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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 夜譚隨錄
  • 閑齋氏
  • 4943字
  • 2015-12-26 17:05:51

梁 氏 女陜西白水縣村民,其妻死,遺一子一女,皆六七歲,民復娶同村梁氏女為繼室。梁少艾,民為所惑,于是日虐子女,擊刺熨烙,體無完膚,民不能庇。民力食者,每戴星入市趁墟,梁早起炊飯。際夏月,窗牖不閉,覺窗外有人,憑窗向內而嘆。梁仰視,見一婦人,蹙眉黃顙,滿面流淚。梁驚悸發狂,自批其頰,鄰人環救,梁大罵:“淫婢,奈何毒如蛇蝎,殘我兒女?”眾始悟為前婦之鬼所附。急灌以朱砂,愈時始定。遂自此病癲,往往自褪其衣,令兒女極力撻之,方以為快;或引錐自刺,遍身流血,尚不滿意。一日,乃燒火箸,自烙其陰,深入八寸,大叫“快活”而死。白水令邱公理此案,嘗為先君述之。

蘭巖曰:荼毒子女,終罹慘報,天心豈或爽哉!

鐵 公 雞濟南某富翁,擁資數十萬,性極慳吝。居積取贏,持籌會計,日不暇給,而敝衣破帽,向親故作貧窶狀。老小數十口,日市肉半斤、菜數斤,飯脫粟,皆取給于一灶,早餐恒午飯,晚餐恒夜食。不設茶酒,終年不宴客,雖骨肉至親,未嘗見其匕箸是何形狀。翁亦不知款客作何周旋。然往往見招于人,歌筵舞席,頗極歡洽,又似毫不知生人之樂者。鄉人號之為鐵公雞,謂一毛不拔也。

近五旬無子,議納妾,價欲極廉,而人欲至美。媒笑曰:“翁所謂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也。是當求之于牡牝驪黃之外,詎可驟得?”翁囑其速覓。居無何,有陜西客攜一女來,不索值,但取衣食,不致凍餒以死足矣。女年十八,麗如舜華,翁喜愜過望,留為側室,贈客錢一緡,不爭而去。翁得女,嬖幸殊甚,曲意悅之,而鄙吝猶昔。女戒之曰:“昔烏氏倮鄙人牧長,寡婦清窮鄉嫠婦,而名顯天下,禮伉王侯,徒以富之一事耳?君之富堪敵國矣,不特不能知名當時,且將泯焉漠焉,幾不得與中人伍,竊為君羞之苦之。”翁訝曰:“爾胡為出此言?獨慮不造次間有人屬耳耶?且爾言過矣,錢之為物,難聚而易散。我自齠齔時節,多市撲滿。日積數錢,積十二年,共得二百二十余撲滿,撲而計之,得錢三十余千。貫之以索,貸之于人,權其子母,又三十年,計之,甫能盈兆。中間又設賭局,如一切呼盧、壓寶、樗蒱及瑣瑣羅丹拍格諸戲,取其頭,迄今又十余年矣。凡經營五十余年,僅有今日,則積財之辛苦,予備嘗之矣。平生所見所聞,諸晉紳世家,或竭資營第宅,或傾囊助親友,更有老悖不念子孫者,輒以白似雪、圓如月之寶物,沽酒市肉,日與賓客歡宴,一似與銀錢二物有深仇大恨者,必欲盡力消耗之而已。予每以之自懲,猶恐久而不逮,爾乃欲我蹈此窠臼,其未知物力艱難,故漫作是語耶?小兒女福大幾許,而自捐折如是,幸勿更舉是念,罪過不小!”女笑曰:“聊以相試,何遽驚訝?兒豈不知君之志,牢不可破,將厚積余藏,欲以遺所不知何人者哉?”然翁自聞此說,終不能釋,雖愛之如珍錯,而防之如盜賊矣。

