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章

皇室無骨肉情清祖制,皇子生,無論嫡庶,一墮地,即有保母持之出,付乳媼手。一皇子例須用四十人,保母八,乳母八,此外有所謂針線上人、漿洗上人、燈火上人、鍋灶上人。至絕乳后,去乳母,添內監若干人為諳達,所以教之飲食,教之言語,教之行步,教之禮節。至六歲,則備小冠小袍褂小靴,教之隨眾站班當差,教之上學,即上書房也。黎明即起,亦衣冠從容而入乾清門,雜諸王之列,立御前。所過門限不得跨,則內侍舉而置之門內,則又左顧右眄,儀態萬方而雅步焉,皆諳達之教育也。自墮地即不與生母相見,每年見面有定時,見亦不能多言,不能如民間可以隨時隨地相親近也。至十二歲,又有滿文諳達教國語。至十四,則須教之以弓矢騎射。至十六或十八而成婚。

如父皇在位,則群居青宮,即俗呼阿哥所也;如皇崩,即率所生母并妻分府而居焉,母為嫡后則否,蓋子已正位,即奉為太后矣。按:自襁褓至成婚,母子相見迨不過百余面耳,又安得有感情哉!皇女得較皇子為尤疏,自墮地至出閣僅數十面。更可詫者,每公主出嫁,即賜以府第,不與舅姑同居,舅姑且以見帝禮謁其媳。駙馬居府中外舍,公主不宣召,不滿〔?〕共枕席。每宣召一次,公主及駙馬必用無數規費,始得相聚,其權皆在保母,則人所謂管家婆也。公主若不賄保母,即有所宣召,保母必多方間阻,甚至責以無恥。女子多柔懦而軟,焉有不為其所制者。即入宮見母,亦不敢曲訴,勢分相隔,不得進言,即言亦不聽。所以有清一代公主無生子者,有亦駙馬側室所出。若公主先駙馬死,則逐駙馬出府,將府第房屋器用衣飾全數而入于宮中。除屋宇外,其入保母腰纏者,不可考也。大抵清公主十人而九以相思死。清之公主子女眾多而又夫婦相得如民間者,二百年來僅宣宗之大公主與其夫符珍耳。大公主之初嫁也,有所召,亦為保母所阻,年余不得見駙馬面,怒甚,忍而不言。一日入宮,跪宣宗前請命曰:“父皇究將臣女嫁與何人?”帝曰:“符珍非爾婿耶?”公主曰:“符珍何狀?臣女已嫁一年,未之見也。”上曰:“何以不見?”女曰:“保母不使臣女見也。”上曰:“爾夫婦事保母焉得管?爾自主之可也。”公主得命,回府立斥保母,召符珍,伉儷甚篤,生子女八人,可謂有清以來,首屈一指。可見公主夫婦之相隔,帝并不知之。二百年來之公主,皆無此厚顏,故每每容忍,自傷以死。管家婆之虐待公主尤甚于鴇之虐妓。然宮中不授以照應之權,彼亦不能作惡,特因照應二字,推波助瀾耳。不亦大可畏哉!不亦大可笑哉!吾甚與大公主為女中豪杰也。或曰此二者亦沿明制。

翁、李之隙李文忠之督畿輔也,凡有造船購械之舉,政府必多方阻撓。或再四請,僅十準一二,動輒以帑絀為言。其甚者,或且謂文忠受外人愚,重價購窳敗之船械而不之察。故文忠致劉丹庭書有云:“弟之地位似唐之使相,然無使相之權,亦徒喚奈何而已。”按其實,則政府齮龁之者非他人,即翁同龢也。同龢本不慊于文忠,因乃兄同書撫皖時,縱苗沛霖仇殺壽州孫家泰全家,同書督師,近在咫尺,熟視無睹。及為人參劾,上命查辦,文忠時為編修,實與有力焉。然亦公事公辦,并非私見也。同書由是革職遣戍。同治改元,始遇赦歸而卒。然同龢因此恨文忠矣。使非文忠有大功于國,使非恭王知人善任,恐亦將以罪同書者羅織而罪文忠矣。所以光緒初年,北洋治海陸軍,皆文忠竭力羅掘而為之。及甲午之敗,文忠有所借口,而政府猶不悟也。當時朝士無不右翁而左李,無不以李為浪費,動輒以“可使制挺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為言。頑固乖謬,不達時務,眾口一詞,亦不可解。至因優伶楊三之死而為聯語云:“楊三已死無蘇丑,李二先生是漢奸。”昌言無忌,不辨是非如此。所以梁鼎芬以劾文忠革職,同年故舊皆以為榮,演劇開筵,公餞其行,至比之楊忠愍之參嚴嵩。其無意識之舉動,真堪發笑。

