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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 龍溪王先生全集
  • 王畿
  • 15008字
  • 2015-12-28 09:41:26

與鄒潁泉

吾執事未蒞任時,曾有小柬馳候,計入照存,邇來京師事變日新,有如輪云,天子新祚,睿知夙成,童蒙之吉,所以養正,不可不熟為之慮!須復祖宗起居注、宏文館舊制,選用忠信有學之士十余輩,更番入直,以備顧問而陪燕游,方為預養之道。聞沖年氣淑,盡好文學,時與講官接談,機尤可入,不知當事者以此為第一義不?斯固杞人不肖之憂也。

令器在京,同志相依,任道真切,以學問承家,尤為難得,非積善之慶,何以至此?健羨,健羨!

與曾見臺

仆與世丈相別許時,道誼之懷未嘗一日忘。聞京師已復同志之會,吾丈與楚侗二三兄實倡之。此會實系世道之盛衰,人心向背、學術邪正之機,皆在于此。六陽從地起,陽長則陰自消,出處雖殊,此志未始不相應也。

圣天子在上,睿知夙成,童蒙元吉。竊念養蒙之道不在知識技能,惟保護一脈真純,弗為外誘所妨奪,純豈日長,精神自充,才能自著。若強開知識,雜以機械,混沌鑿而七竅傷,非徒無益,而反害之也。圣躬沖潁,日處深宮,與外廷相接之時無幾,食息宴游,不得不與中官相狎昵。此輩是非之心、利害之機未嘗不明,但積于染習,無人為之開牖,密而不自覺耳。若得此輩回心向善,如家眾之護主人,不惟不為投間,且將隨事納誨,以效匡弼之勞,比之外廷,其功百倍。不肖杞人之憂,以心代力,博采歷代中官傳,得其善與惡者若干人,錄為《中鑒》,并附數語開其是非利害,使知所勸阻。譬之雷藏于澤、龍潛于淵,深宮固育德之淵澤也。如以為有補世教,可跋數語,圖刻以傳,亦芹曝之苦心也。

與魏敬吾

舟中一宵心語,百年相許之期定盟于此。

吾兄于此件事已知認真,不肯放手,不肯歇手,但入微一路尚須有商量。吾人在世,所保者名節,所重者道誼。若為名節所管攝、道誼所拘持,便非天游,便非獨往獨來大豪杰。無思無為,不是圣諦受用,乃是吾人入圣第一著行徑。日征月邁,兩無相虧,惟有此而已。惟不能自信,未得個悟入處,所謂未免傍人門戶,終日不放手、不歇手,亦只是世法修行,懸崖撒手,終是承當未得在。

頃與見羅書中,有德修罔覺之說,幸相與密參之。

與李見羅

南浦過承追送,匆匆奉別,為念!

日來與敬吾兄相處,更有精義。所云德修罔覺之意,曾細參否?良知本無知,如鳶之飛,魚之躍,莫知其然而然。即此便是必有事,即此便是入圣之機。精彩無可逞處,氣魄無可用處,知識無可湊泊處。略涉精彩氣魄知識商量,便非無聲無臭宗旨。此是學術毫厘之辨,吾人終日操持,懸崖放不得手,只是少此一悟?;蛞詾橐睿蛞詾榛奶?,在知道者默而存之可也。

所紀尊翁會語,已改數語,中間相警處,不妨直諒,亦恃一體故也。

與李見羅

不肖與世契相違若干年,每思道誼風神,如在旦夕。聞嶺南大功為當事者所攘阻,且抑其進,與有道者何損?邇聞家食益精所學,不以欣戚攖懷,尤見定力。

前見所著《大學古義》,以修身為本,以知本為宗,壹所以修身為本,天下國家皆末也,故曰物有本末、此謂知之至也。吾世契所見非有異于師門致知之旨,蓋彼此各從重處提掇。知是身之靈明主宰,身是知之凝聚運動,無身則無知矣,無知則無身矣!一也。區區晚年于此更覺有悟入處,但無由與世契一面證耳。

與張含宇

傳聞有淮上理刑之差,果然得便迎養,亦一樂也。

向因吾契曾拈夜氣之說,略談其概,不知更有理會否?吾契得于家學,此生知無別路可走,但領會處非可從意氣湊泊、格套循守,須從一念入微處體究。千尋之木,始于萌蘗,放海之勢,兆于涓流,外此別有湊泊循守,皆義襲之學,非師門致知宗旨也。

閑中可掃密室,焚香靜坐。程門以此為善學,蓋緣平時此心做主不定,未免向外馳散,未免藉此以為收攝。時時求慊于心,方是集義所生,方是達本窮源。信心漸深,功行漸熟,遇境不動,微動即覺,不為所礙,方見有所得力處。久久慣習,觸處逢源,方見無可用力處,此勿助勿忘火候也。

區區年來行持亦不出此,望吾契服膺弗怠,用終大業,方為有光家學耳。

與殷秋溟

吾人之學原是與物同體,成己所以成物。成己謂之仁,成物謂之智,合內外之道,性之德也。若自謂成己而不能成物,縱極護惜軀殼子,只成自了漢,是謂小成之法,非君子所貴也。聞近處毀譽之沖,能平懷視之、一毫不動念否?乃是上天以此檢驗吾人定力,才被勘脫,便是功行有滲漏處。所謂即此是學,非徒挨徘譴適而已也

今既當作人之任,秉持教鐸,與世界痛癢原是相關,舊尚有愛惜精神之念,既已勘破,更當有轉身處。觀光館自甘泉公、東廓、松溪、南野三兄登壇說法之后,法堂前已草深一丈。吾人主持世界、繼續光顯,正在今日,望吾兄舍身為道,與世推移,以萬物各正為己分事,以一物不得為己責,一毫不以毀譽利害攙次其間,方不負大丈夫出世一番行徑。然吾所謂舍身,非是將精神潑撒,陪奉世界,須從一念入微取證。一念靈明,常感常寂,即是成己。以此覺人,教學相長,即是成物。此是直心以動,性體自然作用,所謂既以與人己愈有。

區區晚年受用,蓋嘗折肱而有得者,才涉安排,便落意態,才泥見解,便著情識,非易簡直截之宗也。因吾弟相信之至,略露端倪,不然,人將以為妄矣!

