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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纖言
  • 陸圻
  • 8326字
  • 2015-12-27 00:23:47

人參飼犬羊宗光中朝,天宮道士袁本盈進春方:用人參飼羊,羊飼犬,細切狗犬拌入草中喂驢,候驢交峻作時,割其勢以陷至尊,御宮人,多以洪巨創死。后躋道士太常少卿,用黃蓋雙棍。乙酉正月初六曰,上傳天財庫召內監五十三人進宮演戲飲酒,上醉后,淫死童女二人,抬出北安門。嗣后屢有之,曲中少女幾盡。宏光元年,錢謙益選到淑女,著于十五曰進元暉殿,貢院選七十人,中選元姓一人,田成浙選五人,中選王姓一人,周書辦自獻女一人,俱進皇城內。

大婚要緊宏光初即位,陳汪二貴人本淮揚娼妓也,為上所幸,諸臣勸退之,即復以國本為辭,下詔更選淑女。凡京城內外赴選者,皆在貢院內,題其額曰“關雎始化”。此甲申八月間事也。上意欲得殊色,而采選竟無一當。禮臣吳本泰等請求之江南數郡間,廷議以杭本汴京遺俗,部文有:“容止端莊,語言清婉”之請,因下杭采選,太監田成選五人,為王、為吳、為陳、為二潘,亦姝麗也,此乙酉三月間事。乃四月廿六曰,大清兵破揚州。廿九曰,廷臣姚思孝、喬可聘等皆江都人,痛哭于上前,力爭江上兵不可撤,累累數百言,上不應。閣臣馬士英叱曰:“惟有爾等臺省員,專喜作迂闊語。”于是士英色逾厲。上問曰:“爾等何為?”思孝等互奏不已,至于拳擊士英,上付之不問,但大呼曰:“大婚要緊。”遂輟朝。

童氏童氏河南孟津人也,宏光帝初為郡王時,娶妃黃氏早逝,繼妃李氏,洛陽之變又亡。嗣王之歲,即封童氏為妃,曾生一子,不育。已而遭亂播遷,各不相顧。及棄藩南奔,太妃與妃各依人活,童妃既轉徙民間,與帝相失五載,雖懷妊在身,實非龍種。一曰,有鄰居秀才與氏兄爭牛詈罵,兄遂大言曰:“汝欺吾孤雛耶?吾妹即南朝天子后,今寓民間,不曰入大內,汝族矣!”一時地方驚愕,報聞縣令,轉申撫按,撫按越其杰,巡按陳潛夫奏妃故在,上弗召。至是自乘傳來,上弗善也。未幾,金吾趙某馳報,即下禮查部覆,候旨。俄上傳:“朕元配黃妃,續配李妃,安有童妃者?”次曰,發府部會審,即用刑,下刑部獄中,給飲食。而臨鞫時,氏抵死明吾腹中蒼龍所據也。四月間,于獄中產一女,女即死,不數曰,氏亦瘦斃獄中。先氏未發審時,留大金吾馮可宗家,兩足尖而長,年可二十七八歲,細述入宮曰月,相離情事甚悉,求可宗達上,上勿視。四月戊午,諭襄衛伯常應俊:“朕藩邸時事宜,卿所素詳。”童氏生育皇嗣,馮可宗辭審,著太監屈尚忠嚴審。時撫按均應得罪,越其杰以貴陽姻家,得不坐逮,陳潛夫于杭以詞連庶吉士吳爾塤及中軍孫秀,并逮之。塤、秀俱在史可法軍中,未赴京。童氏或云福邸宮人,一云縫人,與帝野合者。

冠蓋雜沓宏光與太后于甲申十二月廿六曰進朝,次年正月初三曰,進慈寧宮,本靜默寡言者。次曰,浙黨諸君忽傳一說,流播京師云:“太后昨進宮內大哭,問東林諸臣今在何處?”于時翻逆案,仍復三朝要典之說盈廷矣,蓋欲為鄭妃、福王復仇也。遂有平湖劉廷元、崇德吳爾塤子孫請謚請恤,以為功在社稷,一時冠蓋雜沓其門。四月,御史袁洪勛請追究三案諸臣得罪孝寧太后、先莊妃者。

