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魚兒】〔末上〕開設(shè)茶坊。聲名滿四方。煎茶得法。非咱胡調(diào)謊。官員來往。招接日夜忙。盧仝陸羽。也來此處嘗。也來此處嘗。
自家生居柳市。業(yè)在茶坊。器皿精奇。鋪排灑落。招接的都是十洲三島客。應(yīng)付的俱是四海五湖賓。來千去萬。耳邊廂聽了多少淸談。小心奉承。眼面上頓成幾多歡喜。眞個是風(fēng)流茶博士。瀟灑酒家人。恐有吃茶的來。不免在此伺候。〔外上〕
【夜行船】日永黃堂無外事。潛蹤跡暗察民情。白叟休猜。黃童莫覩。違者斷無輕恕。
山城無事早休衙。閑逐東風(fēng)看落花。行處莫教高喝道。恐驚林外野人家。下官范仲淹是也。本隨朝寶謨閣侍制。蒙圣恩除授河南開封府尹。廉知河南一郡。俗惡民頑。倚強(qiáng)凌弱。恃富欺貧。我如今扮作客商。改換衣裝。閑行市井之中。訪察民間之事。此間一所茶坊。不免裏面一坐。茶博士那裏。〔末〕客官可是吃茶的。〔外〕你有什么好茶。拿來吃。〔末〕有茶在此。〔外〕此茶從何而來。〔末〕
【好姐姐】此茶十分細(xì)美。看烹來過如陸羽。一泉二泉。試嘗君自知。休輕覷。路逢俠客須呈劍。不是才人不獻(xiàn)詩。
【前腔】〔外〕此茶風(fēng)生兩腋。要乘此淸風(fēng)歸去。三鍾四鍾。非吾苦要吃。只愁取。蒼生命墮巓崖裏。地位淸高總不知。
【前腔】〔凈上丑隨〕我們熏熏醉歸。〔丑〕員外。許多相公在此送。〔凈〕請了。多謝得諸公陪侍。到茶坊坐地。好茶吃幾杯。〔末〕茶博士接員外。〔丑〕起去。〔凈〕茶博士。好茶且請張員外。醉倒王公舊酒壚。
〔末推外介〕快起來。張員外來了。走過。走過。〔凈〕這是什么人。〔末〕是遠(yuǎn)方買茶吃的。〔凈〕怎么見我也不回避。〔末〕遠(yuǎn)方人不曉得員外的。〔凈〕旣是不曉得的。你何不與他說。可打這廝。〔末〕員外請茶。〔凈〕這茶不中吃。拿去。可惡。〔末〕小的本錢欠少。〔凈〕宋淸。他舊年領(lǐng)我多少銀子。〔丑〕領(lǐng)十個。還了二十個了。〔凈〕宋淸。再與他十個。〔末〕利錢望員外饒些。〔凈〕饒你些。只還一十五個。明日來領(lǐng)。不來領(lǐng)要打。〔末〕曉得。〔凈〕走不動了。取轎來。〔外走介凈〕你這狗才。我起初饒了你。怎么轉(zhuǎn)來又捱我一捱。你來討死。宋淸。與我鎖了。你不認(rèn)得我張老爺。本府知府范仲淹。也讓我一馬頭。〔外〕范仲淹。你也認(rèn)得。〔凈〕前日在京中與我求玉帶。我就送兩三條與他。他只是這一兩日到任。我著人去接他去了。你若無禮。取個帖子。送到府裏。擺布你。〔外〕怎么擺布我。〔丑〕你不曉我家火牢也有。水牢也有。張千慣會使計(jì)。那宋淸慣會殺人。你若無禮。我就殺了你。〔外〕淸天白日。難道殺人。〔丑〕希罕殺你一個。我也曾殺幾個人過。我怕那個。拿他家去。〔外〕我是斯文人。拿我家去怎么。〔凈〕旣是斯文人。饒他去罷。〔末〕茶博士送員外。〔丑〕去。〔凈丑眾下外〕茶博士。他是那一部的員外。〔末〕不是中進(jìn)士的員外。當(dāng)?shù)赝梁馈７Q為員外。〔外〕怎么這等強(qiáng)橫。你將他平日事情。說與我知道。〔末〕小人不敢說。倘他知道。小的身家就難保了。〔外〕不妨。你且說來。〔末〕
【孝順歌】張員外。太不仁。家私巨萬。把人并呑。〔外〕怎么不與他爭論。〔末〕有錢可通神。誰敢與他相爭論。若有冒犯他的。拿到官府去。有甚么十分打緊。〔外〕你為何這等怕他。〔末〕量我小小茶坊。怎不容忍。多少人家。被他陷作齏粉。〔外〕他的勾當(dāng)。可細(xì)說來。〔末〕若說他做作。敎君不忍聞。〔外〕但說不妨。〔末〕若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外〕你這裏有什么人被他害了。
