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臺灣海防并開山日記
- 羅大春
- 3827字
- 2015-12-27 01:00:17
維時連奉上諭,以大學士文祥之奏,謂日本現(xiàn)雖退兵,此后海防亟宜認真整頓;淮軍應如何扎郡城、修筑炮臺,及鐵甲船、水炮臺等件應如何購備?北路生番應如何招徠撫恤?著沈葆楨等商同羅大春認真籌劃各等因。星使以閩人偷渡臺灣,向有厲禁;臺民私入番界抽藤、釣鹿、伐木、采棕者,如之。此外,私鐵有禁、私竹有禁。蓋開山不先招墾,則路雖通而仍塞;招墾不先開禁,則民裹足而不前:此星使所以奏請悉弛舊禁也。臺灣額兵七千余人,星使招洋教習授以洋槍陣法,未見成效,徒滋惎聲;擬將奏請裁撤。丁雨生中丞原議:防海之法,以百艇船不敵一大兵輪船。第裝炮至四十余位、裝兵至六七百人,吃水過深,不可不預籌修船之廠。上下層皆列炮眼,安炮多則受敵之處亦多,且有煙漲艙中之慮;必取外洋大兵輪船之新式者,詳究其利鈍。木輪船足以護鐵甲船,仍不足以御鐵甲船;則鐵甲船終不能不辦也。原議又請精練陸兵,每人月給十元。現(xiàn)時淮、楚各軍月餉均四兩二錢,魁桀者未嘗不爭趨若鶩;凡事求其可繼,倘為快目前,即恐無以處楚、淮各軍云云:議頗公允。又以唐提督定奎統(tǒng)領銘武等軍十三營調度有方,請錫章服殊榮,或頒內廷珍異;奏入,奉旨「賞穿黃馬褂」,曠典也。有疏請減臺煤之稅;其略曰:『臺地所以為彼族眈眈者,病于土曠;土曠之病,由于人稀。重洋遠隔,必利市三倍,而后內地食力之眾不召自來。田利微而曠利巨,田利緩而礦利速;故論全臺之利,必以煤礦為始基。各省以煤炊爨、以煤御寒,銷旺則價昂,價昂則民病;臺地則舍出口,別無銷路。又煤質松脆,遜于西洋而等于東洋。年來臺煤出產(chǎn)雖富,而銷仍不暢。蓋西洋產(chǎn)煤,金山最伙。自埃及紅海開通以后,洋船無須繞過金山;金山之煤遂稀,價亦日昂。臺煤所以不旺之故,以東洋之煤成本較輕,獨擅其利也。今欲臺煤暢銷,必減向時稅則,故擬每噸減為稅銀一錢』;并聲明南北洋各口不得援以為例,以臺煤無關民用故也。據(jù)營務處劉蘭洲之請,奏調候補工部員外陳一鶴、同知文煒、知縣李益林襄開撫事。洋將博郎、哥嘉、都布阿三人,倭事之初,邀其教練水陸各軍,與有微勞;至是,為請分別議敘,以酬其勤。前陜西布政林方伯壽圖,當倭船駛至虎門,星使又適將東渡,因請以稽查船政為名,坐鎮(zhèn)馬尾廠地,兼辦福州海防;五月以后,周歷長門南北岸、川石、金牌各海口,創(chuàng)建炮臺,人心以安。林本籍福州,前以服闋,當入都;及是,乃行。據(jù)臺灣進士楊士芳等之請,為前明延平郡〔王〕鄭成功請謚建祠。康熙三十九年,圣祖仁皇帝有詔:朱成功系明室遺臣,非朕之亂臣賊子;飭遣官護送成功及子經(jīng)兩柩歸葬南安,置守冢、建祠祀之。然未蒙賜謚,臺郡亦未有專祠;故星使援瞿式耜、張同敞追謚「忠宣」、「忠烈」之例,以成功所處尤為其難。得旨報可;圣朝褒忠之典,可謂卓越前古矣。請敕加嘉義縣城隍封號,以同治元年戴萬生之亂,叨靈貺也。請旨準建昭忠祠,以祀戴逆之亂陣亡文武員弁潘恭贊,林廷瀚、王鶴康、林上達及義民潘締等,春秋致祭。倭兵之退,前聞中國以五十萬金充撫恤,并受其所修建道路、房屋;茲抄來會議憑單,事由英國公使威妥瑪說合,以十萬兩撫恤從前被生番殺害難民之家,余四十萬兩則留其在臺所修道路、所建房屋費也。約定日本以明治七年十二月二十日——中國同治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彼則全行退兵,我則全數(shù)付銀。另立條約,中有日本國此次所辦原為保國義舉,中國不指以為不是;所有兩國往來公文,均撤回注銷,永為罷論。至于該處生番,中國尚當妥為約束,以期不為客航之害云云。其銀則由上海總稅務司先給十萬,余俟退兵照付:此其大略也。
