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史可法自從差了史可鑒帶書去山海關后，即上朝將此事奏知弘光帝，并奏原任米脂縣閆法同子如玉到來，乞皇上賜他官職，命他赍圣旨前去山海關，征調吳三桂人馬進京，夾攻流賊。弘光帝聞奏大驚道：“卿所奏差了。吳三桂兵馬雖強，俱現鎮(zhèn)山海關咽喉之地，此關乃中國門戶，況他的兵馬，屢次與北國抗拒，倘他兵馬一動，北國大兵必躡其后。況其吳三桂面有反骨，貌似董卓。卿何為設此前門進狼，后門拒虎之計。又不先行奏明，擅發(fā)私書先去，極類亂臣賊子行為。所奏不準。至于閆法父子既然到來，可授他候補知縣。其子如玉，著充弓手，在轅門效力。”史可法被嚴旨切責，不準其奏，怒氣填胸，辭了朝堂，回衙對閆法父子說知。大家嘆息一番。閆法父子料知弘光不是個中興之主，隨辭職轉回河南，攜蕊英小姐母子，復回開封府原籍居住。未久又慮禍亂未定，開封府居天下之中，正是用武之地，還要遷居為是。父子們商議已定。即舉家遷往武昌府羅公山居住，隱姓埋名。后來闖賊遭他的毒手不表。
卻說遼東督師主帥平西伯吳三桂，原乃明朝世襲伯爵之子，天生智勇，威振邊疆。當崇禎初即位，已領鎮(zhèn)山海關。后閱看轅門日報，闖賊猖狂太甚，三困河南，攻陷陜西，大加殺戮，奪關斬將，如入無人之境。其次兇暴張獻忠，大敗朝廷，將楊嗣昌服毒死，一連陷害五王子。吳將軍正天天聞報，不勝忿怒，但恨無旨召提兵出敵，以剿闖賊、獻賊。及至十七末年，又聞闖賊連連攻下數省，逼近京城，還不見圣旨征召。正在忿躁，聞得圣上全無主見，難道就由得賊人攻入京城，讓大位與之。一天，見朝廷差吳麟征到關，急調大兵鎮(zhèn)護京城。三桂得上旨，即日發(fā)往大兵四十萬之眾，將十萬守山海關，自引三十萬，不分日夜，趕急行程。豈知于三月十七日，皇城已被賊兵攻陷。吳三桂之兵跑至十二日，到豐潤之境，皇城早已破三天矣。又見先帝、皇后皆崩，吳三桂聞報不勝痛慘，只得扎住大營于城外。即日傳檄文于邊關，以鼓勵眾將兵于先，然后進兵赴敵。上寫著：
欽命鎮(zhèn)守遼東全省等處地方總制平西伯吳，為國救難，興兵勤王，復仇剿賊事。竊為闖賊乃一介猾狡民氓，不畏死之輩。初糾合本土草寇饑民，驟然作叛，直至長驅犯闕，崩我帝后，禁我太子，辱戮我同僚，殘殺我將兵，淫掠子民，忍慘殘殺，亙古無雙。有此翻天覆地大變，上無日月星辰，下無江河地脈，太祖七廟，盡作荒墟，數十皇陵，殘成亂土。從太祖開基至此，三百年恩澤已深，十七主能培植普蔭。今為之臣民者，即肝如鐵石，罔不淚流。然某雖才同腐朽，智類蛆蟲，料得蛇龍非敵，虎犬難爭，定必效雎陽城之餓鬼，溫大真之乞糧。嗚呼，雪父之仇，不共戴天，報君之恨，豈當同日。凡為臣子，誰無忠忿存心，既屬軍民，孰不沾恩奮志。義旗一展，一以抵千。某寧粉身碎骨于沙場，斷不甘逆闖兇頑攘踞。用命者倍加獎賞，退懦者嚴切梟誅。
當日吳三桂發(fā)出文檄。各鎮(zhèn)軍民，內有忠義者，一見吳將軍孤忠獨奮，一觀瞻此檄，遂人人悲淚，個個咨嗟不表。卻說三桂接得江南史可法命弟可鑒帶書，道立福王在江南即位，調取各鎮(zhèn)之兵勤王起義，不日就有圣旨到來，調取勤王起義。吳三桂看了，即命軍士往江南打聽得來報回。
再說李闖聞得吳三桂兵扎豐潤縣，與眾將商議。宋炯獻策道：“山海關兵強將勇，不若將吳三桂父吳驤，教其寫書與兒子，招彼投降。可使二位能將帶兵四十萬，扎兵在外，前往說他歸降。倘若不從，可分兵二路，在豐潤縣前后扎營。待他首尾不能相顧，三桂可擒矣。”李闖聽說，即令柏正善、容天成二員上將，分兵二路，在豐潤縣前先安營，先帶了金銀數萬并吳驤之投降書，用好言說他投降，倘伊不從，然后二路攻擊。二將領命，帶書前往。來至營前，將書傳遞。三桂得接父書拆看，其書之大略曰：
明朝氣數已盡，國破君亡，國中無主。我兒起勤王之兵，亦無濟于事。今天下疆土，闖王已得十之八九，兵精糧足。兒若以孤軍與之抗衡，不獨主客之情必敗，抑亦多寡之勢不敵。一木焉能支大廈乎。茲特修書示兒知悉，千祈深思忖度，一醒免誤，速宜歸降大順，以全父命。倘仍執(zhí)迷違抗，則忠孝兩失矣。
