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看不是勢頭，況且操江已經(jīng)查訪明白，諒瞞不過，只得答應(yīng)道：“小人該死！此事乃袁阿牛設(shè)計害他。阿牛叫小人扳害，伊送我花銀二十兩。”海爺?shù)溃骸凹热绱耍瑤н^一旁。叫袁阿牛上來！”阿牛趴上跪于案前。海爺一見，大怒，喝道：“袁阿牛！你這個萬惡強徒，周文玉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買盜扳贓，把他陷害！不說你這樣心腸，只是你這副賊形，也看不得。先拿下去，重打四十迎風(fēng)板，再行審問。”左右軍牢答應(yīng)一聲，登時拿下，按倒在地，脫下褲子，兩個按頭，兩個按手，五板一換，十板一歇，盡力打了四十板，打得皮開肉綻，血流滿地。海爺喝叫：“帶上來！”罵道：“你這萬惡強盜，快快把買盜扳贓情由，一一供招。”

阿牛哀哀哭道：“望青天大人超豁小人冤枉。”海爺喝道：“你買盜誣贓，現(xiàn)盜首林三已經(jīng)供招你買囑扳害，你還敢抵賴么？左右，取鍘刀過來！”皂快慌忙取過鍘刀，將阿牛扯去衣服，用繩捆了，拖放刀口。唬得阿牛魂膽俱喪，大叫道：“大人饒命！”海爺?shù)溃骸翱炜煺衼恚　卑⑴５溃骸靶∪酥灰蛞\妹丈幾兩花銀，故此買囑林三誣陷文玉。”

海爺?shù)溃骸澳氵@強盜，謀財害命，也非止一次。你既把周文玉陷害，你妹丈的銀子可曾謀取么？”阿牛道：“呀呵，大人呵！只因妹子招贅周文桂在家，妹丈文桂去山東作幕，寄回許多銀子，都是小人存過。后來妹丈之弟周文玉也要去山東作幕，小人恐怕伊去，小的欲去不得，故此買盜害伊，監(jiān)禁牢中。小人就到山東幕府，對妹丈只說文玉因父病重不能前來，叫我替伊作幕。多蒙妹丈好意，留我在衙內(nèi)。只因飽暖思淫欲。那日東翁作戲飲酒，見小旦劉二姐生得十分美貌，要謀她到手。故此設(shè)計害了唐公子，走到荒山合伙。”海爺?shù)溃骸澳愫笕绾斡帜芑丶遥俊卑⑴５溃骸盃敔敽牵⌒∪撕髞碓讵z中劫出林三，又打劫許多大財，故思想搬回家中，作個財主。”海爺?shù)溃骸凹茸髁素斨鳎趺从指F了？”阿牛道：“爺爺呵！可恨天君無道理，把小的家業(yè)燒得干干凈凈，因此又窮了。”海爺大笑道：“好個‘天君無道理’！我且問你，你妹子周袁氏既不孝敬公公，又與你謀害夫、叔，后來怎樣？”阿牛道：“小人因有大財，嫌伊窮鬼相，把他趕走了。伏望青天寬恕！”

海爺?shù)溃骸澳氵@惡賊，既害了周文玉，又殺了唐公子，劫去女戲，又害妹丈抵罪，種種不法，還望寬恕么？左右，喚文桂、文玉上來！”左右答應(yīng)一聲，把二人帶上案邊跪下，二人哀哀痛哭。海爺?shù)溃骸澳愣硕啾辉⑴Ｏ莺Γ驹涸缫巡煸L明白。如今袁阿牛一一招承，我今釋放你二人回去罷。”二人道：“多謝青天大人昭雪深冤。愿大人萬代公侯！”衙役當(dāng)堂便將他二人腳鐐手紐劈開，兄弟再三叩頭稱謝，退下堂去。

海爺?shù)溃骸皫Т蟊I袁阿狗與劉仁、劉義、張三、張四上來！”