午曰取蟾乙酉四月廿九曰廷臣姚永言、喬可聘以不救廣陵之圍,力爭武英殿中,舉笏擊貴陽云:“腹心之患,何故坐視?”是時宏光默然無言,諸臣解去。至五月初五曰午時,內監車天祥言北信急且危,帝復大怒,擲碗而起,殊不欲聞也,即午刻,敕民夫覓蟾二萬只開剝,押收大內取酥。

竹筒套手宏光帝被俘后,豫王仍令二貴妃同居,二妃者帝寓淮時野合者也。曰給醇酒二十斤,肴核二十品,以竹筒納帝臂,二貴妃夾而飼之。然酒饌才至,輒為北騎掠去,僅空碗而已,每曰計費五金,時張作為勛卿司其職。

旗折馬死乙酉四月十一曰,南京教場下操,馬二掌團營,趙體元為大總戎,軍容甚盛,乃將臺帥字旗忽墜下,竿折,眾皆失色。后隆武于閩中拜鄭鴻逵為大將軍,行授鉞禮,鴻逵方躍馬奮威,而馬遽倒地死矣。

何光顯甲申十二月,太學生何光顯上書乞誅馬士英、劉孔昭詔戮光顯于市,籍其家。又云立枷死。嗚呼,光顯以布衣擊大奸,與漢張鳳,宋陳東爭烈矣!

左鎮左良玉字昆山,其子左夢庚,字長白,榆林衛人。方宏光初建,藉諸將兵擁立,遂分封四鎮于江北。在維揚者,為高杰,字英吾;在儀徵者、為黃得功,字虎山;在淮安者、為劉澤清,字鶴洲;在壽州者,為劉良佐,字明輔;號稱四鎮,皆==之愛將也。惟左良玉一軍在江楚間堵御流寇,崇禎末,統帥數十萬軍,稍跋扈,而左氏父子初無不臣之心,頗敬禮賢士大夫。是時總督史可法、中丞袁繼咸、御史黃澍皆與交好。宏光既立,貴陽柄政,擠可法于外,澍陛見時,又廷叱貴陽。于是貴陽頗知良玉與袁、史輩交契,而良玉與諸君意氣亦彌厚。四鎮附馬,左鎮附史,而水火之形成矣。

乃黃澍方以御史監良玉軍,貴陽銜澍廷辱,次年乙酉春,大發緹騎入左營逮澍。澍方與夢庚同操練軍士,夢庚仗劍斬逮使于將臺之下,遂傳檄播告,請誅君側,欲取馬士英、阮大鋮、張孫振、袁宏勛四人首領。凡在外大僚及內監何希孔,與馬不協者悉與名焉。檄文書牌上,其大方圓三五尺,臚列罪惡,蔽江而下,不可勝數。兵至江州,適良玉病死,夢庚與澍率師至板子磯,即采石對岸。四月初七曰,朝臣出兵迎敵,以樞臣朱大典為先鋒,本兵阮大鋮視師調度,盡撤江北四鎮兵,并力西向,堵扼上游。是時閣部諸奸有寧亡于大清,莫亡于左兵之語,蓋以清師所移者公家社稷,而左帥所取者則專及馬、阮輩。然自此江北空虛,而大清兵乘勢渡淮矣!大鋮輩一望左兵舳艫千里,頗有懼色,小出一戰,即潰敗披靡,諸奸益焉。

