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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我們的思維模式

第1章 關于思考過程的思考

在有損于準確分析的諸多問題中,人類心理過程中固有的內在問題必然是最重要也最難以處理的問題之一。信息分析在根本上是一個心理過程,但是因為我們對自己的大腦如何運轉缺乏有意識的察覺,理解信息分析過程也受到了阻礙。

人們不能夠有意識地體驗到人類大腦之中發生的大多數事情,這是認知心理學的一個基本發現。與知覺、記憶、信息處理有關的很多功能,在有意識控制之前就已經發生,并且不受到任何有意識的控制。在我們的意識之中自發出現的不是思考過程,而是思考的結果。

人類思考過程中固有的弱點和偏差可以通過精心設計的實驗呈現出來。通過有意識地運用一些工具和技術,我們可以減輕這些弱點和偏見。這些工具和技術,應當成為每一位分析師分析工具箱中的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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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討論如何精進我們的頭腦時,我們通常是在說要獲得信息或知識,或者是一個人應該具有的某種思考模式,而并不是頭腦實際運轉的方式,我們很少花時間去監控我們的思考并且將其與一種更精密的理想形式做比較。”詹姆斯·L.亞當斯《概念突破:通往更好想法的指南》(Conceptual Blockbusting: A Guide to Better Ideas),紐約:W.W.諾頓出版公司1980年版,第二版,第3頁。

當我們討論改進信息分析時,我們通常指的是寫作的質量、分析產品的類型,分析師和信息消費者之間的關系,或者是分析過程的組織,我們很少把注意力放在改進分析師的思考方法上。

和木工、開車一樣,分析性地思考是一種技能,它是可以被傳授也可以被學會的,也可以隨著練習而提高。但是,和其他的很多技能,比如騎自行車也一樣,它不是坐在教室里聽人講要怎么做就能學得會的,分析師需要在實踐中學習。大多數人在完成學業之外稍稍有意識地努力一下,就能在分析方面至少達到可以接受的最低水平。然而,通過大量的努力和勤奮的工作,分析員才可以超越自然而然能夠達到的程度,并提升到非常杰出的水平。

經常跑步能夠增強耐力,但是如果沒有專家指導,跑步技術并不會提高。類似的,達到分析工作的最完美境界,可能也必須要有專家指導來調整長期養成的分析習慣。若能有一位分析方面的教練來幫助年輕的分析師磨煉分析技術,這將成為課堂教學之外的寶貴輔助。

學習成功的一個關鍵是動力。中情局里一些最好的分析師,之所以能訓練出卓越的技能,是因為他們職業生涯早期有過失敗的分析經驗。失敗促使他們有更多的自我認知,并使他們的思考過程更加敏銳。

這本書的目標是幫助分析師達到更高的績效水平,它向人們展示如何根據不完整的、模糊的信息做出判斷,并提供簡單的工具和概念來提高分析技能。

本書的第一部分指出人類心理過程中的一些固有局限,第二部分討論分析性技術——用于克服這些局限、使思考更加系統化的簡單工具和方法,第8章“競爭性假設分析法”毋庸置疑是最重要的一章。第三部分則展示了關于認知偏差的信息——認知偏差這個術語,指的是簡化的信息處理策略所導致的可預測的心理錯誤。最后一章則展示了一份提供給分析師的清單,并且對分析的管理者如何創造適當的環境,以使卓越分析不斷涌現提出了建議。

赫伯特·西蒙首次提出了“有邊界”或曰有限理性的概念,赫伯特·西蒙《人類模型》(Models of Man),1957年。他主張,因為人類心智的容量是很有限的,所以人腦不能夠直接處理整個世界的復雜性。于是我們采取了替代方法,建立了簡化現實的心理模型,然后運用這個模型來工作。在這個心理模型的限度之內,我們以理性的方式行動,但這個模型并不總能充分適應現實世界的需要。現在,有限理性的概念雖然沒有普遍到讓每個人都能接受的程度,但大多數人都承認它。人們認為它準確描述了人類的判斷和選擇,同時也是對人類大腦運轉方式中固有局限的合理調整。詹姆斯·G.馬奇《有限理性、模糊性與選擇工程學》,發表在大衛·E.貝爾、霍華德·瑞發和阿莫斯·特沃斯基編輯的《決策制定:描述性、規范性和指導性互動》(Decision Making:Descriptive, Normative, and Prescriptive Interactions,劍橋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