左右答應(yīng)一聲，如鷹拿燕雀一般，拖跪案前。海爺喝道：“你們這班強徒，如何假扮老虎？不知搶奪傷了多少性命！若非周張氏訴冤。怎能捕獲？不要說本院深恨，這奸淫婦女，無所不為，本院奉旨先斬后奏。左右，把眾強人押出轅門，斬首示眾！”

劊子手即忙動手，把五人登時捆縛。五人一齊大叫：“望青天爺爺開恩！”海爺大怒道：“你做了強盜，還望什么開恩！速速斬來！”劊子手推出轅門，把眾人一刀兩斷，獻上頭來。

海爺又叫周張氏、周觀德與小旦劉二姐上來。三人跪在案前。海爺?shù)溃骸澳闩c兒子觀德，節(jié)孝雙全，本院十分欽敬。今日贈你花銀三百兩，回去夫妻、父子團圓。劉二姐放回不究。”

三人叩頭謝道：“蒙大人申雪深冤，生生世世不忘大恩！”

海爺又叫林三、袁阿牛，喝道：“你二人搶劫皇杠，并攻擊客商，銀兩放在何處？”林三招道：“現(xiàn)存荒山草屋內(nèi)。”

阿牛招道：“被火燒在池州火場內(nèi)。”海爺即刻行文該州縣，起贓貯庫。吩咐劊子手把二人用鍘刀鍘死。劊子手答應(yīng)一聲，將二人一刀兩段，將尸拖去萬人坑。那文玉領(lǐng)了妻子，與胞兄文桂叩謝辭出。

海爺判斷已完，即刻上本拜奏朝廷，掩門退堂。那百姓莫不稱頌：“海爺判斷神明，真是龍圖再世，我們?nèi)f民有福！”

紛紛傳說，不提。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顯色相正直為神　慶團圓椿萱偕老

正直為神理自然，千秋戶祝與家弦。

齊眉雙慶團圓日，馭鶴驂鸞赴碧天。

再講周文桂兄弟，自蒙海爺昭雪冤獄之后，領(lǐng)了侄兒周觀德，合家骨肉叫船一路回家。海爺早已行文原籍，將產(chǎn)業(yè)房屋交結(jié)。及文玉到家，當(dāng)官領(lǐng)回，收拾家伙。趙廷章聞知，忙帶蓮香媳婦到門伺候。文桂兄弟再三拜謝大德。周張氏母女相見，悲喜交集。文桂道：“弟一家遭難，感蒙親翁仗義疏財，患難扶持。今日一家完聚，皆稱親翁之恩。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大德。”

廷章道：“親翁！我與你昔為朋友，今作親家，幸喜令郎告準(zhǔn)狀詞，操江海爺審豁冤情，足見周門世代積德，逢兇化吉。小弟這些周濟，何足言謝？”文桂叫備酒接待趙廷章飲罷辭去。

自此周家兄弟、父子，重立家業(yè)，后來子孫昌盛，科甲連綿。

海爺自從判斷周家冤獄之后，萬民稱頌。凡有土豪勢棍，無不斂跡。忽一日，報有欽差到，海爺忙叫排香案迎接。欽差讀詔曰：“今有南直操江海瑞，忠心貫日，勁節(jié)千霄。兩任南直，愛民如子，驅(qū)惡除奸，萬民感德，四境肅清，誠為國家棟梁。今加升為兵部尚書兼吏部之職。欽哉，謝恩！”海爺謝恩已畢，欽差辭回，本省文武官員，俱來拜賀。

過了半年，海爺因年老多病，上表請歸故里。圣上準(zhǔn)奏，加封為內(nèi)閣學(xué)士。海爺即遣海洪上京，接取太太，并叫兒子告養(yǎng)回家。海洪奉命去了。海爺命海安收拾行李出城，文武百官盡來送行。

