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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熙寧中,有一道人,無目,以錢置手掌中,即知正背年號,人皆異之。康節先公問曰:“以錢置爾之足,亦能知之乎?”道人答曰:“此吾師之言也。”愧謝而去。

伯溫少時,因讀《文中子》,至“使諸葛武侯無死,禮樂其有興乎?”因著論,以謂武侯霸者之佐,恐于禮樂未能興也。康節先公見之,怒曰:“汝如武侯猶不可妄論,況萬萬相遠乎?以武侯之賢,安知不能興禮樂也?后生輒議先賢,亦不韙矣。”伯溫自此于先達不敢妄論。

伯溫上世范陽,以中直篤實,讀書謹禮為家法。大父伊川丈人尤質直,平生不妄笑語。年七十字有九,以治平四年正月初一日捐館。初無疾,不食飲水者累日。除夜,康節先公以下侍立左右,伯溫方七歲,大父鐘愛之,亦立其傍。大父曰:“吾及新年往矣。”康節先公以下皆掩泣,大父止之曰:“吾兒以布衣名動朝廷,子孫皆力學孝謹,吾瞑目無憾,何用哭?”大父平日喜用大杯飲酒,謂康節先公曰:“酌酒與爾別?”康節同叔父滿酌大杯以獻,大父一舉而盡,再酌,飲及半,氣息微矣。謂康節日:“吾平生不害物,不妄言,自度無罪。即死當以肉祭,勿做佛事亂吾教。無令吾死婦人之手。汝兄弟候吾就小殮,方令家之人哭。勿叫號,俾我失路。”康節先公泣涕以從。康節謀葬大父,與程正叔先生同卜地于伊川神陰原。不盡用葬書,大抵以五音擇地,以昭穆序葬,陰陽拘忌之說,皆所不信。以是年十月初三日葬,開棺,大父顏貌如生,伯溫尚記之。熙寧十年夏,康節先生感微疾,氣口益耗,神日益明,笑謂司馬溫公曰:“某欲觀化一巡,如何?”溫公曰:“先生未應至此。”康節先生曰:“死生常事耳。”張橫渠先生喜論命,來問疾,因曰:“先生論命否?當推之。”康節先公曰:“若天命則知之,世俗所謂命則不知也。”橫渠曰:“先生知天命矣,某尚何言?”程伊川曰:“先生至此,它人無以為力,愿自主張。”康節先公曰:“平生學道,豈不知此?然亦無可主張。”時康節正寢,諸公議后事于外,有欲葬近洛城者。康節先公已知,呼伯溫入曰:“諸公欲以近城地葬我,不可,當從伊川先塋耳。”七月初四日,大書詩一章曰:“生于太平世,長于太平世,死于太平世。客問年幾何?六十有七歲。俯仰天地間,浩然獨無愧。”以是夜五更捐館,其治命如大父,伯溫不敢違。先是康節先公每展伊川大父墓,至中途上官店,必過信孝杰殿丞家。孝杰從康節先公最早。孝杰死,有八子,康節先公遇之如子侄,每過之,則迎拜侍立左右甚恭。康節先公捐館之年,寒食過之,謂諸子曰:“吾再經此,與今日異矣。”諸子不敢問。至葬,喪車及上官店,諸子泣奠言之,以為異。張景觀字臨之,學行甚高,康節先公喜之。將赴涪州武龍尉,告別康節先公,泣數行下,謂曰:“吾不見子之歸矣。”張峋字子堅,康節先公于門弟子中謂可與語道者,赴調京師,康節先公愀然色變曰:“吾老矣,不復相見也。”皆是年之春也。鳴呼,康節先公所以預知者,何止此哉。伯溫不肖,不能有所述也,惟修身俟死下從九原耳。尚追憶其遺言,以示子孫。

康節先公與呂微仲丞相不相接,先公與橫渠先生張子厚同以熙寧十年丁巳捐館。今《微仲文集》中有《和母同州丁巳吟》云:“行高名并美,命否數皆殂。嗟爾百君子,賢哉二丈夫。毋方敦薄俗(邵堯夫樂道不仕),誰復距虛無(張子厚論佛老之失)?望道咸瞠若,修梁遽壞乎?密章燔漢綬,環經泣秦儒。賴有諸良友,能令紹不孤。”為先公與子厚作也。蓋河南府以先公訃聞,詔贈著作郎,謚康節。子厚自秘閣病免西歸,及長安以歿,門人衰服挽車葬橫渠云。伯溫獲見公,每語先公,則悵然有不可及之嘆。后伯溫初仕長子縣尉,公入相元,改西京國學教授。未久,公罷政。嗚呼,亦所以為不孤之惠歟?