吳三桂看罷父書，默思不語。來使見他主意未決，開聲說道：“令尊大老爺，已經歸順新主。新主十分優(yōu)待厚禮。現今吾主專權，將軍歸順，做個開國元勛。愿將軍早赴金闕，以膺一命之榮，以享世祿之貴。斷不可效周、蔡二公之所為，自取滅門之禍。”三桂見他說得入情入理，主意猶未決。請來使安歇公館，明日回話。剛遇前時差去的家人，自京而回。三桂急問家中平安否。那家人答道：“家財盡被闖賊抄沒了。”三桂道：“這個無妨。”又問父親安否。家人答道：“太老爺被賊捉獲留住京中了，懇伯爺速發(fā)兵搭救。”三桂又問夫人平安否。家人答道：“陳夫人被闖賊取去了。”這句話不聞猶可，吳三桂一聞此言，不覺忿火中燒，拔劍砍案，大罵：“闖賊，你忒欺人太甚，我與你誓不兩立。”即寫書一封回絕父親，其書曰：
兒以父蔭待罪戎行，以為李賊猖狂，不久即可撲滅，不意我國無人，望風而靡，以致圣王晏駕，不勝眥裂。猶意吾父奮椎一擊，誓不俱生，否則刎頸以殉國難，何乃隱忍偷生，訓以非義。既鮮孝寬御寇之才，復愧平原罵賊之勇。父既不能為忠臣，兒又何能為孝子乎？兒與父決，賊雖置父子鼎俎旁以誘三桂，三桂不顧。
吳三桂打發(fā)來使帶書回父。來使見三桂并無降意，遂將李闖金銀送上，“懇將軍歸降，做個新顧命元勛。但愿早赴金闕，以膺新命之榮，子孫享世祿之貴，愿將軍納之。”三桂聞其說大怒：“汝這逆賊，敢在本帥眼前，妄言放肆，可惱可惱。某斷無降逆賊之罪。”要將來使斬首。有部將趙忠等合諫曰：“彼乃奉命而來，豈可遷罪其使者。可將老太爺之書，交他帶回，兩得其宜。”三桂便將父書交來使帶回。
柏正善回營與容天成商議：“三桂不愿投降，可分兵埋伏在豐潤之后，截其歸路。某兵前為犄角之勢。”二人分兵。柏正善次日出兵來攻三桂。山海關人馬聞報，三桂帶兵二十萬，與賊對敵。柏正善道：“昨日好言相勸歸順我主，不失封王之位。倘若不從，悔之晚矣。”三桂大怒，“你這賤人助惡為害，本帥捉回朝中，將你碎尸萬段。”兩軍對壘，柏正善戰(zhàn)了十合，不是三桂的敵手，大敗而走。三桂催山海之兵殺上。柏正善敗回營中，計點折兵數萬。即修書容天成：“俟明日某與他交戰(zhàn)，詐敗佯輸，引他到九里山谷口。左右埋仗，待三桂兵過，號炮一響，兩谷口兵殺出，截其歸路。某一聞號炮響，把兵殺回，三面夾攻，三桂可擒矣。”容天成依書行事。柏正善次日出兵，往攻山海關之兵。三桂帶了廿五萬人馬，與他對敵。柏正善詐敗佯輸，引他到九里山前而去。三桂追趕殺上。容天成見三桂兵過，放號炮一響，兩邊之兵齊出，截其歸路。柏正善聞號炮響，把兵殺回，三面圍困，不能得出。三桂奮勇殺開血路，沖出重圍。折兵十五萬，戰(zhàn)將數員，大敗回營中。史可鑒道：“今兵微將寡，難以對敵，不若班師回關。待弘光帝圣旨一到，會齊各路兵馬，再復起兵，方為上策。”吳三桂傳令班師回關。柏正善、容天成各得勝班師。
且說三桂是晚夢見王承恩引去朝見崇禎皇帝。帝親口對吳三桂說道：“朕在世做了十七年皇帝，本來無甚美德，為何竟把江山失〔了〕呢？內中有個緣故。只因此方長白山，系宇宙間旺氣所鐘，前者上帝命天女佛庫倫下降，在山下布爾湖沐浴，吞了鵲的朱果朵，生白人長曰山東，各姓尊戴他為君，遵仙母命，把愛新覺羅四字為姓，日漸興旺。數傳至澤州，開疆拓土，國號滿州。溥于慶丑原皇昌王，曾孫福王，即兄命皇帝的高曾祖考四代也。天命元年，即明萬歷四十四年稱帝，在位十一年，傳子天聰王，在〔位〕十八年。后改天聰十年為崇德元年。是年始改滿州國為大清國。當今大清國主，乃崇德皇第九皇子。因前高曾祖修德行仁，天運已歸了大清。然我明朝氣數已絕，故有李、張二賊之亂。如今劫運將滿，你若有忠義之心，為國報仇，須向那積功累仁的大清國借兵回來，方可以肅清寰宇，以開泰運。那弘光圣旨也不來了，你不用等候了。吳三桂，你須牢牢緊記，朕去也。”吳三桂將帝衣扯住大哭，醒來原是一夢。次早將這夢對史可鑒說知。
忽報探聽江南軍士回報：“弘光帝責史可法‘不先奏聞，私自修書往山海關。況此關乃北方咽喉之地，中國門戶，倘他兵馬一動，北國大兵，必躡其后。卿等何為此前門拒虎，不慮后門進狼之計。擅發(fā)私書先去，極類亂臣賊子行為。奏不準。史可法自被嚴旨加責，怒氣回衙。圣旨又不來宣召山海關之兵，又未有旨發(fā)各路之兵勤王起義。”三桂聽了，嗟嘆不已。史可鑒道：“今弘光帝不來宣召，又不調各路之兵勤王，非系中興之主。目今兵微將寡，難以抵敵。況先帝托夢，差在大清借兵相助，方可復仇，將軍何不親往大清國乞師，回來滅賊報仇，方為上策。”不知三桂肯與不肯，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