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者自產(chǎn)女之后,景福彌隆,純禧益茂。歲豐時若,登盈恒裕乎金穰;物阜人康,熙嗥均和于玉燭。鞏宗圖于有永,延壽考以無疆。駒隙易過,女年不覺十六。自幼至長,薄嗜欲,寡言笑。游于凡世之中,而不染塵世之氣。性好祀觀音菩薩,乃繪一像朝夕拜。長者一日壽旦,男二郎同女為慶賀。飲畢,長者顧謂其男曰:“吾欲題一聯(lián)于門首。”二郎曰:“是何聯(lián)?”長者曰:“出門須求三益友,入戶愿聽四佳聲。”二郎又問曰:“所謂三益友者,毋乃即孔子所論:友直、友諒、友多聞是耶?所謂四佳聲者,兒所未曉。愿聞其旨?!遍L者曰:“汝自幼不好讀書,今日乃知其面墻矣。吾語汝四佳聲者,人家之中,不可無讀書聲,不可無機杼聲,不可無小兒聲,不可無雞犬聲。今三益之友,吾日奉教于諸君子,庶幾無憾,而后即安。四佳聲之中,吾家且有無半焉。”二郎又曰:“何以謂有無半?”長者曰:“小兒、雞犬之聲,二者吾家之所有。讀書、機杼之聲,二者吾家之所未聞。此吾所以欲書此聯(lián)于門也?!逼浒踩搜栽唬骸奥勗起B(yǎng)子不教父之過。養(yǎng)女不教母之過。今男年十八,女年十六。延師之責,君實任之。機杼之教,妾自當之?!遍L者曰:“安人之言是也?!庇谑撬煲远伤腿肷鐚W從師。安人在家朝夕把女紅之事訓誨其女。女亦無不精巧。
一日,是八月十五日。安人坐于后堂,召女而訓之曰:“經(jīng)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先機而圖維者其事預,后時而倉惶者其計晚。十月霜降始寒,今已八月,當此之時,于錦繡之事,乃可略停,紡織之務,不宜少緩。”女唯唯從命。即向房中盡收其針繡之具,一心務于機杼。乃自詠一首云:
經(jīng)緯從心起,柚機隨手成。
勿羨天孫巧,全憑就里明。
詠罷,遂向機房就織,至午后。是日狂風大作,驟雨滂沱,百步之外,不辨牛馬。女忽于機上睡去,轉見那鱷精在東洋作怪,見有四五商船經(jīng)過,起風作浪,欲沉沒之。真見之,急取手系盒兒,化作一小舟,乘駕其所。鱷見真來,奮武揚威,與真斗法。原來此鱷熟聞經(jīng)咒,真百千萬劫擒之,而彼亦作百千萬劫解之。自午至申,真雖不能得鱷之服,而鱷亦不能為舟之害。真心思曰:“向者觀音告我,鱷逃得其方,害未易除。然終未有正不勝邪之理也?!币蛟僬b真言,大步罡斗。鱷稍稍遠去。真見鱷窮,即欲乘虛擒之。彼風浪滔天,五舟幾覆。真急回扶舟。鱷則不欲遽去。真一面斗鱷,一面扶舟。身在機上,如醉如迷,且動且舞。
時有侍女在旁,熟視久之心驚,又不敢呼覺。見愈久不止,不得已趨入后堂,稟告安人。安人聞言,急至視之。見其輒起輒伏,舞動不休,心疑其有怪。乃言曰:“此女平日動靜舉止,略不近凡情,吾心疑之,不意今日見之?!彼旖昂羝涿?,而撫其肩,少頃才定。始開眼以視其母,女輒曰:“兒已覺矣?!蹦藝@曰:“第今不得使兒成全功于天下矣。皆侍女之過也。”母問其故,女答曰:“頃者有一妖鱷,于南日〔?!持箱刂葜?,吞噬商船。觀音菩薩命兒往救之。兒與鱷斗法,自午至今。鱷精神稍竭,所有五船,兒口含其一,兩手兩足共持其四。正將到岸之頃,為應母所呼,口放其一,四者隨身登岸,一者已沉于水矣。”母曰:“是何言也,女為陽人,安得妄言神事??诌h邇人聞之,以為吾家不幸,妖女長于閨中。今后切宜戒之?!迸唬骸胺莾和裕瑑喉曊邭w,尚遺一只繡鞋于水邊石岸之上。一舟沉沒者,人貨飄流水濱。其四者已灣于瓠杓澳內。此有明證。母如不信,曷使人觀之?!?
其母告其父曰:“人家產(chǎn)女,無非無儀。奈何我家產(chǎn)女,獨此怪異。”父問其母,母告之以如此如此,果有是事,亦不可謂之不祥。即命人往觀之,果見海邊人等,爭拾漂流物件者,有數(shù)百人。有一人見一繡鞋,在水邊小石山石之上。水至不沒,水退不流。欲以手取之,重提不起。聚數(shù)百人觀之,以為奇異。彼四個商舟幸得無事者,皆相告語曰:“吾頃者于風雨陰之中,恍見有一神人,盡力扶持,吾舟始獲免?!庇^者回報長者。真女自是之后,漸漸不食人間煙火。凡有風濤浪作之時,輒向觀音佛前,頂禮誦咒。父母亦知其非凡女也。置一凈室居之。有詩為證:
閨中一女人,胎脫自天神。
凡塵游不染,慧性保常惺。
經(jīng)緯成機上,功勛布海濱。
閩粵南一派,從此著威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