關于知覺、記憶、注意廣度和推理能力的許多心理學研究,都記錄了西蒙指出的我們的“心理機器”的局限,很多學者將心理學的這些觀點應用到對國際政治行為的研究當中。關于這個話題的早期研究者及其作品包括:約瑟夫·德·里維拉《外國政策的心理學維度》(The Psychological Dimension of Foreign Policy),俄亥俄州哥倫布市:美林出版社1968年版;亞歷山大·喬治和理查德·斯莫克《美國對外政策中的威懾》(Deterrence in American Foreign Policy),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1974年版;羅伯特·杰維斯《國際政治中的知覺與錯覺》(Perception and Misperception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新澤西州普林斯頓市: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1976年版。關于情報失敗和戰略意外的一些作品,克里斯托弗·布雷迪《情報失敗:變化的益處……》,見于《情報與國家安全》第8卷第4期(1993年10月); N.席加《伊拉克的戰略思維定勢與海灣戰爭:失敗的藍圖》,見于《情報研究雜志》第15卷第1期(1992年3月)。J.J.維爾茨《越戰春季攻勢:戰爭中的情報失敗》,1991年出版于紐約;以法蓮·坎《奇襲》,哈佛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理查德·貝茨《奇襲:防御規劃的教訓》,布魯金斯,1982年;亞伯拉罕·本-茲維《奇襲的研究》,見于《不列顛國際研究雜志》,第5卷(1979年); 《伊朗:1978年11月前情報工作表現評估》,美國眾議院情報常設特別委員會評估分會工作人員報告,1979年1月;理查德·貝茨《分析、戰爭與決策:情報失敗為何不可避免》,見于《世界政治》雜志,第31卷第1期(1978年10月);理查德·W.施萊沃克《情報界的失敗案例事后分析項目,1973—1975》,見于《情報研究》雜志第21卷第1期(1977年秋季);阿維·施萊姆《國家情報預測的失敗:贖罪日戰爭案例研究》,見于《世界政治》雜志第28卷(1976年4月);麥克·亨德爾《知覺、欺騙與意外:贖罪日戰爭案例研究》,耶路撒冷:萊納德·戴維斯國際關系學院,耶路撒冷報第19期,1976年;克勞斯·克諾爾《國家情報預測的失敗:古巴導彈案例研究》,見于《國際政治》第16卷(1964年)。也是基于類似的心理學觀點撰寫的。

本書與那一類作品的區別有兩個方面。其一,它從分析師而非政策制定者的角度分析問題。其二,它所記錄的心理過程的影響,大多數是以認知心理學的實驗而非外交和軍事歷史來支持的。

這本書的一個焦點,是指明了觀察者在決定觀察什么和如何解讀觀察所得方面所能起到的作用。人們根據感官提供的信息,構建他們各自獨有的不同版本的“現實”。但是他們的感官輸入,還受到復雜的心理過程的調節,這些心理過程,決定了他們關注什么信息,如何組織信息,以及對信息賦予什么意義。人們感知到什么信息,他們感知信息的難易,以及接收到信息后如何進行處理,都受過去經驗、教育、文化價值觀、角色要求和組織規范乃至于接收到的信息自身細節的強烈影響。

這個過程可以形象地類比成通過鏡頭或屏幕來感知世界,鏡頭與屏幕能夠引導與匯聚光線,因此,我們所看到的圖像可能是歪曲的。例如,為了獲得關于中國的盡可能清晰的圖像,分析師需要的不僅僅是關于中國的信息,他們還需要理解,中國人自己是通過什么樣的鏡頭來接收信息的。這些鏡頭在專業語言中有不同的術語表達——心理模型、思維定勢、偏見,或者分析假設。

在這本書中,心理模型和思維定勢這兩個術語,在使用上基本可以相互替代,盡管有個微小的區別:心理模型可能會比思維定勢更為成熟,并能夠更清晰地表述出來。分析性假設,則是心理模型或者思維定勢的一個部分。本書中討論到的偏見,是大腦工作方式帶來的結果,它獨立于任何具體的心理模型或思維定勢。

精神分析師在獲得執業許可之前,自己必須作為客戶接受精神分析,以使自己能夠更好的意識到自身的人格如何與他們觀察他人的過程交互影響,并決定他們觀察他人的方式。精神分析的實踐沒有成功到讓情報界和外交界必須去模仿其工作程序的程度,但這個類比,強調了一個有趣的觀點:分析師只有理解了自己,才能夠理解其他人。訓練是非常必要的,它可以:(a)提升人們對于感知國外事件并做出分析判斷時出現的普遍問題的自我認知;(b)為克服這些問題提供指導和練習機會。

目前,在這個方面的培訓還不充分——也就是內部針對分析師自身思考過程的培訓。分析師的培訓,總體上是指組織程序方面的指導、方法論層面的技巧,或者具體的實務話題,我們需要對思考和分析的心理行為給予更多的培訓時間。人們只是簡單地假設,分析師自己知道怎樣做分析,但這個假設是錯誤的。這本書,就是為檢驗分析中涉及的思考和推理程序的培訓工作提供支持的。

