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 勸學篇
  • 張之洞
  • 4821字
  • 2015-12-26 18:13:01

同心第一

范文正為秀才時,即以天下為己任。程子曰:“一命之士,茍存心于利物,于人必有所濟。”顧亭林曰:“保天下者,匹夫雖賤,與有責焉。”夫以秀才所任,任者幾何?一命所濟,濟者幾何?匹夫所責,責者幾何?然而積天下之秀才則盡士類,積天下之命官則盡臣類,積天下之匹夫則盡民類,若皆有持危扶顛之心、抱冰握火之志,則其國安于磐石,無能傾覆之者。是故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人人智其智,勇其勇,而天下強。大抵全盛之世,庠以勸學,官以興能,朝廷明于上則人才成于下。艱危之世,士厲其節,民激其氣,直言以悟主,博學以濟時,同心以救弊,齊力以捍患,人才奮于下則朝廷安于上。昔春秋之季,周若贅旒,孔子誅亂賊,孟子明仁義,弟子布滿天下,而周祚延二百馀年,七十子后學者,流衍益廣。至西漢而儒術大興,圣道昭明,功在萬世。東漢末造,名節、經學最盛,李、郭之氣類,鄭康成之門人,亦布滿天下,一時朝野多重操行、尚名義之人,故卓、操不能遽篡,而蜀漢以興;諸葛隱居躬耕,而師友極盛。其人皆天下之豪杰,所講明者天下之大計,故昭烈得之而成王業。曹魏迄隋,江北皆尚鄭學,故北朝兵事紛紜,而儒風不墜。隋王通講道河汾,門徒眾盛,唐之佐命如房、杜、魏、薛,皆與交游,其書雖有夸飾,其事不能盡誣,房、杜輩非必門人也,故貞觀多賢而民得蘇息。唐韓子推明道原,攘斥佛老,尊孟子,贊伯夷,文宗六經,至北宋而正學大明,學統、文體皆本昌黎,由是大儒蔚起。宋代學術之中正、風俗之潔清,遠過漢、唐,國脈既厚,故雖弱而不亡。宋儒重綱常,辨義利,朱子集其成,當時雖未竟其用,其弟子私淑亦布滿天下,故元有許、劉、吳、廉諸儒,元虐以減。明尚朱學,中葉以后,并行王學,要皆以扶持名教、砥厲氣節為事。三百年間,主昏于上,臣忠于下,明祚以延。咸豐以來,海內大亂,次第削平,固由德澤深厚、廟算如神,亦由曾、胡、駱、左諸公,聲氣應求于數千里之內,二賀[熙齡,長齡]、陶[文毅]、林[文忠]諸公,提倡講求于二十年以前,陳[慶鏞]、袁[端敏]、呂[文節]、王[茂蔭]諸公,正言讜論于廟堂之上有以致之。是故學術造人才,人才維國勢,此皆往代之明效,而吾先正不遠之良軌也。

吾聞欲救今日之世變者,其說有三:一曰保國家,一曰保圣教,一曰保華種,夫三事一貫而已矣。保國、保教、保種,合為一心,是謂同心。保種必先保教,保教必先保國。種何以存?有智則存,智者教之謂也。教何以行?有力則行,力者兵之謂也。故國不威則教不循,國不盛則種不尊。回教,無理者也,土耳其猛鷙敢戰而回教存。佛教,近理者也,印度蠢愚而佛教亡。波斯景教,國弱教改;希臘古教,若存若滅。天主耶蘇之教,行于地球十之六,兵力為之也。我圣教行于中土,數千年而無改者。五帝三王,明道垂法,以君兼師,漢、唐及明,宗尚儒術,以教為政。我朝列圣,尤尊孔、孟、程、朱,屏黜異端,纂述經義,以躬行實踐者教天下。故凡有血氣,咸知尊親。蓋政教相維者,古今之常經,中西之通義。

