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丙寅,上遣使赍敕諭大將軍宋國公馮勝等曰:“往者慶州之捷,俘虜赴京者,皆云胡已北行,遼東送來降者,所陳亦同。五月五日,得軍中遣至降胡。又云納哈出棄金山巢穴,營于新泰州,去遼陽千八百里。朕計群胡雖起營北行,似若遠遁,尚恐詭謀竊發,尤不可不為之備。況今天象水火相犯,迨至八月,天象屢有變異,卿宜嚴軍令,整行伍,遠斥候,以逸待勞,則必有當之者矣。”(《太祖實錄》)
五月庚午,馮勝留兵五萬守大寧,率大軍趨金山。
辛未,上復遣使密敕大將軍宋國公馮勝等曰:“前日以天象之變,戒卿等軍中之事,嚴為之備,今觀所征,其咎在虜,揆之人事,正與天合。宜乘機進取,不可稽緩。朕計納哈出去金山未遠,以兵促之,勢必來降。且胡主謂我得志,無意窮追,必順逐水草,往來黑山、魚海之間,乘其趑趄,攻其無備,虜眾可盡圖也。”(《太祖實錄》)
六月丁酉,馮勝等進師金山之西。
勝等至遼河之東,獲納哈出屯卒三百余人,馬四十余匹,遂進師駐金山之西。是時,乃剌吾還至松花河見納哈出,納哈出大驚曰:“吾謂汝死矣,今日乃復得相見。”執手勞問殷勤。乃剌吾因諭納哈出朝廷所以送還之意。納哈出喜,即遣其左丞劉探馬赤、參政張德裕隨使者張允恭等至勝軍獻馬,欲因以覘我,勝遣人送赴京師。既而,納哈出送乃剌吾至漠北,虜主欲殺之,左右諫曰:“乃剌吾久被俘囚,今獲生還,奈何殺之?”因得免還納哈出所,備以朝廷撫恤之恩語其眾。由是虜眾多有降意。(《太祖實錄》)
癸卯,師逾金山至女直苦屯,納哈出部將全國公觀童來降。
丁未,納哈出來約降,大將軍勝遣右副將軍藍玉至納哈出營,盡降其眾。
初,納哈出分兵為三營:一曰榆林深處,一曰養鵝莊,一曰龍安——禿河,輜重富盛,蓄牧蕃息,虜主數招之不往。及是,大軍逼之,納哈出計無所出,乃剌吾因勸之降,納哈出猶豫未決。適大將軍馮勝遣指揮馬某往諭之,納哈出乃遣使至大將軍營,陽為納款,而實覘兵勢。勝遂遣玉往一禿河受其降。虜使見大將軍師盛,還報納哈出,納哈出聞之,乃指天嘖嘖嘆曰:“天不復與我有此眾矣!”遂率數百騎自詣玉約降。玉大喜,出酒與之飲,甚相歡。納哈出因酌酒酬玉,玉請之先,納哈出即飲訖,復酌以授玉,玉解衣以衣之,謂曰:“請服此而后飲。”納哈出不肯服,玉亦持酒不飲。爭讓久之,納哈出取其酒澆地,顧其下咄咄語,將脫去。時鄭國公常茂在坐,其麾下有趙指揮者解胡語,以告茂,茂直前搏之,納哈出驚起欲就馬,茂拔刀砍之,傷臂,不得去,都督耿忠遂以眾擁之見勝。納哈出所部妻子將士凡十余萬,在松花河北,聞納哈出被傷,遂驚潰,余眾欲來追,勝遣前降將觀童往諭之,于是其眾亦降,凡四萬余,并得其各愛馬所部二十余萬人,羊馬驢駝輜重亙百余里。納哈出有二侄不肯降,勝復遣人諭之,乃折弓矢擲于地,亦來降。勝以禮遇納哈出,復加慰諭,令耿忠與同寢食,遣使奏捷于京,仍奏常茂驚潰虜眾。遂班師,悉以納哈出來降將卒、妻子及其輜重俱南行,仍以都督濮英等將騎兵三千為殿。(《太祖實錄》)
七月,太祖遣使賜納哈出及其部將。
庚辰,上遣使賜故元降將納哈出玉帶一,金飾香帶一,銀一千兩,文綺帛各四十匹,鈔一千貫。又以素金帶百、花素銀帶七百、紗帽八百賜其將那木罕等及銀鈔各有差,仍遣使赍鈔三十萬錠,織金文綺三千匹,送赴燕府以備賞賜來降納哈出部眾。(《太祖實錄》)
丁酉,納哈出所部營王失刺八禿等來降。
先是,納哈出既降,營王失剌八禿等以病在道相失。至是,與云安王蠻吉兒的、郡王桑哥失里、和尚國公等復來降,大將軍馮勝遣人送赴京師。乃遣定遠侯王弼發定遠等衛官軍往迎降將家屬于信州,道為虜所襲,亡馬七百余匹。信州即納哈出所屯一禿河也。(《太祖實錄》)
八月庚戌,太祖再遣使往賜納哈出等。
