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山普濟院美亭義禪師撫寧曹氏子幼而出家中年持戒參禪參禪經行忽觸諸行無常是生滅法有省后遇師問路逢答道人不將語默對速道速道脅下便拳師以法拂付囑后日上堂僧問如何是道師曰遍界不覆藏僧又問畢竟在甚么處師打杖云痛處找僧擬議師曰不其人若論此事人人本有個個不無雖任么說大道不屬有無知見覓即不得咦人人本有用無邊鑒地輝天本如然處處綠楊堪系馬家家有路透長安上堂當軒獨坐覿面無私說一句遍通三藏卓一卓聲振三千放去則遍滿法界收回則在一微塵不收不放又作么聲喝一喝天上有星皆拱北人間無水不潮東上堂石虎吼聲喧木馬驟山川泥牛吐云霧金雞露機關雖然如是到家一句又作么聲喝一喝云欲入無為海須登般若船上堂此時提正令獨露上乘關動靜施為非分外言談語默達本源鴨鳴鵲噪真如性犬吠雞鳴般若禪喝一喝云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上堂三覺原來是本因橫拈倒用我為尊無來無去行慈濟同入今辰教化門雖然我是法王于法自在也不殺活縱放也不倒用橫拈有時則山頭鼓浪有時則海底揚塵把住則乾坤失色放開則世界光輝不把不放又作么聲良久云會么半夜玉女穿靴坐天明石童戴帽蹲上堂師曰離四句絕百非殺活縱放在臨時一朝直入如來地無限祥云繞翠幃喝一喝云常自寂滅相不可以言宣上堂師曰向上宗非所說老僧今日又饒舌那論東土與西來一一從頭俱漏泄不是禪不是戒亦非觀音并彌勒有人問我是何宗茶條杖子當頭楔喝一喝下座上堂師曰我有些微用不窮放光動地我也能關東直隸行洪化早入無為不二門休蹭蹬莫放松擬議不容落下風喝一喝云等閑坐斷乾坤廓拄地撐天繼祖燈上堂師曰打破水晶宮露出珊瑚樹雖然如是也要大家共知論語云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放而不求則遠遠矣返而求之即此而在矣金剛經云有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大家看來儒釋二教相去多遠聻喝一喝云反聞聞處聞自性家家屋里觀世音上堂師曰語默言談非分外經行坐臥最相親無來無去真如體三世如來獨自尊若有會得下個住腳不會與你道破去也喝一喝云露柱放光忙不徹燈籠普照大乾坤。
孟子指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曰: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孟子極力描寫在于乍字將字,至此境界,不俟起意而勃然怵惕惻隱。勃然怵惕惻隱而總不自知,是謂渾然一體,是謂真性直達。若俟起意而怵惕惻隱,自知覺其怵惕惻隱,即非渾然一體矣,非真性之直達矣。孟子蓋為人之蔽錮淺深不同,茍梏之反復,夜氣不足以存者,不當意外倉猝至危極險之境,真情未必發露,故極力描寫,以見人之皆有耳。此時勃然發露,全體具足,圣人不增,凡人不減,故孟子明性善則曰仁也義也禮也智也,直指之為性。然偶爾發露,不繼之以擴充,則有時不足以事父母矣。齊宣王不忍觳觫,豈非渾然全體,故孟子指之曰是心足以王矣,一不推恩功,即不及百姓,而興甲兵危士臣構怨于諸侯。故雖渾然全體而偶爾發露,止可謂之端,若肯不自賊其身,而篤志力行,綿密懇到,知于此不忍則達之于所忍,知于此不為則達之于所為,知我本無欲害人之心,擴而充之無不愛人。知我有不甘爾汝之心,擴而充之無所往而不為義。知我本無穿窬之心,擴而充之至于以言餂以不言餂,微細偷心皆不使潛滋默長,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知皆擴而充之矣,則集義,而浩然之氣以生,有不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乎!
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曰: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曰: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言之不一而足。嗚呼,善言心者,無踰孟子也!蓋仁是人心也,吾儕安身立命,止是一仁,故曰人之安宅也。義者宜也,行而且之之謂義,故曰人之正路也。有是心即有是行,如吾心之所安,仁也;行吾心之所安,義也。吾心之所不安,亦仁也;無行吾心之所不安,則義也。愛親敬長,吾心之安者也,致愛致敬則義也;紾兄臂、摟處子,吾心之不安者也,不紾不摟,則義也。由仁而行之,則無不宜,義非人之路而何?