古有任生死、超生死者。死生只在眼前,眼前毀譽利害,有一毫動念、一不來處,便是生死一不來樣子。只此一條路,更無躲閃處。平時澄靜,臨行自然無散亂。平時散亂,臨行安得有澄靜?孔門所謂“未知生,焉知死”,已一句道盡。是謂范圍曲成、通乎晝夜之道而知,軀殼非所論也。若夫超生死一關,生知來處,死知去處,宇宙在手,延促自由,出三界、外五行,非緣數所能拘限,與太虛同體,亦與太虛同壽,非思想言說所能湊泊,惟在默契而已。

成己成物,原非兩事,養德養身,原無二學,乃是千圣相傳秘藏。此生與吾弟性命相期,潛見雖殊,此志未嘗不相應也。珍重,珍重!

答殷秋溟

去冬聞主教成均,鐸音益廣。昔甘泉公、東廓丈皆任此事。甘泉歌詩講禮,東廓分朋習射,雖未臻實際,士類多所興起。譬之黃鐘大呂鼓動于群夢之中,一時風聲所感,固作人分內事也。

吾契虛明鎮定,以身為教,氣象更當不同。但念吾契素有喜靜厭動之病,近雖覺破,終有此意思在。人既為此一大事因緣出世一番,豈忍為自了漢?一體同善之心自不容已。凡與圣只在一念轉移之間,似手反復,如人醉醒,迷之則成凡,悟之則證圣。迷亦是心,悟亦是心,但時節因緣有異耳。此件事不論潛見出處,只看主腦何如。誨人倦時,即學有厭處,相長之義也。千萬自愛!

與林介山

昨承手教,知日來道履之概,良用慰浣。

吾兄心事,弟輩所素信,固不待白而后知。但致知工夫無有盡藏,時時只知自反,時時見得有過可改,一毫不起怨尤之心,方是格物實受用處。癡人齷齪誹謗,如含血噴空,固自污染不上。中間客氣童心任情作惡,病痛能保其必無否?此便所兄所當速改,不待終日者也。且兄處此多難,能自譴釋,比之戚戚沉溺苦海者,奚啻什伯?若只從清虛意見上抹過,便信以為無累,與圣賢反己改過實作用,卻恐未得相應也。古人云:天下何事最苦?眼前不明大事最苦。吾兄當此一番境界,若果能真證實悟,了得此一著大事,將無入而不自得矣!官之有無、名之得喪,何異風之過耳,尚足以動念哉?

與吳中淮

昨寓徑桐川,見執事款留懇肅,虛懷樂受。數日交承,顯參默證,可謂傾倒玉瓶矣。

此件事非是意興所能做得,必須立定腳跟,綿密保任,久久行持,自然有透露處,自然有超脫處,非可勉強襲取而致也。政與學原非兩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而其功正在親民上用。親者,萬物一體之謂,其幾不出于好惡兩端。民好好之,民惡惡之,不是因人有所加減。蓋我之好惡得其正,自然合于公心。同民心而出治道,所謂絜矩也。若有所作為焉則僻,未免拂眾從欲,便非一體之學。其幾只在一念發動處自照自察,一毫瞞他不得,不可不慎也。珍重,珍重!

與吳中淮

區區暮年來勘得生死一關頗較明白。生死如晝夜,人所不免。四時之序,成功者退,人生天地間,此身同于太虛,一切身外功名得喪何足以動吾一念?一日亦可,百年亦可,做個活潑無依閑道人,方不虛生浪死耳。惟是老師所傳非竟一脈未得人承領,日夜疚心。世間不無豪杰,明爽者或失誠實,篤厚者或失穎慧,所以注念于吾執事,尤耿耿不容已。不知近來行持更復何似?知吾丈愛我信我,當不以為繆悠也。

答程方峰

使至,領世丈手書,反復展玩,審知信道之篤。晚年優游樂道,所見益邃,良用欽企。

天泉證道大意原是先師立教本旨,隨人根器上下,有悟有修。良知是徹上徹下真種子,智雖頓悟,行則漸修。譬如善才在文殊會下得根本知,所謂頓也。在普賢行門參德云五十三善知識,盡差別智,以表所悟之實際,所謂漸也。此學全在悟,悟門不開,無以徵征學。悟不可以言思期必而得。悟有頓漸,修亦有頓漸。著一漸字,固是放寬;著一頓字,亦是期必。放寬便近于忘,期必又近于助。要之,皆任識神作用,有作有止,有任有滅,未離生死窠臼。若真信良知,從一念入微承當,不落揀擇商量,一念萬年,方是變識為智,方是師門真血脈路。

世丈謂區區妙悟神契,獨先得之。區區實無所得,蓋常折肱于此,偶有所徵耳。竊念世丈種種行持只干辦此一事,知無別路可走,然尚未脫意根。種種參會養此良知之體,使光潔圓凈,能寂能照,觸處似無所疑,不為無見,然尚未離見解。若欲度脫生死、會通世出世法,更須百尺竿頭進步,從何處著腳,忘意忘見,庶幾得之。

見來教建閣五峰洞中,專事養靜,打眠安息,一念惺惺不忘之意,令人有漂然神游之興。衰年艱于遠涉,無由合并,終此究竟一言,殊為耿耿!