瑯〈王喬〉筑城設官之舉,星使于十二月十三日,始偕周子玉太守、曾輯五鎮(zhèn)軍親臨履勘;十四日,抵鳳山閱淮軍——城東三營、城西三營,結構精嚴,上垛下濠,周方四角突起炮壘,分哨扼守,外瞭曠如、內平砥若,屹然偉觀。入營接見統(tǒng)領營官,各加獎勖;并躬奠其病歿將士之墳而去。次日,宿東港。次日,宿枋寮——地本瘠壤,道光間有鳳山令曹瑾者開水圳以通泉脈,遂為膏腴,至今民食其利。時已殘冬,麥穗、秧針黃綠相間,則內地四月間景象也。此尚鳳山壤則之區(qū);過此則皆番社,民居寥寥矣。十七日,過刺桐腳,鄉(xiāng)民訴為獅頭社番戕者五人,王開俊營長夫亦斃其二;經(jīng)飭汛弁勒交兇犯。風港倭營俱在,四無墻壁;草屋數(shù)十,高僅及肩。王開俊嫌其散不可守,擬合扎而加墻濠焉。十八日,抵瑯〈王喬〉,宿車城——為前大學士福文襄康安征林爽文駐兵之處。晤夏、劉二道,知已勘定車城南十五里之猴洞,可為縣治。蓋自枋寮南至瑯〈王喬〉,民居俱背山面海,外無屏障;至猴洞,忽山勢回環(huán),其主山由左迤趨海岸,而又中廓平埔,周可二十余里:似為全臺收局。屋材磚甓,動須運自內地;城濠所值已墾民田,亦不能不量給其價:縻費良多。擬請先設知縣一員,俾親勇一旗,以資號召;其余武員、學官、佐貳,暫作緩圖。縣名曰「恒春」,亦星使所擬者。車城外西南又有所謂后灣者,倭人舊營址也;濱海當風,水泉惡劣。淮軍棄而不取,分營于車城、統(tǒng)領埔以衛(wèi)居民,而扼牡丹各社之沖。經(jīng)營既定,又迫歲暮,星使遂同夏、劉二道于二十日旋郡。隨疏聲請二十四日自臺內渡,勾稽船廠歷年大數(shù)。一去一來,計總在開正后也。
(十二)月朔,就營次為家將軍開壽觴。
次日,胥晉卿丈自泉州來,袖到嚴諭,喜高堂強健;并悉陸提篆務,承制軍委漳鎮(zhèn)孫庚堂接署。仔肩得釋,責任較輕,為可喜耳。大霖二弟亦自沅州至泉,候船東渡。
周樹人頭起新軍,初四日由雞籠登岸,擬回舟更載二起來。
初五日,馮安國遣人率斗史之廖興等社番來歸化,當賚以豬、酒等物而遣之。
次日,提標差官朱鳳儀來營赍陸提印信,連日料理交卸之事。簡壯丁,分投安插,親巡視至山邊而返。自刊行營木質關防,分別咨行啟用。賞馮安國招徠斗史之麻達簡社化番老幼五人有差。二起新軍行且至,急制棉衣數(shù)百襲,遣人赴雞籠鎮(zhèn)壓并分給之。大霖弟之來,鄉(xiāng)人從而至者頗眾;起自田間,極耐勞苦:均置之親兵隊中,須約束也。弟小住旬日,擬即內渡旋泉,移眷累晉省,更回衢州侍養(yǎng)。
十三日,遣朱鳳儀赍印行。斗史之實紀律等社經(jīng)馮安國就近招徠番目歸化者,又四十余。續(xù)造碉樓,亦以次告竣。噶瑪蘭廳條陳開墾事宜,綱舉目張,極為周密;四張文告,特苦久無應者。事關創(chuàng)始,必疏節(jié)闊目,與以非常之利,民無不爭趨若鶩;所以久無應者,未必非網(wǎng)密之過也。