【前腔】〔末〕有個周維翰。家最貧。官差做夫身受窘。他有妻。貌娉婷。無錢去吿張敏。那張生喜欣。〔外〕敢是多要他些利錢。〔末〕將一紙文契去。把實(shí)契虛塡。索錢甚緊。〔外〕可曾還他。〔末〕無可償還。要他妻兒折準(zhǔn)。〔外〕那婦人從也不從。〔末〕他守節(jié)不允情。又使機(jī)謀害人命。
〔外〕又是那個吃他害了。〔末〕
【前腔】他一朝怒生嗔。把黃德枉殺身。把那尸首呵。抬在周家后門。誣吿官司。屈敎他認(rèn)。〔外〕那周羽怎么了。〔末〕把他邊配邕州。做了無主孤魂。休泄漏這段情。咱和你。不安穩(wěn)。
〔外〕想是要營構(gòu)他妻子。故下這般毒手。〔末〕
【前腔】要他妻子強(qiáng)逼婚。那佳人抵死不肯允。一朝把花容割破做瘡痕。方得離分。他有個背生孩兒。生得十分聰俊。〔外〕孩兒怎么不與父親報仇。〔末〕方纔及第回來。那佳人敎子尋親。
〔外〕周羽去幾年了。
【前腔】〔末〕去了二十載沒信音。人來報說周羽存。若得蒼天憐憫。令他見父親。說起傷情。〔外〕當(dāng)初怎么不吿。〔末〕那有廉吏淸官。斷雪寃恨。〔外〕他做這樣歹事。再有何人被害。〔末〕說不盡為富不仁。
〔外〕多謝茶。三錢銀子在此。〔末〕多謝了。
〔外〕此人如果太奸豪。天網(wǎng)恢恢豈可逃。
〔末〕不如閉口深藏舌。到底安身處處牢。
〔末下外吊場〕有名豈在鐫頑石。路上行人口似碑。開封府封丘縣有此等頑民。下官怎么不懲治他。叫左右拿公服。到公館去。〔末眾拿袍帶上介開門介外〕叫地方。〔丑見介外〕我問你。地方上有個張敏么。〔丑〕有。〔外〕他平日有什么惡跡。從實(shí)說來。不可穩(wěn)瞞。〔丑〕他倚恃土官名分。虛塡巧取人財(cái)。饑荒谷米價高抬。私置牢獄杻械。強(qiáng)占良人妻女。故殺人命堪哀。把持官府也忒該。爺爺拿下與萬民除害。〔外〕叫左右。與我快拿來。〔末應(yīng)介朝內(nèi)叫介〕張員外在家么。〔內(nèi)〕是誰。〔末〕本府范爺請。〔凈上〕來了。叫宋淸快牽羊擔(dān)酒。去賀太爺。叫張千送帖子。〔末〕稟老爺。張敏正來賀老爺。〔外〕他進(jìn)來之時。把大門閉了。著他低頭進(jìn)來見我。〔末〕員外。稟過太爺了。著你低頭進(jìn)去相見。〔凈〕作怪。每常太守待我出來迎接。這個太守教我低頭進(jìn)來。待我進(jìn)去。張敏拜賀老爺。〔外〕咄。抬起頭來。〔凈〕不敢。呀。就是茶坊裏見過的。〔外〕叫左右剝了他的衣服。〔凈科外〕你是什么人。敢戴大帽。〔凈〕遮陰而已。〔外〕你怎么轎馬出入。〔凈〕代步而已。〔外〕你怎么重檐滴水房子。〔凈〕門面而已。〔外〕你怎么私置牢獄。〔凈〕禁治而已。〔外〕你怎么強(qiáng)占人妻。〔凈〕高興而已。〔外〕你家日日鳴鑼擊鼓。〔凈〕作樂而已。〔外〕你怎么私剝耕牛。〔凈〕當(dāng)小菜而已。〔外〕我且問你。二十年前。故殺隣人黃德保正。誣陷周羽。可是實(shí)情么。〔凈〕這些小事。已經(jīng)大赦。也問我不得了。〔外〕這廝還要調(diào)嘴。人命大事。十惡不赦。好好快供上來。〔凈〕
【普天樂】供狀人。名張敏。年四十。圖家慶。自不合強(qiáng)占民田。高抬米價。又不合逼人家女子婚配。私置牢獄將人禁。是此供招。并無一字虛認(rèn)。
〔外〕他的妻子。怎么不拿來。〔末〕出家去了。〔外〕這也罷了。把張敏家私給散與被害之人。把張敏上了枷。待我中奏朝廷。候旨發(fā)落。
【五馬江兒水】天網(wǎng)疎而不漏。張敏這廝呵。你為人太不悛。從前作過。赦后結(jié)寃。萬剮凌遲誰見憐。〔合〕休想再生還。押配邕州路遠(yuǎn)。如履深淵。
【前腔】〔凈〕自小生來豪杰。家中頗有錢。誰想今朝受罪。多與盤纏。好酒請?jiān)鄢詭淄搿！埠锨啊?
張敏為人毒太多。天網(wǎng)恢恢怎恕他。
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