案經(jīng)驗來看，這是一起手法高超的謀殺案。這起案件充滿了太多的疑點，如身體上留下的梵文；生前大量出血的死者旁邊卻看不到一點血跡，而從樓梯到二樓也沒有絲毫血跡，等等。難道尸體是從天而降的？

其實，由于光線不好，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樓梯下有一處血跡。

三

工藤開始把目光轉(zhuǎn)向樓下，但除了幾片金箔外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于是他又走上樓，但當快走到二樓時他停住了腳步，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中國小說《西游記》里描寫的極樂世界一樣，撒了一地的金箔，金光閃閃，光線遇到金箔時被反射到屋里的各個角落，整個房間如佛教中的極樂世界一般。但是當他靜下心來后發(fā)現(xiàn)，金箔底下橫躺著一具女尼尸體，無數(shù)金箔散落在她的身上，發(fā)出萬丈光芒，讓人一下子難以想象這就是案發(fā)現(xiàn)場。

工藤小心翼翼地將金箔一片片撿起來看，想從中發(fā)現(xiàn)些線索。金箔是從四根被打翻的玉幡上脫落下來的，玉幡上的金箔幾乎已經(jīng)脫落，露出了曼陀羅的莖，但是金箔上面既沒有腳印也沒有刮痕，兇手到底是怎么把金箔弄下來的呢？又是怎樣把金箔撒了一地又不留痕跡呢？工藤感到疑點越來越多了。

鎮(zhèn)定下來之后，工藤開始像往常辦案一樣觀察案發(fā)現(xiàn)場。二樓的格局大體和一樓一樣，有一扇小窗，屋里的左前方放著一架火焰太鼓，太鼓下有一只笙。右邊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有一個沙漏。屋子的左側(cè)掛著一幅秘密曼陀羅的圖，給這個案發(fā)現(xiàn)場增添了些許神秘的氣氛。

觀察完整個房間之后，工藤把目光轉(zhuǎn)到死者身上。死者法號凈善，二十五六歲光景，令人奇怪的是，她的神態(tài)竟然和神龍居士一樣，睜著雙眼，臉部也沒有死亡之前受到驚嚇的表情，平和、安詳、超然物外。如果不是身上的血跡，他人可能會認為這是一個世外美人躺在這兒。還有一點讓人意外的是，死者四肢有繩索勒過的痕跡，她的脖子上留有四道纖細的手印，被勒過的淤血仍然可見。

“脖子上的手印，看起來像是女人留下的……”麻生先生說道。

工藤接過麻生的話：“兇手手法兇殘，死者脖子骨都被捏碎了，普通的女子不可能有這么大的力氣，但這四道鮮明的手指印又不像是借助外力所為。麻生兄弟，我辦案這么多年實在沒見過這種死法，從死者的膚色來看理應是被人勒死的。但如果是被人勒死的，死者生前應該會拼命抵抗和掙扎，然而死者表情這么平和，好像是自愿赴死的。”

“工藤兄弟，快看，凈善身上的血跡明顯比神龍居士法衣上的血跡鮮紅些，也就是說，凈善應該是在神龍居士之后被殺的。看著神龍居士被殺，她不可能不大聲求救，為什么庵里的人都沒有聽到響聲呢？在這段時間，凈善到底做了什么？”

工藤先生想把死者的眼睛合上，當他的手碰到死者的眼睛時，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他死者的黏膜呈現(xiàn)出異常的干燥現(xiàn)象。雖然人在死亡后，尸體會慢慢變干，但在兩小時內(nèi)干到這種程度，似乎有點不尋常。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即使在死亡后也是如此，在法醫(yī)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仔細觀察死者的眼睛，工藤發(fā)現(xiàn)她的淚腺極度收縮，瞳孔里的血跡凝結(jié)在一塊兒。這非常奇怪，唯一的解釋就是死者在生前一定經(jīng)歷過超乎尋常的恐怖事件。也就是說，死者很可能是睜著眼睛看著自己死去的，死者身體上沒有出現(xiàn)痙攣的現(xiàn)象可以證明她并沒有昏迷過去。

工藤先生慢慢站起來，臉上再一次出現(xiàn)剛才那罕見的表情，我們知道，他是遇到非常棘手的案件了。

四

工藤在桌子前坐了下來，想了一小會兒，然后又站起來拿起一張玉幡仔細觀察。玉幡沒有什么特別的，每張玉幡都一樣，兩尺寬，七尺高，其上方是緬甸如意輪觀音盤腿而坐的繡佛。繡佛右手食指指臉，上面還蓋著銅板，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接合的痕跡。他又把玉幡的各個部位和凈善脖子上的傷口比對，意外地發(fā)現(xiàn)形狀異常相似且大小也幾乎吻合。工藤沒有立刻說出他的這一重大發(fā)現(xiàn)，而是開始在房間里四處觀察。不一會兒，他在太鼓后面的墻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洞。

從盤得口中得知，那是傳聲管。神龍居士作法時會有人利用傳聲管來聽他化身鳳凰神時說的話，今天是普光在聽。盤得在神龍居士作法時和凈善來到夢殿，盤得將沙漏重新擺弄好之后就離開了夢殿，當時大概是十二點過五分。正在那時，笙卻響起來，但沒有聽到火焰太鼓的聲音。笙響了好一會兒，之后再也沒有聽到什么響聲。寂蓮在藏經(jīng)閣整理經(jīng)書，智凡在打掃庭院一直到一點十五分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普光在書房，而盤得則在自己的房間里面。當天夢殿沒有什么異樣，除了小窗開著，平時神龍居士作法時都會吩咐把窗子關好。當盤得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時，沙漏指在一點三十分就停止了。

聽完盤得的介紹之后，工藤先生突然注意到地板上有一些印記。這位檢察官慢慢地順著這些印記走，仿佛能聽到所有人的心跳，就像太鼓發(fā)出的聲音一樣。從太鼓所在的位置一直到三樓的樓梯，全是四腳印，就是神獸留下的印記。沿著印記一直走到三樓，腳印在竹簾前面消失。麻生先生心跳加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之前種種的疑問在這里糅雜在一起，死者安詳?shù)纳駪B(tài)、消失的血跡、梵文狀的傷口、散落一地的金箔……

工藤先生注意到墻壁上的那幅畫：四只手的天神駕馭著孔雀直沖云霄，天神左邊的手放在腿上，右邊的手拿著一串佛珠，坐在展翅高飛狀的孔雀背上，孔雀站在一朵筋斗云上面。孔雀的羽毛呈現(xiàn)焰火般的紅色，在這昏暗的屋子里閃耀著光芒，使這個原本神秘的夢殿又增添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好像這不是一個教團那么簡單，其中似乎還隱藏著許多和此案相關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