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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年譜一(2)

后徐愛因未會先生知行合一之訓,決于先生。先生曰:“試舉看。”愛曰:“如今人已知父當孝,兄當弟矣,乃不能孝弟,知與行分明是兩事?!毕壬唬骸按吮凰接魯喽?,非本體也。圣賢教人知行,正是要人復本體,故《大學》指出真知行以示人曰:‘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蛞姾蒙珜僦煤蒙珜傩小V灰娚珪r已是好矣,非見后而始立心去好也。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臭時,已是惡矣,非聞后而始立心去惡也。又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此便是知行之本體。”愛曰:“古人分知行為二,恐是要人用工有分曉否?”先生曰:“此正失卻古人宗旨。某嘗說知是行之主意,行實知之功夫;知是行之始,行實知之成;已可理會矣。古人立言所以分知行為二者,緣世間有一種人,懵懵然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是之為冥行妄作,所以必說知而后行無繆。又有一種人,茫茫然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是之為揣摸影響,所以必說行而后知始真。此是古人不得已之教,若見得時,一言足矣。今人卻以為必先知然后能行,且講習討論以求知,俟知得真時方去行,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某今說知行合一,使學者自求本體,庶無支離決裂之病。”

五年庚午,先生三十九歲,在吉。

升廬陵縣知縣。

先生三月至廬陵。為政不事威刑,惟以開導人心為本。蒞任初,首詢里役,察各鄉貧富奸良之實而低昂之。獄牒盈庭,不即斷射?;鼑跖f制,慎選里正三老,坐申明亭,使之委曲勸諭。民胥悔勝氣囂訟,至有涕泣而歸者。由是囹圄日清。在縣七閱月,遺告示十有六,大抵諄諄慰父老,使教子弟,毋令蕩僻。城中失火,身禱返風,以血禳火,而火即滅。因使城中辟火巷,定水次兌運,絕鎮守橫征,杜神會之借辦,立保甲以弭盜,清驛遞以延賓旅。至今數十年猶踵行之。

語學者悟人之功。先是先生赴龍場時,隨地講授,及歸過常德、辰州,見門人冀元亨、蔣信、劉觀時輩俱能卓立,喜曰:“謫居兩年,無可與語者,歸途乃幸得諸友!悔昔在貴陽舉知行合一之教,紛紛異同,罔知所入。茲來乃與諸生靜坐僧寺,使自悟性體,顧恍恍若有可即者。”既又途中寄書曰:“前在寺中所云靜坐事,非欲坐禪入定也。蓋因吾輩平日為事物紛拿,未知為已,欲以此補小學收放心一段功夫耳。明道云:‘才學便須知有用力處,既學便須知有得力處?!T友宜于此處著力,方有進步,異時始有得力處也?!?

冬十有一月,入覲。

先生入京:館于大興隆寺,時黃宗賢綰為后軍都督府都事,因儲柴墟巏請見。先生與之語,喜曰:“此學久絕,子何所聞?”對曰:“雖粗有志,實未用功?!毕壬唬骸叭宋┗紵o志,不患無功。”明日引見甘泉,訂與終日共學。

按宗賢至嘉靖壬午春復執贄稱門人。

十有二月,升南京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

論實踐之功。先生與黃綰、應良論圣學久不明,學者欲為圣人,必須廓清心體,使纖翳不留,真性始見,方有操持涵養之地。應良疑其難。先生曰:“圣人之心如明鏡,纖翳自無所容,自不消磨刮。若常人之心,如斑垢駁蝕之鏡,須痛刮磨一番,盡去駁蝕,然后纖塵即見,才拂便去,亦不消費力。到此已是識得仁體矣。若駁蝕未去,其間固自有一點明處,塵埃之落,固亦見得,才拂便去;至于堆積于駁蝕之上,終弗之能見也。此學利困勉之所由異,幸勿以為難而疑之也。凡人情好易而惡難,其間亦自有私意氣習纏蔽,在識破后,自然不見其難矣。古之人至有出萬死而樂為之者,亦見得耳。向時未見得里面意思,此功夫自無可講處,今已見此一層,卻恐好易惡難,便流入禪釋去也?!?

