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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蓬軒類記
  • 佚名
  • 7009字
  • 2015-12-27 01:14:03

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四者相因而不可偏廢也。朱子治易,雖主象占立說,而其義理未嘗與程傳背馳。故本義于卦爻中,或云說見程傳,或云程傳備矣。又曰:看某易,須與程傳參看。故本朝詔告天下,易說主程某傳、朱某本義,而科舉取士以之。予猶記幼年間,見易經義多兼程傳講貫,近年以來,場中易經義專主朱說取人,主程傳者皆被黜。學者靡然從風,程傳遂至全無讀者。嘗欲買周易傳義為行篋之用,遍杭城書肆求之,惟有朱子本義,兼程傳者絕無矣。蓋利之所在,人心趨之,市井之趨利,勢固如此,學者之趨簡便,亦至此哉!率天下之人而為程傳之禍者,不知自某試官始,姑記以詢之。

聞天順間,沛縣民楊四家,鋤田得一古銅器,狀如今香爐,有耳而無足。洗去土,有聲如彈琵琶不已,其家以為怪,碎之。不知何物也。

成化甲辰,泗州民家牛生一麟,以為怪,殺之。工侍賈公俊時公差至此,得其一足歸。足如馬蹄,黃毛中肉鱗隱起,皆如半錢。永康尹昆城王循伯時為進士,親見之,云然。

弘治五年,楊之瓜州聚船處,一米商船被雷擊,折其桅。近本處,大小鼠若干皆死,蓋鼠嚙空而窟宅其中也。大鼠重七斤,小鼠約重二斤。鄉人印綬初聞而未信,嘗親問其船主云然。意者天恐風折于揚帆時,致誤民命,故擊之耶?

嘗聞正統十年,予家祖園新竹二本,皆自數節以上分兩岐,交翠可愛。家仆候其老,斫而芟去旁枝,用以支取蘊草飼豬。景泰二年,新居后園,黃瓜一蔓生五條,結蒂與脫花處分張為五,瓜之背則相連附。園丁采入,眾玩一過,兒童擘而食之。后仕于朝,有以瑞竹瑞瓜圖求題詠者,閱之,則皆予家所嘗有也。況他竹之瑞一本,予家并生二本,他瓜僅二三,又非連理,予家五瓜連理,不尤瑞乎!使當時長老父兄有造言喜事者,諂諛歸之府縣,夸艷歸之家庭,動眾傷財,其為不靖多矣。惟其悃愊無華,故人之所謂祥瑞,一切不知動其心。惟不知動其心,故驕侈不行,而災害不作,可以保其家于悠久也。傳曰:“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其斯之謂歟!

左氏、莊周、屈原、司馬遷,此四人豪杰之士也。觀其文章,各自成一家,不事蹈襲,可見矣。史遷纂述歷代事跡,其勢不能不襲。若左、莊、屈三人,千言萬語,未嘗犯六經中一句。宋渡江后,學者無程、朱緒余,則做不成文字。而于數字,亦往往妄加貶議,可笑也。先儒謂左氏浮夸,莊周荒唐,屈原懟怨,此公論也。謂莊周為邪說而辟之,亦公論也。若左氏春秋傳,自是天地間一種好文字,而世人以其為巧言,豈不過哉!為此言者,正猶貧人吃齋,以文其貧,舍曰珍羞品味,力不能辦,而必謂其腥膻不堪食,矯謬孰甚焉!

南京諸衛,官有廨宇,軍有營房,皆洪武中之所經畫。今雖間有頹廢,而其規址尚在。北京自永樂十九年營建告成,鑾輿不復南矣。至弘治元年,閱六十八年,而軍衛居址尚有未立者。彼固不能陳乞建立,而上司亦未之念及也。是年,襄城馬公文升掌都察院事,奏毀天下淫祠。亦嘗建白,尚有未立者,擬欲以城中私創庵院置衛,則財不煩官,力不勞下,其功易成。該部寢而不行。吾昆山知縣楊子器,毀城市鄉村庵院神祠約有百余所,以其材修理學校、倉廩、公館、社學、樓櫓等事,一時完美。又給發余材太倉、鎮海二衛,凡所頹廢,率與興舉,軍民至今德之。使當時該部大臣,茍有子器其人,則國家之廢事以舉,官府之缺典以完,又何難哉!蓋因循姑恤,特為身謀,而不為之故耳,非力不足也。傳曰:“國無其人,誰與興理?”亦此類歟。