行吾心之所安,無行吾心之所不安,已盡仁義之道矣。而安與不安,不可一概而論也。如有所不忍、有所不為,吾心之不安者也,所忍所為,則吾心之安者也。不安者仁義之良心,安者蒙蔽之習心也。達不安于所安,則仁義之道得矣。如素無欲害人之心,而一朝利害所迫,遂有害人之心;素無穿踰之心,而一旦機智相軋,遂萌穿踰之心。夫無欲害人之心、無穿踰之心,此吾心之素安者也;害人之心、穿踰之心,此吾心之終不安者也。達安于所不安,則仁義之道得矣。
達不忍于所忍,即有達不忍之事;達不為于所為,即有達不為之事。孟子本列仁義而分言之,然由人心人路之說,亦可謂不忍者心,不為者事。蓋有不忍之心,則必不為殘忍之事。仁自有義,義即是仁,仁義之道本一也。如齊王不忍觳觫之牛,則舍之而不以釁鐘,若達不忍之心以及百姓,則必不為興甲兵危士臣之舉矣。格物之道,格通身家國天下,而身家國天下,正非懸空無事而格之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愛人不親反其仁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舉斯心加諸彼,大有事在。故曰: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又曰: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
人皆有所不忍,達之于其所忍。只此一言,而仁義皆備。不忍,仁也,達之于所忍,仁也,有義焉。
不忍不為,渾然仁義。故孟子指之曰,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達不忍于所忍,達不為于所為,亦渾然仁義,故孟子亦指之曰仁也義也。惟真心之發全體仁義,故纔一充達,亦全體仁義。人豈患仁義之高遠哉!然當其發當其達,則全體而尚有所忍、有所為,則心體之全量未復也,必充之而至于仁義不可勝用,則心體之全量復矣。故曰:知皆擴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足以保四海。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孔門專求仁,而所指示之工夫即是義。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曾子三省、顏子四勿,皆是也。孟子并提仁義,而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求仁必由集義也。嗚呼,知致知格物之道者,仁義之道備矣。蓋未有致渾然一體之知,格通身家國天下之物,而于身家國天下之事不得其宜者。仁自有義也,于身家國天下之事得其宜,而后恰吾渾然一體之心,義即是仁也。故專言仁可,并提仁義可,止言致知格物可。
致知格物之旨,孟子發之無余蘊。孟子言擴充四端,豈非致知?四端非懸空擴充,必有所在,如達之于其所忍、達之于其所為,豈非在格物?大學自明明德于天下遞推,而要歸在于致知格物。孟子七篇,無非言擴充四端,豈非以去圣人之世未遠,近圣人之居,又甚而私淑諸人,不失圣人之學脈乎!
吾人之良知,不過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端。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觸發,本在于身家國天下之物。則擴充其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良知,即在于格通身家國天下之物。宣王之不忍觸發于觳觫之牛,今人之惻隱觸發于將入井之孺子,四端觸于身家國天下而發也。充不忍觳觫在于功及百姓,充乍見惻隱在于保四海,擴充四端即在于格通身家國天下也。曾孟之言,若合符節如此。
常人大要于利害不涉之境,私意即不作主,偶爾感觸,真性勃然發見。故齊宣之不忍發于堂下之牛。若利害關切,私意作主,欲辟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則興甲兵、危士臣、構怨于諸侯,無所不用其忍矣。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以非利害所涉之境,私意不作主故也。何不反而思之?吾人原有此真性,真性發見,恰恰渾然天地萬物一體,則于分人分我計較勝負者,豈非利害之私耶?一為利害,即有所忍,豈不傷我真性耶?是有傷于人,即有傷于我。且其人未必受傷,而吾之真性受傷已多矣。圣人盡性以成圣人,吾人傷性至于為小人;圣人擴充以保四海,吾人不能擴充至于不足以事父母、不足以保妻子,嗚呼,計亦左矣!
