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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周文(三)

  • 古文觀止
  • 吳楚材
  • 9048字
  • 2015-12-26 18:12:13

祭公諫征犬戎:(周語上 《國語》)

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

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弗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于戎、翟之間。不敢怠業,時序其德,纂修其緒,修其訓典;朝夕恪勤,守以惇篤,奉以忠信;奕世載德,不忝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務武也,勤恤民隱而除其害也。”

“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于德,無勤民于遠。是以近無不聽,遠無不服。”

“今自大畢、伯仕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頓乎?吾聞夫犬戎樹惇能帥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御我矣!”

王不聽,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召公諫厲王止謗:(周語上《國語》)

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典,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

王弗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

襄王不許請隧:(周語中 《國語》)

晉文公既定襄王于郟,王勞之以地,辭,請隧焉。王弗許,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規方千里,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馀,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寧宇,以順及天地,無逢其災害。先王豈有賴焉?內官不過九御,外官不過九品,足以供給神祇而已,豈敢厭縱其耳目心腹,以亂百度?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臨長百姓而輕重布之,王何異之有?”

“今天降禍災於周室,余一人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而班先王之大物以賞私德,其叔父實應且憎,以非余一人,余一人豈敢有愛也?先民有言曰:‘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以創制天下,自顯庸也,而縮取備物,以鎮撫百姓,余一人其流辟於裔土,何辭之有與?若猶是姬姓也,尚將列為公侯,以復先王之職,大物其未可改也。叔父其茂昭明德,物將自至,余何敢以私勞變前之大章,以忝天下,其若先王與百姓何?何政令之為也?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

文公遂不敢請,受地而還。

單子知陳必亡:(周語中 《國語》)

定王使單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陳,以聘于楚。火朝覿矣,道茀不可行也,侯不在疆,司空不視涂,澤不陂,川不梁,野有庾積,場功未畢,道無列樹,墾田若蓺,膳宰不致饣氣,司里不授館,國無寄寓,縣無旅舍,民將筑臺于夏氏。

及陳,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賓弗見。

單子歸,告王曰:“陳侯不有大咎,國必亡。”王曰:“何故?”對曰:“夫辰角見而雨畢,天根見而水涸,本見而草木節解,駟見而隕霜,火見而清風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畢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節解而備藏,隕霜而冬裘具,清風至而修城郭宮室。’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時儆曰:‘收而場功,偫而畚挶,營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見,期于司里。’”

此先王之所以不用財賄,而廣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陳國:火朝覿矣,而道路若塞,野場若棄,澤不陂障,川無舟梁,是廢先王之教也。

“周制有之曰:‘列樹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國有郊牧,畺有寓望,藪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災也。其馀無非谷土,民無懸耜,野無奧草,不奪農時,不蔑民功。有優無匱,有逸無罷;國有班事,縣有序民。’今陳國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間,功成而不收,民罷于逸樂,是棄先王之法制也。”

“周之《秩官》有之曰:‘敵國賓至,關尹以告,行理以節逆之,候人為導,卿出效勞,門尹除門,宗祝執祀,司里授館,司徒具徒,司空視涂,司寇詰奸,虞人入材,甸人積薪,火師監燎,水師監濯,膳宰致飧,廩人獻饣氣,司馬陳芻,工人展車,百官各以物至,賓入如歸。是故小大莫不懷愛。其貴國之賓至,則以班加一等,益虔。至于王使,則皆官正蒞事,上卿監之。若王巡守,則君親監之。’今雖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為過賓于陳,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

“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賞善而罰淫,故凡我造國,無從匪彝,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今陳侯不念胤續之常,棄其伉儷妃嬪,而帥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瀆姓矣乎?陳,我大姬之后也;棄袞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簡彝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

“昔先王之教,茂帥其德也,猶恐隕越;若廢其教而棄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將何以守國?居大國之間而無此四者,其能久乎?”

六年,單子如楚。八年,陳侯殺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陳。

展禽論祀爰居:(魯語上 《國語》)

海鳥曰“爰居”,止于魯東門之外二日。臧文仲使國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孫之為政也!夫祀,國之大節也,而節,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為國典。今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

“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植百谷百蔬;夏之興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為社。黃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鯀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鯀之功,契為司徒而民輯,冥勤其官而水死,湯以寬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穢。故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夏后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帥顓頊者也,有虞氏報焉;杼,能帥禹者也,夏后氏報焉;上甲微,能帥契者也,商人報焉;高圉、太王,能帥稷者也,周人報焉。凡禘、郊、祖、宗、報,此五者國之典祀也!”