二十一日,以洪、秦二將官為營務處。馮安國稟:大濁水以下碉堡,皆增樹木城。
次日,本擬作蘭城之行,阻雨不果。提中軍周得富來書,知眷累僑寓渠署;度歲后,乃晉省。周樹人報二批新勇已至,「福星」輪船載三批勇亦至蘇澳。
次日,傳新到各哨長,諭以營規(guī)。隨致書夏觀察:禁絕通事,勿許私入番境貿(mào)易。諸如食鹽、布疋日用之類,悉由地方官設局懋遷有無;并引通事入局以供驅遣,不得別生枝節(jié)矣。
光緒元年(乙亥)正月初二日,命新募之綏遠前、后、左、右移營前進。
初三日,「福星」輪船由滬尾至。
次日,攜幕客及隨員人等航海前行至新城,令周維先率三百人駐后路。余率親軍取陸路,行徑大南澳、大濁水、大清水。
初九日,抵新城。
次日,大魯閣化番十余人來見;曉以大義,眾皆唯唯;賞賚有差。旋據(jù)陳光華稟:營勇過大清水,有被大魯閣番要殺之事;亟命通事查究之。出視所在碉堡。至奇來、花蓮港,傳各社通事,痛諭以恪遵王化,勿許番眾殺人;違者死無赦。擬沿途添筑碉堡,遣左、右兩旗進營花蓮港。得梁禮堂書,驚聞皇上龍馭上賓;未見明文,未便即舉哀。左、右兩旗至薄之社,聞番眾有阻撓語;及遣人諜之,番于我軍之至尚夾道歡迎,已扎至花蓮港矣。吳霽軒來函,知中路定初九日興工;擬由林圯埔社寮莊分路入大坪頂,乃合而達茅埔、東埔。我前旗進營三棧城后,勇夫登山伐木,為高山番社戕殺其二。余親往诇察,以不攜軍械之故——又散漫樵采,致為所害;嚴諭兵勇后勿爾。洪丞稟:大行皇帝系十二月初五日賓天,海外遲奉詔書,以見藍印日,先哭臨;軍民禁止作樂,勿薙發(fā)。
十九日,得王玉山南路陣亡之信——玉山于余為兒女親家,其女為采兒媳也。亟馳書當?shù)溃源哒傩x左、右營來防。出示招居民至新城貿(mào)易,有愿開墾者許居。右旗營中人月給餅銀二,以六閱月為度。
二十四日,宣義右營至。
二十五日,「福星」輪船載餉銀、軍裝至。右旗來勇報:自花蓮港隨吳哨長至大坪林,突出生番五、六十人;勇丁及民人死者六人,受傷者一人。余急率親兵馳救;比至,已逃入山矣。忿極,令各勇砍伐樹木,并派隊四棚于彼駐守。彼處樹木,大皆合抱,不知其幾千萬章;以長矛約略丈量之,計一里有余。番之狡獪,最以深林豐草為長技。正在大坪林部署筑壘、伐木事,前旗之在三棧城侵晨汲水及在得其黎者,又報先后各為生番戕者二人。新軍之入山者,見番眾所在狙殺、又山深瘴重,咸有戒心;脫逃者不少。不得已,嚴申厲禁;并令馮安國于大南澳橋頭設卡譏察,眾志乃定。
二十七之夜,生番又結隊撲我大樹坪小營。初聞槍聲,即令親兵銜枚疾走;將至營,又發(fā)號數(shù)聲及震之,小營軍心以固。番不知援兵至者若干,亦驚遁無蹤。
二十八日,率親兵攜開花炮于對山林木蓊郁之所,轟擊數(shù)四;以生番所在要殺,故憑空震撼之以奪其魄耳。
嗣得星使疏草,知王玉山以獅頭社生番抗不交兇,居民不堪其擾,呼吁請兵;于初八日帶同中、后各哨,由枋山溪一路蓐食而進。寅刻,攻破該社,焚其草房。已刻,進攻竹坑,該兇番公然持械抵拒。經(jīng)陣戮數(shù)十人,方謂可以示懲;詎該番先已設伏社外草間,我軍以徑生樹雜,防不勝防,行至七里溪,密菁中槍標驀起,蜂擁合圍;兵勇極力沖突,傷亡甚多。玉山身受重傷,握刀血戰(zhàn),手刃十余賊;直至晡時,力盡陣亡。哨長周占魁等三員,亦同時遇害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