夫今之不能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者,止是彼我兩人不渾然一體也。彼我兩人渾然一體,則天地萬物無不渾然一體矣。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豈非彼我兩人哉?而怵惕惻隱之心,則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者也,故擴而充之,足以保四海。孩提之愛親,稍長之敬兄,亦彼我兩人耳,而愛敬之良知良能,則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者也,故曰此仁也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今人彼我兩人一體者其誰與!所以工夫切近,止在格通人我,隨時隨地,惟心之所到一一格通,有所不忍達之于所忍,有所不為達之于所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愛人不親反其仁敬,久則人我之習見日融,真誠惻怛之心貫注倫物,愛敬油然,人己渾然,深造天地萬物一體之實地,自得而居之安矣。然則求仁之學,舍格通人我又奚適哉!
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故吾學在人倫日用中困勉力行格通人我者,所以困勉于人倫日用也。所惡于上毋以使下,所惡于下毋以事上,所惡于前毋以先后,所惡于后毋以從前,所惡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惡于左毋以交于右。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慥慥篤實,沉著懇到,則深造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實矣。嗚呼,慎毋蔑視困勉、妄希自然哉!
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者,仁也。格通人我者,恕也。人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當下人我渾然一體。此所以求仁必在于恕。然或與拂意相遭而推之命運,不時諉之人情,不善怨天尤人,熾然于中,仍不渾然一體矣。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然后盡強恕之功,而真心無滲漏。故反求諸己者,亦恕也。今學者但能篤求仁復性之志,而竭力強恕反求事己,妥當為之,猶覺不懇切;人情已允愜,自反猶覺未一體,如曾子之日省其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如此誠切懇摯,則滿腔惻隱,通體惻怛,去渾然一體之仁不遠矣。故孟子曰: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己所不欲而施于人,則人我之見熾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當下人我無間。行有不得而求于人,則人我之見熾然;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當下人我無間。此所以求仁必在恕也。格物全是恕物,格則仁矣。
恕須強,反求又所以強恕,或奪于利害勝負之私,或壓于人我低昂之見,有明知己所不欲而施于人者,自我出之易,自人受之難;人加于我難堪,我加于人甚便,豈得不強?或任執拗之識,只見己是;或動勝負之見,堅護己非。有因行之不得而愈求人者,大人正己物正人之過,皆己之過,己實有未盡,安得不反求?
強與求,皆圣人深細用功之言。學者當利害相干、人己相軋、凡情俗態相纏,非用勉強之全力不能恕。強之之久,則情漸平,不忍之心漸熟,雖不無利害之干,然據利而貽害,于人則不忍;雖不無人我之見,然矜己而求勝,于人則不忍;雖不能脫然于凡情俗態,然真心為習心所壓,則又不忍如是,則不忍不勉強,亦不自知其為勉強矣。求如吹毛求疵,然其過始出,質之古人,覺已甚薄,絜之彼此之間,覺有多少情未平;推之情理之內,覺有多少精微未盡。在我少有不至,則人之應我為宜。然彼自無過,皆我之過,從前所執以為是者無一非過。能如此強恕反求,則人我微細習見銷融殆盡,其于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也庶幾矣。
格物全在強恕反求,全是愛敬惻隱之真心密運。強恕日篤,則所不欲處愈見之細,愈不忍不體貼之盡,當下人己無間;反求日密,則有不得處愈見之清,愈不忍使人有未慊之隱,當下人己渾然。如是深造,而一日自得之,則渾然身家國天下一體,齊家治國平天下,渾然吾身之事,自不得不汲汲皇皇憂世憂民。故堯不容不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不容不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溺由己溺,禹不容不八年于外;饑由己饑,稷不容不胼胝手足;民墜涂炭,湯不容不放桀;毒痛四海,武不容不誅紂;匹夫匹婦有不被其澤,若己推而內之溝中,伊尹不容不幡然應聘;既取我子無毀我室,用閔于天越民,周公不容不維音嘵嘵;春秋僭王,猾夏弒父弒君,孔子不容不周流列國;戰國殺人盈城,殺人盈野,孟子不容不歷說齊梁。蓋吾性本渾然天地萬物一體,則吾道自渾然天地萬物一體,雖有窮達之分,而吾性無分于窮達,吾道無分于窮達,此所以道為天地間所不可少之道,人為天地間所不可少之人。若以默坐澄心為學的,以活潑見成為妙用,以了生脫死為究竟,以長生自利為全真,則亦何貴乎此道,何貴乎此人哉!吾性不如是,故吾道不如是也。
