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澳為京兆尹,豪右斂手。鄭光,宣宗舅,莊租不納。澳系其主者,期以五日,不足,必抵法。太后為言之。上延英問澳,曰:“今日納租足!放否?”澳曰:“尚在限內,來日即不得矣!”澳既出,上連召之,曰:“國舅莊租今日納足,放主者否?”噢曰:“必放。”上白太后曰:“韋澳不可犯,且與送錢納卻。”頃刻而租足。(案:此事已見《政事門》,文有異同,今并存之)
李景讓、夏侯孜立朝有風采。景讓為御史大夫,視事之日,以侍御史孫玉汝、監察御史盧柏王覿不稱職,請移他官。孜為右丞,以職方郎中裴誠、虞部郎中韓瞻無聲績,詼諧取容,誠改太子中允,瞻為鳳州刺史。
李景讓為御史大夫,宰相宅有看街樓,皆封泥之,懼其劾奏也。然終以強毅為眾所忌。故事:除大夫百日內,他人拜相,謂之辱臺。景讓未旬,蔣相伸先拜,景讓除西川節度。不逾年,致仕歸東都。
崔瑤知貢舉,以貴要自恃,不畏外議。榜出,率皆權豪子弟。其弟兄見之,輒曰:“勿觀察吾眼。”
劉允章祖伯芻,父寬夫,皆有重名。允章少孤自立,以臧否為己任。及掌貢舉,尤惡朋黨。初,進士有“十哲”之號,皆通連中官,郭、羅虬皆其徒也。每歲,有司無不為其干撓,根蒂牢固,堅不可破。都尉于琮,方以恩澤主鹽鐵,為極力,允章不應,竟不就試。比考帖,虬居其間,允章誦其濤,有“簾外桃花曬熟紅”,不知‘熟紅’何用?虬已具在去留中,對曰:“《詩》云‘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侍郎得不思之?”頃之唱落,眾莫不失色。及出榜,惑于浮說,予奪不能塞時望。允章自鄂渚分司東都,其制,中書舍人孔晦之辭。弟紓為諫官,乃允章門生,率同年送于坡下。紓猶欲前行,允章正色曰:“請違公不去。”故事:門生無答拜者,允章于是答拜,同行皆愕然。
懿宗迎佛骨,自鳳翔至內,禮儀盛于郊祀。中出一道,夾以連索,不得輒有犯者。車馬相接,締以組繡,緣路迎拜,數十里不絕。天子親幸安福樓,以錦彩成橋,骨至,即降樓禮訖,然后迎入禁中,置于安國寺。宰相以下,施財不可勝計。百姓競為浮圖,以至失業。明年,懿宗崩,京兆尹薛逢毀之無遺。
封侍郎知舉,首訪能賦人。盧駢詣羅邵輿云:“主司愛賦十九官。”羅曰:“主司安邑住,邵輿居宣平,彼處愛賦,無由得知。”
鄭少尹師薰知舉,放榜日,畢令到宅謝恩。至蕭相公知舉。放榜日,并無人及門,時論稱之。主司放榜日,于貢院見門生,惟廣南鄭尚書及楊侍郎。禮部故事:每年主司中場多作風采,鄭詹尹知舉第一,李侍郎藩知舉落人極多。唯許下杜相公帖日,每去一人,必吁嗟移時。
太宗得鷂子俊異,私自臂之,望見魏公,乃藏于懷。公知之,遂前白事,因話自古帝王逸豫,微以為諷。上惜鷂子恐死,而又素嚴憚徵,欲盡其言。徵語愈久,鷂竟死懷中。
貞觀中,西域獻胡僧,咒術能生死人。太宗令于飛騎中選卒之壯勇者試之,如言而死,如言而蘇。帝以告宗正卿傅奕,奕曰:“此邪法也。臣聞邪不干正,若使咒臣,必不能行。”帝召僧咒奕,奕對之,初無所覺。須臾,胡僧忽然自倒,若為物所擊者,更不復蘇。
王義方,時人比之稷、契。鄭公每云:“王生太直。”高宗朝,李義府引為御史。李以定冊立武后勛,恃寵任勢,王惡而彈之,坐是見貶,坎坷以至于終。
徐大理有功,每見武后將殺人,必據法廷爭。嘗與武后反復,詞色愈厲,后大怒,令拽出斬之,猶回顧曰:“身雖死,法終不可改。”至市,臨刑得免,除為庶人。如是再三,終不挫折。朝廷倚賴,至今猶憶之。其子預選,有司皆曰:“徐公之子,安可拘以常調乎?”