予觀政工部時,葉文莊公為禮侍。嘗欲取吾昆元末國初以來諸公文集,擇其可傳者,或詩或文,人不出十篇,名曰昆山片玉以傳,命予采集之。若郭翼羲仲林外野言、殷奎孝章強齋集、袁華子英耕學稿、易恒久成泗園集、呂誠敬夫來鶴軒集、朱德潤澤民存復齋稿、偶桓武孟江雨軒詩、林鐘仲鏞松谷集、沈丙南叔白云集、馬囗〈鹿各〉公振淞南漁唱、屈昉季明寓庵集、王資之深瑞菊堂集、鄭康文時乂平橋稿之類。不久,予除南京吏部主事,恐致遺失,俱以送還。今欲為終其事,而其子于父積書扃鐍甚固,一切秘恡不出,鄉先輩之美,竟泯泯矣,可勝嘆哉!予既負公之托,而又恐人不知其存心之厚,漫記之。殷、易、屈有刻本,余皆錄本,平橋稿其子近亦刻板矣。

遜志齋集三十卷,拾遺十卷,附錄一卷,臺人黃郎中世顯、謝侍讀鳴治之所稱也,今刻在寧海縣。其二十八卷內勉學詩二十四章,本蘇士陳謙子平所作,誤入方集耳。子平,元末人,張士誠兵至吳,士有突入其室者,脅其兄訓使拜,不屈,刃其胸。子平以身翼蔽,并遇害。平生著述甚富,兵后散亡,獨所著易解詁二卷及古今詩數十篇傳于世。正統間吾昆山所刻養蒙大訓收其詩,予幼嘗見之。京師士人徐本以道亦嘗刻其詩印行,后有國初韓爽公望跋語,韓、徐皆蘇人。

京師東廠者,掌巡邏兵校之地也。弘治癸丑五月,忽風大作,地陷約深二三丈許,廣亦如之。明時坊白晝間二人入巡警鋪,久不出。管鋪者疑之,推戶入視,但見衣二領在壁下,衣旁各有積血,而不見其人。六月六日,通州東門眾訛言寇至,男婦奔走入城,跋涉水潦,多溺死者。今日聞馬進士慶云。

吏書王公恕,平生耿介有執,頗負時望。然性偏拗,無休休有容氣象,士大夫以此厭之。其在南京參贊機務時,與吏書王公囗〈亻與〉相厚,為作大司馬三原王公傳,刻板印行。太醫院判劉文泰與公有怨,奏其變亂選法數事,且言其作傳刻板,皆諷人為之,彰一己之善,顯先帝之惡。以印本封進,乞正其罪。上不罪恕,特以其賣直沽名,令燒毀板籍而已。公遂乞致仕去。予始聞之,竊意公端人也,使其諷人為此,是與王莽何異,不之信。近得印本觀之,其間指斥朝廷失處,固人所共聞,而刻板之舉,或出于門生故吏,亦未可知。但傳中于其所奏事,皆云不報,是皆留中不行矣,而奏詞飛語,歷歷備具,非其親授之草,則傳者何從而得之如是之詳?況刻板印行,公未必不知,不復為禁止之,是不能不來謗口之侵,而御筆“賣直沽名”之旨,非誤加也。噫!好名之心一興,求全之毀斯至,以老成得此,不亦深可惜哉!

晦庵先生家墳墓,乃先生自觀溪山向背而為者。面值一江,有沙亙其間。先生嘗云:“此沙開時,吾子孫當有入朝者。”其家有私記存焉。景泰間,朝廷念其有功于世,求訪其子孫,于是九世孫梴征入朝,授五經博士,世官一人主祀。公文未至之數日,其沙忽被水沖開,適中其言。蘇州府通判倪文烜,建寧人,母朱氏,梴之女兄,為予言此。晦庵非術數之學,而其驗如此,偶然歟,抑至誠前知歟?

昆城夏氏,與處州衛某指揮為親舊。指揮聞夏氏有淑女,求為子婦,數年未成。后求之益力,家人皆許之,女之祖獨不許。因會客,以骨牌為酒令,祖設難成之計,謂求婚者云:“鋪牌若得天地人和四色皆全,即與成婚。”一拈而四色不爽,眾驚異,遂許之。太倉曹用文、查用純素友善,適其妾各有娠。一日會飲,戲以骰子為卜,云:“使吾二人一擲而六子皆紅,必一男一女,必為婚姻。”一擲而得渾純。后果查生男,曹生女,查以子贅曹為婚姻。此二事相類而甚奇,蓋亦非偶然也。