知性由于力行,力行在審知圣學脈路。審知圣學脈路而力行,則步步趨歸于孔孟之域,細針密線,絲絲入理,自必知性而契合于孔孟。故曰: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大學者,圣人所以立萬世為學之大法,擇善者必于大學而有征。“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指修道之實也。明德者,吾人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性,實在愛敬惻隱之良知,而非虛靈寂照當體本空之智慧,故不徒言明,而言明德。明德非虛靈寂照當體本空之智慧,則明之之功,非離人遺事、體認參求可知矣。故致知格物者,明明德工夫也,親民雖與明明德并言,而實非二。蓋親民者,惠鮮懷保,親之如子也,所謂渾然一體也。惟明德渾然一體,故親之如子。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親也,是明德之直達流行,無時而不親民也。但不能擴而充之,則明德不明。孟子云:人皆有所不忍,達之于其所忍,仁也。是明明德恰已親民,親民恰所以明明德也。茍一日深造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實地而自得之,則明德明,而民無不親矣。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足以保四海也。至善者,本然之天,則能盡其性,是謂明明德止于至善。能盡人之性,是謂親民止于至善。恰如天則,故曰至善。恰如天則,則止矣,故曰止于至善。明明德、親民必止于至善,然后為恰如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本然也。“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盧而后能得”,指入道之候也,所以言止于至善之次第也。止非可輕易言,知必知至而后知。蓋知至則知性也。知性之時,豈易遽言盡性?止于至善而止則已可知也,茍不知止,則茫無畔岸,心搖搖而靡定,故知止而后有定,所謂自得之則居之安也。自此修身日篤,則漸漸而能靜,漸漸而能安,所謂居之安則資之深也;漸漸而能慮能得,所謂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源也。知止尚未止于至善能得,則由知性而盡性,始為止于至善。親民止于至善在其中矣。親民止于至善,原是明明德止于至善。明明德、親民、止至善為道,知止、定靜安盧得為入道之候。括大學之道已盡,然所以明明德者,格物也。緝熙明德,而握齊治平之樞紐,漸入于能靜能安能盧能得,而渾然至善者,修身也,而皆未之及。言至“物有本末”以后,始備言之物有本末之物,即格物之物,物有本末之本末,即本亂末治之本末。圣學格物為入門,故物有本末一節,是全為格物而起。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明明分物與事,格物之物,混事不得也。夫有身之物即有修之事,有家之物即有齊之事,有國之物即有治之事,有天下之物即有平之事。物與事本無可分,而視身為己,視家為身外,視國與天下為漠不相關者,必不能修其身,必不能齊其家,必不能治其國平其天下,故必格通身家國天下,知身家國天下本渾然一物,而后家不容不齊,國不容不治,天下不容不平。齊家治國平天下,總所以修吾身,修吾身乃所以齊家治國平天下,而物與事,始原無可分也。然則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先提清物,而歷推所先至于實用力之處,則專舉格物,豈非圣人吃緊用心,為后學指出親切要領哉!格者通也,物者身家國天下也,身家國天下渾然一物,故言物有本末,而不言有彼此;身家國天下渾然一物,則修齊治平自渾然一事,故言事有終始,而不言有內外。此皆圣人之微旨見于修辭之間者也。自格物之學不明,而求仁之法亡矣,求仁之法亡,而圣學亡矣。嗚呼,豈不可痛也哉!物有本末一節,雖全為格物而起,然不過分清事物,約舉本末終始,使人知所先后耳,未嘗明指所以立志用功之實也。至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以后,始備言之。首舉“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莊誦此言,頓使人不忍薄待其身,真可使懦夫有立志。蓋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故吾儒之學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立志必欲明明德于天下,古人之欲稱性而發,不待勉強。吾人必須講明此學,知恥發憤,立明明德于天下之志,而后副吾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性,始可與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學也。夫學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學,故須格通身家國天下之物;性為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性,故須直達吾渾然一體之性。知者吾性之良知也,觸物而渾然一體者也。孩提愛親稍長敬兄,良知發見之初,渾然親長一體;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偶然觸發之頃,渾然孺子一體。