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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梅間詩話
  • 韋居安
  • 7694字
  • 2015-12-26 15:47:12

曾蒼山作《蘇云卿歌》,序云:“云卿為張魏公友。

魏公相,云卿隱豫章東湖,粥蔬自給。

公托帥漕聘之,微服乃得見。

詰朝再至,則閉關矣。

啟之,惟金與書在,并不啟封。”歌云:“東湖湖面波漫イ,東湖岸上春土肥。

先生鋤云明月曉,種成纈今成畦。

把茅蕭蕭環四壁,此身不愿人間識。

乾清坤夷那復知,寸心杳渺黃塵隔。

故人子房今九云,友情不斷江湖濱。

江西使者卻騶騎,故作敲門問字人。

黃金百鎰箋一幅,多謝春風到茅屋。

君為使者吾邦民,見君容我更樵服。

故人與我情重哉,君且歸矣明當來。

明朝啟扉人不見,黃金樂動書不開。

使者持書三太息,封書徑上黃扉側。

翩翩鶴馭云冥冥,空來湖上看行跡。

向來桐江嚴子陵,曾得故人雙眼青。

茫鞋卻踏京華路,太史驚夸說客星。

先生得書掉頭去,并此湖光不回顧。

夢夫孀婦截髻鬟,亦有老大閨中女。”蒼山此歌,假說有發越。

余嘗觀張世南《宦游紀聞》載宋自適紀蘇翁本末甚詳,宋后得翁遺址,面挹湖山,仍筑小庵,以寄仰高之思。

章泉先生為名之曰灌園庵。

習隱印尚書應雷,字德豫,通州人。

繇上庠舍選登辛丑第,屢持麾節及沿江副閫,所至政如神明。

景定間,寓居吳之常熟,凡八年,無意祿仕,累召不起。

咸淳乙巳,淮閫乏人,權臣力挽其出。

印畏禍,勉從之,非其志也。

賦詩云:“習隱今番習不成,此行非為利和名。

甲兵洗凈報天子,歸對青山樂太平。”在鎮五年,軍民畏而愛之。

癸酉冬,有星隕于譙樓,未幾以疾終。

甲兵洗凈,竟不克酬,惜夫!竹逸趙與讠介立道,婺之蘭雞人。

幼歲穎悟,常隨侍其兄為吳興戶曹。

一日,有人饋戶曹以銅鏡,戲命立道賦詩,即口占云:“水晶宮中,誰磨青銅。

青銅鑒形,神游水晶。

天上一輪月,胡為在人間?莫是人間世,別有一廣寒。”語意不類少作。

后登乙未第,改秩而卒。

三山林泳太淵,竹溪之子,能詩,尤長于四六。

題岳王一聯云:“忠無身報主,冤有骨封王。”極為諸公稱獎。

又《戲代竹夫人謝表》,其中警聯有云:“丙枕恩洽,則任股肱;甲帳侍宸,則置左右。

長生殿無人之夜,睡曾見于海棠;摩訶池避暑之時,曲亦聞于花蕊。

袞袞濫登于尚寢,空空且退于幽閨。”亦嘗以文為戲者。

千峰陳宗禮立之,開慶己未歲,持廣東憲節,行部過舜廟,有詩云:“存古尚瞻虞袞冕,撫時幾換禹山河。

海濱樂可忘天下,解寫靈明有老軻。”《道間即事》有“山咱每為蠻煙累,人物多由謫籍香”之句。

時臺臣虞必摘其語,見之彈文,謂有譏訕意。

然皆警句也。

后村《南岳稿觀元黨籍碑》詩云:“嶺外癢魂多不返,冢中枯骨亦加刑。

更無人敢扶公議,直待天為見彗星。

早日大程知反覆,暮年小范要調停。

書生幾點殘碑淚,一吊諸賢地下靈。”后改第三第四句云:“稍寬末后因奎宿,暫仆中間為彗星。”按《夷堅戊志》云:“崇寧大觀間,蔡京當國,設元黨禁,蘇文忠文辭字畫,存者悉毀之。

王詔以重刻《醉翁亭記》至于削籍。

由是人莫敢讀蘇文。

政和中,忽稍弛其禁,且陰訪求墨跡,皆以為巨梁師成出妾之子,故主張是,實不然也。

時方建上清寶宮,齋醮之儀備極恭敬,徽宗每躬造焉。

一夕,命道士拜章,伏地逾數刻乃起。

扣其故,對曰:‘適至帝所,值奎星奏事,良久方畢,臣始能達章。’上問:‘奎宿何人?所奏何事?’曰:‘所奏不可得聞,然此星宿者,故端明殿學士蘇軾也。’上為之改容,遂一變前事。