與胡鹿崖

吾兄處謫鄉,神思妥貼,足知日用功夫隨處得力。但以此望諸眾人是為奇特,自吾兄視之,只是家常茶飯,此外功夫,還須有可精處。

吾人學問不得力,只是一種世情鬧熱心放不下。下者以功利馳騁,上者以事業揮霍,最上者以道術通融。此等鬧熱處,譬之塵埃與金石之屑,好丑雖不同,其為明眼之累則一而已。若非徹底懲創,痛將冷落枯淡下來,欲與至道相應,不可得也。至道本淡,淡之一字便是吾人對病之藥。才冷淡,便見本色;才鬧熱,便落世情。此中非見解所能湊泊,非氣魄所能支持。自痛自癢,惟自知自力而已。

某于吾兄有同心之愛,敢以所病而藥者就正于兄,彼此不憚服食,得為天地間少病男子,亦千古一快也。

與周洞巖

士友自閩中來,多傳相念之情,可謂跡遠而心邇矣。

貴省自南野先生捐謝后,東廓、雙江、明水諸丈先后相繼而逝,同心日就蕭索。念庵兄去秋一病幾危,今雖平復,右手尚苦揮灑,且閉關不成,諸友聚會之興益孤,思之憮然興懷。所望吾兄益務征邁,時時從真性流行,不閼不縱,雖當兵革紛馳之中,不忘飲水曲肱之樂,一毫不為幻境所奪。明道所謂萬變在人,了無一事,須親身勘過,乃見大豪杰作用。若只揀好題目做,抹殺過時光,甚非所望于同心也。

與徐龍寰

來教與從事于寡過,知虛受求益之懷。過者,圣賢所不免,但辨有心無心,從一念取證。陽明先師提出良知兩字,是希圣希賢真根子,有無之間,其機甚明,瞞他些子不得。吾人今日之學未能光顯于世,雖是致知功夫未切,亦是格物未有歸著。物是見在感應之實事,既有民社之職,種種簿書期會便是感應之物,于此磨得心平氣和、不急不緩,以直而動,才過即覺,才覺即化,便是格了簿書期會之物,一切酬酢逆順好丑莫不皆然。非必習靜與讀書然后為學也。

與魯書堂

執事宰劇邑、撫疲民,一切經綸注措,足以孚眾情而當上意,足占干局之良矣。顧吾人一生惟有此學,無論閑忙順逆,皆是圓明一竅中流出,日應萬變而不窮。茍此中不得機竅,只在境上隨緣抹過,忙時便躁,閑時便昏,順則恣情,逆則拂意,了無自得之處。然自得在于深造,而其要莫先于淡。世情淡得下,則不從軀殼上起念,欲障漸除,真機自然透露,人我兩忘,好惡不作,平懷順應,坦坦蕩蕩,無入而不自得矣。此古人平天下之大道,不可以襲取而偽為者也。向與執事別時,曾談其梗概,見執事憮然若有所契于中,故為申告之,亦一體相成之意,不容自已也。

與蕭全吾

貢受軒云執事在白鹿時,向道之志甚切,所見亦邃,詢問居官作用,能盎然出之,不失初念否?予以為潔己愛民,更無可訾,若講學風聲未見鼓動,豈意興少減于白鹿時耶?承執事道誼相信,故以相聞,幸密察之!

存齋公學則一書,雖調停兩家之說,以此開發初機,亦甚有補,謹附覽,可即命刻之以廣其傳,亦歌弦一助也。

與完璞會中諸友

不相會許時,近來會聚之興何如?

督學使者不喜此事,意見不同,無足為怪。但此事原是追復先賢道場,又經四五撫按與學憲詳議處分,已有成案,縱欲變更,豈肯甘心自外于名教?但愿諸賢牢立腳跟,默默自修,養晦待時,終當有清泰之期。損益盈虛,時乃天意。天意欲玉成諸賢,故生出此一番艱苦,以為堅志熟仁之助。若諸賢不能自立,隨世起倒,雖使終身處在順境,只成支吾粉飾過日,于鍛煉磨礱未有分毫補益處也。烈火中方見真金,若只是鍍金假貨,隨火銷鑠,則自討敗露,亦不足惜也。立與不立,只在一念轉移,真假可以立辨。且彼作惡,亦是吾黨依藉假途有以致之。若真修行自立,如周如程,彼豈作惡也哉?

望諸同志各各自靖,不為虛聲浮響所撼動,以身明此學,方為出世偉男子耳。

與宛陵會中諸友

不肖得與諸賢為數日之會,雖曾大眾請教,未及各罄底里,以盡交修之懷,殊為歉怏。

諸賢敦行好修,不同流輩,所謂豪杰之士也。自古圣賢須豪杰人做,然豪杰而不圣賢亦多有之,以其習氣勝而志不遠也。入圣入賢自有真血脈路,反身而求,萬物皆備,自成自道,乃為大樂。非意氣所能馳騁,非知解所能湊泊,非格套所能摹仿。其本原自無而生有,其功行自有而歸無,有無之間,其機甚純。一念自信,獨來獨往,旁無牽累,大行不加,窮居不損,舜禹有天下而不與,與顏子簞瓢陋巷不改、孔子曲肱自得,其樂一而已矣。此樂是吾人生生之機如樹之萌芽,生意本足,雖至千尋合抱,未有不從培養萌芽而得者也。在吾人則為夜氣虛明,圣賢所從以入。

自此學不明,世之學者不知生意所自出,不從真息中尋討下落,徒欲向外馳求,意氣愈盛、知解愈繁、格套愈多而本來生機愈窒,雖使勛業掀天、文才蓋世,不過采枝摘葉伎倆,與清明根本未有分毫交涉也。因諸賢惓惓相愛,不以不肖為鄙,故敢申布狂言,少致相助之意。惟諸賢自愛!盡去習氣,用終遠業,吾道之幸也。