是知本渾然身家國天下一體之知,知本渾然身家國天下一體之知,則物本渾然身家國天下一體之物,特未于家國天下之物上致吾渾然一體之知,故意有自欺,意有自欺,故心有所,心有所,故身有辟。身有辟,則于家不宜、于國不恕、于天下不絜矩。古人知病之在乎此也,故其工夫莫先于致吾渾然一體之知,而致渾然一體之知在格通身家國天下之物,有所不忍達之于所忍,有所不為達之于所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凡有四端于我者,知者擴而充之,不使行有不慊于心,而人立、人達之有不如我,是從吾性本渾然身家國天下一體直入,握其要則節目,自貫得其本,則條理自具,而不必銖銖而稱之、寸寸而量之者也。若銖銖而稱之寸寸而量之,則非大學教人之旨。觀大學云“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是未嘗特有正心工夫也;“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是未嘗特有誠意工夫也。“致知在格物”,是未嘗懸空有致知工夫也。欲正其心者,須先誠實其存主運行之意,未有存于中、運于事者不誠實而心正者。欲誠其意者,須先推致其觸物一體之知,未有一腔人我計較之見而不自欺者。致其觸物一體之知,在格通身家國天下本是一體之物,未有舍家國天下見在事使交從之實地,而懸空致我一體之知者。是格物為致知實地,即是誠意正心實地。致知固在于格物,而誠意正心亦無不在于格物也。不特誠意正心在于格物,身不容有辟,即是修身于家,孝弟慈,即是齊家。于國恕,于天下絜矩,即是治國平天下,是一格物,而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不該括也。一格物而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不該括,是知身家國天下果渾然一體也,而格物之為要領。欲明明德于天下之必推先于格物,固古先神圣垂世立極之大道。有志于大學者,自當恪守其成法,深探其旨歸,不當貿貿然武斷圣人之經書以從我矣。格物之功果誠切而靡間,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充無穿踰之心而義不可勝用,則物格而后知至矣,自得而居之安矣。蓋無不盡其才,斯無不盡其心。盡其心者,知其性也,故深造渾然身家國天下一體之實際,而知乃至也。實到渾然一體,則存于中運于事者,無非為家國天下,而意焉有不誠者乎?意之誠者,即渾然一體之真心,而心焉有不正乎?但一物格,則當下知至意誠心正心性之地,非如事理推行之有層次也。而保任緝熙,則在于修身矣。蓋初學入門之始,但有格物全體,重在格物,則知致意誠心正而身無辟,自無逆節于家國天下。物格知至以后,但有修身全體,重在修身,則物格知至意誠心正,永無滲漏,而可為齊治平之基。故特提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斬關立腳定此準繩,以定學者之命也。學者果實到渾然身家國天下一體,自知家國天下總系屬于吾身,齊治均平總托始于吾修,茍吾身之不立,而家國天下已痿痹;吾修之或忽,而齊治平已無基本,焉得而不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如曾子?焉得而不雝雝肅肅不顯亦臨無射亦保如文王?吾身日慎一日,吾修日密一日,精神凝聚貼體平實,漸漸而能靜,漸漸而能安,至于能靜而吾修深入真境,至于能安而吾修日就熟境,則極深研幾而能慮,從心所欲而能得,皆其所漸至矣。夫真修之日密日進如此,則意之誠者永無復有或不誠者潛伏于其間,心之正者永無復有或不正者萌動于其際,渾然天地萬物一體,常如物格知至之初。故于“本亂末治厚薄薄厚斷斷必無”之下,而珍重之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言知其必否、必未之有,此謂知修身為本,此謂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知,實詣其極也。前之“物格知至”,是力行以深造渾然一體,尚屬知性之事;此之“知本知至”,是力行以恰盡渾然一體,乃為盡性之事也。茍不知修身為本,則擔當日松,身日不立,修日無以自考。心意活物也,不能常正常誠,心意不能常正常誠,而渾然一體之滲漏者多矣。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自已已無立腳,安望其能為家國天下之所系命?知止已日就湮沒,安望其漸進于能慮能得而止至善也哉?故知至一結甚為妙密,甚為珍重;知本一提尤為警醒,尤為親切。只知修身為本,而渾然一體者已毫無滲漏也。嗚呼,豈非圣人之傳授心法也耶!夫大學一書,本末始終先后燦然,而格物有其真脈,修身有其款要,故圣人于此兩者特為歸重,特為提出。奈自孟子后圣學久絕,諸賢各以意為學,各以意發明大學,而大學之道貿亂而無所適從;士茍有志,又不得不擇善以為固執之地,而舍大學首章,則亦不必泛用其擇也。此吾所致望于今日有志之士也。
或問格物與修身分為前后,則格物者未及修身,而修身者不俟格物乎?曰: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今之致知格物者,有所不忍達之于所忍,有所不為達之于所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非修道以仁而何?專于修身,為物格知至者而言也。堯舜之圣,何待于擴充?而兢兢業業精一執中,耄期不廢。則自得居安,而未至于堯舜者,決不謂身已修而有時可息也。故致知格物者復性之事,復性則知性,自此以往,盡性之功全在于修身。故修身之功死而后已者也。夫格物則身無親愛賤惡敖惰之辟,修身則物格知至者永無滲漏予之言。格物修身者若此,又何可疑乎?