上遺指揮李隆往賜故元降將納哈出文綺帛各十匹,白金二百五十兩,衣一襲,賜其妻衣緘線靴。全國公觀童、宗王先童、司徒完者不花、撒里撻溫、院使佛家奴、知院阿勒帖木兒、同知曩加思、平章晃失臺、院判察罕帖木兒、參政徹里帖木兒,并賜文綺帛各一匹,白金二十五兩。(《太祖實錄》)
乙卯,命左軍都督府僉耿忠于永平撫安降附達達酋長軍士,及給賜納哈出妻子米五百石,達達軍將男女四萬四千一百七十九人,布一十七萬六千七百一十七匹,綿襖二萬七千五百五十二領,皮裘五千三百五十三領,冬衣及色絹衣三萬二千二百四十余襲。(《太祖實錄》)
丁丑,征虜大將軍馮勝上《賀平納哈出表》。
勝等以故元降將納哈出所部官屬將三千三百余人,馬二百九十余匹,金、銀、銅印一百顆,金銀虎符及牌面一百二十五事,王九,國公、郡王四,太尉、國公五,行省丞相,司徒、平章十三,右丞、左丞三十一,參政、知院三十二,各院使、同知、副樞八十一,僉院院判二百八十,院副使五,宣慰使、副使、僉事一百八十九,萬戶、千戶、路府州總管、同知等官九百二十七,尚書參議二,承旨學士十,文學司馬七,大卿、司卿、少卿十八,衛帥府僉事三,郎中、員外十五,王府官五,蒙古宗人衛副使一,客省大使二十六,廉訪司使、副、鹽運司使、副六,衛帥府使一,治書、安撫、司農各一,太、少監理問、斷事、部郎中、主事、兵馬指揮、府衛鎮撫、崇福司使、副、經歷、都事、太醫院官及州、縣等官二百二十二,將一千四百余人,送至京師,上表賀曰:“三苗逆命,大禹有徂征之師;犭嚴狁侵陵,宣衛有北伐之舉。屬妖氛之訊掃,致丑虜之來歸。喜溢臣民,歡騰遠邇。臣勝等竊惟故元丞相納哈出,以氈裘之遺孽,亡國之賤俘,負天地生全之恩,懷虎狼貪殘之性,殺戮我信使,寇竊我邊陲,上違逆于天心,下阻遏于聲教。除殘去暴,爰興問罪之師;按節臨戎,謬忝總師之寄。將佐效忠而致力,士卒賈勇以爭先。軍威遠震于虜庭,義氣橫飛于瀚海。兵有不戰之勝,敵無交刃之慮,其納哈出即詣軍門,納款輸誠,格心向化。其余軍民人等,咸加撫諭,各遂生全。同沾化育之恩,永絕腥膻之穢。是皆皇帝陛下神謀運于宥密,睿智發乎先幾,故能豫制于萬全,是以成功于莫測。臣等仰遵成算,只奉天威,獲殫犬馬之驅馳,少盡捐埃之報答。萬方胥慶,睹日月之光華;率土歸心,樂乾坤之覆載。”(《太祖實錄》)
九月戊寅,封納哈出為海西侯。
故元降將納哈出及諸王哥列沙、國公觀童及故宮帖木兒不花等至京,納哈出入見,上撫慰甚至,賜以一品服,封為海西侯。誥曰:“自古哲人明去就之機者,必仰觀天道,俯察人事,審勢定謀,知天命之不可違,事機之不可失,乃決去就焉。所以事無輕舉,動獲萬全。由是享富貴于攸久,延祿位以無窮,以其所見者明,所察者精故也。朕荷天命,統一華夏,于今二十年矣。海內海外,九夷八蠻,莫不革心向化,惟故元播遷塞外,日就澌盡。爾納哈出知天命之有在,一心奉天,相率來歸,生全多命。今特命爾為推誠輔運欽承效力輔臣、柱國、海西侯,食祿二千石,及爾子孫后世,以報推誠之義。爾其一乃心,固初志,與國同休,敬哉毋怠。”其所部官屬悉賜衣服、官帶有差,第其高下,授以指揮、千、百戶,俾各食其祿而不任事,分隸云南、兩廣、福建各都司以處之。上以納哈出之降,乃剌吾與有力焉,升授千戶,仍賜以金帛。
庚辰,海西侯納哈出上表謝恩,獻馬三百八匹。
壬午,賜納哈出織金、文繡冬衣各一襲。
丁亥,賜海內哈出羊一空,酒百尊。乙巳,賜海西侯納哈出屬官三百一十八人,白金二萬三千八百四十兩,文綺帛二千九十四匹,鈔一萬二千九百六十九錠。
丙申,賜海西侯納哈出部將二百余人衣鈔靴襪。
十月丙寅,命海西侯納哈出祿米二千石,以江西公田給之。(以上俱《太祖實錄》)
洪武二十一年戊辰七月辛丑,海西侯納哈出卒。