可見當時朝士之昧于時局,絕無開通思想也。甲午之役,文忠已許給小村壽太郎銀百萬,令其退兵。小村已允。及小村入京,文忠不料其覲見時,對上言之,上大怒。翁又慫恿謂文忠賣國。

附翁者又謂日本小國何足畏,翁聽門生故舊言,一意主戰。臺灣之割,二萬萬兵費之賠,皆翁一人之力也。文忠憤激時對人曰:“小錢不花要花大錢,我亦無法。”嗚呼!自古大將盡忠報國,未有不嘗為群小所忌者,文忠猶幸不為岳忠武第二也。

李文史致謗之由當光緒初元,予以應試進京,但聞人言李文忠,無不痛詈之者,無論上下社會之人,眾口一詞,竊以為怪。按:文忠得謗之由,自蘇紳起。當蘇州克復之日,大兵進城,偽忠王府有牌坊一座,上刊頌語,款列眾紳,如翁、潘、彭、汪等名,皆一時朝貴。合肥遣兵數百守之,不使拆。其實與名之人非建坊之人,無賴小紳借大紳之名以媚偽王。合肥不知,以為若輩竟暗通反寇,將窮治之,后察知其實,遂聽其拆毀。然而蘇人竟因此恨文忠矣。所不恨者,潘文勤耳,文忠口無擇言,亦不能為之諱。光緒改元,恩科順天鄉試,適文忠因事入覲,公事畢,已請訓辭行矣,因榜期在邇,遂勾留數日以候之。屆期,文忠于賢良寺設筵,邀同鄉顯貴數人,秉燭宵以候報,至天明無一來者。遣人至順天府閱榜,安徽竟無一人。文忠頗怏怏,即大言曰:“咸豐戊午,北闈不中吾皖一人,鬧出柏中堂大案,不要今年又鬧笑話罷。”即登輿出城而去。此言傳于各主司之耳,豈能不恨乎?穆宗奉安之年,文忠照例辦皇差。內廷派出大臣有靈桂者,亦大學士也。而文忠之走卒輿夫等,皆以為中堂僅合肥一人耳,又安知京中尚有無數中堂者。至尖站處,靈桂輿夫將靈桂大轎停堂中,文忠輿夫曰:“此我們中堂停輿地,爾何人敢停此!”靈之人曰:“我家亦中堂,且滿中堂,位在爾中堂上。”李之人不服,大罵曰:“非我中堂,爾中堂尚有今日耶!”遂交哄。文忠聞之,命巡捕官傳語止斗,且曰:“讓讓他,讓讓他,不要惹動癲狗亂咬人,不是頑的。”此言也,非指靈桂,乃暗指諸御史也。然靈桂聞之,豈有不恨之理。夫文忠尚能督畿輔二十年而不遭禍者,一由恭親王傾心相托,二由慈禧尚有舊勛之念,三由文忠每年應酬宮闈亦屬不貲,不然,危矣。予出入京師三十年,逮歸自泰西后,始漸聞京師人有信仰文忠者,然亦不過十之二三耳。可笑者,甲午之年,予于冬初到京,但聞京曹官同聲喧詈馬建忠,竟有專折奏參,謂馬遁至東洋,改名某某一郎,為東洋作間諜。蓋以馬星聯之事,而歸之馬眉叔者。星聯,字梅孫,浙江舉人。癸未以代考職事革捕,而遁至東洋。建忠,號眉叔,江蘇人,候選道,其時為招商局總辦。言者竟合梅孫、眉叔為一人,可笑孰甚。予逢人為眉叔表白,人尚未信。予曰:“眉叔現在上海,一電即來,何妨試之。”及言于丁叔衡太史立鈞,始遍告其同館同年諸人。

