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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明道編
  • 黃綰
  • 4478字
  • 2015-12-21 15:18:12

孟子言圣人之同,使“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而不為”;孔子言:“吾之于人,誰毀誰譽,如有所譽,則必有所試”;不但行不義、殺不辜,雖毀譽亦不可茍,此皆圣人之心。

凡事云有鬼神知之,此意最好。鬼神之為德,無幽不明,無微不察,人心才動,鬼神即知,人則可欺,鬼神則不可欺。知其至明至察而不可欺,此皆為學自修之助也。故子路請禱,夫子不曰不可禱,不曰不必禱,但曰“某之禱久矣”,則知夫子平日所為,無有不可白之鬼神。故《易》曰:“鬼神合其吉兇”,《中庸》曰:“質諸鬼神而無疑”。予嘗驗之平生,凡有舉心動念,鬼神皆臨之,不待言語事為之著,而鬼神已知之矣。鬼神之為德,可畏如此,人可不知而欺之哉!

小學之教,始于灑掃、應對、進退之節,成于愛親、敬長、隆師、親友之道,所謂養其良知、良能,以立大學基本,此為學之先務。今學無傳,自幼稚至成童,所急所趨,功利而已。所以人才日衰,世變日下,不可勝言。吾為童子時,見鄉里前輩訓童蒙,猶以《孝經》、《小學》講解,以此先人,故當時人才風俗不至大壞;近年識大壞,皆由師道無人,《孝經》、《小學》不惟不知講,且皆不讀。夫舉業雖為功利之習,然圣學于此未必不可求,但顧立志如何耳。且時制欲人明經,經存圣人之心,于此求圣人之心,以求圣人之道,非徒資口耳、事文藻而已。今皆不知求,而但事口耳、文藻,此舉業之所以為弊也,學者可不知所事哉!

象山曰:“《孝經》十八章,孔子于踐履實地上說出來,非虛言也。”予嘗讀之,信乎象山之知學知道也,人若不實踐,豈知《孝經》之切于身而為圣學之的也!《孝經》一書真不在《大學》、《中庸》之下。

“中庸”二字,“中”字、己堯所謂“允執厥中”。“庸”字、乃夫子所添。夫子于“中”字之下添一“庸”字,千古至道,皆在于此;圣學之明,無過于此。但人終日終身在此“庸”之中而不知其為“庸”,此君子之道所以難也。故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

或問周子云“無極”,云“無欲”。程子云“無心”、“無情”,與《易系辭》所謂:“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孔子所謂:“從心所欲,不逾矩”,又所謂:“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義相默契。予曰:周子、程子云“無”,其“無”字實本于禪宗,烏可掩哉?《系辭》之云“無思無為,寂然不動”,蓋發明文王《彖辭》:“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之旨。己《彖傳》所謂“艮,止也。”此言其體也,言其止而不動如此,非言無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己《彖傳》所謂“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之旨。此言其用也,言其動而變通如此,非言無也。凡感則思,通則為。何以言之?思乃心之官也,儒則經世之學也,感必有思,通必有為,“故”者,事因、舊跡也。未有通天下之事因,合天下之舊跡,可無思而無為者。但考自古圣人,凡涉天下之故,曾有何事是無思而成、無為而已者!若禪,感而無感,故無思;通而無通,故無為。若儒,而猶云“無思無為”,此乃王衍之徒,清虛所以亡晉;達磨以來,禪宗之所以亂學也。若孔子云:“從心所欲,不逾矩”,此孔子年十五志學,歷三十而立,歷四十而不惑,歷五十而知天命,歷六十而耳順,至七十而始云:“從心所欲,不逾矩”,蓋由積累之久,義精仁熟之后,而后云此;若在當年為學,則不可云此。蓋圣人于事非不思,但較眾人為省力耳。有為正圣人所以經世,豈可言無哉!其云:“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蓋孔子每以言語訓弟子,弟子皆以言語求夫子,不知夫子之道,皆在于德行。故夫子以此警之,使勵于德行,此與“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意旨實同。蓋天以至誠默存于中,并無言語告詔于人,但見其四時行,百物生,則天之至誠皆可見矣。其誠而存于中者,即艮止之體也。此體天然皆同,所謂“上帝降衷于下民”、“皇建其有極”者此也。然夫子言各有為而發,豈可概引以為無思無為之證。且凡圣人之言,必有體用,豈可混體用為一哉?其誤甚矣!