我朝邦基深固,天之所岉,必有與立。假使果如西人瓜分之妄說,圣道雖高雖美,彼安用之?五經四子,棄之若土苴;儒冠儒服,無望于仕進。巧黠者充牧師,充剛巴度,充大寫[西人用華人為記室。名大寫]。椎魯者謹納身稅,供兵匠隸役之用而已。愈賤愈愚,愚賤之久,則貧苦死亡,奄然澌滅。圣教將如印度之婆羅門,竄伏深山,抱守殘缺。華民將如南洋之黑昆侖,畢生人奴,求免笞罵而不可得矣。

今日時局,惟以激發忠愛、講求富強,尊朝廷、衛社稷為第一義。執政以啟沃上心、集思廣益為事,言官以直言極諫為事,疆吏以足食足兵為事,將帥以明恥教戰為事,軍民以親上死長為事,士林以通達時務為事,君臣同心,四民同力,則洙泗之傳、神明之胄,其有賴乎。且夫管仲相桓公、匡天下,保國也,而孔子以為民到于今受其賜。孟子守王道、待后學,保教也,而汲汲焉憂梁國之危,望齊宣之王,謀齊民之安。然則舍保國之外,安有所謂保教、保種之術哉?今日頗有憂時之士,或僅以尊崇孔學為保教計,或僅以合群動眾為保種計,而于國、教、種安危與共之義忽焉。《傳》曰:“皮之不存,毛將安傅?”孟子曰:“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此之謂也。

教忠第二

自漢、唐以來,國家愛民之厚,未有過于我圣清者也。請言其實:三代有粟米、布縷、力役之征,盛唐有租、庸、調三等之賦,最稱善政,已列多名。以后秦創丁口之錢、漢行算緡之法、隋責有司以增戶口、唐括土戶以代逃亡,唐及五季、宋初有食鹽錢,中唐、北宋有青苗錢,宋有手實法,金有推排民戶物力之制,皆出于常例田賦、力役之外。明萬歷行一條鞭法,丁、糧尚分為二,明季又有遼餉、剿餉、練餉。至我朝康熙五十二年,奉滋生人丁永不加賦之旨;雍正四年,定丁銀并入錢糧之制;乾隆二十七年,停編審之法。于是歷代苛征,一朝豁除。賦出于田,田定于額,凡品官士吏、百工閑民,甚至里宅貨肆、錢業銀行,茍非家有田產、運貨行商者終身不納一錢于官。

順治元年,即將前明三餉除免;康熙中,復減江蘇地丁銀四十萬;雍正三年,減蘇松一道地丁銀四十五萬、南昌一道地丁銀十七萬;乾隆二年,減江省地丁銀二十萬;同治四年,減江南地丁銀三十萬、減江南漕糧五十馀萬石、浙江漕糧二十六萬馀石。初制已寬,損之又損,是曰薄賦,仁政一也。

前代賜復蠲租,不過一鄉一縣。我朝康熙、乾隆兩朝普免天下錢糧八次、普免天下漕糧四次。嘉慶朝復普免天下漕糧一次。至于水旱蠲緩,無年無之,動輒數百萬。損上益下,合而計之,已逾京垓以上。是曰寬民,仁政二也。

歷代賑恤,見于史傳者為數有限,或發現有之倉,或移民就食。宋河北之災,富弼僅勸民出粟十五萬斛,益以官廩;曾鞏僅請賜錢五十萬貫,貸粟一百萬石。杭州之災,蘇軾僅請度牒數百道。本朝凡遇災荒,仁恩立霈,動輒巨萬。即如光緒以來,賑恤之舉歲不絕書。丁丑、戊寅之間,晉、豫、陜、直之災,賑款逾三千萬金。此外畿輔、蘇、浙、川、楚各省,每一次輒數百萬或百馀萬,從古罕聞。以今日度支之匱乏、洋債之浩繁,而獨于賑恤之款雖多不惜,甚至減東朝之上供,發少府之私錢,出自慈恩,以期博濟。是曰救災,仁政三也。

前代國家大工大役,皆發民夫行赍居送,官不給錢。長城、馳道、汴河之工無論矣,隋造東都,明造燕京,調發天下民夫工匠,海內騷動,死亡枕藉。以及漢鑿子午、梁筑淮堰、唐開廣運、宋議回河,民力為之困敝。本朝工役皆給雇值,即如河工一端,歲修常數百萬,有決口則千馀萬,皆發庫帑。沿河居民,不惟無累,且因以贍足焉,是曰惠工,仁政四也。