或問:物格則當下知至意誠心正,心性之地非如事理推行之有層次,然則大學何以言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乎?曰:欲知得力之候,當觀于用力之初。致知在格物,則知到于格物矣。知到于格物,則心到于格物、意到于格物矣,其可謂知之所到,非心之所到、意之所到乎?知到于格物,則知致矣;知到于格物而知致,則心到于格物而心正,意到于格物而意誠矣,其可謂知雖致而心尚有未正、意尚有未誠乎?夫格物則致知誠意正心之功,無不在于格物。功無不在于格物,則其得力之候,自無不在于格物,又何可疑乎?曰:然則知至意誠心正,固不當與修齊治平并言后乎?曰:子但知大學言后之可據,而不知大學言修齊治平,未嘗與知至意誠心正同。大學云“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修齊治平之當言后,又何可疑?然不曰所謂誠意在致其知者,又不曰所謂正心在誠其意者,是可見誠意正心之用力俱在于格物,而得力俱在于物格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皆不必泥矣。且致知在格物,將致知貼切于格物,非為致知推先于格物,又可見物格而后知至之不必泥也。下文即提出修身為本,而諄諄致意于知本,益可見物格之后用力亟在于修身,而不謂知尚有未至、意尚有未誠、心尚有未正,于知至、意誠、心正中尚有漸次工夫。夫驗之自得則有其實,稽之經書又有可據,何為而如訓詁之家以辭害志乎?
或問:前輩之學,大率專用力于誠意上。今日誠意正心之功皆在于致知格物,則誠意章言毋自欺、言慎獨,何以累累不置乎?曰:若如所言,則誠意之功有致知格物,有慎獨毋自欺,誠意之功有二,誠意之功不專矣。其然乎?夫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是就致知格物上點誠意也。猶曰須實致其知于格物,毋自欺其知也云爾,知不致則自欺矣。實致其知以格物,則意誠矣,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言誠也,達不忍于所忍達不為于所為、充無欲害人之心充無穿踰之心、如好好色惡惡臭之誠,而行有不慊于心者乎?故曰此之謂自慊。夫欺亦自欺慊亦自慊,自欺則意不誠,如好好色惡惡臭之誠,則自慊,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慎獨即毋自欺,毋自欺則自慊,實致其知于格物,如好好色惡惡臭之誠,則意誠可見。誠意之功斷在致知格物而無容二,故曰致知在格物,則知到于格物。知到于格物則意到于格物、心到于格物,知到于格物而知致,則意到于格物而即誠于格物,心到于格物而即正于格物。誠意正心之學,舍致知格物又何所用其力乎?即正心章但舉“有所”與“不在”,以見不正之狀如此。不正之狀如此則難以言修身,故曰此謂修身在正其心,而未嘗言心如何正、正心之功又如何用也。豈不灼然也耶?自此學不明,而后世之求道者但欲正其心、欲誠其意,正心則就心上用力,以求心之正;誠意則就意上用力,以本意之誠。其說雖不一,要不過腔子中照攝而已矣,豈得謂之能正心誠意者哉?