即黃仲弢太史紹箕亦聞予言,始知眉叔之為人,然猶不深信也。

至謂文忠為大漢奸,眉叔為小漢奸,觀御史安維峻劾文忠一疏,無一理由,真同狂吠,此等諫草實足為柏臺玷,而當時朝野上下且崇拜之,交譽之。及獲罪遣戍,貫市李家騾馬店為之備車馬,具糇糧,并在張家口為之賃居廬,備日用,皆不費安一文,蓋若輩皆以忠義目安也。閉塞之世,是非不明,無怪其然。故有與文忠相善者,不曰漢奸,即曰吃教,反對者則人人豎拇指而贊揚之。若執《孟子》“皆曰可殺”一語,則文忠死久矣。

所以然者,文忠得風氣之先,其通達外情,即在同治初元上海督師之日,不意三十年來,僅文忠一人有新知識。而一班科第世家,猶以“尊王室攘夷狄”套語,詡詡自鳴得意,絕不思取人之長,救己之短。而通曉洋務者,又多無賴市井,挾洋人以傲世,愈使士林齒冷,如水火之不相入矣。光緒己卯,總理衙門同文館忽下招考學生令。光稷甫先生問予曰:“爾赴考否?”

予曰:“未定。”光曰:“爾如赴考,便非我輩,將與爾絕交。”一時風氣如此。予之隨使泰西也,往辭祁文恪師世長,文恪嘆曰:“你好好一世家子,何為亦入洋務,甚不可解。”及隨星使出都,沿途州縣迎送者曰:“此算甚么欽差,直是一群漢奸耳。”處處如此,人人如此,當時頗為氣短也。郭嵩燾之奉使英倫也,求隨員十余人,竟無有應者。豈若后來一公使奉命后,薦條多至千余哉!邵友濂隨崇厚使俄也,同年公餞于廣和居,睢州蔣綬珊戶部亦在座,竟向之垂淚,皆以今日此宴,無異易水之送荊軻也,其愚如此。及曾惠敏返國,又遣派十二游歷官,遍游泰西,朝士始知有外交之一事,又知外洋并不無故殺人。誰之咎歟!時文害之,科名害之也。因述李文忠致謗之由,遂拉雜書之。