前代官買民物,名曰和買、和糴,或強給官價,或竟不給價,見于唐、宋史傳、奏議、文集,最為民害。本朝宮中、府中需用之物,一不累民,蘇杭織造、楚粵材木,發帑購辦,商民吏胥皆有沾潤。但聞商賈因承辦官工、承買官物而致富者矣,未聞商賈因采辦上供之物而虧折者也。子產述鄭商之盟曰“無強賈,無丐奪”,于今見之,是曰恤商,仁政五也。

任土作貢,唐虞已然,漢之龍眼荔支,唐之禽鳥,明之鰣魚,皆以至微之物,而為官民巨害,其他貴重者可知。本朝此義雖存,所貢并無珍異,廣東貢石硯、木香、黃橙、干荔之屬,江南貢箋扇、筆墨、香藥之屬,湖北貢茶、筍、艾葛之屬,他省類推,由官發錢,不擾地方。又如宋真宗修玉清昭應宮,所需木石、金錫、丹青之物,征發遍九州,搜羅窮山谷,致雁蕩之山由此開通,始為人世所知,史書之曰:“及其成也。民力困竭。”宋徽宗興花石綱,破屋壞城,等于劫奪。民不聊生,遂釀大亂。今內府上用,民不與知。是曰減貢,仁政六也。

前代游幸最為病民,漢、唐、宋以來,東封西祀,四海騷然。若明武宗北游宣大,南到金陵,狂恣敗度,尤乖君德。至于秦、隋,更無論矣。本朝屢次南巡,亦間有東巡、西巡之事,大指皆以省方觀民為主,勘河工、閱海塘、查災問民瘼、召試求人才,所過郡縣必免錢糧。其橋道供張,除內帑官款外,大率皆出自監商,或豁免積虧,或予以優獎。至今舊聞私記,但道其時市廛之豐盈、民情之悅豫,從無幾微煩擾愁苦之詞。是曰戒侈,仁政七也。

前代征伐多發民兵,漢選江淮之卒以征匈奴,唐勞關輔之師以討南詔,田園荒蕪,室家仳離,死傷過半,僅得生還。唐之府兵、明之屯衛,書生稱為良法。然而本系農夫,強以戰斗,征戍之苦,愁怨慘凄。司馬溫公嘗論之矣,于忠肅嘗改之矣。北宋簽官軍,刺義勇,練保甲,當時朝野病之。本朝軍制不累農民,除八旗禁旅外,乾隆以前多用綠營,嘉慶以后參用鄉勇。其人由應募而來,得餉而喜,從無簽派之事。是曰恤軍,仁政八也。

前代國有大事,財用不足則科斂于民,漢、唐以來皆然,今土司猶仍其俗。即如宋宣和將伐遼,則派天下出免夫錢六千二百萬緡[見蔡條《鐵圍山叢談》]。宣和中創經制錢,紹興以后又有經總制錢、月樁錢、板帳錢、折帛錢,歲得數千萬緡,并無獎敘。明季用兵,初加遼餉,繼加剿餉,又加練餉,共加賦二千萬。果如此法,籌餉易耳。本朝每遇河工、軍旅,則別為籌餉之策,不以科派民間。歷年開設捐輸,獎以官爵,并加廣其學額、中額。朝廷不惜為權宜之策,而終不忍朘小民之生。是曰行權,仁政九也。