近溪公以身任道,興起多士,又得諸賢為之先后,可謂一時遭際。然此件事乃是自己一生立命安身家當,若時作時止,因人起倒,不能恒一以德,未免出于有為而偽,不惟世人指為談柄,諸賢當亦不能無愧于心也。

與貢玄略

黃山之游甚樂,不減浴沂興味,此是千古入圣真血脈,才涉意氣發揚、格套倚泊,便是典要,非變動周流之旨矣。老師一生苦心,只為這些子,吾人全荷服膺,亦只為得這些子。但活潑行持與播弄精魂伎倆,所爭只毫厘,不可不默識。

此番出游意思,收拾頗干凈,人己應感受益處,便覺不同。才此知成就人才,只當反求諸己,呶呶言說,真無益也。

宛陵士友得近溪兄作興,興味盡好。但未免尚涉隨順境緣,于自己未見有安身處。些少興味,容易休歇。吾弟為壇上主盟,須拼些精神,為之緝熙聯翕,真見些有不容自已之機,不因人起倒,始為自成耳。

與貢玄略

緒山兄回,備道動定與年來任道為眾惓切之懷,令人喜而不寐。使東南同志皆如賢弟一頭一路,無別勾當,此學何患不日明?此道何患不日廣耶?

近溪兄主盟一方,吾道尤幸。聞提省人頗涉禪家因果,中人以下以此作接引階梯,堅其信道之心,亦是權法。其上根敦行之士,不能相諒,或不免于有疑,亦或不可以不慎也。惟只時時提省良知,從一念不可欺、不容昧處默默體究,高者俯而就,下者跂而及,至微而彰,至近而神,以共進此道,更覺省力無弊耳。

聞緒山兄與諸同志已有成約,明春專望聯袂遠臨,作十日合并之計。執事來書亦云然,當不渝也。

與貢玄略

同志傳聞吾弟日來精詣,教學相長,孚信者眾,知有真機默為感觸,非徒言說知解相酬應而已也。

區區年來亦真見得此學不可一時不理會,小心翼翼,對越上帝,乃是吾人日履行徑。數時來與朋友相聚處觀法,彼此受益,與舊亦不同。但眼前后輩,真發心為性命者少。去年往江右吊念庵兄,雙江、東廓、魯江、明水相繼淪謝,吾黨益孤,老師一脈,僅僅如線。自分年衰時邁,須得真發心者二三輩傳此微言,庶免斷滅宗傳。不知相接中,亦得幾人否?

年來海內風聲雖覺鼓動,針針見血者亦不多得??浦芯次帷⒕暣H信此件事,部中魯源、思默皆有超卓之見,可時時覓會,以盡究竟之談。所謂不有益于彼,必有益于此也。

與梅純甫

相聚浹旬,知吾執事悔悟懇切,此生卓立之志定不因人起倒。此固執事心盟,亦諸友心服者也。

古云:“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密窺吾執事舉措應感多失之輕,一切笑語未免隨眾泄漏,主宰處欠明定堅凝。明道云:“悟得時,活潑潑地,不然,只成弄精魄?!贝松纫盐碜龃思拢瑥蜑槭狼槎到O牽纏,非豪杰也。

會中諸友亦有數人可共事者,時時將此意與之提省,使有用力處,方有得力處。泛泛從游,只成孟浪耳。

答梅純甫

信宿祠中承吾弟力疾支陪,扣請亹亹,于此件事比舊盡著緊。所云“覺有受益得意處”,此是吾弟自能取益。若曰“真意薰蒸,化機圓透”,似若過譽,非所敢當也。

來教以未盡密旨為怏,尤見求益無已之心。吾弟此生行持,知無別路可走,但向來尚從解悟而入,不離識神,雖時參校外典,尚在言詮上討求。日逐應感,精神尚有怠緩。雖處靜時,不能當體凝寂,未免假借于物以相勝,勉強支持,非昏沉則散亂。無可奈何,任之而已。若如此挨排過日,雖百年有何了期?此皆是識神用事,往來起滅總是生死之本,若能深求密究,討個變識為知路徑,更須一著吃緊用力處。

夫識與良知,同出而異名,所爭只毫厘。識有分別,知體渾然;識有去來,知體常寂。故曰:“良知如太虛。萬變紛紜,隱見于太虛之中,而太虛之體廓然無礙?!逼錂C只在一念入微取證。此是吾人隨身規矩,不可須臾離也。學有緝熙光明,只此便是不容歇手公案。顏子所以欲罷而不能也。大匠能使人規矩,不能使人巧。巧之一字,乃最上一機,存乎心悟,非解悟所及。何時再晤,終此究竟。

與梅純甫

承遣吊,深領道誼一體至情。老年遭此,頗覺難堪。吾弟談虎色變,休戚所同,情之所感,自有天則,此亦吾弟驗過真實語。因此勘破世間皆是假合之緣,雖父子骨肉,亦無三五十年聚頭,哀樂二境,如寒暑代謝,亦順之而已。

聞志學書院漸有次第,諸友會集不減于昔。既翕然成風,久當可望。

來教謂“一切俗事絕念無營,而精神意思尚欠凝聚,學問功力尚屬悠緩”,只此欠凝聚悠緩便是世情根子未凈所在。若果朝夕究竟只此一事,便是單刀直入、舍性命行徑,豈容更有礙膺之物耶?