康節先公居洛,凡交游年長者拜之,年等者與之為朋友,年少者以子弟待之,未嘗少異于人,故得人之歡心。每歲春二月出,四月天漸熱即止;八月出,十一月天漸寒即止。故有詩云:“時有四不出(大風、大雨、大寒、大暑),會有四不赴(公會、葬會、生會、醵會)。”每出,人皆倒屣迎致,雖兒童奴隸皆知尊奉。每到一家,子弟家人爭具酒饌,問其所欲,不復呼姓,但名曰:“吾家先生至也。”雖閨門骨肉間事,有未決者,亦求教。康節先公以至誠為之開論,莫不悅服。十余家如康節先公所居安樂窩起屋,以待其來,謂之“行窩”。故康節先公沒,鄉人挽詩有云:“春風秋月嬉游處,冷落‘行窩’十二家。”洛陽風俗之美如此。康節先公過士友家,晝枕,見其枕屏畫小兒迷藏,以詩題其上云:“遂令高臥人,欹枕看兒戲。”蓋熙寧間也。陳恬云。《擊壤集》不載。

熙寧初,歐陽文忠公為參知政事,遣其子叔弼來洛省王宣徽夫人之疾。將行,語叔弼曰:“到洛唯可見邵先生,為致吾向慕之意。”康節先生既見叔弼,從容與語平生出處以及學術大概。臨別猶曰:“其無忘鄙野之人于異日。”后十年,康節先公捐館,又十年,韓康公尹洛,請謚于朝。叔弼偶為太常博士,次當謚議,叔弼嘗謂晁說之以道云:“作邵先生謚議,皆往昔親聞于先生者。當時少年,一見忻然延接。語及平生學術出處之大,故得其詳如此。豈非先生學道絕世,前知來物,預以告耶?”蓋驗于二十年之后,異哉!

康節先生少時游京師,與國子監直講邵必不疑初敘宗盟。不疑年長,康節先生以兄拜之。蓋不疑自河朔遷丹陽,康節先公上世亦河朔人故也。至康節自衛入洛,不疑為京西提刑。嘉中,河南府薦康節先公以遺逸,不疑自作薦章,其詞有“厚德足以鎮薄俗,清風可以遺來世。”相推重如此。熙寧初,不疑以龍圖閣學士知成都府,過洛,謂康節先公曰:“某陛辭日,再薦先生矣。”康節先公追送洛北別去。不疑中途寄康節先生詩云:“我乘孤傳經崤澠,君擁群書臥洛城。富貴人間亦何有,閑忙趣味甚分明。”不疑次金牛驛暴卒,喪歸,康節先公哭之慟。女嫁楊國寶應之。應之亦康節先公門生,康節先公視之猶子也。開禧、元豐中為河南府推官,康節已捐館,伯溫復以兄拜之。宣和己丑,伯溫赴果州,道出閬州,有知閬中縣邵充美孺者相迎,自稱同姓侄云。伯溫以宗族源流為問,美孺曰:“充之上世自潤州入蜀,龍圖公先人叔父行也。”伯溫曰:“康節先公以兄事龍圖公,伯溫不敢忘。”自此與美孺之中外皆論親。癸巳,伯溫奉使西州,美孺居郫,嘗至其家拜刑部公廟。美孺天資和易,與人言如恐傷之。至臨吏政,是非毅然不可奪,君子人也。丹陽、河南、成都之邵,其次第如此。嗟夫,世不講宗盟久矣,具載之以示三家子孫。

伯溫之叔父諱睦,后祖母楊氏夫人出也,少康節先生二十余歲,力學孝謹,事康節如父。熙寧元年四月八日暴卒,年三十三。康節先公哭之慟,既卒,理其故書,得叔父所作《重九詩》云:“衣如當日白,花似昔年黃。擬問東籬事,東籬事杳茫。”及死,殯后圃東籬下。噫,人之死生,是果前定矣。

康節先公既捐館,二程先生于伯溫有不孤之意,所以教我甚厚。宗丞先生謂伯溫曰:“人之為學忌標準,若循循不已,自有所至矣。”先人敝廬廳后無門,由傍舍委曲以出。某不便之,因鑿壁為門,侍講先生見之曰:“前人規畫必有理,不可改作。”某亟塞之。侍講謂周全伯曰:“邵君雖小事亦相信,勇于為善者也。”某初入仕,侍講曰:“凡作官,雖所部公吏有罪,立案而后決。或出于私怒,比具案亦散,不至倉卒傷人。每決人,有未經杖責者宜慎之,恐其或有所立也。”伯溫終身行之。

熙寧八年秋,余與士人十余輩講學于洛陽建春門廣愛寺端像院以待試。一夕,夢至殿庭唱第,望殿上,女主也。覺,謂同舍,皆不曉。至元二年秋,以經行薦,明年春唱名集英殿,宣仁太后垂簾聽政也。方悟前夢驗于十五年之后,果有數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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