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羅漢傳
- (明)朱星祚
- 1720字
- 2015-12-26 15:56:26
緋衣羅漢
尊者名鶴勒那,姓婆羅門。年七歲,不俟出家為僧,受得道比丘點化,即能超悟佛旨。天性幼成,凡見鄉間顛連無靠,即喜周恤;濟惡不才,即喜化導。嘗游行聚落,見民間所崇奉淫祠,輒入廟中指其神叱之曰:“汝妖神為誰,敢在此妄興禍福,幻惑欺民。未見汝有何惠澤及民,惟見民四時殫膏脂祀汝。災不能御,患不能捍,則將焉用汝神哉。汝所以得依依于此者,恃有廟宇為棲止也。吾將囗其居,火其書,毀其遺像,俾汝禍福不得逞,民間所有上得輸國課,中得養父母,下得育妻子也。”手一揮指,鬼神護之,風雨飄搖,廟宇即為傾圮。昔年作崇之神,有若遠遣,寂無動靜。鄉人見其力量如此,大驚訝曰:“幼小孩童,不惟明能濟民,且幽能通神,非人間圣子,何以其行卓犖如是。”有詩為證:天性融通佛旨宗,濟人無靠化人兇。淫祠叱去須臾事,圣子聲名溢里中。尊者離了父母之邦,徑至中印度國行化。聞中印度國王崇信佛道,凡有行化僧人,輒隆禮待之。尊者亦往謁之,國王待為上賓,送至公館居住,俾左右大臣、卿士大夫、齒德耆民各就公館,聽其講說。且曰:“佛喜人為善,若屬聽之,即不能人人為佛,第慈悲宅心,終免錯履之咎,是亦佛光之所照也。”中一臣進曰:“率民宗佛,本是不經,但今主上欲吾輩去邪從正,矯枉歸中,法雖非良,意則甚美。上既示鵠的令人宗佛,臣等安敢違之。從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非此之謂乎?”尊者曰:“此儒生確論。且坐,聽吾說偈:諸佛能緣用,眾生豈易知。圣凡相間處,來去一毫厘。”
尊者在中印度,與國人講經設(說)法,手提面命,意甚剴切。一日,有兩緋衣童子,不通姓名,直入館中參見尊者,求其講說經義。尊者明知是日月天子從眾信中,特為講經曰:罔象先天地,玄泉出杳冥。本剛非鍛煉,元瑩匪澄。鑒照崆峒寂,晨昏法界明。產(蟾)光沉不滅,吐魄墜還生。尊者講畢,二緋衣童子不問難更端,即躍身而去。眾信未及問出姓名,門外報:“國王臨筵聽講。”眾人接得國王入館,與尊者敘禮畢,國王曰:“朕聞有道禪師,講經降猛虎,說法墜天花,寡人不敢自異,齋戒沐浴,叨陪經筵,求為國中之人講談如來宗旨。”尊者曰:“賢王不為一家,專為一國,所志不亦善乎?”第入道之門,須除事理二障。除障之訣,須用止觀二法;非大觀法,安能除得理障,非大止法安能除得事障。”國王曰:“事理二障,則吾既得聞命矣。敢問照忘二字奧義何如?”尊者曰:“心無不存之謂照,欲無不泯之謂忘。忘與照,一而二,二而一。當忘之時,其心湛然,未嘗不照;當照之時,纖欲不留,未嘗不忘。照忘二字之義,汝屬當心味之。”又吟數語曰:瘦竹長松滴翠香,流風疏月度微涼。不知誰住原西寺,每日鐘聲送夕陽。尊者吟聲方罷,忽見二緋衣童子前來禮謝尊者。國王問曰:“二緋衣郎為誰?”尊者答曰:“此日月天子也。適來見我,求解經義,我從眾人中揭其旨歸,為彼講說,今特來相謝耳。”國王驚異,正欲請緋衣郎上堂相見,二緋衣郎忽然不見,唯留下異香馥馥襲人。國王遂欣然謂眾人曰:“日月天子,懸象禪明漢表,在天謂之雙眼,在人謂之雙曜,尚且向禪師求講佛法,恐晝夜運行或有遺明,況吾人生于照臨之下,億萬人不直彼之末光,住百世不直彼之一瞬,何可不明佛道。”君言一出,臣下效尤,遍國中共宗佛氏之教者,無貴賤長幼,一也。有詩為證:緋衣天子講如來,講畢如來去復回。馥馥異香留得在,國王驚嘆事奇哉。
中印度師子比丘,粗知佛法,亦在無妄寺坐禪習定,質極聰慧,凡諸書雜記,過目背誦如流,亦有意宗禪,第未得高人印證。至是,聞尊者遠來行化,聲名籍籍,遂離本山,敬趨尊者行館,求為講解印證。一謁見尊者,便啟口問曰:“我欲求道,當用何心?”尊者曰:“佛法以無為宗,子欲求道,當無所用心。”師子比丘曰:“佛從心作,既無用心,誰作佛事?”尊者指之曰:“汝若有用,即非汝心,汝若無作,即是佛事。”師子聞尊者言,扦格俱化,如紅爐點雪,即時融化,發嘆曰:“登山不到頂,不知宇宙之寬;入海不到底,不知蒼海之深。”且吟詩曰:枯木巖前差路多,行人至此盡蹉跎。鷺鷥立雪非同色,明月蘆花不似他。又曰:須彌山一摑摑倒,四大海一躍躍翻。佛祖終留不住,何須弄笛江灣?尊者與師子相處數年,及門之士,惟此子足以繼志行道,遂授以偈云:忍得心性時,可說不思議。了了無可得,得時說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