時婺守陳子象之父為溫州掾曹,傳其說如此。”后村第三句“稍寬末后因奎宿”,謂政和中一變前事也。

又按宋國史編年,崇寧五年春正月,彗出西方,其長竟天。

上求直言,大赦。

劉逵為中書侍郎,勸上碎元黨碑,寬上書系籍人禁。

夜半,遣黃門毀石刻。

后村第四句“暫仆中間為彗星”,謂崇寧中因星變毀黨碑也。

此一聯用事亭當,“奎宿”對“彗星”尤的,乃知作詩不厭改也。

靖康間,金人犯闕,陽武蔣令興祖死之。

其女為賊虜去,題字于雄州騷中,敘其本末,仍作《減字木蘭花》詞云:“朝云橫度,轆轆車聲如水去。

白草黃沙,月照孤村三兩家。

天天去也,萬結愁腸無晝夜。

漸近燕山,回首鄉關歸路難。”蔣令,浙西人。

其女方笄,美顏色,能詩詞,鄉人皆能道之。

此詞湯巖起《滄海遺珠》所載。

近丁丑歲,有過軍挾一婦人經從長興和平酒庫前,題一詞云:“我生不辰,逢此百罹,況乎亂離。

奈惡因緣到,不夫不主,被擒捉去,為妾為妻。

父母公姑,弟兄姨妹,流攻不知東與西。

心中事,把家書寫下,分付伊誰?越人北向燕支,回首望雁峰天一涯。

奈翠鬟云軟,笠兒怎戴,柳腰春細,馬迅難騎。

缺月疏桐,淡煙衰草,對此如何不淚垂!君知否?我生于何處,死亦魂歸。”詞名《沁園春》。

后書雁峰劉氏題。

語意慷惋,見者為之傷心,可與蔣氏詞并傳。

昔有為河北三鴉鎮官者,宦況蕭條,僅有薄藕可買,乃作詩曰:“二年憔悴在三鴉,無米無錢怎養家?每日兩餐都是藕,看看口里出蓮花。”又有監吳中市征者,因羊價絕高,作詩曰:“平江九伯一斤羊,俸薄如何敢買嘗。