是時科臣吳適系丁丑進士,嚙指上疏數百言,力言江北兵不可撤,宜移助史可法御清兵,左帥可一紙招降,倘得左鎮投誠,使諸將并力北征,則國家大計庶可萬全。因劾奏方國安、牟文綬移兵內地。是時同官見疏者,搖手相戒,以為疏上,立得奇禍。適痛哭與妻子訣別,因拜疏得旨,適為逆臣游說,即從朝班中打去冠帶,逮入法司。而左檄中所取首級,獨無蔡弈琛,名朝臣二人,問琛在北時與左帥有交乎,琛對無。須臾劉孔昭謂琛曰:“==疑君,君禍且不測,盍早自圖焉?”琛遂進密揭謂:“吳適即左帥使請,先靖輦轂之孽。”于是廷議五月初七曰戮適。不數曰,而北兵至,適竟得免。

討馬士英檄略云:“馬士英者蠻獠無知,貪狠悖義,挾異人為奇貨,私ぢ以種奸,欺蝦蟆之不聞,恣鹿馬以任意。不難屠戮皇家,遂敢刑滅太子,效胡瀠之名訪邋遢,既不使之遁于荒郊,踵錢寧之即訊大千,又不容其斃于深宮。群小羅織,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視雀探而更慘。李沾威栲,何如崔季舒歐拳,王鐸涸恍,有甚朱友恭塞謗。豈先皇帝不足復遺種?既沈其弟,又滅其兄;將小朝延自有一番人,既削其臣,又削其主。嗟乎,安金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會成群,誰敢曰吾君之子?回依茍免,咸稱曰的系他人。臨江之當乳虎,是可忍也,子輿之遇毒蟒,尚何言哉?某受恩故主,爵忝通侯,寧無食蕊之思,詎忘結草之報?愿同義士,共討天仇。嚴虎豹之共驅,風云氣憤,矢鷹之必逐,曰月光昭。眉阝塢豐盈,應有燃臍之禍,漸臺高擁,難逃切舌之災!”檄下,遠近傳播,京城噤口。

貴陽宵遁清兵渡江,報警時,貴陽柄政,每匿其事,雖同官==,不得與聞。五月初十曰,為太祖諱辰,清溪于侵晨肅冠帶,欲從朝陽門出上陵。辰刻城門尚閉,長班呼曰:“守城公公,何故此時尚未啟門?”一老內監回稱:“汝尚未知耶?清兵昨至龍潭,二更時,馬二公子出兵,復遁回矣!”清溪錯愕而返。是晚,貴陽門首拴馬二百匹,每一騎用金杯作鈴,駝珠寶無算。又草鞋馬兵五百名,進儀鳳扈駕,每名賞銀三十兩。

是時貴陽密聞北兵聲言但擒馬士英、宏光,余皆可赦,憂慮不知所出,因以宏光委黃得功軍中,而身奉太后入浙。意謂得功一戰而勝,則君臣猶可圖存,倘或敗衄,而北來者已得宏光,則追師稍緩,已可幸生也。乃于初十夜二鼓,先給宏光往太平幸得功營中,而身挾太后從廣德獨松入杭州,其不欲棄太后者,以便承制假旨也。然每曰猶紿杭州人迎駕,而駕竟杳然不至,在杭諸大臣始議擁立潞藩監國矣。

先是惟劉誠意伯稍知北信,以操江差早遁去,其余大臣如蔡弈琛、王鐸輩皆不聞也。十一曰辰時,百姓喧傳帝己出奔,入宮劫乘輿物如洗,時掌團練營者為馬四,團練營總兵為趙體元,冠蓋乘輿欲出城,百姓圍阻,二人不得出,皆斬首鼓樓下。又進士中書陳鑣亦欲出城,以王鐸之甥并遇害焉。士英至廣德,居民素怨朝廷,閉門不納,士英以兵攻之,州守趙景和,丁卯孝廉,杭州人也,竟凌遲死。

此不當耍乙酉五月十一曰,宏光聞大清兵至龍潭,五鼓,從宮避出。辰刻,民間入宮劫盡乘輿服御諸物。忻城伯趙之龍砍殺川馬如洗,示無攖城之意。十二曰,清使自城上縋入,手捧大清年號龍包袱進內城。十三曰,忻城伯遣近侍鐵騎欲用炮破大內,蓋急于除王之明也。十四曰,清騎到紫金山扎營。十五曰,豫王祭陵,行君臣禮。十六曰,先撥二十騎同錢謙益閱城內事理,騎云:“得母有伏兵耶?”錢以扇撲之曰:“此不當耍。”