朋友師生之間,道宜直諒,教宜盡心,故古人又有不屑之教誨以盡其教誨,在今日行之甚難。茍不直諒,盡其教誨,無以竭忠告之益,每竭之,或非其人反以此致怨、來毀謗者多矣。此皆予不知人浚恒之故,深用自責,故識于此。

人之應事接物,只宜以誠,且不可用術。誠者、五常之本,當仁而仁,當義而義,當禮而禮,當智而智,當信而信,久則純熟,自然中道。人無不感動,無不信從,所濟甚多,任人搜檢,終無破敗,久則益彰,所謂“至誠如神”者也。若用術,只是私智,上焉者、雖有奇才異能,偉績豐功,籠絡一世,下焉者、雖有巧謀偽計,籠絡一時,久則人必不信,必不感動,不須搜尋,自然破敗,所謂“作偽、心勞日拙”者也。昔者盆城括仕齊,孟子曰:“死矣,盆城括!”既而見殺,門人問何以知之,孟子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夫小有才者,用術也;君子之大道,誠也。未聞者,未知其誠也,所以必殺其身而已。有志于學者,可不以用術為戒哉!古人云:“寧范我馳驅,終朝而不獲一;不愿詭遇獲禽,一朝而獲十。”此真圣賢明訓,凡有志者,所當知也。

宋儒云:“求士于三代之前,惟患其好名;求士于三代之后,惟患其不好名。”此言甚有弊。蓋圣人之學,以志道、據德、依仁、游藝為務,才云好名,則必為名所奪,而不知有道、有德、有仁、有藝矣。此后世所以人才之衰,風俗之壞,皆由于好名,好名可不為深戒哉!

今日師生朋友,皆不以求道、立德為心,而以稱譽、布名為事。故相與議論之間,切磋為最難,稍涉切磋,每致怨忌,故皆以便佞、善柔為得計,此實道實德之所以難成也。吾黨于此,非真有志,何以自力?

象山曰:“見人標末盛,便荒忙,卻自壞了。”此言極切今日之弊,不可不深味也。

學以致知為先,必真見物則之當然,不容已、不容增、不容減方有得。自語默、動靜,至辭受、出處,至利害死生,無一而非物則之當然。若堯之禪舜,舜之禪禹,禹之傳子,湯之放桀,武王之伐紂,文王之三分事殷,伊尹之放太甲于桐,微子之去紂,箕子之佯狂為奴,比干之諫而死,太伯、仲雍之遜季歷,皆物則之當然也。孟子言:伊尹、伯夷、孔子,使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不為,子思言“威儀三百,禮儀三千”,“庸言之信,庸行之謹”,皆物則之當然也。

吾鄉士子,資質頗有可語者,予極欲成之,只是好虛名,不肯實用工。或有所沮,或有所畏而不敢,雖有信者,亦為惶惑而懈怠。予之所欲成者,圣賢道脈,彼之所沮惑者,援黨求勝;彼所欲勝者,但知目前勢利之為大,而不知道脈之系,實千載之一時;失其時而未光,不惟斯道之不幸,亦吾鄉士子之不幸也。

昔以道心致人非笑者,由以禪學為宗,別立一種言行,人見其迂闊不近人情,故皆非笑之。此豈人之過哉?皆在我有以致之。惟實明圣人之學,則言行無迂闊皆近人情,真有所謂“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矣。

學者讀書極難,四子、六經之外,有宋儒濂洛關閔之著作、注解,此外又有性理群書:《性理大全》、《近思錄》、《近思續錄》、《伊洛淵源錄》、《伊洛淵源續錄》、《理學名臣錄》,此外又有何北山、王魯齋、吳草廬、金仁山、許白云、方遜志、薛敬軒、吳康齋、陳白沙、(0)胡敬齋諸君子之文集及注解之類多矣。要皆不出宋儒之學,其源流皆本于宋儒,而非堯舜以來之傳。其言滿世,況為時制所重,資以取士,學者不能不讀,亦未可盡非,亦未可盡是,要皆語焉而不詳,擇焉而不精者多矣;若真有志圣人之學,則必當有辨,此讀書之所以難也。