其密室中,舊有貯銀鐵柜十數,封志甚固,例一月一開檢視。居無何,又值檢視之期,婢媼僮仆盡摽諸大門之外,獨與女閉戶下窗,柜既發,則藏鏹盡空。大驚,如失左右手,瞠目視女,詰其故。女笑而不答,翁大怒,即抽刀逼之,女笑曰:“君以兒為人乎?”翁怒曰:“爾非人,鬼耶?”女曰:“亦非鬼,實狐也。以爾鄙陋,故盜而之他人耳。”翁大怒曰:“平生血資,盜歸何所?”女曰:“流通物也,盜去,何處不足以濟人;豈必深藏固守于一老禿翁之手乎?”言訖,徑入內室,覓之杳無蹤跡。翁始信果為狐祟,大慟而絕。家人草草殯殮,所遺財物,劫奪一空,其宅亦隨廢為蔬圃云。

先是,翁宅后有樓七楹,為狐所據,已近百年。其祖父相延,于每月初二、十六日,具雞子白酒祝而祀之,罔敢馳懈。及翁承家后,以多費罷之,又以樓房出租于人。狐遂大擾,妖異迭興。其妻力勸,翁憤恨出入謾罵。一日,見群狐來辭曰:“翁全福之人,吾輩何能為,請徙去不敢復居此矣。”遂不再至。翁以為得計,初不意為其所愚弄至此。

蘭巖曰:守錢虜深可憎惡,安得如此快狐,行此快事哉!辛苦五十年,未得一文享用,一旦盡空,大慟而絕,翁亦可憐矣。每讀一過,令人叫快者三。

多 前 鋒前鋒多某,行二。未得前鋒時,與所親同往東直門外城門下,習騎射,墜馬昏絕。所親扶掖以歸,歸家即蘇,一無所損,但神癡不復解言笑,與食則食,不與亦不食也;與飲則飲,不與亦不飲也。越半月弗瘥,家人莫不悶悶。

會有服役老嫗,出外市菜歸,忽瞠目視。其主母問之,不答,良久,乃大言曰:“半月前,汝家多二爺,因墜馬不能行動,汝等則棄之去,令多二爺踽踽城下,盼望家中人,兩眼欲穿,屢次浼我寄信,未得其便,今日始得到此,可即令人去接,幸勿更緩。”家人聞之,大駭,同聲唯諾。或問:“我家二爺,今在城下乎?”曰:“現在東直門外角樓下。”曰:“然則子為誰也?”曰:“我舊營房南門口開小鋪之王老四也。緣去年與掌柜者算帳不平,嘔氣自縊死,冥中憐我冤,命協同溺死鬼那三,管理角樓下城灣河沿一帶地方。前生亦曾蒙多二爺下交者。”家人聞之,愈錯愕,應之曰:“知之矣,深勞尊駕,第請回,即刻使人去接也。”遂取冥鏹焚之。老嫗踣地,逾時方醒,叩之,悉不自知耳。

家人不敢視為荒誕也,群扶多至墜馬處,呼其名而招之,往返三四。多忽發一寒噤,即時清白,向家人涕泣而道之曰:“汝輩一何忍心棄我于此,半月之久,不來一顧。茍非王二哥寄信,再十余日,我不復見汝輩矣!”家人環而謝之,無不先悲而后喜。多有少弟,亦童心而選事者,乘間訪王老四及那三事,果不誣也。多今年已三十,為前鋒且十年矣。每逢令節,必具香楮雞酒于城灣,呼王二哥、那三哥而祭之,謂報其施,期于終身不哀云。

蘭巖曰:受恩必報,不欺于鬼,多亦厚德人也。

骷髏某甲好打生。一日,歸自朝陽門外呂祖閣,時已曛暮,見土城下一草屋中(土城,元時舊城),燈火熒熒,一扉半掩,探身窺之。見美婦人獨坐炕頭,笑容可掬,以手相招。甲喜而入,甫跨一足,即仆。次日為人救活,則一足陷古冢矣。問之,泣曰:“初以為奇遇,才入門,即見骷髏也。”

蘭巖曰:世間紛紛,盡肉骷髏也,前人曾言之矣。然非心動,必不為所誘。噫!天下奇遇,盡屬骷髏耳。甲當從此悟道,涕泣何為?