“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為明質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澤,所以出財用也。非是不在祀典。”

“今海鳥至,己不知而祀之,以為國典,難以為仁且知矣。夫仁者講功,而知者處物。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問,非知也。今茲海其有災乎?夫廣川之鳥獸恒知而避其災也。”

是歲也,海多大風,冬暖。文仲聞柳下季之言,曰:“信吾過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書以為三筴。

里革斷罟匡君:(魯語上 《國語》)

宣公夏濫于泗淵,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蟄發,水虞于是乎講罛罶,取名魚,登川禽,而嘗之寢廟,行諸國人,助宣氣也。鳥獸孕,水蟲成,獸虞于是乎禁罝羅,矠魚鱉以為夏槁,助生阜也。鳥獸成,水蟲孕,水虞于是乎禁罝{罒鹿},設阱鄂,以實廟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蘗,澤不伐夭,魚禁鯤鮞,獸長麑{鹿夭},鳥翼鷇卵,蟲舍蚳蝝,蕃庶物也,古之訓也。

今魚方別孕,不教魚長,又行網罟,貪無藝也。”

公聞之曰:“吾過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無忘諗。”師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側之不忘也。”

敬姜論勞逸:(魯語下 《國語》)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績。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懼干季孫之怒也,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其母嘆曰:“魯其亡乎!使僮子備官而未之聞邪?居,吾語女。

“昔圣王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故長王天下。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義,勞也。

是故天子大采朝日,與三公、九卿祖識地德;日中考政,與百官之政事,師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與太史、司載糾虔天刑;日入監九御,使潔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

諸侯朝修天子之業命,晝考其國職,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無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

士朝受業,晝而講貫,夕而習復,夜而計過無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動,晦而休,無日以怠。

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

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效績,愆則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訓也。自上以下,誰敢淫心舍力?

“今我寡也,爾又在下位,朝夕處事,猶恐忘先人之業;況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無廢先人。’爾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懼穆伯之絕祀也!”

仲尼聞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婦不淫矣。”

叔向賀貧:(晉語八 《國語》)

叔向見韓宣子,宣子憂貧,叔向賀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無其實;無以從二三子,吾是以憂。子賀我,何故?”

對曰:“昔欒武子無一卒之田,其宮不備其宗器,宣其德行,順其憲則,使越于諸侯。諸侯親之,戎、狄懷之,以正晉國,行刑不疚,以免于難。及桓子,驕泰奢侈,貪欲無藝,略則行志,假貨居賄,宜及于難,而賴武之德,以沒其身。

及懷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難;而離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軍,恃其富寵,以泰于國。其身尸于朝,其宗滅于絳。

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寵大矣;一朝而滅,莫之哀也,惟無德也!

今吾子有欒武子之貧,吾以為能其德矣,是以賀。若不憂德之不建,而患貨之不足,將吊不暇,何賀之有?”

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將亡,賴子存之。非起也敢專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賜。”

王孫圉論楚寶:(楚語下 《國語》)

王孫圉聘于晉,定公饗之。趙簡子鳴玉以相,問于王孫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對曰:“然。”簡子曰:“其為寶也,幾何矣?”曰:“未嘗為寶。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能作訓辭,以行事于諸侯,使無以寡君為口實。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訓典,以敘百物,以朝夕獻善敗于寡君,使寡君無忘先王之業;又能上下說乎鬼神,順道其欲惡,使神無有怨痛于楚國。又有藪曰云連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龜、珠、角、齒、皮、革、羽、毛,所以備賦,以戒不虞者也。

所以共幣帛,以賓享于諸侯者也。若諸侯之好幣具,而導之以訓辭,有不虞之備,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諸侯,而國民保焉。此楚國之寶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寶焉?”

“圉聞國之寶,六而已:圣能制議百物,以輔相國家,則寶之;玉足以庇蔭嘉谷,使無水旱之災,則寶之;龜足以憲臧否,則寶之;珠足以御火災,則寶之;金足以御兵亂,則寶之;山林藪澤,足以備財用,則寶之。若夫嘩囂之美,楚雖蠻夷,不能寶也。”

諸稽郢行成于吳:(吳語 《國語》)

吳王夫差起師伐越,越王勾踐起師逆之江。

大夫種乃獻謀曰:“夫吳之與越,唯天所授,王其無庸戰。夫申胥、華登,簡服吳國之士于甲兵,而未嘗有所挫也。夫一人善射,百夫決拾,勝未可成。夫謀必素見成事焉,而后履之,不可以授命。王不如設戎,約辭行成,以喜其民,以廣侈吳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棄吳,必許吾成而不吾足也,將必寬然有伯諸侯之心焉;既罷弊其民,而天奪之食,安受其燼,乃無有命矣。”