近日士大夫作文每事欺誑,惟任己之好惡,因時之趨尚,因人之所欲,肆口言之,略不檢核,以究理之是非,事之誠偽,此實文字之衰,風俗之弊。吾見趙東山為宋太史作《潛溪集后序》,有不安,以書與宋太史請改之,書曰:“鄙文中有數字未安,其一二處恐是繡梓時改入者,筆稿日新多卻一‘而’字,似不可讀。前輩云,文章如鐵墼子累墻,區區何敢言此,然‘豐而不余一言,約而不失一辭’,固昌黎律令也。‘久游于黃公之門’,添一‘久’字,味便淺,不若無之,有包涵。舊云‘侍講黃公’,官當在姓上也;曰‘文獻黃公’,則姓不可在謚上矣。‘最是’后面有‘二公之所指授’兩語,而前出‘先師’二字,攀附矜恃之章,遂不可掩,使虞門先進見之,豈無兀者齊執政之譏乎?雖然,又有請焉,弟子稱先師,三代遺禮也。但后世事體,各自不同,漢儒傳授甚陋,然得稱先師者,以其專門也;當秦火之后,固以經學為重矣。后來如韓歐門人最多,然曾子固出于歐,陳無己出于曾,其師資分誼又非如韓門弟子、蘇門學士而已,二公乃未聞有先師之稱。關洛門人終身嚴事,宜稱先師,而文字間未之見;至朱子沒,門人始皆稱先師,則事體又非漢儒比矣。虞先生海涵地負,廣大精微,又嘗顯仕于朝,區區登門最晚,管窺蠡測,韓太師包子廚中縷蔥絲者猶有愧焉,故平日竊嘗稱學生,稱門人,獨不敢稱先師,此一節自合就正。”觀此一書,可知前輩作文之不茍,即此不茍,則知凡學者皆不可茍也。

《論語》曰:“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集注》以為不知何謂?蓋圣門之學,以言行為先,此乃言也,言之稱謂,皆學者事,不可不知。夫子偶因弟子有不明者,故舉以教之,記之于此。可見圣人之學,小大精粗,無所不盡,此亦“入太廟,每事問”意也。非若后世學者,知其大則忽其小,知其小則遺其大。又如今人,欲斂飭則事足恭,安怠惰則事焰慢,凡語言、稱呼、交際、禮儀所在,惟意而出,略不思其理當如何,此皆學之不明,今之通弊也。

或有以戲子喻士大夫者,此言最切中今日之弊,云:“戲子登場,或為忠,或為孝,或為喜,或為怒,或為廉潔,或為貞淑,或為抗直,或為執法,或為義行,或為事業,皆非其真;只欲看者喜欲,覓些賞錢而已,及下場依舊一戲子。”此言,吾黨極當知而深省,庶幾于道有得。

學者常要收拾精神、歸縮在腔子內,不可一時放之散亂。稍起妄念,即思究破,若放散亂,便成荒失,漸墮肆戾,氣質無由變化,乃謂氣質素稟得如此。然不知只當初不知收拾精神、歸縮在腔子內,即《大學》所謂“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文王所謂“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是也。此言其性之體如此。孔子所謂“艮其止,止其所也”,所謂“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是也。若言其用,《大學》所謂“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孔子所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若求其要,常知收拾精神、歸縮在腔子內,此孔子所謂“成性存存,道義之門”是也。此予所謂“艮知其止,以存其心”是也。即此存存,謂之有乎?謂之無乎?以視無極、無欲、無心、無情之云何如?如儒、釋之所以分也。

《易》曰“艮其止”者,言艮之德,在于止也。曰“止其所”者,止得其所也。《大學》曰“知止”者,知其止之所也。凡物之止,皆不可強,皆有自然之止,況心之神明出入無時,非知其出之所,能得其自止乎?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云“安”者,蓋以人心之動,惟“安”為難,得其“安”,則得心之體矣,故曰“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不安而動,皆妄動也,故曰“憧憧往來,朋從爾思,”此極言妄動之非,所以去道之遠也。能不妄動,故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此千古圣學之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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