按先生立教皆經實踐,故所言懇篤若此。自揭良知宗旨后,吾黨又覺領悟太易,認虛見為真得,無復向里著己之功矣。故吾黨穎悟承速者,往往多無成,甚可優也。

六年辛未,先生四十歲,在京師。

正月,調吏部驗封清吏司主事。

論晦庵、象山之學。王輿庵讀象山書有契,徐成之與辯不決。先生曰:“是朱非陸,天下論定久矣,久則難變也。雖微成之之爭,輿庵亦豈能遽行其說乎?”成之謂先生漫為含糊兩解,若有以陰助輿庵而為之地者。先生以書解之曰:“輿庵是象山,而謂其專以尊德性為主。今觀《象山文集》所載,未嘗不教其徒讀書。而自謂理會文字頗與人異者,則其意實欲體之于身。其亟所稱述以誨人者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唬骸思簭投Y。’曰:‘萬物皆備于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唬骸攘⒑跗浯笳?,而小者不能奪?!菙笛哉撸鬃?、孟軻之言也,烏在其為空虛乎?獨其易簡覺悟之說,頗為當時所疑。然易簡之說出于《系辭》;覺悟之說,雖有同于釋氏,然釋氏之說亦自有同于吾儒,而不害其為異者,惟在于幾微毫忽之間而已。亦何必諱于其同而遂不敢以言,狃于其異而遂不以察之乎?是輿庵之是象山,固猶未盡其所以是也。吾兄是晦庵,而謂其專以道問學為事。然晦庵之言,曰:‘居敬窮理?!唬骸谴嫘臒o以致知?!唬骸又某4婢次?,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于須臾之頃也。’是其為言雖未盡瑩,亦何嘗不以尊德性為事,而又烏在其為支離乎?獨其平日汲汲于訓解,雖韓文、《楚辭》、《陰符》、《參同》之屬,亦必與之注釋考辨,而論者遂疑玩物。又其心慮恐學者之躐等,而或失之于妄作,必先之以格致而無不明,然后有以實之于誠正而無所謬。世之學者掛一漏萬,求之愈煩,而失之愈遠,至有弊力終身,苦其難而卒無所入,而遂議其支離。不知此乃后世學者之弊,而當時晦庵之自為,則亦豈至是乎?是吾兄之是晦庵,固猶未盡其所以是也。夫二兄之所信而是者,既未盡其所以是,則其所疑而非者,亦豈盡其所以非乎?仆嘗以為晦庵之與象山,雖其所以為學者若有不同,而要皆不失為圣人之徒。今晦庵之學,天下之人,童而習之,既已入人之深,有不容于論辯者。而獨惟象山之學,則以其嘗與晦庵之有言,而遂藩籬之;使若由、賜之殊科焉則可矣,而遂擯放廢斥,若碔砆之與美玉,則豈不過甚矣乎?故仆嘗欲冒天下之譏,以為象山一暴其說,雖以此得罪無恨?;掴种畬W既已章明于天下,而象山猶蒙無實之誣,于今且四百年,莫有為之一洗者。使晦庵有知,將亦不能一日安享于廟廡之間矣。此仆之至情,終亦必為兄一吐露者,亦何肯慢為兩解之說以陰助于輿庵已乎?”

