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問仙在何處。師曰:即一點靈炁在虛空中,靜則靈徹無方,動則神通無極。余問,地球壞時,仙家修成之法身,亦要壞否?師曰:此須講你的工夫,能至還虛極處,與道合真,則超出天地陶冶之外,不受變滅,超然而獨存者矣,何壞之有?你只做靜功,又落頑空。故欲寸衷即空,即須在外相依。師又曰:畢竟性功不值值錢。
佛家有幾句言語說得真好,如“真空不礙妙有,妙有不礙真空”等等是也。
朱子在前清時,不能說他一句不好,你說了,人家就加你的罪。你看陳上陽注《參同契》,面子上亦不敢說他不好,要敷衍他幾句。可知宋元明清,歷代皆是如此。不過到了民國,言論自由,只要透理,隨你說什么話。所以我把朱子的外道表明一下,免得遺害無極。又曰:凡是得道的,都要駁朱子。鄭和陽駁得很厲害。
余門下弟子雖多,皆是講道,不肯下功。惟有一男一女工夫可以卻風寒水濕,余外的一到大病皆無把握。余問是那二人?師曰,一是鐘至誠,一是北京某官之女,往年曾到她家里住一年多,工夫做得好。
有息為武火,無息入定為文火,定中轉入忘境為止火。《西游記》太多,讀之四十遍,還不得孔竅,甚不容易悟,故不如讀《金丹玄要》。
古來成一家之書,極不易見。我試言之,《陰符》,《道德》,《南華》,《沖虛》,《抱樸子》,《西游記》,《入藥鏡》等數家而已。《參同契》雖好,究竟還是祖述《易經》,即非一家之書也。我著《玄要》,專講虛空消息,不取一象,與唐宋以來諸真著作大不相同,乃是別開生面的。我亦要成一家之書故也。
《性命圭旨》有象不可看。柯懷經之《養性編》,余之《性命要旨》,皆有象不可看。又曰:當初著書時,柯君對我說,我丹書讀得少,肚子無貨,所以著書不能不有象。你老兄讀書多,肚子有貨,我勸你著部無象之書。我說:無象之書難著,我筆墨又不如你。柯君說:這不講筆墨的,明白話亦不要緊,只要說得清楚明白就是了。
汝等靜功無根柢,所以工夫無進步。現在趕緊下靜功,即是學呆子坐在椅上,不動不搖,與死人一般,把神放在外面。如有雜念來,一覺即除之。務要一念不起,糊里糊涂,能睡著最好。余曰:雜念除不凈奈何?師正色曰:惟天下之至誠,為能化,不誠無物也。余乃感悟。
以神放在外邊做靜功,是古人于年老用功者,精枯神昏,所以用此法養神。少年學道本用不著此部工夫,不過做做更好。又曰:只做此靜功,久年不替,也能活一百多歲,所以道的值錢,真是講不來的。
講《西游記》,唐僧悟空八戒三人走路。唐僧命悟空講《心經》,悟空只是不言,默然久之,那豬八戒就鬧起來了,說道:這猴兒專門弄鬼,作狡猾,自言我能講《心經》,師父命你講,為什么不發一言。明明是不懂得,假充悟道,騙弄師父,請速速講出來。悟空只是不言。那呆子就胡鬧萬分。悟空是已講過了。古云“大道離言”;佛法又說:“不講之講,乃是真講,我已懂了”云云。師云:《西游記》這種地方真好,可惜人不注意。所以說金丹大道,不特筆墨所不能摹寫,即口里都說不出。玉蟾翁云:“時之妙,在于心傳”;孔子曰“余欲無言”皆是也。又講陷空山無底洞一事。師曰:此是闡明入于旁門外道,專修己性,墮于空洞深坑之中,一世不能出也。悟空說:老孫打千打萬,卻沒有見過這樣的洞,為什么深黑無底。就命八戒先去試探。那豬八戒就搖頭說道:我老豬身子是夯的,照這樣的洞,一失足,二三年還到不了底哩。師曰,這種筆墨,醒人不少。所以一失足于旁門,終身漆黑,難見光明也。又里面三百八十四間屋,此又是法《易經》三百八十四爻,而無底洞又可作先天無極講矣,與崆峒山一般,此即先天后天都可講,所以《西游》難看,變不盡變,化不盡化也。
少年難下功,因氣血剛,意氣銳,萬事精進猛利,你知道鋒芒利多少,所以不能做功。須得銳角磨圓,有暇靜玩《參同》、《道德》、《陰符》,到心平氣和,即不難下手矣。
無象之書,讀得熟是有用的。有象之書,萬不可看。
轉生滅流動而為寂滅不動,是出世之梯航。就目前而論,呼吸之出入,心念之起滅,熟非流動之象,要轉得才好。
