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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雅堂文集
  • 連橫
  • 3027字
  • 2015-12-26 15:09:13

戰國之任俠,東漢之清議,吾愛之敬之。國家而無此等人,是無正氣;社會而無此等人,是無良心!

人能節儉,則無時而不余裕。人能勤勞,則無時而不暇豫。故曰:無廢時,無廢事,無廢物,治生之本也。

對名花讀異書,是名士風流。以漢書下濁酒,是才人氣概。

宮詞之作,古來多矣。頃讀吳江金天羽天放樓詩集,中有春秋宮詞十二首。余嘗以春秋多奇女子,擬詠其事,今遘此詩,可謂先得我心。他日有暇,尚書續貂也。

分藩魯衛并山河,生女天傳吉語多。喜得君侯親卻扇,笑攜仙掌認兜羅。

淇流碧玉繞宮墻,素奈花開永斷腸。歸妹不來容易老,雙雙燕子送斜陽。

金殿從容夜舉杯,論兵昨見燭光催。數言勘破王心蕩,兒女英雄僅此才。

臺榭秋高碧月明,牽牛花放魯侯城。宮紗半臂屑來薄,漫說當年割臂盟。

君恩如海海難填,惱亂春心是管弦。謚作桃花緣命薄,細腰宮里懺流年。

婿鄉安穩醉流霞,醉里扶君上玉騧。一劍割將恩愛斷,臨淄城外有天涯。

秦云生剪美人衣,仙眷風流世所稀。一夜簫聲吹不絕,身騎紅鳳上天飛。

三月承歡得侍君,秋衾銅輦夢溫存。千金若得詞人賦,說道南威未報恩。

宴朝花影過闌干,論道三公禮數寬。禁得嬋娟掩口笑,相公枉戴進賢冠。

花奴羯鼓打春雷,楊柳青旗小隊回。本是宮中行樂地,球場假作戰場開。

忍淚和親劇可憐,送將嬌小上吳船。千秋齊女門前路,垂柳西風咽暮蟬。

歌舞青山日半銜,西施新脫浣沙衫。蓮花處處能消夏,偏是香涇號錦帆。

啜茗錄

施靖海以平臺之功祀名宦祠。祠在臺南文廟欞星門左。某生見之,為詠一詩曰:施瑯入圣廟,夫子莞爾笑。顏淵喟然嘆,吾道何不肖!子路慍見曰:此人來更妙,我若行三軍;可使割馬料。可謂謔而虐矣。

臺灣施行共學之時,有某學究謂余曰:孔子真是先知!余曰:何謂?曰:子不讀論語乎?論語云: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此非孔子之論共學乎?余思其語,頗有意味。

某生學于廈門,父死,遺產數萬,而自稱無產青年,且與同志結會,以相標榜。有友欲與共產,某生不可。友曰:汝無產,我亦無產,何不可?某生默然。慕虛名而不求實事,如某生者猶其小焉。

林時甫光祿居臺時,曾建大觀書院,聘晉江莊養齊孝廉為山長,以栽培鄉里俊秀,可謂有功文教矣。及光祿避地鷺門,其后人竟歲收學租而不賡辦,以致書院塌毀,過者惋傷。聞前年始以學租移交莊長,而今乃欲興孔教,庶不負先人美舉。

臺北陳迂谷廣文著偷閑集四卷,沒后未刻。前年有某君欲為代印,其后人竟索萬金,事遂中止。夫文人著述,費盡心血,或傳或沒,雖由其書之好惡,而亦付托之得人與否。然為人子孫者,能刻先人之書,因為美事;否則,當請名人鑒定,憑借其力壽之梨棗。若以先人之著述,而欲據以為利,清夜自思,其何以堪?

科舉之時,習制藝者,多有腔調;作詩亦然。某君會作剃頭詩一首曰:見說頭堪剃,逢人便剃頭。有頭皆可剃,無剃不成頭。剃自由他剃,頭還是我頭。如何剃頭者,隨便剃人頭。此等膛調,無論何題,皆可應用,勝讀唐詩三百首矣。

臺中某村有墊師,學究也。一日,講書至子之燕居一節,謂子是孔子,之是往,燕居是燕之巢,合而言之,則是孔子往燕之巢。學生多疑其說。有問之曰:孔子是人,燕是鳥,孔子何以能往燕之巢?墊師曰:汝尚未讀孟子,孟子謂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孔子,圣人也,能化能神,能大能小,又安知其不能往燕巢?問者皆笑。或曰:墊師之言是在數十年前,故人以為謬;如于今日言之,當亦有說。或曰:何謂?曰:燕巢非今日之莊名,而為高雄州轄乎?使孔子而在,又安知其不可往?按燕巢原名援剿莊,為鄭氏援剿鎮屯田之地,今改為燕巢。