只把魚蝦供兩膳,肚皮今作小池塘。”聞者捧腹。

余嘗過括之馮嶺,見旅舍壁間一絕,亦效前體為之。

詩云:“東甌倦客又西征,路入芝田已絕腥。

每日三廚都是筍,看看滿腹萬竿青。”亦可一笑。

池陽華岳字子西,號翠微,豪放不羈,詩文皆有氣骨。

嘉泰開禧間,肄業右庠,上書攻韓胄得罪,羈管建安。

集中有《獻韓》詩:“君家勛業在盤盂,莫把頭顱問屬鏤。

(音閭)漢地不埋王莽骨,唐天難庇祿山軀。

不隨召始求老,便學孔明終托孤。

十廟英靈儼如昨,謾于宗社作穿窬。”當權臣勢焰薰灼之日,皆奮不顧身,投詩抵刺,又上書攻之,氣節殊可嘉尚。

丁卯誅韓之后,復籍于學。

嘉定初,中右科第二人,授殿前司官屬,復以謀史相彌遠被誅。

雪蓬姚鏞希聲,越上人。

嘉定丁丑登進士第。

余紹定己丑侍親司警吉之太和時,雪蓬為元幕,嘗識之端平。

初守章貢,因風聞得罪謫衡山。

有吟稿行于世,集中警句頗多,姑摘其一二于此。

《題衡岳》云:“萬山環拱祝融尊,紫蓋前驅若駿奔。

火德中天扶日月,炎方一柱鎮乾坤。

久無執贄求侯牧,空有穹碑立廟門。

北望中原青一發,凄其四岳正塵昏。”《離衡》云:“天恩下釋湘累客,心事悠悠月滿船。

種藥已收思病日,著書不就負殘年。

雜花怪石分人去,老竹荒亭入畫傳。

歸夢鑒湖三百里,白鷗相候亦換然。”《法華寺》云:“入門松徑幽,樹杪見鐘樓。

客至犬迎吠,香消僧出游。

水花凝晚照,風葉引涼秋。

欲作居山計,吾盟在白鷗。”曾蒼山《海棠》詩云:“空谷嫣然笑靨開,春風元自蜀山來。

少陵忘汝渾閑事,更有《離騷》忘卻梅。”或謂杜少陵不說海棠,避母名也,故鄭谷詩云:“浣花溪上添惆悵,子美無情為發揚。”《離騷》經中不曾說梅,事意相近。

而蒼山此詩,抑揚假說有意味。

梅格高韻勝,詩人見之吟詠多矣。

自和靖“香影”一聯為古今絕唱,詩家多推尊之。

其后東坡次少游“槁”字韻及謫羅浮時賦古詩三篇,運意琢句,造微入妙,極其形容之工,真可企微孤山。

以此見騷人詠物,愈出而愈奇也。

南渡后,朱文公追和坡韻,世多誦之。

近世陸放翁《雪后尋梅》詩云:“幽香淡淡影疏疏,雪虐風饕亦自如。

自是花中巢許輩,人間富貴不關渠。”意高語爽,真不茍作。

魏鶴山《雪后觀梅》詩云:“遠鐘入枕遞新晴,衾鐵睡不成。

起傍梅花讀《周易》,一窗明月四檐聲。”后兩句寄興高遠,人所傳誦。

后村又有《百花絕句》,和者二十余家,信乎風月之無盡藏也。

植物中惟竹挺高節,抱貞心,故君了比德于竹焉,古今賦詠者不一。

半山老人一聯云:“論證憐老節生來瘦,自許高才老更剛。”自負甚高。

李師直一聯云:“未出土時先有節,便侵云去也無心。”語亦奇的。

李叔與一絕云:“一種春風到町哇,物情春亦不能齊。

過籬新{旬}貪成竹,不管同根未脫泥。”殊有言外之意。

鄉人錢牧叔謙別墅在西門外,地名張釣魚灣,即唐人元真子張志和釣游處。

水亭三間,扁曰“魚灣風月”,諸公多有賦詠。

余亦有一詞,寄聲《摸魚兒》,謾錄于此。

詞云:“繞苕城水平坡渺,雙明遙睇無際。

就中惟有魚灣好,占得西關佳致。

楊柳外,羨泛宅浮家,當日元真子。

溪山信美,嘆陳跡猶存,前賢已往,論證會景中意?蕭閑甚高筑屋三間近水,汀州香泛蘭芷。

清風明月知多少,肯滯軟紅塵里。

垂釣餌,這春水生時有桃花鱖,煩襟凈洗。

待辦取輕蓑,來分半席,相對弄清Г。”宋嘉平寶紹間,叛將李全駐兵淮東之山陽,驕悍難制,戕許國,逐姚,殺命士荀夢玉杜來,士大夫視山陽,不啻如蛇鄉虎落。

時莆人林興宗景復授法曹以往,時論壯之。

安晚鄭公在瑣闥餞行,有詩云:“淮海轅門立奇士,要看左袒為劉時。”蓋勉其盡節也。

景復到任后,改淮安令。

辛卯春,全破通泰,犯揚州,為王師掩擊,殪城下。

其妻楊姑姑懼朝廷必討,遂掃眾盡俘執南官北去。

景復羈囚山東凡十年,挺節無所污,安晚餞詩可無負矣。

信庵趙公遣閑物色,捐金資得之以反,縣國印與告身俱存。

趙公春天乞旌擢以勸盡節者,朝廷錄用,官至曲江守。

景復北地詩有“最是北來少許料,地寒難得見梅花”,又有“形容變盡頭如雪,不改當時一寸心”之句,江湖間多稱之。

嘉熙間,兩淮ㄈ擾不靖,淮民多死于兵。

有自浮光過淮安,道中書所見詩云:“浮光迤邐過淮安,舉目凄然不忍觀。

數畝地埋千百冢,一家人哭兩三般。

犬銜脛廷筋猶軟,鴉啄骷髏血未干。

寄與滿朝朱紫道,鐵人見此也心酸。”味此詩,有以見兵連禍結,當時之民不得以全其生者,可哀也。

莆田李君瑞,號天隱,咸淳戊辰繇上庠舍選登第。

即掛冠不仕,申尚書省,乞以合得官回贈其親,遂賦詩而歸。

詩云:“古云學古斯入官,我見學易而官難。

平生透破夢覺關,本來面目只儒酸。

吾親不侍若為歡,不如歸去臥林間。

殿前三策瀝忠肝,多謝皇恩天地寬。

戲衫卸下白衣還,扁舟飛過子陵灘。

前修亦有逋與摶,圣世與之俱空閑。

何物種放太厚顏,山鬼移文伐其奸。

此行無復出閩山,休陰息影谷之盤。

今朝釃酒酹雩壇,便向錢塘門掛冠。”按國史,紹興初,策士臨邛李僑以祿不及養,愿以官回贈。

淳熙初,策士昌元王昂既賜第,調潼川戶曹,自言不愿仕,上嘉之,特改承務郎致仕。

嘉定間,眉人史公亮史天應援故事有請,上并從之。

宋朝三百年間,新進士即日掛冠者,惟李僑王昂史公亮史天應李五人而已。

余與君瑞為同年生,故喜而書之。

遺山元裕之樂府《摸魚兒》注云:“乙丑歲,赴試并州,道逢捕雁者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于此而死。

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為識,號曰雁丘。

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詞云:“恨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景,只影為誰去?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題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時李仁卿同賦詞云:“雁雙雙止飛汾水,回頭生死殊路。

