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論治道(4)
- 明太祖寶訓
- 佚名
- 4181字
- 2015-12-26 18:17:32
庚申,太祖將命請將北伐,謂信國公徐達等曰:“自元失其政,君昏臣悖,兵戈四興,民墜涂灰。予與諸公仗義而起,初為保身之謀,冀有奠安生民者出。豈意大難不解,為眾所附,乃率眾渡江,與群雄相角逐,遂平陳友諒,滅張士誠,閩廣之地,將以次而定。念中原擾攘,人民離散。山東則有王宣父子狗偷鼠竊,反側不常。河南則有王保保,名雖尊元,實則扈跋,擅爵專賦,上疑下叛。關隴則有李思齊、張思道,彼此猜忌,勢不兩立,且與王保保互相嫌隙。元之將亡,其機在此。今欲諸公北伐,計將如何?”鄂國公常遇春對曰:“今南方已定,兵力有余,直搗元都,以我百戰之師敵彼久逸之卒,挺竿而可以勝也。都城既克,有破竹之勢,乘勝長驅,余皆建瓴而下矣。”太祖曰:“元建都百年,城守必固。茍如卿言,縣師深人,不能即破,頓于堅城之下,饋餉不繼,援兵四集,進不得戰,退無所據,非我利也。吾欲先取山東,撤其屏蔽。旋師河南,斷其羽翼。拔潼關而守之,據其戶檻。天下形勢,入我掌握,然后進兵元都,則彼勢孤援絕,不戰可克。即克其都,鼓行而西,云中、九原以及關隴可席卷而下。”諸將皆曰:“善。”太祖顧謂信國公徐達曰:“兵法以廟算勝者,得算多也。卿其識之。”
洪武元年六月庚子朔,大將軍徐達自河南至行在。太祖勞之曰:“將軍率師征討,勤勞于外,古人所謂忠爾志身,國爾忘家,誠將軍之謂也。朕聞河朔之民日夕望吾師至,將軍宜與諸將乘時進取而安輯之。朕觀天道人事,元都可不戰而克,大丈夫建功立業,各有其時。揆時之會,不失事機,在將軍等勉之。”達頓首謝。既退,太祖復召問達:“今取元都,計將安出?”
達對曰:“臣自平齊魯,下河洛,王保保逡巡太原,徒為觀望。今潼關又為我有,張思道、李思齊失勢西竄,元之聲援已絕。臣等乘勢搗其孤城,必然克之。”太祖據圖指示曰:“卿言固是,然北平土曠,利于騎戰,不可無備。宜選偏裨,提精兵為先鋒,將軍督水陸之師繼其后,下山東之粟以給饋餉,由鄴趨趙,轉臨清而北,直搗元都。彼外援不及,內自驚潰,可不戰而下。”達又曰:“臣慮進師之日,恐其北奔,將貽患于后,必發師追之。”太祖曰:“元起朔方,世祖始有中夏,乘氣運之盛,理自當興。彼氣運既去,理固當衰,其成其敗,俱系于天。若縱其北歸,天命滅絕,彼自澌盡,不必窮兵追之。但出塞之后,即固守疆圉,防其侵擾耳。”達乃受命而還。
洪武三年十一月戊戌,太祖大宴請功臣,宴罷,因曰:“創業之際,朕與卿等勞心苦力,艱難多矣。今天下巳定,朕日理萬幾,不敢斯須自逸。誠思天下大業一以艱難得之,必當以艱難守之。卿等今皆安享爵位,優游富貴,不可忘艱難之時。人之常情,每謹于憂患而忽于晏安。然不知憂患之來,常始于宴安也。明者能燭于未形,昧者猶蔽于已著。事未形。猶可圖,患已著,則無及矣。大抵人處富貴,欲不可縱,欲縱則奢;情不可佚,情佚則淫。奢淫之至,憂危乘之。今日與卿宴飲極歡,恐久而忘其艱難,故相戒勉也。”明日,魏國公徐達率諸將詣闕謝。太祖退御華蓋段,賜達等侍坐,從容宴語。太祖曰:“今成一統之業,皆爾諸將功勞。”達等頓首曰:“臣等起自畎畝,際風云之會,每奉承算,出師征代,用兵次第,如指諸掌。及其成功,不差毫發。此天賜陛下圣智,非臣等所能與也。”太祖曰:“曩者四方紛亂,群雄競起,朕與卿等初起鄉土,本圖自全,非有意于天下。及渡江以來,觀群雄所為,強者縱于暴橫,弱者不能自立,荒淫者迷于子女,貪殘者耽于貨寶,奢侈者溺于富貴,剽賊者喜于戰斗。