狄內史仁杰,始為江南安撫使,以周赧王、項羽、吳夫概王、春申君、趙佗、馬援、吳桓王等神廟七百余所,有害于人,悉除之,惟夏禹、吳太伯、季札、伍子胥四廟存焉。(案:此事已見本門首條。文有詳略,今并存之)
李日知為大理丞,武后方肆戮,胡元禮承旨,欲陷人死刑,令日知改斷,再三不從。元禮使人謂李曰:“胡元禮在,此人莫覓活。”李謂使者曰:“日知在,此人莫覓死。”竟免之。
高祖即位,以舞胡安叱奴為散騎侍郎,禮部尚書李綱進諫曰:“臣按周禮:均工樂胥,不參士伍,雖復才如子野,妙等師曠,皆終身繼代,不改其業。故魏武帝欲使禰衡擊鼓,乃解朝衣,露體而擊之,問其故,對曰:‘不敢以先王法服,為伶人衣也。’雖齊高緯封曹妙達為王,安馬駒為開府,有國家者但為殷鑒。天下新定,開太平之運,起義功臣;行賞未遍;高才碩學,猶滯草萊,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鳴玉曳組,趨馳廟廊,固非創業規模,貽厥子孫之道。”高祖竟不能從。
周興、來俊臣羅織衣冠,朝野懼懾。御史大夫李嗣真上疏諫曰:“臣聞曲逆之事漢祖,謀疏楚之君臣,乃用黃金七千斤,行反間之術,項羽果疑臣下,陳平之計遂行。今告事紛紜,虛多實少,如當有兇慝,焉知不先謀疏陛下君臣,后除國家良善?臣恐為社稷之禍。伏乞陛下回思遷慮,察臣狂瞽,然后退就鼎鑊,實無所恨。臣得沒為忠鬼,孰與存為諂人。如羅織之徒,即是疏間之漸,陳平反間,其遠乎哉!”遂為俊臣所構,放于嶺表。俊臣死,征還,途次桂陽而終,贈濟州刺史。中宗朝,追復本官。
武三思得幸于中宮,京兆人韋月將等不堪憤激,上書告白其事。中宗惑之,命斬月將。黃門侍郎宋執奏,請按而后刑。中宗愈怒,不及整衣履,岸巾出側門,迎謂曰:“朕以為斬矣,何以緩之?”命促斬。曰:“人言中宮私于三思,陛下竟不問而斬之,臣恐有竊議。”固請按而后刑。中宗大怒,曰:“請先斬臣,不然終不奉詔。”乃流月將于嶺南,尋使人殺之。
睿宗朝,太平公主用事。柳渾以斜封官復舊職,上疏諫曰:“陛下即位之初,納姚、宋之計,咸黜斜封。今以斜封之人不忍棄,是先帝之意不可違。若斜封之人不忍棄,是韋月將、燕欽融之流不可褒贈,李多祚、鄭克之徒不可清雪。陛下何不能忍于此而忍于彼?使善惡不定,反覆相攻,致令君子之道消,小人之道長,為正者銜冤,附偽者得志,將何以止奸邪?將何以懲風俗耶?”睿宗遂從之,因而擢渾拜監察御史。(原注:《太平御覽》曰:“柳渾拜監察御史,臺中執法之地,動限儀矩。渾性放曠,不甚檢束。察長拘謹,忿其疏縱,渾不樂,乞外任。執政惜其才,特奏為左補闕。”)
韋仁約彈右仆射褚遂良,出為同州刺史。遂良復職,黜仁約為清水令。或慰勉之,仁約對曰:“仆狂鄙之性,假以雄權,而觸物便發。丈夫當正色之地,必明目張膽然,不能碌碌為保妻子也。”時武候將軍田仁會與侍御史張仁不協而誣奏之。高宗臨軒問仁,仁惶懼,應對失次。仁約歷階進曰:“臣與仁連曹,頗知事由。仁懦而不能自理。若仁會眩惑圣聽,致仁非常之罪,則臣事陛下不盡,臣之恨矣。請專對其狀。”詞辯縱橫,高宗深納之,乃釋仁。仁約在憲司,于王公卿相未嘗行拜禮,人或勸之,答曰:“雕鶚鷹,豈眾禽之偶!奈何設拜以卑之!且耳目之官,固當獨立耳。”后為左丞,奏曰:“陛下為官擇人,無其人則闕。今不惜美錦,令臣制之,此陛下知臣之深矣。”振舉綱目,朝廷肅然。