二月,為會試同考試官。

是年僚友方獻夫受學。獻夫時為吏部郎中,位在先生上,比聞論學,深自感悔,遂執贄事以師禮。是冬告病歸西樵,先生為敘別之。

十月,升文選清吏司員外郎。

送甘泉奉使安南。先是先生升南都,甘泉與黃綰言于冢宰楊一清,改留吏部。職事之暇,始遂講聚。方期各相砥切,飲食啟處必共之。至是甘泉出使安南封國,將行,先生懼圣學難明而易惑,人生別易而會難也,乃為文以贈。略曰:“顏子沒而圣人之學亡,曾子唯一貫之旨傳之孟軻。絕又二千余年,而周、程續。自是而后,言益詳,道益晦。孟氏患楊、墨,周、程之際,釋、老大行。今世學者皆知尊孔、孟,賤楊、墨,擯釋、老,圣人之道若大明于世。然吾從而求之,圣人不得而見之矣,其能有若墨氏之兼愛者乎?其能有若楊氏之為我者乎?其能有若老氏之清凈自守、釋氏之究心性命者乎?吾何以楊、墨、老、釋之思哉?彼于圣人之道異,然猶有自得也。而世之學者,章繪句琢以夸俗,詭心色取,相飾以偽,謂圣人之道勞苦無功,非復人之所可為,而徒取辯于言辭之間,古之人有終身不能究者,今吾皆能言其略,自以為若是亦足矣,而圣人之學遂廢。則今之所大患者,豈非記誦辭章之習?而弊之所從來,無亦言之太詳、析之太精者之過歟?某幼不問學,陷溺于邪僻者二十年,而始究心于老、釋。賴天之靈,因有所覺,始乃沿周、程之說求之,而若有得焉,顧一二同志之外,莫予冀也,岌岌乎仆而復興。晚得于甘泉湛子,而后吾之志益堅,毅然若不可遏。則予之資于甘泉多矣。甘泉之學,務求自得者也。世未之能知,其知者且疑其為禪。誠禪也,吾猶未得而見,而況其所志卓爾若此?則如甘泉者,非圣人之徒歟?多言又烏足病也?夫多言不足以病甘泉,與甘泉之不為多言病也,吾信之。吾與甘泉,有意之所在,不言而會,論之所及,不約而同,期于斯道,斃而后已者,今日之別,吾容無言?夫惟圣人之學,難明而易惑,習俗之降愈下而抑不可回,任重道遠,雖已無俟于言,顧復于吾心,若有不容已也,則甘泉亦豈以予言為綴乎?”

七年壬申,先生四十一歲,在京師。

三月,升考功清吏司郎中。

按《同志考》,是年穆孔暉、顧應祥、鄭一初、方獻科、王道、梁谷、萬潮、陳鼎、唐鵬、路迎、孫瑚、魏廷霖、蕭鳴鳳、林達、陳洸及黃綰、應良、朱節、蔡宗兗、徐愛同受業。

十二月,升南京太仆寺少卿,便道歸省。

與徐愛論學。愛是年以祁州知州考滿進京,升南京工部員外郎。與先生同舟歸越,論《大學》宗旨。聞之踴躍痛快,如狂如醒者數日,胸中混沌復開。仰思堯、舜、三王、孔、孟千圣立言,人各不同,其旨則一。今之《傳習錄》所載首卷是也。其自敘云:“愛因舊說汩沒,始聞先生之教,實駭愕不定,無人頭處。其后聞之既久,漸知反身實踐,然后始信先生之學為孔門嫡傳,舍是皆傍蹊小徑,斷港絕河矣。如說格物是誠意功夫,明善是誠身功夫,窮理是盡性功夫,道問學是尊德性功夫,博文是約禮功夫,惟精是惟一功夫,諸如此類,皆落落難合。其后思之既久,不覺手舞足蹈?!?