茲數者無救患之心,徒為生民之患。若張士誠,尤為巨蠹。士誠恃其財富,侈而無節。友諒恃其兵強,暴而無恩。朕無所恃,惟不嗜殺,布信義,守勤儉,所恃者卿等一心共濟艱危,故來者如歸。嘗與二寇相恃,人有勸朕先擊士誠,以為士誠切近,友諒稍遠,若先擊友諒,則士誠先乘我后。此亦一計,然不知友諒剽而輕,士誠狡而懦。友諒之志驕,士誠之器小。志驕則好生事,器小則無遠圖。故友諒有鄱陽之役,與戰宜速。吾知士誠必不能逾姑蘇一步以為之援也。向使先攻士誠,則姑蘇之城并力堅守,友諒必空國而來,我將撤姑蘇之師以御之,是我疲于應敵,事有難為。朕之所以取二寇者,固自有先后也。二寇既除,兵力有余,鼓行中原,宜無不如志。或勸朕蕩平群寇,乃取元都,若等又欲直走元都,兼舉隴蜀,皆未合朕意。所以命卿等先取山東,次及河洛者,先聲既震,幽薊自傾。且朕親駐大梁,止潼關之兵者,知張思道、李思齊、王保保皆百戰之余,未肯遽降,急之非北走元都,則西走隴蜀,并力一隅,未易定也。故出其不意,反旆而北,元眾膽落,不戰而奔。然后西征,李、張二人,望絕勢窮,故不勞而克。惟王保保猶力戰以拒朕師。向使若等未平元都而先與之角力,彼人望未絕,困獸猶斗,聲勢相聞,勝負未可知也。事勢與友友諒、士誠又正相反。至于閩廣,傳檄而定,區區巴蜀,恃其險遠,此特余事耳,若等可以少解甲胄之勞矣。”于是達等皆頓首謝。
洪武四年閏三月乙丑,命吏部定內官監等官品秩。太祖謂侍臣曰:“古之宦豎在宮禁,不過司晨昏、供役使而已。自漢鄧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自此以來,權傾人主。及其為患,有如城狐社鼠,不可以去。朕謂此輩但當服事宮禁,豈可假以權勢,縱其狂亂。吾所以防之極嚴,但犯法者,必斥去之,不令在左右,慎履霜堅冰之意也。”
八月庚子,太祖因與侍臣論用將曰:“秦裕伯嘗言:‘古者帝王之用武臣,或使愚使貪。’其說雖本于孫武,然其言非也。夫武臣量敵制勝,智勇兼盡,豈可謂愚?攻城戰野,捐軀殉國,豈可謂貪?若果貪愚之人,不可使也。”
洪武九年三月乙卯朔,大祖謂群臣曰:“智力雖足以取天下,而不足以得人心。朕每憶斯言,竟夕不寐,靜觀往事,無不皆然。朕當取天下之初,論智不如張士誠之狡,論力不如陳友諒之眾。而朕一以誠心待之,未嘗以詐力加人,然二人卒為吾所擒者,要之智力有窮,惟至誠人自不能違耳。”群臣頓首稱善。
洪武十七年七月丁酉朔,敕內官毋預外事,凡諸司毋與內官監文移往來。太祖謂侍臣曰:“為政必先謹內外之防,絕黨比之私,庶得朝廷清明,紀綱振肅。前代人君不鑒于此,縱宦寺與外臣交通,覘視動靜,夤緣為奸,假竊威權以亂國家。其為害非細故也。間有發奮欲去之者,勢不得行,反受其禍,延及善類。漢唐之事,深可嘆也。夫仁者治于未亂,智者見于未形。朕為此禁,所以戒未然耳。”
丁未,河南吏人上書言利民事,所言卑陋,又多摭拾陳言。太祖謂群臣曰:“謀國之道,習于舊聞者當適時宜,狃于近俗者當計遠患。茍泥古而不通今,溺近而忘于遠者,皆非也。故凡政事設施,必欲有利于天下,可貽于后世,不可茍且,惟事目前。蓋國家之事,所系非小。一令之善,為四海之福;一令不善,有無窮之患。不可不慎也。”
封建
洪武三年四月辛酉,以封建諸王告太廟。禮成,宴群臣于奉天門及文華殿。太祖諭廷臣曰:“昔者元失其馭,群雄并起,四方鼎沸,民遭涂炭。朕躬率師徒以靖大難,皇天眷佑,海宇寧謐。然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衛國家,下安生民。今諸子既長,宜各有爵封,分鎮諸國。朕非私其親,乃遵古先哲王之制,為長久長治之計。”群臣稽首對曰:“陛下封建諸王以衛宗社,天下萬世之公議。”太祖曰:“先王封建,所以庇民,周行之而久遠,秦廢之而速亡。漢晉以來,莫不皆然。其間治亂不齊,特顧施為何如耳。要之為長久之計,莫過于此。”