與周順之

緒山兄回,知吾弟精神完健,足勝登涉,夙疾普消,亦是學問一驗。

近見吾弟任道懇懇為眾心切,此是一體痛癢不容已處。但此中只好平懷順應,一毫著不得意見揀擇,況以鄉士夫料理鄉中事宜,尤難于直遂。在吾人應感,豈有一毫私欲夾帶其間?但人情有礙是自己意見有礙。善惡固自分明,若太為揀擇,亦覺傷和。易道尚有匪正之眚,不可不細玩。蓋曲成萬物方是格物,方是良知入微功夫。且吾人習心未化,未能脫得意見,一切世間稱譏好丑皆須消歸在己,從入微一念自信自考,以求日新。若一毫歸過于人、見人不是,便是意見作障,不可不察。

知吾弟為道志專,自能照徹,不待區區煩言也。水西精舍得近溪照庇,免于傾圮,此尤是諸賢立命安身之地,時當系念,舍身擔當葺理,庶幾為久大之業耳。

與周順之

有簡候,計已入照。老年遭變,情覺難堪,因念世界缺漏,豈能平滿?亦安之而已。

來教謂不理人口,幾陷不測,此等處不可一毫責人,正是吾人精義所在。譬之人被蛇蝎所傷,只好自反不能遠避,豈可動一毫作惡之心?況吾人立于天地之間,須令我去處人,不可望人處我,省愆視履,以求無忝,此是本分勾當。天之玉成吾人,不如此不足以任大而遠到也。千萬自力!

與周順之

太邑數日之會,情已懇到,黃山一游,興更超越。吾知塵世汩沒不少也!

執事此生堅忍卓立之志已知自信,但日逐應感,理會性情功課尚欠慎密,尚有觸得動處、為境所奪處、為事所擾處。臘月三十到來,未免手忙腳亂。此亦是吾人通病,幸共勉之!

區區此番出游,打疊頗干凈,人己交承,便覺有受益處。以此知應感之機甚神,成己成物,信非兩事也。友之令弟,向學之志比舊覺稍緩,于此不痛加懲艾,終妨道業。蓋此事須從一根上切實做起,非打乖弄影所能湊泊也。

與沈思畏

黃山之游,興頗超越。惜吾執事不及與。

吾人一生惟有此事,執事既已信之矣,然此學不能光顯于世,使人得藉為口實,其病只是牽情,獵心不忘,終妨道念。此區區素所折肱者。聞諸士友云吾執事亦頗有牽情之病,幸密察而痛省之!若情欲一節,尤當關閉,養德養身,莫切于此。此同心之誓、吾道之望也。

二位令器,不及另啟,家庭唯諾,舍講學之外,率未免為獵心也。

與沈思畏

遠辱吊慰,良感休戚之情!老年處此,情事不能堪,賴平時師友之教,未至殞滅。

志學書院聞已就緒,同志聚會不減近溪在任之日,皆吾弟與純甫二三君維持興發之力,即此便見諸君不厭之幾。生意人人本有,但須從一念入微識取,弗為世情氣習所蝕,未有不自得者。古云“樂則生矣,惡可已?則不知手舞足蹈”,不知之知,始為真知,此入圣微機,幸與諸君密察之!

區區行履只尋常,而意味頗適,未敢便為自得,然此中卻盡有商量處!何時合并,終所請也?

與丁惟寅

與執事不相會者許時,每同志來,詢知年來向道懇篤,汲汲以興起來學為己任,非力量能負荷擔當,何以至此?但傳聞微有自高之病,自視既高,看人便低,便不能時時取益。古人不自滿假,以謙而受,乃所真見得本來有無盡藏,真見得人人有善可取,無有揀擇。此顏子所以有而若無,實而若虛,欲罷而有所不能也。千萬自勉自愛!蓋區區以千古大豪杰望吾契,不可以小得而止足也。

與杜惟誠

汝明來,得吾契手書,知年來履歷艱苦困郁之狀,令人惕然。然在吾契能隨處鍛煉消磨,求個出頭,不至大困,亦便是學問得力處。譬之種樹,只要一根生意不息,冱寒深凍未必非堅凝之助,耐心守待,會有開泰時候,此消息之機也。

九龍之會,近覺何如?大凡起會動眾,固在以身任之,亦須令此身時時作得主,時時清楚,不為大眾所困,方是超脫受用,所謂不以天下萬物撓己,自能了得天下萬物,乃是學問極要緊處。知此則知格物之旨矣!

區區年來覺破此關,隨處與人周旋,頗覺省力。吾人習氣未盡消除,不能無過,一切世間稱譏好丑皆消歸在己,自信自艾,以求日新,不敢一毫歸過于人,亦不欲以此動念,作粉飾伎倆。此是一路一頭、獨往獨來學脈,一切見聞意識雖極玄妙,總是閑圖度,不愿諸友復以此擔閣也。

明年聞欲入深靜處,亦是不耐煩勞、欲求超脫之計,但今日格致之功在隨處取正,只一念上盤桓。若起靜見,便是拈一放一,恐入山時亦便不能泰定也。何如,何如?

明春仲天真時祭,順之、思畏諸友畢來,若能隨眾過此,更當面與分剖也。

與焦仲明

兩月往返周旋,見執事意味勤懇,道念真切,吾道之幸也!

兒輩念執事與以寧遠涉,逋簡為歉!歸家何日?百凡應感更能超脫不沾滯否?只此超脫不沾滯便是入圣之基,才有沾滯便是習氣為祟,不可不念念提省也。

以寧世情本淡,但用力處還欠精的,聚會夾持,不妨直諒相勉,所謂不有益于彼,則有益于我也。

與蕭以寧

兩月往返,相聚意興超然,即此便是入圣徑路。然須時時克念,乃能保任??v有一知半見,亦成乾慧,與法流不相接,求其滋潤,不可得也。

吾執事世情本淡,亦是資性帶來,未必是學力之徵。此學有用力處,意思自然充潤和暢,源泉混混,以漸而達,性得所養,世情自忘,方是日著日察真機,沛然自不容已。資性不足恃也。

與王濟甫

此行欲與執事細敘,致合并之懷,何意執事遭大壽堂之變,不能周旋山水、默相證悟,殊為怏怏。

別后諸友會敘,更覺何如?仲明、以寧相從兩月,意思盡覺超脫,于區區年來心事,亦能信之。可往臺泉聚處數時,當有所發也。

吾弟意思,似欲超出上乘,力量氣魄卻只中人之資,種種見前尚有許多滯礙相,自己尚有伎倆心、分別境,徒欲以見解破除消融,妄窺上乘,拈一放一,只增滯礙耳。試默證之,當知予言之非狂也。