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若有所不忍有所忍、有所不為有所為,則吾性不渾然一體矣。惟達不忍于所忍、達不為于所為,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充無穿踰之心,而義不可勝用。然后為復吾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本。然后之為學者,存心于腔子,謂之立體,視天地萬物為外,而明物察倫祗是應跡,愛親敬長平章恊和,視為此心之妙用,分內外分體用,則有動靜可分,而吾性不渾然,工夫不渾然矣。
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擴充四端強恕反求,實致渾然一體之知于人倫日用,則心存。若在腔子里,則放而非存。擴充四端強恕反求,善推其所為,則是渾然一體之心性。若操存于腔子,則是昭昭靈靈之意識,而非心性。擴充四端強恕反求,善推其所為,而時時見有不慊于心,凜凜孳孳常若不及,恰是圣人之敬。若操存于腔子,保護其靈竅,則是矜持管束,而非敬。嗚呼,知乎此,而后可與語正心誠意之學矣。
無離家國天下之身心意知,無遺齊治平之修正誠至。蓋渾然身家國天下一體之謂心,心運于身家國天下之謂意,觸于身家國天下而不慮而知之謂知。反之于身而渾然家國天下一體之謂大。人之身,若離家國天下則失其所,謂身。心意知為父子兄弟足法,而藏恕絜矩之謂修。心復其渾然一體之謂正。意運于身家國天下而真實之謂誠,良知充達于家國天下之謂至。若不足以該齊治平,則不可謂之修正誠至。故言身心意知,而家國天下舉之矣;言修正誠至,而齊治平舉之矣。夫豈圣人好為遠略,故為是并包之說哉?吾性實渾然天地萬物一體,引而進之無能引,推而遠之無能推也。若二氏,舍家國天下而為身心意知,遺齊治平而欲修正誠至,各自以為復性之學矣。而不知杳冥昏默者道,其所道非吾之所謂道也。真空妙有者性,其所性非吾之所謂性也。嗚呼,此所以不可不知大學格物之道也。
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故吾志必欲明明德于天下;而吾學無離家國天下以為工夫,格物與修身皆不離家國天下以為工夫者也。格物者只擴充四端強恕反求,則心意知歸并于格,而知自致、意自誠、心自正。修身者只精義執中細自琢磨,則心意知歸并于修,而心常正、意常誠、知常至。雖知性不知性有別,而不離家國天下以為工夫則一也。嗚呼,不離家國天下以為工夫,正復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實用力處也。學者其可不知乎!
格物則八目一齊俱到,蓋所以格物者,心意知也。心意知并力于格,則自具致誠正之功候。所格之物,即身家國天下也。將身家國天下之物,則亦可見修齊治平之條理。修身則八目亦一齊俱到。蓋所謂修身者,直達渾然一體之性于家國天下,而窮修齊治平之條理也。物格知至意誠心正于此而永無滲漏。窮修齊治平之條理,而身家國天下漸至于明動變化也。物格知至意誠心正于此而日進于化神。
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吾人本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人。今之不能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者,即其一身亦不渾然一體也。蓋天下之大,億兆之眾,人倫中天合人合之切近,皆置之膜外,而但知我之一身,則紛紛較人我、計利害,渾然無內無外之心偪縮在腔子中矣。渾然無內外之心,因較人我計利害遂偪縮在腔子,是身心因人我而分也。于腔子中計較愈多利害愈明,而人我愈分。是人我又因身心之分而益分也。人我不一體,即身心不一體,害于人即病于我,豈非人我本自渾然一體、本不容不一體者哉?今若格通人我,則無較人我計利害之心,當下人我渾然一體;無較人我計利害之心,而身心亦當下渾然一體矣。此所以一格物,而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不該括也。與孩提之愛親敬長、不學而能不慮而知,渾然親長一體,渾然身心一體。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不俟起意而勃然怵惕惻隱,勃然怵惕惻隱,而總不自知,渾然孺子一體,渾然身心一體。若不能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自不能渾然身心一體矣。可知欲明明德于天下,斯是為己之志;格通人我,斯是求其放心;深造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實地而自得之,斯是復性而知性。
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故吾道一以貫之。一以貫之者,一身以貫乎家國天下,一修身以貫乎齊治平也。而其機在于格通人我。格通人我者,所以貫其不貫,而復吾渾然一體之性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則貫所不貫矣。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孟子云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曾子云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三千年來,信之者卒鮮其人,無他,不知性也。知吾性渾然天地萬物一體,則曾孟之言實落完滿,更無可加、無可疑矣。蓋孩提愛親敬長,渾然親長一體,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者也。堯舜勛施雖盛,不過恰渾然一體之性分,不過恰原來孩提愛敬之初心。故曰孝弟而已矣。此孟子從堯舜生知之圣而說也。忠恕則當下渾然一體,故復渾然一體之性者,必本于恕。既深造自得,則亦不能舍恕而別有窮理精義也。故曰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曾子此言,蓋從夫子學知之圣而說也。故曰,茍知吾性,則曾孟兩言真實完滿,無可加無可疑矣。
信得孝弟而已矣、忠恕而已矣,即信得人皆可以為堯舜,與一日用力力足、一日克己復禮。然知性則能信,不知性則不能信。孔曾思孟皆為不知性者言也。嗚呼,亦安得天下不知性者而皆信之乎!此平格之所以惓惓而靡已也。
今人于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則必疑為淺近而未盡。于渾然天地萬物一體,則又駭為高遠而難幾。而不知堯舜孝弟、夫子忠恕,渾然天地萬物一體者也,本淺近而非如疑者之淺近,本非高遠而又何得駭以為高遠?嗚呼,莫不飲食,鮮能知味。其顛倒迷謬何日而瘳乎!