興學
洪武二年三月戊午,詔增筑國子學舍。初,即應天府學為國子學。至是,太祖以規制未廣,諭中書省臣曰:“太學育賢之地,所以興禮樂,明教化,賢人、君子之所自出。古之帝王。建國君民,以此為重。朕承困弊之余,首建太學,招徠師儒,以教育生徒。今學者日眾,齋舍卑隘,不足以居。其令工部增益學會,必高明軒敞,俾講習有所,游息有地,庶達材成德者有可望焉。”
十月辛巳,太祖諭中書省臣曰:“學校之教,至元其弊極矣。使先主灰冠禮樂之教號為夷狄,上下之間,波頹風靡,故學校之教,名存實亡。況兵變以來,人習于戰斗,惟知干戈,莫識俎豆。聯恒謂治國之要,教化為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今京師雖有太學,而天下學校未興,宜令郡縣皆立學,禮延師儒,教授生徒,以講論圣道,使人日漸月化,以復先王之舊,以革污染之習。此最急務,當急行之。”
洪武六年正月庚申,禮部奏增廣國子生。太祖曰:“須先擇國子學官。師得其人,則教養有效,非其人,增廣徒多何益?蓋瞽者不能辨色,聾者不能辨聲,學者而無師授,亦如聾瞽之于聲色。朕觀前代學者出為世用,雖由其質美,是亦得師以造就之。后來師不知所以教,弟子不知所以學,一以記誦為能,故卒無實。今民間俊秀子弟,可以充選者雖眾,茍無端人正士為之模范,求其成材,難矣。故曰:‘務學不如務求師。’今祭酒乏人,卿等宜為朕詢采天下名士通今博古、才德兼備、宜為人師者,以名聞。”
洪武八年三月戊辰,命國史臺官選國子生分教北方,太祖諭之曰:“致治在賢,風俗本乎教化。教化行,雖閭閻可使為君子;教化廢,雖中材或墜于小人。近北方喪亂之余,人鮮知學,欲求方聞之士,甚不易得。今太學諸生中,年長學優者,卿宜選取,俾往北方各郡分教,庶使人知務學,人材可興。”于是選國子生林伯云等三百六十六人,給廩食、賜衣服而道之。
洪武十五年四月丙戌,詔天下通祀孔子,賜學糧,增師生廩膳。太祖諭禮部尚書劉仲質曰:“孔子明帝王之道以教后世,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綱常以正,彝倫攸敘,其功忝于天地。今天下郡縣廟學并建,而報祀之禮止行京師,豈非闕典?卿與儒臣其定釋奠禮儀,頒之天下學校,令以每歲春秋仲月通祀孔子。”
洪武二十一年十一月壬子,命禮都給賜國子生鈔。北平、陜西、山西、山東、廣東、廣西、四川、福建之人,在監三年以上者,人五錠;二年,人二錠。俾制冬衣。復命工部于國子監前造別室一區,凡百余間,具灶釜、床榻以處諸生之有疾者,令膳夫二十人給役。侍臣進曰:“陛下作興學校,推心憫下,無所不至,從古未有。”太祖曰:“諸生去鄉土,離親戚,遠來務學,日久衣必敝。或有疾,無人具湯藥。朝廷作養之,必使之得所,然后可必其成材。蓋天生人材,皆為世用,人君育材,當有其實。惟能有以作養之,則未有不成材者也。”
洪武二十四年六月戊寅,命禮部頒書籍于北方學校。太祖諭之曰:“農夫舍耒耜,則無以為耕;匠氏舍斤斧,則無以為業;士子舍經籍,則無以為學。朕嘗念北方學校缺少書籍,士子有志于學者,往往病無書讀,向嘗頒與《四書》《五經》,其它子史諸書未賜予,宜于國子監印頒。有未備者,遣人往福建購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