安維峻劾李文忠疏安疏既發抄,予錄一通存之。竊怪語多不倫,何以朝野推重如此,誠不可解。觀此可以知當時御史之伎倆,亦可知當時京官之錮蔽焉。疏云:奏為強臣跋扈,戲侮朝廷,請明正典刑,以專主權而平眾怒,恭折仰祈圣鑒事:竊北洋大臣李鴻章,平日挾外洋以自重,當倭賊犯順,自恐寄頓倭國之私財付之東流,其不欲戰固系隱情。及詔旨嚴切,一意主戰,大拂李鴻章之心,于是倒行逆施,接濟倭賊煤米軍火,日夜望倭賊之來,以實其言。而于我軍前敵糧餉火器故意勒扌肯之,有言戰者動遭呵斥,聞敗則喜,聞勝則怒。淮軍將領望風希旨,未見賊,先退避,偶遇賊,即驚潰。李鴻章之喪心病狂,九卿科道亦屢言之,臣不復贅陳。惟葉志超、衛汝貴均系革職拿問之人,藏匿天津,以督署為逋逃藪,人言嘖嘖,恐非無因。而于拿問之丁汝昌,竟敢代為乞恩,并謂美國人有能作霧氣者,必須丁汝昌駕馭。此等怪誕不經之說,竟敢陳于君父之前,是以朝廷為兒戲也。而樞臣中竟無人敢為爭論著,良由樞臣暮氣已深,過勞則神昏,如在云霧之中,霧氣之說入而俱化,故不覺其非耳。張蔭桓、邵友濂為全權大臣,未明奉諭旨,在樞臣亦明知和議之舉不可對人言,既不能以死生爭,復不能以去就爭,只得為掩耳盜鈴之事,而不知通國之人,早已皆知也。倭賊與邵友濂有隙,竟敢令索派李鴻章之子李經方為全權大臣,尚復成何國體!李經方為倭賊之婿,以張邦昌自命,臣前劾之。若令此等悖逆之人前往,適中倭賊之計。倭賊之議和誘我也,我既不能激勵將士決計一戰,而乃俯首聽命于倭賊。然則此舉非議和也,直納款耳,不但誤國,而且賣國。中外臣民,無不切齒痛恨,欲食李鴻章之肉。而又謂和議出自皇太后意旨,太監李蓮英實左右之。此等市井之談,臣未敢深信。何者?皇太后既歸政皇上矣,若猶遇事牽制,將何以上對祖宗,下對天下臣民。至李蓮英是何人斯,敢干預政事乎!如果屬實,律以祖宗法制,李蓮英豈復可容。惟是朝廷被李鴻章恫喝,未及詳審利害,而樞臣中或系李鴻章私黨,甘心左袒;或恐李鴻章反叛,姑事調停。初不知李鴻章有不臣之心,非不敢反,實不能反。彼之淮軍將領皆貪利小人,無大伎倆,其士卒橫被克扣,則皆離心離德。曹克忠天津新募之卒,制服李鴻章有余,此其不能反之實在情形,若能反則早反耳。

既不能反,而猶事事挾制朝廷,抗違諭旨。彼其心目中,不復知有我皇上,并不知有皇太后,而乃敢以霧氣之說戲侮之也。

臣實恥之,臣實痛之。惟冀皇上赫然震怒,明正李鴻章跋扈之罪,布告天下。如是而將士有不奮興,倭賊有不破滅,即請斬臣以正妄言之罪。祖宗監臨,臣實不懼,用是披肝膽,冒斧锧,痛哭直陳,不勝迫切待命之至。

奏上,奉旨革職,發往軍臺。時恭王再起秉政,適于是日請假,次日知之,斥同輩曰:“此等奏折,入字藏可也,何必理他,諸公欲成安之名耶!”眾無言。此足見恭王之有識也。

金梅生之鉆營金安清,字梅生,浙之嘉興人。少游幕于南河,由佐雜起家,洊升至兩淮鹽運使。工詩古文詞,尤長于理財。聲色服玩宮室之奉,窮奢極侈。當咸豐季年,江南全省淪陷,僅江北十余州縣地,金以運使駐泰州,督辦后路糧臺,設厘捐以供南北防軍,歲有贏余。所用綜核之員,其最著者曰杜文瀾,曰宗源瀚,曰許道身。當其開辦之初,傳所派重要各員于內室,詢其月需若干金始不絀。或曰多,或曰少,金頷之。次日授檄,則皆如其言而倍之,且謂之曰:“諸君但計日用,未計有意外事,今得此,并意外事亦足辦矣。若此外更有一文染指者,軍法從事。”眾情踴躍。故以一隅之地而供給數萬大軍,無嘩餉之虞,不可謂非人才也。金思大展驥足,包舉一切,非入政府不可。

主站蜘蛛池模板: 锡林郭勒盟| 隆化县| 偏关县| 吴堡县| 汽车| 英德市| 同德县| 永泰县| 崇仁县| 镇远县| 云林县| 龙南县| 嘉定区| 抚远县| 抚远县| 苏尼特右旗| 龙南县| 绥滨县| 达日县| 永城市| 厦门市| 紫云| 海淀区| 青神县| 新乡市| 曲沃县| 徐州市| 孟村| 松潘县| 当雄县| 南皮县| 剑河县| 辽宁省| 策勒县| 淮阳县| 中西区| 桐乡市| 冷水江市| 嘉义县| 山西省| 安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