大學乃曾子之書,格物物格,當即驗之曾子。曾子曰省吾身,格物也;唯一貫,物格也。曾子明知身家國天下是析之不容析者,故省身工夫專在為人謀與朋友交上,曰:而不忠乎而不信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亦在其中,行有不得反求諸己亦在其中。如此誠切懇摯,渾然一體之仁完全。譬如雞雛肢體已完,雖在殼中,勢將破殼而出,只待母雞一啄耳。故夫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豁然無疑。至門人有問,曾子只以平日省身工夫答之。蓋得夫子一呼,當下印實,信得平日省身忠恕,恰是一貫也。其作大學,乃極言一貫之全書。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三語已盡一貫。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兩語,已盡一貫。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一語,已盡一貫。格物是打通一貫,物格是實到一貫。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渾然一貫。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天子庶人,皆是一貫。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反言以見一貫。論語載曾子之言,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無非一貫。孔門曾子之外,惟顏子、有子得聞一貫。夫子于顏子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是徹底告之以一貫也。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是徹底言一貫也。后惟子思、孟子聞一貫。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首章已盡一貫矣。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則盡人性盡物性而贊天地之化育、其次致曲有誠則形著明動變化至誠其次,皆一貫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亦一貫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贊仲尼,亦一貫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至圣至誠,皆不過是一貫。孟子所以告齊梁之君者,語語是一貫。如云,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古之人與民偕樂是心足以王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好色好貨與百姓同之于王何有、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旁引曲喻,無非一貫。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于掌上,徹底言一貫也。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以保四海,是盡力示人以一貫。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是就孩提稍長示人以一貫。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是徹前徹后言一貫。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堯舜一貫也。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禹稷一貫也。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文王視民如傷、武王不泄邇不忘遠,成湯文武一貫也。思天下有不被其澤者若己推而內之溝中、后知后覺非予覺之而誰、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如指其掌,伊尹周公一貫也。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烏獸魚鱉咸若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重民五教惟食喪祭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尚書是載虞夏商周一貫之全書。洪范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會其有極歸其有極,大易干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干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大易洪范亦一貫之全書。王化始于閨門麟趾者關雎之應騶虞者鵲巢之應,三百篇周家一貫之全書。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禮作然后萬物安修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禮亦載古人一貫之全書。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春秋孝經乃孔子一貫之全書。四書五經無非一貫,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顏有曾思孟無非一貫。一貫者,一身以貫乎家國天下,一修身以貫乎齊治平,盡吾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性也。格物者,貫身家國天下為一物,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一事,所以復吾渾然天地萬物一體之性也。自格物之學不明,而一貫之道晦矣。今學者欲聞一貫之道,其必如曾子之日省吾身而后可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