姚 植 之姚壯行,字植之,祖門名士,應聘入甘州提督李公幕府。府中園亭極勝,樓臺池沼,廣大幽深;綠樹數百章,多百年物。往往有鬼物現形,日暮,人不敢過。相傳康熙間,某為提督時,每殺人填園東夾壁中。迄今白骨髑髏,猶有存者。植之悉未之知。

向夕,植之獨步園中,使館僮行沽,將賞秋月。主人李公興亦豪,適攜酒盒來覓,遂相與坐亭畔,羏湖山下。并邀同幕二友,共舉觴政。漏三下,二友皆醉,嘔吐狼藉,各舁歸寢所,主人亦扶醉入內。

姚量宏,僅半酣,兀立回廊,搔首看月,瞥見三人立池畔樹蔭中,姚問為誰,再三不應,移影向東去。姚疑為署中職役相戲,怒訶之。二人仍立不行,似嗔其以惡聲相加者。姚欲就問之,乃繞出回廊,相去數武,二人倏不見。姚始悟其為鬼,連聲呼童,而童不在側。姚大懼,促步出園,惶遽中誤走歧徑。花深樹密,秋草縱橫,此際風鶴皆兵,一履脫落泥中,不遑拾取, 囗襪而奔。驀至一廢軒,前有三人坐欄干上,姚急呼“救我!”三人不應,而起悲聲。驚視之,二男一女,男無首,女浴血滿身,皆裸身而坐。姚狂叫返走,顛踣無算,幸館童提燈來覓,掖之歸室。病忡夢悸,兩月始瘥。

蘭巖曰:斷首殘軀,其形何慘;想黑暗地獄,不知幾許矣!世之掌兵權者,幸勿草菅人命,徒嗜殺戮也。

新安富人新安有富人某,為葛商于江西。性貪淫殘忍,力結官府,人多畏之。其在洪都時,嘗同數客游松門,見一浣衣瀨女,婉妙殊絕,命僮仆捉入密林深境處,欲污之,女滾地哭罵,抵死不從。富人意興索然,將縱之去矣,而客有附庸為虐劉姓者,教其縛女手足,裸而仰繃于石上,主客童仆遞淫之。自午至晡,更番一十六人,女不能任,竟死林下。遂委之而去。女家得尸訟官,嚴捕兇徒不獲,事亦寢。

富人家有一子,為太學生;一女年十八,尚未字人。新安風俗勤儉,雖富家眷屬,不廢操作。值采茶時節,結諸女伴入山,暴雨驟至,各覓歇處。富人女獨立于巖下,徘徊間,聞有喚其小名者,張皇四顧,而聲在石內。女大驚,癡立,石曰:“汝勿懼,我山神也。汝父在客中恣橫,淫死人女,女控諸陰司,陰譴甚重,將報之于汝身。大士以汝母日誦經咒,繡佛長齋,發大慈悲,令解汝難。汝父作惡不悛,慘禍即將至矣,汝其速歸,勿集于此,此非善地也。”女怯懼泣拜,踉蹌冒雨而走,山徑滑溜,起跌數四,始見諸女伴聚集山亭下,群訝曰:“許時在何處?令人懸擬。”女紿以失路。言次有四五惡少踵至,咸指女笑曰:“不在巖下,何故狂奔至此?”飽眼而去,女始悟巖下非善地之說,微神告,幾遭強暴,陰誦佛號不絕。

既歸,以白其母,母嘆且泣曰:“以汝父素行,又何事不屑為,神佛豈欺人哉?”嗣此戒律愈嚴,女亦信心奉佛焉。

其子年雖少,頗有父風,鄉人稱其克肖。屢梗母教,母甚憂之。一日,有親戚歸自京師者,其子往候之,話及京師人物眾矣,究竟何等人為最樂?親戚曰:“樂者甚伙,要皆高不可下耳。爾我今生斷不能及。唯一等人,極可歆羨,蓋太監也。”子曰:“刑余之人,有何可樂?”親戚曰:“汝但知其人道已絕,必乏樂趣,而不知其可樂之處甚多,試為子僂指注之。夫王公至貴者也,然望天子之居,不翅天上;彼以閹故,得出入不禁,一樂也。不耕不織,而一生吃著不盡,二樂也。父母不敢以為子,兄弟姊妹尊而奉之,三樂也。靡不素封,人不見之物,彼能見之;人不得食之物,彼得食之,四樂也。無妻子之累,有福獨享,不必為后人計,五樂也。有此五樂,何樂如之?”其子傾聽,神為之移,問:“吾輩亦可作太監否?”曰:“誰不可為,但多此胯下一物耳。”一笑而罷。其子歸,一路冥想,決意自宮,尚恐見阻于其母,潛袖剔刀入廁,自割其勢,大叫暈絕,家人覺而救之,已殞矣。