江西山水之區多產蛟,蛟出,山必裂,水必暴涌。蛟乘水而下,必有浮菹擁之,蛟昂首其上。近水居民聞蛟出,多往觀之, 或投香紙,或投紅綃,若為之慶賀者然。云蛟狀,大率似龍,但蛟能害及人畜,龍則不然。龍能飛,且變化不測,蛟則不能也。

慶元初,韓侂胄既逐趙忠定,太學生敖陶孫賦詩于三元樓上,云:“左手旋干右轉坤,如何群小恣流言,狼胡無地居姬旦,魚腹終天吊屈原。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幸有史長存。九原若遇韓忠獻,休說渠家末世孫。”陶孫方書于樓壁,酒一再行,壁已不存。陶孫知詩必為韓所廉得,捕者將至,急更行酒者衣,持暖酒具下樓。捕者與交臂,問曰:“敖上舍在否?”敖對以:“若問太學秀才耶?飲方酣。”陶孫亟亡命奔走閩。后登己丑第,此出杭志記遺。陶孫字器之,宋慶元五年曾從龍榜進士,奉議郎泉州僉判,其名銜僅見昆山志進士題名中,而不知其何如人。觀此則其為人可知矣。

宋神宗問呂惠卿:“何草不庶,獨蔗從庶,何也?”惠卿曰:“凡草種之則正生耳,蔗種之則旁生。”上喜之。

按六書有諧聲,蔗,庶聲。庶,古遮字,非會意也。若蔗以旁生從庶,則鷓鴣、蟅蟲亦旁生耶?小人之率爾妄對,類如此。聞本朝天順間,睿皇欲除某為翰林學士,以翰林已有三員,疑其過多。兵書陳汝言適侍側,叩頭云:“唐朝學士十八人,圣朝三四人,何多?”上喜之,遂決。蓋唐之十八人,太宗為太子時,私引文學之士,以為羽翼,非以學士名官也。學士美官,其濫如此,可乎?君人者聞此言,幸而自悟,或詢之有識者,面斥其非而遠之,則小人不得以利口亂聰明矣。惜乎皆不悟也。

中吳紀聞六卷,每卷首題云:昆山龔明之。前有明之淳熙元年自序,后有至正二十五年吾昆盧公武記得書來歷,及校正增補大略。且云:“非區區留意郡志,此書將泯沒而無聞矣。”弘治初,昆尹楊子器翻刻印行。考之宣德昆山志,不載此人。近檢公武蘇州府志,具明之言行甚悉。蓋公武之志人物,間有略其邑里者。昆山志孝文類載馬友直、周津、曹椿年,皆本之郡志,而明之獨遺之,豈不以是歟!公武知之稔而欠詳,后人缺其疑而不志,無怪其然也。記以候修邑志者增入之。

米元章以書畫名一時,其文章不多見。家藏故紙中,有露觔烈女碑文一通,辭亦清古,今維楊新志已收入,茲不錄。錄其贊云:“王化煥猗盛江、漢,叔運煽猗人倫亂。一德彥猗昭世典,情莫轉猗天質善。楚澤緬猗云水偃,煒斯囝猗日星建。此贊每句二韻,亦新奇。囝與繭音同,閩人呼其子云然。古韻書無之,蓋后世方言耳。 昔劉夢得以餻字不經見,詩中輒不敢用。囝惟顧況有詩,陸放翁亦有“阿囝略如郎罷意”之句,然用之閩、越,似亦無害。江、淮之俗,故所未聞也。而用之刻石之文,何耶?

本朝文武衙門印章,一品二品用銀,三品至九品用銅,方幅大小,各有一定分寸。惟御史印比他七品衙門印特小,且用鐵鑄,篆文皆九疊。諸司官銜有使字者,司名印文亦然。惟按察使官銜有使字,而司名印文無之,此所未喻也。軍衛千戶所,有中左右前后之別,而所統千百戶印文,但云“某衛某千戶所百戶印”,十印皆同,不免有那移詐偽之弊。此則關防未至而然也。若于百戶上添第一第二等字,則無弊矣。

魏文靖公驥為南京禮侍時,嘗積有文銀百余兩,置書室中,失去。巡捕者廉知為一小吏所盜,發其藏,已費用一紙裹,余無恙也。當送法司問罪,公憐其貧,且將得冠帶,曰:“若置之法,非惟壞此吏,其妻子恐將失所。”遂寢之。

提督徐州倉糧太監韋通,嘗于桓山寺鑿井,深數丈,聞鍤下有聲鏗然,得獨輪銅車一具。其色綠如瓜皮,通命磨洗,視之,上有識文云:“陸機造。重三十鈞。”推之,輪轉而可行。遂進于朝,時憲宗方好古器物,得之甚喜,朝時受賞頗多。成化乙巳歲也。