李義府恃恩放縱,婦人淳于氏有容色,坐系大理,乃托大理丞畢正義曲斷出之。或有告之者,詔劉仁軌鞫之。義府懼泄,系正義于獄。侍御史王義方將彈之,告其母曰:“奸臣當路,懷祿而曠官,不忠;老母在堂,犯難以危身,不孝。進退惶惑,不知所從。”母曰:“吾聞王母殺身以成子之義。汝若事君盡忠,立名千載,吾死不恨焉。”義方乃備法冠,橫玉階彈之。先叱義府令下,三叱乃出,然后跪宣彈文云云。高宗以義方毀辱大臣,言辭不遜,貶葉州司戶。秩滿,于昌樂聚徒教授。母亡,遂不復仕進。總章二年卒。撰《筆海》十卷。門人何彥先、員半千制師服三年,畢喪而去。
李昭德在則天朝,時諛佞者必擢用,有人于洛水中獲白石,有數點赤,詣闕請進。宰臣詰之,其人曰:“此石赤心,所以進。”昭德叱之曰:“洛水石豈盡反耶?”左右皆大笑。昭德建立東都羅城及尚書省洛水中橋,人不知役而功成就。除數兇人,獄遂罷。以持正廷諍,為皇甫文所構,(案:《唐書 李昭德傳》:昭德為邱、鄧汪所構,與此異)與來俊臣同日棄市。國人歡憾相半,哀昭德而快俊臣也。
魏元忠以摧辱二張,反為所構,云結少年為耐久朋。則天大怒,下獄勘之,易之以張說為證。召大臣,令元忠與易之、說等定是非,說氣逼不應。元忠懼,謂說曰:“張說與易之共羅織魏元忠耶?”說叱曰:“魏元忠為宰相,而有委巷‘羅織’之言,豈大臣所謂!”則天又令說言元忠不軌狀,說曰:“臣不聞也。”易之遽曰:“張說與元忠同逆。”則天問其故,易之曰:“說往時謂元忠居伊、周之地,臣以伊尹放太甲,周公攝成王之位,此其狀也。”說奏曰:“易之、昌宗大無知,所言伊、周徒聞其語耳,不知伊、周之本末。元忠初加拜命,授紫綬,臣以郎官拜賀。元忠曰:‘無尺寸之功,而居重任,不勝畏懼。’臣曰:‘公當伊、周之任,何愧三品?’然伊、周歷代書為忠臣,陛下遣臣不學伊、周,使臣將何所學?”說又曰:“易之以臣宗室,故托為黨。然附易之,有臺輔之望;附元忠,有族滅之勢。臣不敢面欺,亦懼元忠冤魂耳。”遂焚香為誓。元忠免死,流放嶺南。
張易之、昌宗貴寵用事,有潛相者言其當王,險薄者多附會之。長安中,右衛西街有榜云:“易之兄弟、長孫汲、裴安立等謀反。”宋時為御史中丞,奏請窮理其狀。則天曰:“易之已有奏聞,不可加罪。”曰:“易之為飛書所逼,窮而自陳。且謀反大逆,法無容免。請勒就臺勘當,以明國法。易之等久蒙驅使,分外承恩,臣言發禍從,即入鼎鑊,然義激于心,雖死不恨。”則天不悅。內史楊再思遽宣王命,左拾遺李邕歷階而進曰:“宋所爭,事為國家社稷,望陛下可其所奏。”則天意始解。乃傳命,令易之就獄推問。斯須,特敕原之,仍遣易之、昌宗就辭謝。拒而不見,令使者謂之曰:“公事當公言之。私見即私,法無私也。”謂左右:“恨不先打豎子腦破,而令混亂國經,吾負此恨久矣!”時朝列呼易之、昌宗為“五郎”、“六郎”,鄭杲曰:“公何稱易之為卿?”曰:“鄭杲何庸之甚!若以官秩,正當卿號;若以親,當為‘張五郎’、‘六郎’矣。足下非張氏家僮,號五郎、六郎,何也?”杲大慚而退。