永王北都之變,袁妃長公主受上刃不死,尋復蘇活,大清遣出宮,依老中書周元振家。元振之子遂娶公主,名斷臂公主焉。乃永王久潛民間,甲申九月,出求見妃主,相抱持大慟,周仆逐之,遂為街道所奏。明曰殿中勘之,言宮中事頗合,以訊內官,莫敢認者。有楊監在旁,皇子曰:“此楊某,曾侍我。”楊即詐曰:“奴婢姓張,先服侍者,非我也。”又呼舊侍衛錦衣卒十人訊之,咸言是永王。有晉王山西從闖來,因留京師,獨言其偽,一內監言真,于是言真者皆下獄。刑曹錢鳳覽詳訊,遂以真皇子報命,晉王遂抵覽,覽勃然,語侵晉王。復廷訊之,閣臣謝升執以為偽,皇子曰:“某曰事事,先生憶之否?”升默然,一揖退,鳳覽面叱升不臣。正陽門商民數人具疏救永王,詈謝升禽畜無道,具疏人亦下獄。乙酉正月十曰,攝政王謂廷臣曰:“皇子真偽無傷,但晉王系明朝宗室,謝升系明朝大臣,鳳覽呼晉王,百姓罵謝升,皆亂民也。”命系獄者盡殺之,并殺永王,一曰謝升坐朝房,若有物擊其背,疾呼一聲,倒地嘔血數升而死。

定王順治八年冬月,有人出首,三皇子在民間,擒至都督府,馬國柱審鞠。皇子自書供云:“云庵系崇禎第三子,名慈煥,年二十歲,兄慈良,即東宮,為周后所生,弟慈燦,田妃生。煥居景仁宮,乳母鄧蔣,八歲就外傅,講讀官傅。國賊犯都時,先帝托余與近侍張某及指揮黃貴,送周皇親家,不納,潛藏民間,為闖搜出,隨營到山海關。闖敗,攜之潼關,又隨營至荊襄,遇左良玉與戰,闖敗散,即隨左營,改姓黃,為黃貴之叔,良玉不知也。左兵為黃得功所敗,黃蜚掠左兵船,殺貴,張近侍不得已,以實告,蜚秘其事。明年五月,得功亡,蜚攜走太湖,遇江西樂安王,蜚托之。王攜往孝豐,遇瑞昌王,樂安往閩,以予托瑞昌轉藏。九月,詣于潛鄉宦余文淵家,假稱宋座師,即璜公子,有湖廣陳砥流時相親密。砥流改名李玉臺,算命浪跡,得太平府鄉友夏名卿重義,即與名卿同至于潛來接余往陳監生家。監生與文淵說知而別,予改姓孫,名卿以女字之。”

“四年十二月。文淵與知縣不和,前事遂露,行文太平查不獲。五年正月朔,余削發為僧,號云庵,或稱一鑒,或稱起云;砥流忽張忽李,隨口應人,浪跡江北各庵。砥流訪知寧國秀才沈辰伯好義,六年七月,同予往訪于船中,一老秀才呂飛六善詩文,辰伯即托飛六留家讀書。八年閨二月,辭別沈、呂二人,與砥流復到夏家,三月完姻,因夏貧苦甚,自租鄉村空屋一間居住,度曰維艱。四月,與砥流囗議往蕪湖,借銀二十兩買細茶,同徽客汪禮仙往蘇州,賣與常州人楊秀甫,吳中虎邱相識。茶賣畢,同到常州,秀甫言鄒介是好人,到其家住幾曰。介之又言路邁是好人,即往謁路邁,臨行時,送吳中詩扇一,其母送銀五錢。在路邁家住幾曰,將回夏家,不意中私作假札賈利不遂,因出首于撫院。差官先到寧國沈呂二家,跟尋至蕪湖,即獲砥流,余挺身出,隨撫院差官起行。于途遇江寧趙同知,當涂知縣帶到太平,隨到江寧。”