與沈伯南

吾執事信道懇切之情,念念不能忘。執事天性沖和,動靜有恒,自是寡過,與世間逐逐者何啻千里?但此學須發憤,篤實光輝,以求自新,方是出世偉男子。圣門不取狷而取狂,以其見超而志大也。只任見成資性,不思翕合善類,輔成正學,亦不過自了漢而已,非所望于賢者也。

與吳從本

此會見執事意思營營,胸中若有物相礙者,念吾執事素相信愛者,不容自默,故申致一言。此學無奇特相,無些子伎倆可倚靠。致良知之外另有出世勾當,即是異學。致良知功夫不出倫物感應,自有天則。于上下交承不能慎動,令人見疑,非有所挾,即有所為,非隨緣順應家法也。執事密察自見。

精舍賴同志數人撐持,方得久大。執事是個中人,同志中頗有齟齬。子方自恃以為至寶,人莫能知,而人乃視之為燕石,或莫之與,將焉賴哉?不肖此番至水西匆匆,而執事視之亦磊磊,未見虛懷求益之意,殊不可曉。此事如覆卵,非氤氳醞釀則不能成變化。執事視此果何如耶?

與蕭來鳳

戚子可大處寄來書,并別楮三首。見吾契用功歸一,于致知之教可謂信之篤矣。

一念靈明,洞徹千古,一切世情習氣,原自湊泊不上,但吾人不曾立得必為圣賢之志,甘心墮落,自傾自蔽,世情習氣始乘間而入。乃不能致知之過,非良知有所不足也。

區區入山既深,無復世慮,而求友一念,若根于心,不容自已。春夏往赴水西、白山之會,秋杪赴江右之會,歲暮始返越。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人生惟此一事,六陽從地起,師道立則善人多。挽回世道,敘正人倫,無急于此。惟可與知己道也。

答沈宗文

仆衰年艱于途涉,爰念令弟宗顏大捷,喜不自勝,且聞玄略之變,情不容已。忻戚交集,匍匐遠來,深擬與吾契晤言信宿,以罄鄙懷。不意從者祭告入鄉,不及一面。悵然而行,彼此歉缺之情可知矣。

相傳吾契聞報之時,初意亦欲斂靜,因親友相強,遂致縱恣勞壤,支費不給,至稱貸以益之。鄉人嘖嘖,無不嘆羨以為榮。有識者則以為過于喧囂,若在所深惜也。予見羅念庵登第時,其家處之寂然,無所加減,宗黨至今傳頌不衰。邇舍親羅康洲、張陽和居家甚貼泰,凡事務從省約,父兄相安,不事矜耀。家人稍有生事作好者,痛責而遣之。鄉黨相狎,若儒素之家,略無驕貴氣味。此皆區區所親際而目睹者也。況君家累世積善好修,尊翁未盡之志發于令弟,正宜承家守訓,以光世德。倏爾張皇開拓,至為庸流所歆、達者所嘆,意尊翁九泉慰慶之余,亦或有戚然于衷否也?

區區受君家父子道誼之情,兩世通家,不得不以此言相聞,望吾契速改,以終善道。令弟在京,亦望以此意相達。盡去格套繁縟之習,凝靜淡泊,益勉于學,以慰四方同志之望。不惟保終令德,亦以篤祜而綿福也。諒吾契素所信愛,當無逆耳之嫌。

所需令尊翁墓表,便中脫稿即當付刻也。

與沈宗顏

頃見題名,大對第一,可為圣朝得人之賀。不肖辱賢父子兩世交承,相信相愛之情甚篤,于宗門宗說契悟亦深。邇者會征之會,六陽從地起,仰以成泰,風聲鼓召,上下相聯,于世道亦將有賴,非徒通家識私喜而已也。

夫學之于明友,如魚之于水,不可一日離。京師舊有同志月會,相傳已久。近因時好差池,漸成避忌。消息盈虛,時乃天道,不足為異。但吾人此生發心原為自己性命,自性自修,自命自立,無所待于外。若以時之向背為從違,所學何事?非所望于豪杰也。

近見當時錄文,有談性說命、假禪幻以為表異之說,令人惕然發深省。吾黨之學,果有假于禪幻,自當創悔懲艾,以圖自新。若為自己性命,將以尚友千古,不墮此窠臼,則當益求自信。順逆境界,莫非動忍增益之助,非時議所能抑也。

元老于師門之學原亦相信,近因吾黨不能以實意將之,微致規切,意在相成,非有所作惡也。世人過于承望,形聲相軋,釀成紛紛之議,遂使信學之初心混跡疑似,隱隱約約,黯而甫彰。此等氣象,豈盛世所宜有?宋之末世,殷鑒不遠,憂世君子所當亟反而圖之者也。

明良相遇,自古所難。圣上睿哲天授,元老仰承翊贊,世方以尹之一德說之,啟心望之,不徒一時彌縫粉飾爾也。夫有伊傅學術,方能成伊傅事功。若非究滌心源,徹底瑩凈,使上下孚格,出于譽望聲色之外,德從何一,心從何啟,此在當事者所當自愛,非杞人之過計也。元老與吾契有年家之雅,故以相聞,幸默存之,為此亦為彼也。

所云月會之議,還望終始自信,約三五同志續而舉之。此件事不論在朝在野,原是一體同善不容已之心,非強飾門戶,求以矯抗于時也。

與沈宗顏

前有啟候,計在照存。吾契志本高遠,才本宏偉,家學相承,此生知無別路可走,從前偶有出入,乃是習氣未除。譬之千里神駒縱步康莊,時有回旋,行當返駕,不足為累。又如昨夢,只今惟求一醒,諸夢自除。況在今日又是轉身大覺之時,徑超直入,一念萬年,堅志達才,寧復有所牽掛爾耶?