丘閣老世史正綱唐德宗興元元年書:“始賜有功將士以功臣名號,其目云:“所謂奉天定難功臣是也。然其所謂奉天者,以地言也。后世遂襲之,以為奉天命,殊失初意矣。”今按“后世”二字,若指五代及宋、元有此襲號則可,若謂本朝則非也。蓋本朝功臣勛階,固有奉天翊衛等字,然朝廷正殿正門,皆名奉天,凡詔赦及封贈文武官誥敕起語,皆曰奉天承運。其主意正謂天子奉承天命以治天下,故事必稱天,非襲唐奉天之名也。

弘治六年癸丑十二月三日之夕,南京雷電交作,次日大雪。自是雪雨連陰,浹月始晴。考之周密野語,記元至正庚寅正月二十九日未時,電光繼以大雷,雪下如輪。是年二月三日春分。又記略云,春秋魯隱公九年三月,即今之正月,三國吳主孫亮太平二年二月,晉安帝元興三年五月,義熙六年正月,皆有雷雪之異。義熙以前云,皆未考。至元庚寅,密所親見也。然皆在正月、二月,今癸丑十二月六日大寒,二十一日方立春,尤可異也。

北方有蟲名蚰蜒,狀類蜈蚣而細,好入人耳。聞之同僚張大器云:人有蚰蜒入耳不能出,不以為意。久而覺腦痛,疑其入腦,甚苦之,而莫能為計也。一日將午飯,枕案而睡,邊有雞肉一盤在旁,夢中忽歕嚏,覺有物出鼻中,視之,乃蚰蜒在雞肉上,自此腦痛不復作矣。又同僚蘇文簡在山海關時,蚰蜒入其仆耳。文簡知雞能引出,急炒雞置其耳傍,少頃,竟有聲鍧然,乃此蟲躍出也。此救急之術,記之。

勿軒熊氏嘗論孔廟諸賢位置,大意謂四配中若復圣、宗圣、述圣三公,各有父在廡下。揆之父子之分,其心豈安?宜作寢殿,以叔梁紇為主,配以無繇、子點、伯魚三人,祀之別室,當矣。叔梁紇之為主,亦無謂。孟孫氏非圣賢之徒,何可與此?此尤迂謬之見。

鄉人嘗言野中夜見鬼火、神火。鬼火色青熒,不動,神火色紅,飛越聚散不常。疑即祭義所謂“焄蒿凄愴,百物之精神”之著也。蓋火為陽精,物多有之。世知木石有火,而不知龍雷皆有火。夏天久旱,則空中有流火,今謂之火陽是已。海中夜亦有火。肥貓暗中抹之,則火星迸出。壯夫梳發亦然。精油見日亦生火。古戰場有磷火。魚鱗積地及積鹽,夜有火光,但不發焰。此蓋腐草生螢之類也。

古人詩集中有哀挽哭悼之作,大率施于交親之厚,或企慕之深,而其情不能已者,不待人之有請也。今仕于朝者,有父母之喪,輒遍求挽詩為冊,士大夫雖非出自至情,亦勉強以副其意,舉世同然也。原其所自,始則要結,流于夸耀,終至于仿效成風,而莫之能救矣。蓋卿大夫之喪,有當為神道碑者,有當為墓表者,如內閣大臣三人,一人請為神道碑,一人請為墓志,余一人恐其以為遺己也,則以挽詩序為請。皆有重幣入贄,且以為后會張本,此所謂要結也。既有詩序,則不能無詩,于是而遍求詩章以成之。亦有仕未通顯,持此歸示其鄉人,以為平昔見重于名人,而人之愛敬其親如此。此可謂夸耀也。亦有其心無所要結,無所夸耀,以為不如是,則于其親之喪有缺然矣。于是人人務為此舉,而不知其非所當急。甚至江南銅臭之家,與朝紳素不相識,亦必夤緣所交,投贄求挽。受其贄者不問其人賢否,輒爾應之。此所謂仿效成風而莫之能救也。又聞銅臭者得之,不但裒冊而已,或刻石墓亭,或刻版家塾。有利其贄而厭其求者,為活套詩若干首以備應付。及其印行,則彼此一律,此其最可笑也。

今云南、廣西等處土官無嗣者,妻女代職,謂之母土官。隋有譙國夫人冼氏,高涼太守馮寶妻也。其家累葉為南越首領,跨據山洞,部落十余萬家。夫人在母家,撫循部眾,能行軍用師,壓服諸越。后以功致封爵,此女土官事始,但夫人父家有兄,夫家有子,與今不同耳。