正如下一章中將要討論的那樣,思維定勢和心理模型是無可避免的。本質上,它們是我們自以為知道的關于一個主題全部信息的濃縮。問題在于,在一個快速變化的世界中,如何確保自己的大腦始終保持對其他可能解釋的開放性。

思維定勢的缺點在于,它能夠影響和控制我們的知覺,這種影響和控制力可以很大,甚至于,當某一事件發生未能預料的新的轉折時,富有經驗的專家,反而可能是最后才看清發生了什么事的人員之一。當面對主要的典型的改變時,關于某一主題經驗最豐富的專家,需要消除的認知內容也最多。例如在德國重新統一之前,似乎就發生了這種情況。德國的一些專家們一直不愿接受東德與西德正在走向統一這一事實,直到職責更廣泛、相對不那么專業的長官們加以提醒,他們才認識到那些正在發生的戲劇性變化的重要性,以及東德與西德即將統一的事實。

思維定勢的優點,則在于它們能夠幫助分析師及時得出結論,并使他們能夠在那些成為歷史書中章節標題的分水嶺事件之間,有效地工作并跟上節奏。這里的措辭來自與杰克·戴維斯的談話,杰克·戴維斯是中情局退休分析師,同時也是作家和教師。

在上一代人中,很少有分析師,能夠有意識地認識和反思他們進行分析的過程。當時公認的智慧的觀點,是知識的“常識”理論——也就是說,為了準確地感知事件,只要睜大眼睛,觀察事實,去除自己所有的預設和偏見,就能做出客觀的判斷。

而今天,人們卻更深刻地理解到,分析師在著手處理他們的任務時,并不能夠使大腦保持空白。他們總是首先從一組假設開始自己的工作,這些假設,概括了他們所負責的領域里,事件通常發生的規律。雖然,這種改變后的觀點逐漸成為常規智慧,但是,關于它對情報工作的意義,情報界才剛剛開始產生初步理解。

如果分析師對事件的理解,受到他們借以感知這些事件的思維定勢或心理模型的重大影響,那么,通過更多的研究來探索和記錄不同心理模型的影響,難道不應該嗎?格雷厄姆·阿利森關于古巴導彈危機的研究(《決策的本質》, Essence of Decision,理特布朗出版公司1971年版)是符合我設想的一個例子。阿利森識別出關于政府如何工作的三種不同假設——理性行為人模型、組織過程模型和官僚政治模型。接著,阿利森表明,分析師對于哪一個模型最適合分析外國政府的行為,有自己的內在的假設;他展示了這些內在的假設如何導致分析師關注不同的證據,并最終得出不同的結論。另一個例子是我的一份分析,這份分析探討了在爭議性很強的克格勃叛逃者尤里·諾先科一案中,有哪五種不同思路能夠使我們做出反情報偵查的判斷,詳見小理查茲·J.雅《諾先科:判斷的五種思路》,見于《情報研究》第31卷第3期(1987年秋季)。它起初是機密文件,但現已解密,并出版于H.布拉德福德·韋斯特菲爾德編輯的《中情局秘密世界內幕:1955—1992年間中情局內部期刊解密文件》,紐黑文:耶魯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② 人工情報(HUMINT),指的是通過人類消息來源獲得的情報,與之相對的情報收集方式包括信號情報(SIGINT,通過對無線電信號或人們的語言交流進行監聽、截獲和破譯,來獲得情報)、圖像情報(IMINT,通過獲取衛星圖像、區域照片來得到情報)和測量與印跡情報(MASINT,通過有目的地安裝或植入感受器來獲取信息,加以分析后得到的情報)。——譯者注

即使在很多情況下,分析師擁有的信息已經超過了他們的處理能力,但情報界對很多問題的反應,卻仍然是收集更多的信息。分析師需要的是更多的真正有用的信息——特別是了解內情的內部人士提供的可靠的人工情報,來幫助他們做出更好的決策。或者,他們需要更準確的心理模型和更好的分析工具,來幫助他們整理、理解、最有效地利用手頭擁有的模糊而自相矛盾的信息。

心理學研究還為分析師提供了更多的智慧,但這些智慧超出了本書討論的范疇。問題并不僅僅局限于分析師感知和處理信息的方式,分析師的工作常常在小組中進行,并總是在一個龐大的官僚組織背景下發生。在個人、小組和組織這三個層面的工作過程中,都存在著固有的問題。這本書,僅僅聚焦于分析師心理過程中固有的問題,因為它們很可能是最為隱秘詭詐的問題。分析師能夠在小組及組織層面的工作過程中觀察并略微體會到這些問題,但要在自己大腦的運轉過程中意識到問題的存在,即使可能,也非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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