我朝二百余年,魁首者六七十人,歷稽往牒,百年前者已入鬼錄,五十年前者或存或亡,已如塵夢。中間可稱述,或以綱常立命,或以性命安身。一峰、念庵二三公之外,不復多見。丈夫置身天地間,自當有安立處,不在灼然一第之榮而已也。

區區八十老翁,于世界便有恁放不下?惟師門一脈如線之傳未得一二法器出頭擔荷,未能忘情。切切求友于四方者,意實在此。年來勘得此件事更無巧法,只從一念靈明識取。此一念靈明是千古入圣真脈路。吾契已平時信得及,更望深信密體,不作知解言說抹過,使此學日光日顯,日孚于眾。擔荷有人不致泯泯,老懷始有所慰耳。

梅純甫、查子警、翟思平、蕭思學、以寧諸友此番合并,意皆充然,亮一體附知。

與丁存吾

獻歲審知道履明定為慰!

道誼于朋友不可一日相離,不知吾契看得緊要與否?諸友月會之期能不廢否?吾契于此學志切好專,知無別路可走,但日用應感尚覺有礙膺處,未能超然脫得窠臼,未免揀題目做。若果徹底承當得來,著衣吃飯,無非實學,一念相應,便是入圣根基,便不在題目上作好丑安排障。

安節在會稽,士民皆有去后之思,此生其必為君子無疑也。學問事方發心起手,未及究竟,會時可致意。

與鄧子和

吾契數來就教,足知好學不變初心。所愧出入無常,未得悉心論訂,良歉、良歉!向者吾契曾有手冊之托,亦未及酬。

吾契于此學自分作何承受?此生自分作何結果?良知之說吾契既已聞之孰,果能實致其良知否乎?吾輩今日不在知識之多,解悟之深,其大病惟在腳跟下不肯著實理會,未免在功利世情上作活計,終日談說良知,種種玄機解悟皆成戲論。譬一器,先受鳥頭砒信,后雖投以甘露,亦皆變為毒藥矣!只緣平時所受的所實病,潛伏流注,已非一日。今日所聞的是虛見,腳跟下原是貼襯不起,以虛見勝實病,雖時時發狠,徒長勝心,未見有分毫補益處也。吾輩欲討真受用,更無巧法,須將此器所受毒藥徹底洗滌,令干凈,寧可一生冷淡寂寞,不在世情上討些子便宜,良知本來面目始有十分相應處,方為不辜負初心耳。此吾與賢契所當共勉也。

與徐邦中王以忠

唐大嘉至,得手書,知近來行履篤實,見處亦穩帖,豈勝慰浣!

所云天道過于漏泄,高明者知其說而玩之,庸近者苦于玄深無下手處,此是海內講學通病。神移默轉之機在吾人以實行示之,使之相觀而化,方有所濟。若復在言句上騰播、知解上探測,以求救正,是求焚而膏之也。

大嘉力量見解皆欲歸正,心亦甚虛,更加深沉簡默,常見不足,尤為性情真受用耳。聞葉邦佐篤信此學,與吾契密邇,交修之助可知。未及專簡,《傳習錄》一部,附致遠情,幸為道之!

與徐成身

向得吾契手書,知任道之志甚切。同志之會,得朋之慶可知。

聞沃洲兄尋常相會必有交修之益,當軸者主盟道脈,一切聚會自默有風動之機。但吾人自立,不藉外境為順逆,得失好丑,莫非吾師。譬諸真根著地,和風暖日與嚴霜凍雪,莫非長養堅凝之助,于己取之而已。

區區過蘭江,同志落落,亦緣吾契出山,人心未免懈散,勢使之然業也。今年且不欲遠出,得與浮峰、麟陽諸同志時常相接,以其余力訓課兒輩。

附去講義,并別念庵書附覽,便中出與諸同志一商之,余在內亮而已。

答徐成身

大嘉來,領手教,乃知此件事不徒發心要做,已煞有所見,亦不但言說知解湊泊而已也。

所舉舉業牽累,思慮紛擾,本體正助諸病,足見用功懇切,非漫語者。大抵日用用功行持雖千緒萬端,而生身立命工夫只有一路。士之于舉業,如農有農業,商有商業,工有工業。伊傅管膠諸賢,豈嘗舍所業而別有成學?吾人看書作課,未免有所滯著,乃所得失心為累,非舉業能累人也。吾人不從得失上打疊下落,徒欲一拈一放,以求工夫歸一,亦見其惑矣!

所云良知本體原無思無慮,未免從耳根承領來話頭,若真有所悟,便應覿體承當,當慮與不當慮又從何處湊泊得?靜時覺有頭緒,感物便作走作,總屬知解調停。若信得本無思慮,徹動徹靜只是一個良知,又寧有兩截耶?

告子在心上用功,火候略緊,始有正助之病。吾人只在知見上求通曉,未曾見得本體,縱有悔悟,又在先難后獲話頭生死見來,與告子受病相隔尚遠在,只如渾淪無意,綿密行之,把作用處正是意象紛紜,非破的語。

凡此皆因執事所問,漫爾分疏,亦覺饒舌已甚。聞令兄成孚成道,志道懇懇,未緣覿晤,晨夕聚觀,并出此請正。外《傳習錄》各一部,托大嘉致上。未閑自愛自養,用慰心期。

與徐成身

許久不得吾弟音耗,同志自北來者皆云會友講學之風日盛,皆吾弟二三人為之倡導,其不廢業可知。

人生只有此一事。區區數年來看得性命心較切,只從一念入微理會。世途役役,尤須著緊,悠悠一時即放過一時。行業何賴?吾弟于此不為無見,猶未免有起倒,終是些子未得安穩。近來操持更何如?