越王許諾,乃命諸稽郢行成于吳,曰:“寡君勾踐使下臣郢,不敢顯然布幣行禮,敢私告于下執事曰:‘昔者,越國見禍,得罪于天王,天王親趨玉趾,以心孤句踐,而又宥赦之。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孤不敢忘天災,其敢忘君王之大賜乎?今句踐申禍無良,草鄙之人,敢忘天王之大德,而思邊陲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執事?句踐用帥二三之老,親委重罪,頓顙于邊。今君王不察,盛怒屬兵,將殘伐越國。越國固貢獻之邑也,君王不以鞭箠使之,而辱軍士,使寇令焉!勾踐請盟。一介嫡女,執箕帚以晐姓于王宮;一介嫡男,奉盤匜以隨諸御。春秋貢獻,不解于王府。天王豈辱裁之?亦征諸侯之禮也。’”

“夫諺曰:‘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無成功。’今天王既封殖越國,以明聞于天下,而又刈亡之,是天王之無成勞也。雖四方之諸侯,則何實以事吳?敢使下臣盡辭,唯天王秉利度義焉!”

申胥諫許越成:(吳語 《國語》)

吳王夫差乃告諸大夫曰:“孤將有大志于齊,吾將許越成,而無拂吾慮。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

申胥諫曰:“不可許也。夫越非實忠心好吳也,又非懾畏吾甲兵之強也。大夫種勇而善謀,將還玩吳國于股掌之上,以得其志。夫固知君王之蓋威以好勝也,故婉約其辭,以從逸王志,使淫樂于諸夏之國,以自傷也。使吾甲兵鈍弊,民人離落,而日以憔悴,然后安受吾燼。夫越王好信以愛民,四方歸之,年谷時熟,日長炎炎,及吾猶可以戰也。為虺弗摧,為蛇將若何?”

吳王曰:“大夫奚隆于越?越曾足以為大虞乎?若無越,則吾何以春秋曜吾軍士?”乃許之成。

將盟,越王又使諸稽郢辭曰:“以盟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乾,足以結信矣。

以盟為無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臨使之,而胡重于鬼神而自輕也。”吳王乃許之,荒成不盟。

春王正月:(隱公元年《公羊傳》)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

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將平國而反之桓。曷為反之桓?桓幼而貴,隱長而卑。其為尊卑也微,國人莫知。隱長又賢,諸大夫扳隱而立之。隱于是焉而辭立,則未知桓之將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則恐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隱之立,為桓立也。隱長又賢,何以不宜立?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桓何以貴?母貴也。母貴,則子何以貴?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宋人及楚人平:(宣公十五年 《公羊傳》)

外平不書,此何以書?大其平乎己也。何大其平乎己?莊王圍宋,軍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於是使司馬子反乘堙而窺宋城。宋華元亦乘堙而出見之。司馬子反曰:“子之國何如?”華元曰:“憊矣!”曰:“何如?”

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馬子反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之也,圍者柑馬而秣之,使肥者應客。是何子之情也?”華元曰:“吾聞之:君子見人之厄則矜之,小人見人之厄則幸之。吾見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

司馬子反曰:“諾,勉之矣!吾軍亦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

反于莊王。莊王曰:“何如?”司馬子反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莊王曰:“嘻!甚矣,憊!雖然,吾今取此,然后而歸爾。”司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軍有七日之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司馬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也。”莊王曰:“諾,舍而止。雖然,吾猶取此,然后歸爾。”司馬子反曰:“然則君請處于此,臣請歸爾。”莊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于此?吾亦從子而歸爾。”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夫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也。

吳子使札來聘:(襄公二十九年 《公羊傳》)

吳無君、無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賢季子也。

何賢乎季子?讓國也。

其讓國奈何?謁也、余祭也、夷昧也,與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愛之,同欲立之以為君。謁曰:“今若是迮而與季子國,季子猶不受也。請無與子而與弟,弟兄迭為君,而致國乎季子。”皆曰:“諾”。故諸為君者,皆輕死為勇,飲食必祝曰:“天茍有吳國,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謁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則國宜之季子者也。

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長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爾。闔閭曰:“先君之所以不與子國而與弟者,凡為季子故也。將從先君之命與,則國宜之季子者也。如不從先君之命與,則我宜立者也。僚惡得為君乎?”于是使專諸刺僚,而致國乎季子。季子不受曰:“爾弒吾君,吾受爾國,是吾與爾為篡也;爾殺吾兄,吾又殺爾,是父子兄弟相殺,終身無已也!”去之延陵,終身不入吳國。故君子以其不受為義,以其不殺為仁。

賢季子,則吳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為臣,則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吳季子之名也。