自暴秦以后,刑法濫酷,兩漢及隋,相去無幾,宋稍和緩,明復嚴苛。本朝立法平允,其仁如天,具于《大清律》一書。一、無滅族之法;二、無肉刑;三、問刑衙門不準用非刑拷訊,犯者革黜;四、死罪中又分情實緩決,情實中稍有一線可矜者,刑部夾簽聲明請旨,大率從輕比者居多;五、杖一百者折責實杖四十,夏月有熱審減刑之令,又減為三十二;六、老幼從寬;七、孤子留養;八、死罪系獄不絕其嗣;九、軍流徒犯,不過移徙遠方,非如漢法令為城旦鬼薪,亦不比宋代流配沙門島,額滿則投之大海;十、職官婦女收贖,絕無漢輸織室,唐沒掖庭,明發教坊諸虐政。凡死罪必經三法司會核,秋審句決之期,天子素服,大學士捧本,審酌再三,然后定罪,遇有慶典則停句減等,一歲之中,句決者天下不過二三百人,較之漢文帝歲斷死刑四百,更遠過之。若罪不應死而擬死者謂之“失入”,應死而擬輕者謂之“失出”,失入死罪一人,臬司、巡撫、兼管巡撫事之總督降一級調用,不準抵銷;失出者,一案至五案止降級留任,十案以上始降調,仍聲明請旨,遇有疑獄,則詔旨駁查復訊,至于再三,平反無數,具見于歷朝圣訓。是曰慎刑,仁政十也。

昔南北分據之朝,中外阻絕之世,其橫遭略賣沒蕃陷虜之民,朝廷不復過問。本朝仁及海外,凡古巴誘販之豬仔、美國被虐之華工,特遣使臣,與立專約,保護其身家,禁除其苛酷,此何異取內府之金以贖魯人、拔三郡之民以歸漢地耶?是曰覆遠,仁政十一也。

前代黷武之朝殘民以逞,本朝武功無過康熙、乾隆兩朝,其時逞其兵力,何求不得?然雅克薩既下而界碑定,恰克圖交犯而商市開,越南來朝而即赦其罪,浩罕畏威而不利其土,自道光以至今茲,外洋各國屢來構釁,茍可以情恕理遣,即不惜屈己議和,不過為愛惜生民,不忍捐之于兇鋒毒焰之下。假使因大院君之亂而取朝鮮,乘諒山之勝而收越南,夫亦何所不可者?是曰戢兵,仁政十二也。

本朝待士大夫最厚,與宋代等,兩漢多任貴戚,北朝多任武將,六朝專用世家,趙宋濫登任子,甚至魏以宦寺、廝役典州郡,唐以樂工、市儈為朝官,明以道士、木匠為六卿,若元代則立法偏頗,高官重權,專用蒙古、色目人,而漢人、南人不與。本朝立賢無方,嘉惠寒畯,辟雍駕臨,試卷親覽,寒士儒臣與南陽近親,豐鎬舊族一體柄用。又漢、魏誅戮大臣,習為常事,唐則捶楚簿尉、行杖朝堂,明則東廠、北司毒刑廷杖,專施于忠直之臣,碧血橫飛,天日晦暗,尤為千古未有之虐政。本朝待士有禮,既無失刑,亦不辱士。又唐、宋謫官于外,即日逐出國門,程期不得淹留,親友不得餞送;明代宰相被逐,即日柴車就道。且前代每有黨錮學禁,罰及累世,株連親朋。本朝進退以禮,不以一眚廢其終身,是曰重士,仁政十三也。

歷代親貴佞幸,驕暴橫行最為民害,漢之外戚、常侍,北魏之王族、武臣,唐之貴主禁軍、五坊小兒、監軍敕使,元之僧徒、貴族,明之藩府礦使、邊軍緹騎、方士鄉官,脅辱官吏、殘虐小民,流毒遍于天下。本朝一皆無之,政令清肅,民安其居,是曰修法,仁政十四也。

主站蜘蛛池模板: 镇原县| 铜陵市| 滨海县| 富平县| 石屏县| 益阳市| 东山县| 湖口县| 黑龙江省| 沧州市| 甘肃省| 洪湖市| 客服| 阳江市| 雷州市| 龙井市| 永寿县| 珲春市| 施甸县| 杭锦后旗| 彰化县| 栾川县| 津南区| 新野县| 康乐县| 衡水市| 厦门市| 东兴市| 西藏| 莱芜市| 革吉县| 青河县| 台北市| 临城县| 灵山县| 平果县| 衡南县| 东安县| 金阳县| 白水县| 铜川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