天長地久相思債,何似眼前俱去。

摧勁羽,倘萬一幽冥,卻有重逢處。

詩翁感遇,把江北江南,風嘹月唳,并付一丘土。

仍為汝,小草幽蘭麗句,聲聲字字酸楚。

拍江秋影今何在?囗囗欲迷是樹。

霜魂苦,算猶勝王嬙青冢真娘墓。

憑論證說與,對鳥道長空。

,龍艘古渡,馬耳淚如雨。”裕之仁卿皆中原人,詳味二詞云亦有優劣,識者必能辨之。

詞名《摸魚兒》。

歷陽李士達,肄業郡庠,齋舍與尊經閣相近,每夕夢一青衣童吟詩登梯而上,仿佛僅記四句云:“帶白雙雙鷺,拖青點點鴉。

晚風吹不去,留與伴蘆花。”嘉定丙子鄉舉省詩,出“涼葉照沙嶼”詩,思頸聯結句未就,忽憶舊夢,以所記四句足成之,有司稱賞,以為神語,遂領薦。

次年登科。

余壬申歲被漕檄攝教此邦,士友備言之。

茲事與唐人錢起《汀靈鼓瑟》詩頗相類。

鄉人曹龜年,乾淳間老儒,以特科入仕,終于縣主簿。

有能詩聲,吟稿甚富,余幼歲嘗見之,僅記其《詠墨梅枕屏》絕句,結云:“莫道有香描不得,夜來夢蝶尚徘徊。”極切題。

鄉人周師成,字宗圣,號雉山,妙年擢第,博學工詩文,一時名宿如盧申之趙紫芝劉潛夫諸公,皆與之游。

有《家藏集》,《江湖吟稿》中僅刊十數首。

嘗作《雞冠花》詩云:“爪距深藏獨露冠,紫茸簇出弄輕寒。

五更月下朦朧看,只欠一聲驚夜闌。”得詠物體。

秋暮即事一聯云:“黃蘆花白月無賴,烏桕葉紅秋可憐。”《殘菊》詩云:“花縮添新紫,香銷減舊黃。”膾炙人口。

鄉人張聲父,號五澗,少從沈晦巖先生學,以《周禮》拔鄉解,壬子紹熙三年發解。

詩律高古,嘗詠苔梅詩云:“老龍全身著艾{艸納},不耐久蟄潛空。

爪頭撥動陽春信,香在霜痕雪點中。”又《題黃碧酒肆》詩云:“東風吹雨水平沙,下卻籃輿訪酒家。

行役不知春早暮,墻頭紅杏欲飛花。”二絕皆警策。

雪坡姚寅居吾鄉之東林,派出關西,名將之后,以詩游于諸公間。

岷隱囗尚書分教湖學,時正盛暑,姚投詩云:“重席先生閑世才,相逢青眼必須開。

手遮紅日汗如雨,不是雪中乘興來。”岷隱頗異待之。

永嘉張庭芝,號山民。

寶間,游學于苕,嘗攜吟稿來訪,其《詠影》一篇云:“虛幻已堪笑,一身同去留。

自從生便有,直到死方休。

出戶相隨月,臨溪不逐流。

蒲團趺坐處,回顧失蹤由。”頗有意味。

他作亦多可采,亻免仰二紀,余不能悉記矣。

雙溪馮熙之《送別劉篁栗》詩云:“來似孤云出岫閑,去如高月耿難攀。

若為化作修修竹,長伴先生篁栗山。”語意不減唐人。

早行詩,前輩多佳作。

近世如楊秀詩:“霧外江山持不真,只憑雞犬認前村。

渡頭蒲板霜如雪,印我青鞋第一痕。”宋清隱詩云:“西郊云起白漫漫,近樹遙峰欲辨難。

山下幾多迷路者,人間方夢大槐安。”劉應時詩云:“登輿睡思尚昏昏,斗柄銜山月在門。

雞犬未鳴潮半落,草蟲聲在豆花村。”三詩意皆高遠。

方回字萬里,號虛谷,新安人。