舉僧璨《信心銘》曰:“一心不生,萬法無咎”。關尹子曰:“一息不存,道將來契”。師曰:言心言息,總以前后際斷,寂滅不生為歸。性宗命蒂,胥在于是矣。不存謂不存在,即是凡息斷,泰然入定。于此定中,先天元神和元炁自來。故曰,道將來契也。身心俱寂,造化其奈我何。
舉呂祖曰:“內丹成,外丹就,內外相接好延壽,結成一塊紫金花,飛騰天地外”。師曰:學者煉己功純,胸無塵念,觀景無心,寂然不動,即性定,內丹成也。所以然者,由于我天天遣進一分先天,伏我后天妄動之心。久久妄盡歸源,如如不動,中宮虛靜,如月朗中天,即到家矣。然后可以煉九還。九者陽數,即定中真陽,自虛無中來,謂之金華,又謂之外藥。外丹者,謂其從外而來,非我色身所固有也。《參同契》曰:“金來歸性初,乃得稱還丹”。金即先天炁也,謂之妙有。性初即真空元性也,謂之妙有。丹經喻之謂為真鉛真汞,譬之謂嬰兒姹女。總之是以妙有之炁,合我真空之性耳。外內相接,空有融和,又喻之謂刀圭,名之還丹,紫金丸,又還丹之別名也。名相紛繁,悟之則惟簡惟易,執之則愈煩愈難,所以必須從師參學。
問《仙佛合宗語錄》,引王玉陽詩“一悟真空總了仙,如何悟去如何了”。都請開示。師曰:此部工夫尚早,目前你總只要修到“杳杳冥冥生恍惚,恍恍惚惚結成團”,已夠了。次日復問。師曰:內證真空,一念不起。紫陽云:“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輪鏡”,是即性初,是真如妙性也。外亦成真空,呼吸斷絕,寂然不動。如是內外皆證真空之境,混而為一。內成七返,外成九還。紫陽所謂:“內藥還同外藥,內通外亦須通”也。總要修到內外成兩空,混而為一,自然悟去矣。
余懼師隱后棄我等,因以問師。師曰:你等放心,余總不使你們落空。余隱總致信與汝等。你等可與我每年通信二三次,也不用多,庶幾余可知你等住址,將來可囑小兒關照也。
余問談道會之八人,除老師和柯懷經先生得吳師傳后,其余六人,老師與柯師伯曾傳授他們否。師曰:那自然。吳老師命我二人轉傳他們的。余曰:亦皆得道否。師嘆曰:言之傷心。除了一個柯載書,余都死完了。余大駭,請問其故。師曰:當時我等八人結一談道會,租定某茶館內一間屋為會所,天天談道,講得高興。雖曰八人,其中真正堅心學道的,只有五人,即我與柯懷經兄弟及曾某與周季昌,其余不過好道,談談而已。余問季云嵐如何。師曰:他也在八人之內,得氣喘病,以后就死了。余問姓曾如何。師曰:他與周季昌工夫都做得很好,但以后曾君應友人之招,赴某會館飲酒,未及回而家中失火,曾君得知,忙即回家,奈街上人已沖塞,有看火燒的,有劫火場的,曾君見火心急,欲一瞻其家小,死力擠進去。豈知人有千數,擠進去后,力氣已盡,擠不出來了,雜在人叢中,兩足著地,受四面壓力排擠,將曾君擠壞了。事后吐血而死。又問周季昌工夫好,何以亦死。師曰:這是自家不好,他與人不知為了一件甚么事去打官司,打輸了,被禁在班房內幾個月,心里煩悶,不能下功,亦得吐癥而亡。(按曾周二人所遭之事均屬魔障)。后來惟有柯載書,肯下死功,八人之中,惟我與柯氏兄弟而已。余嘆息不已。師又曰:當時在漢口道友極多,談道會雖八人組織,亦有不入會而天天談道來至茶館內會所的。你讀柯懷經的《養性編》,你看有多少道友。懷經長于詩,遇到道友,這個送他一首,那個也送他一首,他也送我一首,你可曾看到嗎?余曰:看到。師曰:總之,平時不下死工夫不好。若平日工夫有大根柢,即得吐血癥亦不要緊。所以《性命圭旨》說:“入道易,守道難”,真是一毫不錯的。又曰:工夫總不要間斷,若每天有二三點鐘工夫,隨你什么樣大病都不怕。我若不如此下功,已死了數次矣。故紫陽云:“始知我命不由天”。師又曰:孫元博是以后遇到的,他是甲子舉人。
吳老師惟初遇時講幾句《西游》,以后絕不談丹書。彼第一天即對我們說:我來此地,只傳你們訣,不傳你們書,只教你們下功夫,不教你們講道書。有時我與柯懷經去問丹書。吳師答曰:你們去做了工夫再來。你看有什么法子。又曰:吳師平日不喜講話,傳我們幾句訣,即叫我們死心下功。做到這地步,再去問他,即剖示其中細微。若工夫未到,去問下面口訣,師即曰:工夫還沒有到,等你到了,再講給你聽。余等無法,只好一味下功矣。