區區身外百年都忘,全體精神只干辦此一事。但年東廓、雙江、念庵、荊川諸兄相繼淪謝,同心益孤,會中得幾個真為性命漢子承接此件事,方放得心。不然,老師一脈,幾于絕矣。如吾弟,區區素所受記,不可不力任。

唐大嘉走路漸遠,可惜!此子畢竟有力量,但世情染得太重,腳起腳陷,未得轉頭。吾黨還須養他,不要棄絕,若逃遁益遠,轉處更難。縱使不能轉,亦不失吾待人之道也。此件事只要源頭清,此處不清,到底有夾帶,非了徹也。慎之,慎之!

與莫廷韓

吾弟平生忠信廓達,以名節自勵,尤精于詞翰,燁然為世所稱,豪杰作用,自應有此。區區所望于吾弟更有外于是者。

右軍履歷卓然,載在晉史,識見才望系晉室安危者三十余年。觀其永和氣象,懷抱超然,齊彭殤、一得喪,蓋幾于道者。惟其精于墨妙,世人止以絕技稱之,掩其平生。陽明先師嘗戲言曰:“富人用金作酒器,嫌其太質,以五采點飾之,人但稱其為采妝器皿,而忘其金體之貴?!庇臆娭^也。

吾弟天性本近于道,而人之所羨者在彼而不在此,何以異于是?德成而上,藝成而下。先正有云:志于道則志專神翕,德成而藝益進;役役于藝,則志分神馳而德亡,藝亦不進。在豪杰當知所自審矣!

師門所傳學旨至易至簡,當下具足,一念自反,即得本心,可以超凡入圣。一念靈明,時時保持,不為世情嗜欲所昏擾,不為才名藝術所侵奪,便是緝熙之學。自古豪杰而不圣賢者有之,未有圣賢而不豪杰者也。亮之,勉之!

答周居安

久不聞音耗,想念令器之癢,常懸懸!年少有志,甚是難得,乃為病鄉所纏,不能時常在此相會,以盡相與之益,致使吾弟亦滯于形跡,有負初心所期。莫非命也,雖然,古之豪杰未有不從病困中進德。大抵處順境則意氣易于飛揚,處逆境則精神自會收斂。貞下起元,天之道也;剝而后復,易之道也。只怕吾弟及令器未是大豪杰,未免為病魔所降。若果信得良知及時,不論在此在彼、在好在病、在順在逆,只從一念靈明自作主宰,自去自來,不從境上生心,常見天則,便是真為性命。從一念真機綿密凝翕,不以習染情識參次攙和其間,便是混沌立根。良知本無起滅,一念萬年,恒久而不已。吾弟果信良知及時,來書所謂三轉語可渙然冰釋矣。

吾弟天質本篤厚,但入悟處微欠超脫,所以未免擔閣過世界。不肖與吾弟修合此方,乃是丹符一粒,服之可以立躋圣位,非但去病而已也。令器處并以此意語之。令器資性盡好,只未曾用格物工夫,所以發問未見著實。今將來書批數字與之,可細細開導,得個悟入處。家庭中真樂,無以過矣!

與張叔學

得手書,知日來向道甚切,豈勝浣慰!

吾弟天資本和平,但用心覺疏,處事欠剛斷,種種應感未免纏繞,漸至因循。因循不已,便成墮落。揆其病原,只是最初一念欠決烈耳。若只如此揩抹過時光,豈惟道念不進,雖舉業亦成擔閣。譬如人在夢中,只爭個覺與不覺,今既有將覺之機,會須猛省,振衣一起,以收開復之功。若再悠悠,又將做夢矣!

因同志之愛,附此相警,所謂交修之望也。

與張叔學

白石年兄知吾弟相信愛,欲得再會,以盡合并,匆匆別去,托致相念之情?!对娺x后編》奉留覽,其《白沙集》留座舡廚中,容日尋致。

大抵《白石前集》多循體格,尚存脂粉,《后集》多出己意,得之荊川之助為多。人反以為體弱,不知淡始近道。吾人之學亦可以此求之。

秋期過杭,再會更當面質,以慰平生也。

與張叔學

此番雖得入試,然神思卻甚憊矣!凡百可省心息慮,如不欲戰相似,以無意應之,庶幾有補。若再以得失念參之,翻成惑亂,無益!

吾弟文字比之往時已知入路,然氣格猶欠嚴密,詞句亦少清溜,顯處似入于淺,隱處似涉于晦。要之,還是念頭上欠精明之故。大抵場中文字如走馬看錦,雖七篇都要平稱,然須有一二篇著意處,所謂萬綠枝頭一點紅。主司以此為進退,不可一概忽過。總在吾弟臨機自作主宰而已。

與張叔學

此行受久庵公真切之教,向來凡情習氣頓覺消滅,可謂不虛行矣!同志中多言此公未盡精蘊,區區向來亦有此疑,細細體究,殊覺未然。且道先輩長者肯以此學自任終身者有幾?肯以此學諄諄誨人、惟恐不能及者有幾?吾輩但當領其懇切之心,間或議論見解有未同處且當存之,不必深辨。但云老師處似未盡愜,又以濂溪、明道未免為上乘禪宗隱于心,誠有不安,然亦當姑置之。惟日逐修身改過,盡去凡習,以還真純,是為報答此公耳。

仲時意向甚好,承其惓惓相信之情,殊覺真實。區區所報答老師罔極之恩,舍仲時身上無用力處。一路讀仲時詩稿,喜不自勝,不惟辭句清亮,思亦悠悠,能于本原參透一番,更當有進于此者。大抵作詩須當以玄思發之,方不落言詮?,崿嵅襟E,未免涉蹊徑,非極則也。何如,何如?

吾弟于此件事相信已久,但須打歸一路,用力庶不作輟耳。惟終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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