不覺回到廣東瓊州府，本處地方官員盡來迎接，海爺一一辭免。叫海安重理田廬故業(yè)，只要如當(dāng)初貧窮模樣，不許別加修飾。

過不半月，海洪接取太太并公子已回，父子、夫妻相會，大排筵宴，遍請親戚故舊。海爺說道：“列位，海某自從二十七歲上京求取功名，雖蒙圣恩隆重，疊加升賞，但七十余年間，風(fēng)波磨折，亦受過多少？今日回家，雖各位英賢才美，但回憶去年，親朋故舊，俱無一個，未免可悲！”眾人道：“老親翁夫婦齊眉百歲，古今罕有，又蒙圣恩隆重，異日青史留名，某俱沐余光矣！”當(dāng)日賓主酬酢，盡歡而散。

再表周文玉兄弟，自從蒙海爺昭雪后，在家教訓(xùn)兒子。且喜觀德天資聰敏，不數(shù)年間，經(jīng)書盡通。學(xué)業(yè)大進。十九歲入泮，二十歲上京會試，得中探花。那時楊吏部在京，招他為女婿。觀德掛念父母，上本告養(yǎng)。朝廷準(zhǔn)了，觀德辭了丈人，收拾回鄉(xiāng)。到了家中，夫妻雙雙拜父母，伯父，一家團圓。

一日，觀德對父親、伯父道：“兒有一言稟上：如今我家受此繁華富貴，皆賴海恩公之力。聞他告老榮歸，今八月乃是夫妻百歲齊眉，孩兒同二位大人齊往廣東他家慶壽，此是知恩不忘的道理。”文桂兄弟齊道：“孩兒此言甚是。快去預(yù)備壽禮，三人同往便了。”

再說陸元龍、杜祭酒并那往日門下受恩眾人，聞海爺告老回家，俱各備辦前來廣東賀壽。那一日，眾人不約而同，俱至廣東省大碼頭上停泊。是晚天清月朗，眾人俱出船頭玩月消遣。

只見水面上有十余號官舫，在水中行走，中間一座大船，現(xiàn)出兩面大紅繡金大旗，旗上寫著“天下都城隍”，兩邊全副執(zhí)事，排列牛頭馬面，左右鬼卒。當(dāng)中坐一尊神，身穿滾龍大紅袍，腰圍玉帶，頭頂烏紗，威風(fēng)凜凜。眾人仔細(xì)一看，乃是操江海大人模樣。正要喊叫，忽然不見。大家相會，俱說奇異。

次日一同來到海大人門前，各將名帖投進。海爺見了大悅，忙出迎接，進內(nèi)一同坐下。茶罷，各道別后相思之情。海爺謝過，便道：“暫住旁廳安歇。”

次日，乃壽誕正辰，諸親鄰里，俱來慶賀。各門人多是紅袍玉帶拜賀。是日，大排筵席，有官序爵而坐，無官序齒而坐。

酒過三巡，食供二套，各人敬酒三杯。海爺一一飲罷。說道：“各位賢契，眾位親鄰：老夫以貢士上京，挑選教官之職。因與嚴(yán)嵩弟侄作對，因禍得福，反升淳安縣。以后遭嚴(yán)嵩百般謀害，俱蒙皇天庇佑，得以不死，反得扳倒嚴(yán)嵩，與朝廷除奸去惡。不想告老在家，又出個張居正，恃寵專權(quán)，殺害忠良。老夫心忿，又上京供職，再要扳倒他。蒙圣恩授為耳目之官，千方百計扳不倒他。后來多虧楊老令婆起兵來京，方得除他回籍。

想起八十年間，作出許多驚天動地大事。今日年登百歲，又得賢契眾親們杯酒談心，真人生之大幸也！”說罷哈哈大笑，寂然不動，早已氣絕歸天。眾人大驚，俱各放聲大哭。驚動里面太太，受不得哀痛，登時氣絕歸天。

當(dāng)下，嗣子同女婿呂端料理喪事，奏本朝廷，萬歷皇爺差官御祭御葬，命地方官豎坊旌獎，賜謚忠介，加贈太師誥敕。

這一班門生，皆傳說在船上見旗上寫“天下都城隍”之事，乃鳩工在廣東省城起蓋廟宇，牌額書“天下都城隍廟”，殿上塑海爺金身，兩旁塑判官吏。自此香煙不絕，千年永享。

是書名為《小紅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