景定壬戌別頭登第。

吟稿中有“何許中原惟雁見,不多吾輩只鷗知”之句,寄興甚遠。

又舟行苕間,嘉其景勝,賦詩云:“人生不作湖州守,亦合移居住濱。”后德改元,為吳興ヘ貳,雖少酬所愿,亦應不作守之讖。

淳壬寅,通州受圍急,守將杜霆棄城遁,火三日不絕。

時淮安肇老住常熟縣福山一剎,與通州驛岸,目擊此變,作詩云:“見說通州破,傷心不忍言。

隔江三日火,故里幾人存。

哭透青霄裂,冤吞白晝昏。

時逢過來者,愁是夢中魂。”肇老,通州人也。

亡金正大四年戊子十月,汴京遇仙樓酒家楊廣道趙君瑞,皆山后人也。

其鄉僧李菩薩者,人以為狂,常就二人借宿。

每夜酒客散,乃從外來,臥具有閑剩,則就之,不然,赤地亦寢。

一日,天寒甚遠楊生憐其羈窮,飲以酒數杯,僧若愧無以報主人者。

晨起持酒碗出,同宿者聞巽酒聲,少焉僧來說云:“增明亭前,牡丹花開矣。

公等速起往看之。”人熟知其狂,不信也。

已而視庭中,果有兩花開。

自此僧去不復至。

京師人聞之,觀者填咽,醉客相枕藉,酒壚為之一空,獲利不貲,蓋僧以是報楊也。

“元裕之賦《滿庭芳》詞云:”天上殷韓,解羈官府,爛游舞榭歌樓。

開元釀酒,來看帝王州常見牡丹開候,獨占斷、雨風流。

仙家好,霜天橋葉,農艷破春柔。

狂僧,誰借手,一杯喚起,綠怨紅愁。

天香國艷,梅菊替人羞。

盡揭紗籠護日,容光動玉舟。

都人士,年年十月,常記遇仙游。

“余考其時,亡金末帝完顏守緒即位于甲申歲,乙酉改元,正大四年戊子,則宋紹定元年也。

此僧能開花于頃刻之間,真可與殷七七韓湘同日語矣。

謝安石與王坦之見郄超,久而不出,坦之欲去,安石云:“豈不能為性命忍須臾耶?”以超乃桓溫腹心故也。

東坡為鳳翔府僉判,謁太守陳希亮公弼,久不得見,有《客位假寐》詩云:“謁入不得去,兀坐如枯株。

豈惟主忘客,今我亦忘吾。

同僚不解事,慢色見髯須。

雖無性命憂,且復忍須臾。”末句用謝公語。

余觀張世南《宦游紀聞》:“余儔字季倫,章泉趙昌父雅愛之,作書使訪韓仲止。

及門,候渴甚久,將命者出,扣所從來,久猶未出。

余儔題詩壁間云:‘謁入久不出,兀坐如枯ぼ。

蒼頭前致詞,問我因何來。

士節久凋喪,人情易嫌猜。

本無性命憂,不去安待哉?’已而拂袖去。

仲止見詩,遺人追之,余儔竟不返。

“二詩起結事意同,余儔實效彼體。

余次子名奇,字學易,號若溪,出繼長興母舅沈氏。

后習舉,未弱冠,中甲子科舉嗣榜。

庚午秋初,不幸以疾亡,年僅二十有五。

頗好吟,尤于五言唐律用工。

如”撥灰煨芋子,帶涇松枝”,“林缺添松補,籬疏倩菊遮”,“敗璧蝸黏篆,空階蚓結樓”,“窗破入云氣,林疏漏月痕”,“野黑雞聲顫,林深磷火明”,“病多諳藥性,吟苦識詩情”,“黃犢拖犁倦,青簾說酒清”,“山風噓冷信,檐溜管離情”,皆律切有味。