《春秋》賢者不名,此何以名?許夷狄者,不一而足也。

季子者,所賢也,曷為不足乎季子?許人臣者必使臣,許人子者必使子也。

鄭伯克段于鄢:(隱公元年 《穀梁傳》)

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殺也。何以不言殺?見段之有徒眾也。

段,鄭伯弟也。何以知其為弟也?殺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為弟也。

段,弟也而弗謂弟;公子也而弗謂公子,貶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賤段而甚鄭伯也。

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于殺也。

于鄢,遠也。猶曰取之其母之懷中而殺之云爾,甚之也。

然則為鄭伯者,宜奈何?緩追逸賊,親親之道也。

虞師晉師滅夏陽:(僖公二年 《谷梁傳》)

非國而曰“滅”,重夏陽也。虞無師,其曰“師”,何也?以其先晉,不可以不言師也。其先晉何也?為主乎滅夏陽也。夏陽者,虞、虢之塞邑也,滅夏陽而虞、虢舉矣。

虞之為主乎滅夏陽,何也?晉獻公欲伐虢,荀息曰:“君何不以屈產之乘、垂棘之璧,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晉國之寶也。如受吾幣,而不借吾道,則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國之所以事大國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幣;如受吾幣而借吾道,則是我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取之中而廄置之外廄也。”

公曰:“宮之奇存焉,必不使受之也。”荀息曰:“宮之奇之為人也,達心而懦,又少長于君。達心則其言略,懦則不能強諫,少長於君則君輕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國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慮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

宮之奇諫曰:“晉國之使者,其辭卑而幣重,必不便於虞。”虞公弗聽,遂受其幣,而借之道。宮之奇又諫曰:“語曰:‘唇亡則齒寒。’其斯之謂與!”

挈其妻子以奔曹。

獻公亡虢,五年,而后舉虞。荀息牽馬操璧而前曰:“璧則猶是也,而馬齒加長矣!”

晉獻公殺世子申生:(檀弓上 《禮記》)

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子蓋言子之志於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也。”曰:“然則蓋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謂我欲弒君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吾何行如之?”

使人辭於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於死,申生不敢愛其死。雖然,吾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不出而圖吾君,伯氏茍出而圖吾君,申生受賜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為恭世子也。

曾子易簀:(檀弓上 《禮記》)

曾子寢疾,病。樂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執燭。

童子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子春曰:“止!”曾子聞之,瞿然曰:“呼!”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曾子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變。幸而至于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

有子之言似夫子:(檀弓上 《禮記》)

有子問于曾子曰:“問喪于夫子乎?”曰:“聞之矣:‘喪欲速貧,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聞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與子游聞之。”有子曰:“然。然則夫子有為言之也。”

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見桓司馬自為石槨,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為桓司馬言之也。南宮敬叔反,必載寶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貨也,喪不如速貧之愈也。’喪之欲速貧,為敬叔言之也。”

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槨。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魯司寇,將之荊,蓋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貧也。”

公子重耳對秦客:(檀弓下 《禮記》)

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聞之:‘亡國恒于斯,得國恒于斯。’雖吾子儼然在憂服之中,喪亦不可久也,時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圖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辭焉!喪人無寶,仁親以為寶。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為利,而天下其孰能說之?孺子其辭焉!”

公子重耳對客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喪父死,不得與于哭泣之哀,以為君憂。父死之謂何?或取有他志以辱君義。”稽顙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

子顯以致使于穆公。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夫稽顙而不拜,則未為后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則愛父也;起而不私,則遠利也。”

杜蕢揚觶:(檀弓下 《禮記》)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飲酒,師曠、李調侍,鼓鐘。杜蕢自外來,聞鐘聲,曰:“安在?”曰:“在寢。”杜蕢入寢,歷階而升,酌曰:“曠飲斯!”又酌曰:“調飲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飲之。降趨而出。

平公呼而進之,曰:“蕢!曩者爾心或開予,是以不與爾言。爾飲曠,何也?”曰:“子卯不樂。知悼子在堂,斯其為子卯也大矣!曠也,太師也。不以詔,是以飲之也。”“爾飲調,何也?”曰:“調也,君之褻臣也。為一飲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飲之也。”“爾飲,何也?”曰:“蕢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與知防,是以飲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過焉,酌而飲寡人。”杜蕢洗而揚觶。公謂侍者曰:“如我死,則必毋廢斯爵也!”

至于今,既畢獻,斯揚觶,謂之“杜舉”。

晉獻文子成室:(檀弓下 《禮記》)

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歌于斯,哭于斯,聚國族于斯!”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國族于斯,是全要領以從先大夫于九京也。”北面再拜稽首。君子謂之善頌、善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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