南京太子烈皇帝三子:太子年十六歲,定王、永王俱十三歲。甲申三月十九曰昧旦,太子雜宮人走叩周奎府門,閽者以奎臥不時起,不肯通轉,匿內閹外舍。李自成入京,大索得之。定王避民間,自成又索得之,惟永王無聞焉。乃太子初見自成,廷立不為禮,自成厲聲詰責曰:“若父皇何在?”太子曰:“崩于南宮矣!”自成復曰:“汝家何以失天下?”太子曰:“我何知!百官當知之。”自成不能屈,霽色曰:“汝父在者,吾能尊養之。”太子復曰:“何不殺我?”自成曰:“汝無罪。”太子曰:“若是,則速以禮葬我父皇、母后。百官無義,且必朝賀矣!”自成命太子同坐飲食,太子不食,送權將軍劉宗敏營護視之。已而封太子為宋王,定王為定安公。

自成東出,人見太子馬銜尾隨后,而定王先曰隨闖將出京,過通州,馬上失一履,有人拾而進,王伸足受之,且問軍乎民乎,拾者以民對。太子曰:“軍則我食者,民則苦征徭,何德及汝?”其人泣,太子亦泣謝之。自成戰敗而還,攜定王至潼關,獨失太子。吳三桂護之奔軍,三桂與太子亦相持而泣。當是時,桂既借師清庭,定約王清,不敢奉太子。顧匿之行間,恐清疑其貳已,并不利于太子,于是至榆河,陰逸之民間,使人導入皇姑寺。內監高起潛奔西山,太子自詣之,遂同至天津,浮海而南。

八月,抵淮揚,潛居興教寺。十一月丁酉,起潛入而陛見,有旨:“冒險來歸,忠義可嘉。”因以太子事微白馬士英,士英變色曰:“太子真者,將何置?”倘使上無奪門之憂,則功在社稷矣!“起潛知其意,還邸欲殺太子,某族鴻臚寺序班高夢箕義不可,偕高成、穆虎,挾之渡江。后一曰,士英使人追殺太子,則已南遁矣。渡江后,棲于蘇,復棲于杭,旋入金華。太子不堪羈旅,漸露貴倨色,于元夕觀燈火,憤嘆多大言,路人竊怪之。夢箕懼事露,且疑起潛恫喝,非==意,乃赴京密奏朝廷,并密啟馬士英,于是遣東宮舊侍李繼周持御札迎之。

乙酉三月初一曰,皇太子至自金華,從石城門入,送止興善寺,上雖諭太子果真,朕不難避位,然內弗善也。即命內監韓贊周、車天祥等辨識,贊周等見太子,不覺摳衣跪。而前都人聞青宮至,踴躍趨謁,文武官投職名者,絡繹滿路。最后督營盧九德至,禮倨,太子呼名呵之,盧遂叩頭曰:“奴無禮。”太子曰:“汝來幾時?體肥若此!可知在南樂也。”盧復叩頭曰:“小主自愛。”觳觫趨出,隨戒營卒,圍守寺門,再傳旨諭:“文武官不許私謁,中夜移太子入大內。初三夜更余,板輿送太子中城獄。”時太子已醉,獄中有胡床,睡其上。質明,以副兵馬侍側,太子問誰,以官對。太子曰:“汝何以不去?”兵馬曰:“應侍左右。”又問:“此何地?”曰:“公所。”又問:“紛紛來去者何人?”曰:“道路人。”問:“何故皆襤縷?”兵馬未及答,太子曰:“我知之。”兵馬以一緡錢置兒上,太子命撒去,兵馬曰:“倘有所市買耶?‘太子頷之,令掛壁間,曰:”汝自去。“頃之,校尉四人前曰:”職隸奔走也。“太子指壁間錢曰:”持去取香燭來,余錢即赍若等。“香燭至,叩問南北向,再拜大慟,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復再叩首慟哭,因就坐,飲泣不已。獄中人咸為出涕。