無何,富人歸省,其妻以女之所以生,并子之所以死,悉告之,意在諷諫,富人伸首向天,呵呵作怒笑聲曰:“婦人女子,畏信鬼神,古人或遭腐刑,或置面首三十,豈皆宜報與其祖、父耶?總地獄之說,荒唐耳。如果有之,吾將向冥王乞請,必遍歷所謂刀山劍樹者,以廣見聞,又何懼之有!”其妻哂曰:“雖十八層地獄,盡當奉屈一游,所慮流連忘返,不得再見天日,為妻子憂耳。”富人怒而大鬧,遂析宅另居,不復結談。僅月余,即為二豎所困,日見前所淫瀨女立榻前,或與青衣數人雜坐于室,若有所俟。凡數夕,女又領兩青衣械一人至,囚首垢面,向富人泣訴曰:“松門事發矣。”視之,即前日附庸為虐之劉姓客也。富人亦慘凄不勝,呼其妻女至前,哭告所見,并詳述前事,乞為懺悔。言未終,忽聲喘如牛,大叫:“我去!我去!”而死。

妻女悲其罪孽之深且重也,同向佛為誦經,以求超度。女終身不嫁,奉母終焉。后有人自江西來,傳言劉客于某月日自殘死矣。計之,正當富人死之前一日也。祁門尹吳金泉嘗述以勉人。予及諸外弟,皆熟聞之。

蘭巖曰:為惡不悛,終遭顯報,冥冥中豈或爽哉!

維 揚 生江都某諸生之宿遷,同二友謁西楚霸王廟。因話及巨鹿之戰,及垓下之敗,感嘆移晷。生獨以為不然,曰:“千古無才無識,庸而且碌者,項王一人而已。昔虬髯客志在天下,一旦見文皇,自慚不逮,甘心遜避,遠帝扶余;吳越王負蓋世之雄,奄有東南,而觀釁中原,終守臣節。此二人者,非不欲創業垂統,為一朝烈祖,施后世而傳無窮也;特度德量力,見機而起者,亦見機而止,故不愧為豪杰,不失為英雄。豈若項王矜扛鼎之雄,逞拔山之力,以沛公之豁達大度,不識其為真人;以張良韓信之才,不識為國士。亞父以反間死,韓生以直諫烹。徒具蓋世之資,虛負重瞳之表,乃太史公猶列入本紀,江淮人祀以崇祠,此天下大不平事,而諸君尚津津然置諸齒頰,且有景行之慕,獨不慮貽識者笑乎?”

二友曰:“不然。項王以暴,人故小之,要亦劫數使然。究其人亦有足多者,如燒秦宮室,毅然不襲秦弊,封六國后,義也;會鴻門,釋沛公,信也;七十余戰,未嘗敗北,勇也;不殺太公,仁也,恕也;一敗涂地,不忍復生,果也。君書生之見,妄詆英雄,毋乃不自量乎?”

生艴然曰:“君輩不足論古人。我與我周旋久,自為酬酢可也。”因呼僮索筆題句壁上,曰:“炎劉受命順皇天,天使重瞳作獺鹯.千古中原群盜賊,讓君馬首一鞭先。”題畢,擲筆大笑。二友默然,遂分路而去。是夜,生夢中為人縛至一廣殿下,見項王按劍而坐,盛怒叱之,聲如巨雷,棟宇震撼。生震慴仆階下,傷折一股。王命拔舌,即有數壯士同聲而應,蜂擁至前,一人摳抉其舌,極力拔之,生大叫而寤。舌遂卷曲,不復能作了然語,右股亦病癱瘓,終生不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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