納哈出性嗜燒酒,飲常過度,當盛夏時,每以水沃身,因得疾。上命醫療之而愈,常戒其飲。至是,從傅友德往征云南,飲酒如初,行至武昌,疾復作,卒于舟中。上聞而閔之,詔歸其柩于京師,葬都城南門外。
八月癸丑,命故海西侯納哈出子察罕襲爵,改封沈陽侯。
誥曰:“朕惟列爵建侯,子孫世祿,國之大典,非有勛勞者,不得與焉。爾察罕父納哈出,昔為元臣,自元運告終,退守金山,幾十二載。比者知天道之莫違,率眾來降,朕嘉其能全一方之民,特封為海西侯,比肩于功臣。邇命從征百夷,冀其成功,忽途中嬰疾而逝,聞之惻然。然父死子襲,初誓不忘,茲特改封爾察罕為欽承父業推誠效力武臣、柱國、沈陽侯,爾尚一乃心力,上思朕所以待爾父之誠,下為爾父立報國之功,豈不神人共鑒,而福祿悠久者乎!”(《太祖實錄》)
洪武二十六年癸酉四月壬午,沈陽侯察罕坐藍玉黨伏誅。
沈陽侯察罕(遼陽人氏),招云: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因做生日,有一般達官乃兒不花、帖里白、脫禾赤、朵列帖木兒、劉謙、忽都帖木兒、和尚歹、也速不花、也先火者、和尚、歹都不花等到來遞手帕拜壽,就留各官茶飯。乃兒不花說:“俺比先在草地里時,遇著大人今日好的日子呵,殺牛宰馬,盡著俺用,那等快活!那里有如今在這里,上位好生疑,俺達達人都將四散調開去了,看起他的動靜,也只是弄性命俚,未知俺日后怎么的。如今只等領軍出征,一帶兒反將出去,到得靜辦。”(乃兒不花招云:“上位將俺達達官這邊一個那邊一個著去了,俺久后也知道怎么俚?咱預備著出軍去,一發反將出去。眾人依允。”)察罕說:“這里雖著俺做公侯,不如俺那里做個刀官人,盡得快活。您眾人休著外人知道,好歹尋個長便。”本月十四日,察罕同月魯不花等到乃兒不花家吃酒,本官言:“咱幾時能彀出征反將出去?涼國公征進回來,使法古(蒙古左衛指揮)來說,他是總兵官,要他做一件大勾當,著俺收拾人馬聽候,若事成了,都大家享富貴,又放俺本處去俚,十分快活日子有俚。”議允各散。在后時常藍玉府內往來謀逆。(月魯不花招同)
又招云: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舊頭目、錦衣衛鎮撫楊和等、右僉都御史帖古思帖木兒男帖法成、頭目三寶奴等來本家慶賞元宵,察罕備述乃兒不花、帖里白等傳達涼國公說話。又云:“似這等看來,順了他到得快活俚。”楊和等回言:“既如此,官人盡向前,小人都來出力。”酒畢各散,以后時常同各人去藍玉家商議。(帖法成白賽因帖木兒,楊和招并同)
住奴招云:住奴,北平人,夫楊二病故,官府差撥伏侍西番和尚,后起取赴京,西番和尚、汝寧尚書去天禧寺出家,住奴同義女把禿罕在聚寶門郎下住坐,沈陽侯察罕亦在聚寶門外住坐。西番和尚常去本官家看經,住奴以此來往熟識。二十六年正月,西番和尚同外甥阿禿赤、鎖男古歹來住奴家說:“我和沈陽侯探望涼國公,他說要謀大事,沈陽侯你收拾些達達人準備著。我已與三塔寺住的國師達達和尚打力麻失里、雞鳴寺黨九國師徒弟帖木兒都說得知道了。你可去沈陽侯家來往,打聽消息。”住奴依允。黨事敗露,住奴又以賣雞為由,前去探聽,不期差人抄扎將住奴等拿捉前來。
北平府僧人省無礙招云: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同一般和尚耶舍巴等本寺西番和尚、汝寧尚書等到沈陽侯宅慶賞元宵,本官邀請軍官在家就留,筵席飲酒間,沈陽侯說:“涼國公要謀大事,教我收拾達達人來接應。”汝寧尚書等俱各喜允,說:“我每一般達達歸附今朝做官,只是法度利害,熬不出去。有這光景,不如隨順他做一場。”(汝寧尚書招同。已上并《逆臣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