宋。則天朝,以頻論得失不能容,而憚其公正,乃止敕往揚州推按。奏曰:“臣以不才,叨居憲府,按州縣乃監察御史事耳,今非意差臣,不識其所謂,請不奉制。”無何,復令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復奏曰:“御史中丞,非軍國大事不當出。且仲翔所犯贓污耳,今高品有侍御史,卑品有監察御史,今敕臣,恐陛下有危臣之意,請不奉制。”月余,優詔令副李嶠使蜀,嶠喜,召曰:“叨奉渥恩,與公同謝。”曰:“恩制示禮數,不以禮遣,不當行,謹不謝。”乃上言曰:“以臣副嶠,何也?恐乖朝廷故事,請不奉制。”易之等冀出使,當別以事誅之。既不果,伺家有婚禮,將刺殺之。有密以告者,乘車舍于他所,乃免。易之尋伏誅。
宗楚客兄秦客潛勸則天革命,累遷內史,后以贓罪流于嶺南死。楚客無他材能,附會武三思,神龍中為中書舍人。時西突厥阿史那與忠節不和,安西都護郭元振奏請徙忠節于內地,楚客與弟晉卿及紀處訥等納忠節厚賂,請發兵以討西突厥,不納元振之奏。突厥大怒,舉兵入寇,甚為邊患。監察御史崔琬劾楚客等,中宗不從,遽令與琬和解。俄而韋氏敗,楚客等咸誅。
文宗謂宰臣曰:“太宗得魏徵,采拾闕遺,弼成圣政;今我得魏暮,于疑似之間,必極匡諫,雖不敢望貞觀之政,庶幾處無過之地。”令授暮右補闕,敕舍人善為詞。又問暮曰:“卿家有何圖書?”暮曰:“家書悉無,惟有文貞公笏在。”文宗令進來。鄭覃在側曰:“在人不在笏。”文宗曰:“卿渾未曉。但甘棠之義,非要笏也。”
崔顥有美名,李邕常欲一見。及顥至獻文,其首云:“十五嫁王昌。”邕叱起曰:“小子無禮。”遂不接。
肅宗以王至為相,尚鬼神之事,分遣女巫遍禱山川。有巫者少年盛服,乘傳而行,中使隨之,所至誅求金帛,積載于后,與惡少十數輩橫行州縣。至黃州,左震為刺史,晨至驛門,扃戶不啟。震命壞鎖而入,曳巫斬階下,惡少皆死。籍其緡鉅萬,金寶堆積,悉列上曰:“臣已斬巫。請以所籍錢,代臣貧民輸稅,其中使送上,臣請死。”朝廷慰獎之。
李公勉罷嶺南節度,至石門停舟,悉搜家人犀象投水中。
德宗在東宮,雅好楊崖州字,嘗令打《李楷洛碑》,釘壁以玩。及即位,征拜。炎有崖谷,言論持正,對見必為之加敬,歲余不倦。及后以劉晏事,上不懌,盧杞揣知上意,因傾之。
許孟容為給事中,宦者有以權幸相誘者,拒絕之。雖不大拜,亦不為患。
韋相貫之為右丞,僧廣宣造門曰:“竊知閣下不久拜相。”貫之叱曰:“安得此言。”命草奏,僧惶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