關廟之聯,頗多佳構,而臺灣商家尤好以字號冠首。有友謂陳迂谷先生曾為錦同餅店撰關壯繆聯,其語云:錦書一道辭朝去,同榻三人為漢生;以為恰切。余謂猶不如我南尚亦一聯之佳。尚亦,染坊也,開張時奉祀壯繆,因請名人撰聯,欲以尚亦冠首,眾皆擱筆。末座一人起而書之曰:尚不愧于屋漏,亦是以為成人;二語皆出四書,又合壯繆身分,真是天成妙句。

燈謎為文人游戲,鉤心斗角,妙緒橫生,故余亦好為之。少時曾聞前輩述一謎文云:子路率爾而對曰,是也,顏淵喟然嘆曰,非也,夫子莞爾而笑曰,若是也,直在其中矣,打一也字。運用成語,如其口出,可見老成典型。羅君蔚村發刊梨花新報,僅出一期。林君榮初自津門寓書于余曰:蔚村之梨花,恕放耶?凋謝耶?茍非十萬金鈴,吾恐闌珊即在眼前矣。噫!十萬金鈴,談何容易!然梨花已再開,亦祝其不遭風雨爾。

閩海紀要為清代禁書,而鄭氏之信史也,故余喜而刊之。某君讀后語人曰:『此書所載,多與臺灣府志不同。雅棠校刊時,何不改之』?余曰:『此書之價值正與臺灣府志不同。夫府志為清代官書,其載鄭氏辭多誣蔑;而此為私人著作,據事直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此其所以可寶也』。余謂讀史當多讀野史,考證異同,辨析是非,方不為官書所囿。

臺人素祀天后,信仰極深,稱之曰「媽祖婆」。曩在滬上,見中華新報曾以「社會黨」三字征對,無有應者。擬以戰國策之「君王后」對之,頗嫌未妥。及今思之,以「媽祖婆」對「君王后」較為工整。莊生所謂周遍咸三者,名異而實同也。

黃君茂生過訪,謂疇昔之夜,偶赴友人之宴,席上有妓曰「烏肉」,其名雖俗,其色頗佳。酒間乞余撰聯,旦欲以名冠首。余戲書兩句,未諗可否?聯云:烏衣子弟偏憐汝,肉食須眉總愧卿。余曰:上句是紈褲兒本色,下句則今日所謂紳士者無容身地矣。

臺灣詩學雖盛,而閨秀能詩者尚少。詩薈發刊以來,其寄稿者有王女士香禪、李女士如月、余女士芬蘭,清詞麗句,傳播騷壇。今則又有黃女士金川。女士臺南人,年十九,初學吟哦,雛鳳聲清,已非凡鳥。若更加閱歷,其造就未可量也。

十數年前,聞洪女士浣翠之名,而讀其詩,語多凄怨。今則一洗俗調,無語不香,有詞皆秀。然后知詩之有關于境遇也。女士稻江人,曾學書于杜逢時先生,亦能篆刻。現居臺中,潛心詩學,又得陳沁園先生之指導,故其錦囊時貯佳句,乃以近作惠寄詩薈。頌椒詠絮,巾幗多才。諸女士之掞藻揚芬,當與藝苑文人爭光壇坫矣。

臺北籌建圣廟,卜地大龍峒,坐大屯而朝文山,經以十月八日舉行定礎之禮。方今文教衰頹,彝倫攸斁,異說紛紜,人心靡定,茍得闡明大道,示其指歸,以此為講學之地,其有稗于修齊治平之術者多矣。

三十年來,漢學衰頹,至今已極;使非各吟社為之維持,則已不堪設想。唯各吟社之提倡,注重乎詩。夫詩為文學之一,茍欲作詩,必須讀書。如乘此時而提倡之,使人人皆知讀書之樂,漢學之興,可以豫卜。

草山溫泉,名聞內外,以浴之者可以爽精神而袪疾病也。然溫泉雖佳,遠方難致。張君耀庭乃取發源之磺油,制之成塊,色白如粉,以供洗澡,名曰湯花。余謂湯花二字極雅,可作詩料,他日當為一詠。

南社之設,已經廿稔,社友亦多零落。余擬先輯陳瘦痕之詩,次及謝籟軒,二君皆與余同事南報,而稿不全。籟軒之侄星樓許為抄寄。瘦痕無子,其弟又逝,須由報上搜之。聞王炳南所收極多。炳南亦社侶也,未知肯相借否?

星樓亦能詩。年二十九,始攜其子留學東京。或誚其遲,星樓曰;余業成否,雖未可知,而余子可免廢學。閱今十年,星樓竟畢業早稻田大學,其子亦在中學三年。烏乎!人患不好學耳,又患學而不專耳。若星樓者,可以愧少年而不知學者。

稻江葉煉金博士能詩善書,性又倜儻。一日,至大龍峒王慶超家,見廳上新懸竹聯一對,其聯云:『處世有才經百練,讀書無字不千金』,煉金佯語之曰:此聯系余屬友人代刻,何以誤致君處?慶超愕然。煉金指其字曰:此非余名乎?慶超知其意,慨然以贈。噫!天下事之湊巧,竟有如此。使聽獄者僅憑證據,能不謬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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