八年癸酉,先生四十二歲,在越。

二月,至越。

先生初計至家即與徐愛同游臺、蕩,宗族親友絆弗能行。五月終,與愛數友期候黃綰不至,乃從上虞入四明,觀白水,尋龍溪之源;登杖錫,至雪竇,上千丈巖,以望天姥、華頂;欲遂從奉化取道赤城。適久旱,山田盡龜圻,慘然不樂,遂自寧波還余姚。綰以書迎先生。復書曰:“此行相從諸友,亦微有所得,然無大發明。其最所歉然,宗賢不同茲行耳。后輩習氣已深,雖有美質,亦漸消盡。此事正如淘沙,會有見金時,但目下未可必得耳?!毕壬澯坞m為山水,實注念愛、綰二子。蓋先生點化同志,多得之登游山水間也。

冬十月,至滁州。

滁山水佳勝,先生督馬政,地僻官閑,日與門人遨游瑯琊、瀼泉間。月夕則環龍潭而坐者數百人,歌聲振山谷。諸生隨地請正,踴躍歌舞。舊學之士皆日來臻。于是從游之眾自滁始。

孟源問:“靜坐中思慮紛雜,不能強禁絕。”先生曰:“紛雜思慮,亦強禁絕不得;只就思慮萌動處省察克治,到天理精明后,有個物各付物的意思,自然精專無紛雜之念;《大學》所謂‘知止而后有定’也?!?

九年甲戌,先生四十三歲,在滁。

四月,升南京鴻臚寺卿。

滁陽諸友送至鳥衣,不能別,留居江浦,候先生渡江。先生以詩促之歸曰:“滁之水,入江流,江潮日復來滁州。相思若潮水,來往何時休?空相思,亦何益?欲慰相思情,不如崇令德。掘地見泉水,隨處無弗得。何必驅馳為?千里遠相即。君不見堯羹與舜墻?又不見孔與蹠對面不相識?逆旅主人多殷勤,出門轉盼成路人。”

五月,至南京。

自徐愛來南都,同志日親,黃宗明、薛侃、馬明衡、陸澄、季本、許相卿、王激、諸偁、林達、張寰、唐俞賢、饒文璧、劉觀時、鄭騮、周積、郭慶、欒惠、劉曉、何鰲、陳杰、楊杓、白說、彭一之、朱箎輩,同聚師門,日夕漬礪不懈??陀械雷猿螌W之士多放言高論,亦有漸背師教者。先生曰:“吾年來欲懲末俗之卑污,引接學者多就高明一路,以救時弊。今見學者漸有流入空虛,為脫落新奇之論,吾已悔之矣。故南畿論學,只教學者存天理,去人欲,為省察克治實功?!蓖跫涡?、蕭惠好談仙佛,先生嘗警之曰:“吾幼時求圣學不得,亦嘗篤志二氏。其后居夷三載,始見圣人端緒,悔錯用功二十年。二氏之學,其妙與圣人只有毫厘之間,故不易辨,惟篤志圣學者始能究析其隱微,非測憶所及也?!?

十年乙亥,先生四十四歲,在京師。

正月,疏自陳,不允。

是年當兩京考察,例上疏。

立再從子正憲為后。

正憲字仲肅,季叔易直先生兗之孫,西林守信之第五子也。先生年四十四,與諸弟守儉、守文、守章俱未舉子,故龍山公為先生擇守信子正憲立之,時年八齡。

是年御史楊典薦改祭酒,不報。

八月,擬《諫迎佛疏》。

時命太監劉允、烏思藏赍幡供諸佛,奉迎佛徒。允奏請鹽七萬引以為路費,許之。輔臣楊廷和等與戶部及言官各疏執奏,不聽。先生欲因事納忠,擬疏欲上,后中止。

疏請告。

是年祖母岑太夫人年九十有六,先生思乞恩歸一見為訣,疏凡再上矣,故辭甚懇切。

十有一年丙子,先生四十五歲,在南京。

九月,升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

是時汀、漳各郡皆有巨寇,尚書王瓊特舉先生。

十月,歸省至越。

王思輿語季本曰:“陽明此行,必立事功?!北驹唬骸昂我灾??”曰:“吾觸之不動矣?!?

十有二年丁丑,先生四十六歲。

正月,至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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