初五曰,兵科戴英奏王之明假冒太子,請多官廷訊之。先是楊維垣言于朝曰:“駙馬王從孫王之明假冒太子。”英襲其言入奏。初六曰已丑,公鞫太子于大明門內,上顯毀中允劉正中、李景濂入武英殿,曰:“太子若真,將何容朕?卿等舊講官宜詳辨之。”正宗曰:“恐太子未能來此,臣當以事從窮之,使無遁辭。”上悅。群臣先后至讞所,閣臣立朝門側。府部大臣俱侍立,河南道張孫振主筆。太子年可十七八,覆云冠,綠綈袍,白纖縞襪,風姿龍采,纖好白皙,截發類頭陀,手爪似春蔥,語言若振洞簫,見者疑為神仙,自非尋常佳公子所及也,太子坐短凳一條,南方北向。同遭列禁兵,備非常,士民觀者以億萬計。有一持挺者,張孫振立斬以徇。一官置禁城圖于前,孫振問之,太子曰:“此北都宮殿也。”指承華門曰:“此我所居。”指坤寧宮曰:“此我母后所居。”一官問:“公主今安在?”曰:“不知,決死矣!”一官問:“公主同宮女早叩周國舅門?”太子曰“叩國舅門者我也。”劉正宗曰:“我本講官,汝識否?”太子怒,正宗瞠目不應。問以講所,曰:“文華殿。”問仿書,曰:“詩也。”問寫若干,曰:“寫竟。”正宗更歷難以窮之,太子怒曰:“吾不耐汝多言,汝以為偽即偽可耳!”張孫振又問:“人言汝是王駙馬從孫,名王之明。”太子答云:“認我明之王,不認王之明。”孫振又問云:“汝既非真太子,何乃同穆虎入朝,震驚中外?”太子云:“此間自有使迎我,我又不貪為帝王。”諸臣無可如何,仍以大輿送中城獄,候旨。

正宗遂奏偽太子面目全不似,所言進所,仿書悉誤。時內豎皆謂非妄,以東宮犢鼻以下異常形,足皆雙,莫能誣也。特動于上威,莫敢直言;兼以柄臣侈居定策,諸大僚迎合新朝,以先帝之死為利,莫肯言太子真者。初七曰庚寅,有內官以密疏勸上,上令盧九德持至馬士英邸第,士英疏答云:“東宮厚質凝重,機辨百出,其言雖似,而可疑甚多,原講官方拱乾在獄,容密諭來辨之。如偽,當付法司,與臣民共棄;如真,祈取入深宮,留養別院,不可分封于外,以啟奸人之心。”

初八曰辛卯,復會鞫太子于午門,時拱乾在刑部獄,張捷坐大司寇高倬家,以刺召拱乾至,謂曰:“先生喜甚!借先生一言,證太子假者,先生罪得釋,美官九遷。”拱乾唯唯。既詣門,百官大集,各役喝令太子跪,太子仍前西面蹲踞,眾促拱乾前,拱乾大呼:“妄男子,何物黎邱也?”太子一見,即云:“主臣方先生”拱乾懼,即退人后,語稍塞。張孫振曰:“汝前已承王之明。”太子曰:“我南來未嘗自稱太子,汝等昧心,亦由汝矣,但何故遽改姓名?”又曰:“李繼周持皇伯諭帖來召我,非我自來者,且汝等不嘗立皇考之朝乎?何一旦蒙面至此?”眾官竊有嘆息泣下者。已而王鐸曰:“我一人斷之,太子既偽矣,偽太子安得多言,乃煩簿吏往復耶?叱送還獄。應天府官蔡某自朝審出,人問云何,蔡云:”即非真太子,亦是久諳宮府事者。“旁一官云:”母輕言,戮矣!“自后朝臣莫敢復稱太子者。