癸丑五月,蘇州大風雷,牛馬在野者多喪其首。民家一產五子,三男皆無首,肢體蠢動,二女臍下各有口眼,啼則上下相應,數日皆死。王指揮輔回自京師,聞有奏詞到部云。

唐詩大家,并稱李、杜,蓋自韓子已然矣。或疑太白才氣豪邁,落筆驚人,子美固已服之。又官翰林清切之地,故每親附之。杜詩后人始知愛重,在當時若太白之眼空時流,蓋以尋常目之,故篇章所及,多不酬答。今觀二公集中,杜之于李,或贈,或寄,或憶,或懷,或夢,為詩頗多。其散見于他作,如云“李白斗酒詩百篇”,“近來海內為長句,汝與山東李白好”,“南尋禹穴見李白,道甫問訊今何如”之類,褒譽親厚之意,不一而足。且于它人或稱行,或稱官,或稱字,于白率斥其名,若前輩之待后生者。及觀李之于杜,惟沙丘城之寄,魯郡東石門之送,飯顆山之逢,僅三章而已。況沙丘、石門,略無褒譽親厚之詞,而飯顆山前之作,又涉譏謔。此固不能不起后人之疑也。嘗聞鄉老沈居竹云:飯顆山,天下本無此名。白以甫窮餓,寓言譏之。“太瘦生,作詩苦”,則明白笑之也。未知然否。

病霍亂者,濃煎香薷湯冷飲之,或掘地為坎,汲水于中取飲之,亦可。最忌飲熱湯,飲熱米湯者必死。

詩兼美刺,寓勸懲,先王之教也。故有矢詩之典,采詩之官。蓋將以知政治之得失,風俗之美惡,民生之休戚,以求有補于治,未聞以詩而致禍者。自后世教化不明,邪妄希旨,在上者懷猜忌之心,在左右者肆讒賊之口,于是乎詩禍作矣。唐以詩賦取士,故詩學之盛,莫過于唐。然當時詩人往往以國事入詠,而朝廷亦不知禁,可謂寬大矣。但尊者之失,亦所當諱,而彼皆昧之,何耶?姑以易見者言之,如“三郎沉醉打毬回”,“虢國夫人承主恩”,“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是何美事,而形之詠歌,固以顯其君上之失矣。至若“薛王沉醉壽王醒”之句,雖前人嘗辨薛王蚤薨,未嘗與貴妃同宴龍池。然壽王之醒,觸犯忌諱,尤非臣子所忍言者。使猜忌之君觀之,寧不槩以賢人君子之為詩,皆敢于攻發君上陰私者耶?故一有讒譖,皆信之不疑,而傷害隨之矣。予嘗謂后世詩禍,實唐人有以貽之也。

甲寅六月六日,蘇州衛印紐熱灸,手不可握。吏以告衛官,各親手握之,始信。乃以布裹而用之,亦可異也。

班孟堅漢書,大抵沿襲史記。至于季布、蕭何、袁盎、張騫、衛、霍、李廣等贊,率因史記舊文稍增損之(張騫贊,即史記大宛傳后,)或有全用其語者。前作后述,其體當然。至如司馬相如傳贊,乃固所自為,而史記乃全載其語,而作“太史公曰”,何邪?又遷在武帝時,雄生漢末,安得謂楊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風一哉?諸家注釋,皆不及之。又公孫弘傳,在平帝元始中,詔賜弘子孫爵。徐廣注謂后人寫此以續卷后。然則相如之贊,亦后人剿入,而誤以為太史公無疑。至若管仲傳云后百余年有晏子,孫武傳云后百余年有孫臏,屈原傳云后百余年有賈生,皆以其近似,類推之耳。至于優孟傳云其后二百余年秦有優旃,而淳于髡傳亦云其后百余年楚有優孟,何邪?殊不思優孟在楚莊王時,淳于在齊威王時,楚莊春秋之世,齊威乃戰國之時,謂前百余年楚有優孟可也。今乃錯謬若此,且先傳髡而后敘孟,其次序曉然,謂之非誤,可乎?此出齊東野語。嘗見元吳文正公、本朝王忠文公讀史記伯夷傳,疑其不倫,皆有所更定。竊嘆服前賢讀書精察如此。近見此語,又以嘆公謹識見之明,雖前代深于史學者,亦未之覺也。因記之,與讀史者共焉。[樂隱鍵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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