又題倪文昌玉湖書院古風一篇,人頗稱之。

詩云:“齊齋老子今安在?一去人間余廿載。

白衣蒼狗幾千回,惟有溪山長不改。

吳興勝概夸玉湖,鵝溪一幅元暉圖。

天光上下渺無極,寒玉倒浸清冰壺。

晴波萬頃瑩如洗,一卷石向波心起。

先生具眼此結廬,收拾溪山入詩里。

漁人艇子時往還,グ擲下前溪灣。

一聲Ы乃水天碧,回頭卻羨沙鳥閑。

樓高望極情思遠,前揖衡山后蒼弁。

陌頭楊柳幾春風,當年曾識齊齋面。

我今懷古心悠悠,古人不見今人愁。

夕陽收盡螟煙浮,扁舟載月歸來休。”此詩扁揭于書院東偏之水晶境界,兵火后不存。

余丙子歲司糾三衢,二月十一日,宋太后詔諭諸郡歸附,郡將而下,奉詔依應,吏民安堵如故。

至四月二十三日,忽西安縣管下諸郡草寇攻城甚急,守將孟茂以眾寡不敵而遁。

余挈累往城北菱角塘孔宰家避難。

午后城破,沈ヘ應龍被傷,西安令趙若钅隊遇害。

是晚縱火。

次日賊沿門剽掠,余孀女暨本廳兵級徐春妻俱被執。

越一日,遂與次子及外孫冒險出城逃避,幾死者數矣。

賊退,徐春知其妻掠在近城茜塘民家,以銀贖歸,知吾女已死,云是晚賊欲亂之,吾女極口詬罵曰:“爾輩賊也,我是見任官女,何得無禮!”遂斃于毒手。

寓翁留忠齋聞之,亦高其節。

后捕得行兇者,郡守董瓚置之極典,一郡稱快。

余嘗有詩悼之曰:“視死如歸不受污,今無彤管為伊書。

倉皇父子終天訣,菱角塘邊孔氏居。”每一思之,涕泗交下。

括蒼馮公嶺延袤數十里,其高插天。

山之顛有半山庵,乃往來駐足之地,壁間留題甚多。

東畝曹西士豳布衣時經過,題兩絕于壁云:“平蕪十里綠迢迢,水宿山行好耐勞。

最是愁人最奇崛,馮公之浙江濤。”“村南村北梧桐樹,山后山前白菜花。

莫向杜鵑啼處宿,楚鄉寒食客思家。”后囗囗出藩入從,仕路通顯,庵僧模字鋟板,揭之楣間。

靈隱寺前冷泉亭在飛來峰下,景趣幽絕,古今留題不一,東坡《呈唐林夫》一篇,固已度越眾作。

近丹巖林稹一絕云:“一泓清可沁詩脾,冷暖年來只自知。

流出西湖載歌舞,回頭不似在山時。”頗為人所稱誦。

續有臨川陳藏一題于后云:“巖里空寒玉有聲,亭前淵靜鏡生明。

從他流入香塵去,不礙源頭徹底清。”亦有意味。

天臺劉瀾,字養源,號江村,以詩游江湖,后村西澗二公嘗跋其吟稿。

集中有《桐江曉泊》詩云:“風蕭蕭,水瑟瑟,淡煙空澇冠朝日。

灘頭枯木如畫出,鴝鵒飛來添一筆。”又《登昭亭》一聯云:“東風半綠官圩草,西日遙紅別岸山。”皆警策可喜。

前史謂禰衡附孔融,慢曹操,操以其才名不欲殺,送劉表。

后復慢表,表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送衡與之。

為祖所殺。

《后村詩話》云:“頃見余子壽云:謝希孟為某總餉所惡,假手留鑰張定叟劾去之。

謝希孟作詩云:‘上有皇天下后土,此身不患無歸所。

憑誰說與清河公,何苦為人作黃祖?’”后村謂祖為曹劉驅使,已可笑,又有一種人為祖驅使,益可笑也。

近時鄱陽趙嘉賓子充,余同年進士也。

初筮為淮西某縣簿領,因事忤江東趙漕,漕亦嗾江閫黃萬石劾之。

是萬石又為人作黃祖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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