師曰:我以前同你們講的,都是遇到旁門外道的言語。以后遇吳老師,那就大不相同了。吳老師真厲害,初到漢口之第二第三兩日,各道友都來參拜他,問得我們沒有一句能回答的,都是面面相覷,做了呆子,那與前所遇諸人全是兩道的了。余問吳太師如何說法?他又不同你講道書,他所問的都是先天,后天色身的言語都是沒有的,教我們如何回答他?如八人中有一人來參見,禮畢,吳老師即問:你亦好道嗎?他說是的。吳師又問:學了幾年了?他說:學了多年了。吳老師就問:你學了許多年,可見過道是一件甚么東西?他說:沒有見過。吳師即問:你讀了許多的丹書,道字也讀幾千百遍,何以說沒有見過呢?他即對我們看,啞口無言了。師曰:即此數語,使你心里明白,丹書上并無有道,皆是象言筌蹄也。又有一個來參拜,禮畢,吳師即問:你亦好道嗎?他說是的。吳師即說:你既好道多年,你知大道是先天的,還是后天的?他說:是先天的。吳師即問:為什么會變成后天?他說破了體。吳師即問:然則你的先天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啞口無言了。柯懷經即繼曰:化去了。吳老師就問他:化到甚處去了?柯君又啞口無言了。我就繼曰:一化就散了。吳師就問曰:散到何處去了?我又啞口無言了。大家面面相覷。吳老師即曰:譬如失物者,在哪里失,還要到哪里去尋,方能返本還原。假如你在街上失了幾塊洋錢,你必要到街上去找尋;在某鋪內失去,你必要到某鋪內去找尋,余外地方不必去找尋,即尋亦勞而無功。師曰:我著《三教合參》,有幾處都是吳老師的言語。師曰:又過了幾天,吳師即命我等八人會齊,宣言曰:我精力有限,只能傳二人,其余六人,可待他們兩人轉傳,也與我親傳一樣。我等都說過,隨老師選兩個。吳老師曰:隨你們,我是一樣的。你們自家總知道哪兩人丹書看得多,書理精透的。乃傳我和柯懷經兩人。余問其余六人以后如何?師曰:其余的到真正遇師后反不學道了。常曰:我等家事了后,隨你們去同隱,你們兩個是我的老師云云。哪里能待得你?
沖虛子說:“達觀往昔千千圣,呼吸分明了卻仙”,真害死人的。正與覓元子說“外陽舉時為身中活子時”一樣。人家一看此兩句,即去播弄呼吸,落在后天,著相起火,不至生病,不可得也。(余曰,應改為,真息分明了卻仙,方合玄機。)余問:抱樸子說“得道之人,目瞳變方”,確有其事否?師曰:不錯的。余問:何故?師曰:神靈了。問鎖子骨?師曰:骨節鉤鎖相連,亦得道高人瑞相也。
蔡復陽助我不少力,但不肯下功。他說:讓我事了之后,再來隨老師下功。然今年有今年的事,明年又有明年的事,我不知他到了幾時,事方完畢。吾謂人死了方是完畢,不死事總不能完也。此時我一聽,心中大為感動。
人總說仙家既可學,何以世上不見仙,無非是騙人,不足取信云云。此大謬也。蓋理有所未窮,故方寸暗然,隨于世俗之見耳。夫仙者化也。魚化為龍,則飛騰天上,不再入水。又如水蟲千百游泳江中,一朝變蚊,則飛升空中,不再入水。仙亦猶是也。人既化形為仙,則乘龍跨鳳,邀游六極,不再入濁世受腥穢矣。何必顯神通,弄法力,以取信于不信者哉!
我昔遇吳師,先命我一月靜功,然后命用耳聽息。豈知我做做又捉緊了。吳師曰:你不要捉緊,此萬不能捉緊的。一捉緊即為著相,即落后天。我乃放寬,又落空了。吳老師又說:你不能落空,要微微地知道他出入,不去著他,順其自然即是。余乃又做,始慢慢熟巧。師曰:落空不過不見效,著相則必成病。能調得均均勻勻,勿忘勿助,便是半斤八兩,凡息自然愈微而真息顯現矣。此即是真橐龠,真爐鼎也。又曰:心息在外面一依,爐鼎即時成立矣。
工夫作三段傳。第一段即是煉己筑基,我同你講得不要講了。第二段乃是火候變化,連小周天,采大藥過關,返童體,都在其內。第三段是末后性功,出神還虛等事,便了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