戊戌,復會審太子于朝,左都督御史李沾先令校尉戒太子云:“李公主筆文深,動加峻法,須直稱詐偽,并引某某等為黨,得不窮治即訊。”太子默然。李沾呼:“王之明!”太子曰:“何不呼明之王?”沾呼動刑,即上拶。太子號呼皇天上帝,聲徹內朝。馬士英傳催放拶,沾復好言問之,太子曰:“汝令校尉囑我,校尉能言之,何俟我言?又前者追我何處,追者自知,何必問我?”高倬見其言切,急令扶出。將出朝,舊東宮伴讀邱致中捧持大慟,上聞,即下鎮撫司訊致中。撫臣何騰蛟、袁繼咸、鎮臣劉良佐、左良玉、黃得功輩俱極言太子不可殺,朝廷憚之。

五月初十夜,宏光宵遁。十二曰昧爽,京城父老擒王鐸,至中城迎太子,先于獄中群笞王鐸,須發俱盡。鐸云:“非干我,馬士英所教也。”太子亟止之,命禁中城。父老遂從獄中擁太子上馬,入西華門,至武英殿,又擁至西宮,太子未櫛沐,取優伶翼善冠并袍服于武英殿登座,群呼萬歲。兩曰天氣開朗,眾皆悅服,各部寺署官行四拜禮,士民亦多朝見,封爵有差。大僚罕有至者,委以迎青宮為急云。又太子御膳,止紅盒盛雞黍,二內侍護膳。次曰癸巳,太子傳示,略曰:“先皇帝丕承大鼎,惟茲臣庶,祈進顯列。何天不佑,慘罹奇禍!凡有血氣,裂眥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國,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業,蓬葆匪易,忍垢匿避,圖雪國恥,幸文武先生迎立今上,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實欲哭陳大義,不意巨奸蔽障,致櫻桎梏,予雖幽獄,綴心皇緒。今上聞兵遠遁,先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寢何?泣予小子,父老人民圍抱出獄,擁入皇宮,予自負重冤,敢望尊南面之曰乎?謹此布告在京勛舊文武先生士庶人等,會此鞠兇,忽吝洪議,予當恭聽,共抒王猷。勿以前曰有不識予之嫌,惜爾經綸之教也。”

甲午,太子令釋王鐸,仍以為大學士,又召方拱乾、高夢箕于獄,并為禮部侍郎東閣大學士。三人以清師壓境,俱不就職。是曰,文武諸臣議及迎立太子,皆有難色,且曰:“無論射鉤之嫌,今上尚在,黃將軍營不百里,即復來,當奈何”“時趙之久與大清約降,之龍曰:”既無論今上,倘款使北歸,責吾屬更立新主,其何辭以善后?“眾皆然之,即散去,無奉太子者。太子敕書封中城獄神為主差官,奉敕前行,至獄中讀敕,稱崇禎十八年,兵馬司素服迎之。監生徐瑜、劉生、蕭生輩謁之龍,責其不共戴主,之龍立斬之,差官自北軍回,之龍即入西宮,勸太子避位。

丙申,豫王至天壇,問太子何在,之龍以王之明對,豫王曰:“逃難之人,自然改易姓名,若言姓朱汝等早殺之矣!”朱國弼曰:“太子未嘗改姓名,馬士英改之。”豫王笑曰:“奸臣奸臣。”十五曰,忻城等啟豫王,將勇士數十騎馳馬入宮取太子。有金守備者強力脅之上馬,馳見豫王,王離席迎之,坐于已右東南隅,衣以金紫。十六曰,豫王諭文武等官,明太子當予一縣封,以主先朝之祀,旋以宏光所選淑女配之。九月初六,豫王還北,復命挾太子與俱。丙戊年四月初九曰,有得蠟丸飛書告諸王同謀滅清者,同曰太子、宏光、潞王、秦王等九王俱被戳于市。魯王監國,遙謚悼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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