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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徙五國城

  • 徽欽北徙錄
  • 佚名
  • 4345字
  • 2015-12-19 11:41:11

或日,阿計替手持文字謂二帝曰:「我共官人不免又要走五七百里路也。」

帝問:「何也?」阿計替曰:「金主又命徙汝等于五國城安置之故耳。」帝喟然曰:「將我父母如是之東遷西播,不仁甚矣。」乃掩泣而退。

次早,阿計替引二帝及后徒行,及護衛六七十人出西江州后,縱火燒其屋宇而去。約行六七十里,太上及太后皆不能行,泣告阿計替曰:「何不告知金國皇帝,就此地將我等敲殺,以免匍匐千里路也。」阿計替曰:「且耐辛苦前去,莫思他事。有我在此,你三人且省煩惱。」

自此又行五七日,鄭太后病甚,不能動,少帝負之而行。是晚,太后殂于樹林下,時年四十七歲。倉卒之間,于路傍取佩刀掘一坑,以身兜土而埋之。二帝俱慟哭失聲,護衛亦有不忍而嗟悼者,亦有促行而倨詈者。二帝不勝哀苦,幸阿計替再三勸勉,又行至三日,始達五國城下。

其處頗有類于西江州景況,據云此處乃昔時囚契丹阻羌西部落黑水吐蕃奚國酋長之處。入其城中,有居民五七十家,荒殘不成倫次。行至官府署,有大庭及廊廡皆倒卸。護衛者引二帝至庭下,見上坐一紫衣老番人。阿計替即于懷中取出文書示之,老番唯唯,使人引帝入左廡下小室,又進一窄室,僅有土臺,可坐兩人而已。四面有土墻,當前有木棚,護衛者緘封而去。至日晨,得飯一盂,分食之。居此凡七八日,大抵每日一餐,鎖閉而已。

天輔十四年,即紹興元年辛亥,此一年中,惟金主生日得酒肉一次,七月七日祭神得酒肉一次。阿計替與其弟香查理爭番奴,手殺之。至十月間天寒,仍掘地窟而居。又因病疫纏染,護衛多半死亡;二帝亦久病垂危。

天輔十五年,即南宋紹興二年壬子,此處元宵亦同汴京,但燈火皆于磁碗中貯羊脂,以草為炷而燃之。有胡僧五七人作佛事,皆云祝頌皇帝福祿,俱在中庭堂上。二帝被拘不得出,問阿計替曰:「此地離燕京若干里路?」阿計替曰:「三千八百里,此間西北去黃龍府二千一百里。五國城即漢時李陵戰敗處。」至日午時,老番以奶酪一甌使人持至隙中,謂二帝曰:「今日元宵節,可吃乳。」

二帝勉飲之。時雨雪三十余日,屋舍崩毀,墻壁圯裂,有蝎數十枚螫太上之臂,痛楚移日。少帝以土磚俱擊殺之。

或日,中庭列香案,堂上坐紫綠褐衣三番人飲饌,云此日是金主生日所賜酒食也。亦分與二帝食之,噦嘔至盡。問阿計替,乃知為蜜浸羊馬腸,為彼中貴人珍味。帝曰:「我儕囚人,無福享受此佳品,故致噦嘔,靡有孑遺矣。」

或日,太上皇因哭鄭后過悲,一目生翳障而失明,終日閉目坐室中,呻吟求死不得,時年五十一歲。語少帝曰:「我祖宗二百余年基業,一旦覆于羯虜,此皆誤于奸臣之手,以至于此。有子二十七人,今惟汝一人在此,余外飄萍流落,聞知多有為人作奴婢者,思之可赧可恨。惟有韋妃,為蓋天大王所占,自于云州一別,未知近日何如?今與汝寄生于腥膻瘠壤,度日如年,真乃生不如死耳,哀哉痛哉!」言畢,淚泣如雨,少帝亦悲泣不已。太上自此目病轉劇,月余后一目已枯而盲矣。

或日,中庭設祭品,云是祭天王,蓋番中所重者。是夕列燈燭在中庭,至深夜乃罷。少帝于隙竇中默禱,望神位暗祝云:「愿求南朝中興社稷,北則愿早還內地;如若不能,惟求速死以免辱。」是夕,夢神自空中降于庭下,為帝曰:「我北方神天王也。上帝有命,統攝陰兵,衛庇南北生靈。自此更十年,當天下太平,南北中興,與昔相似。」言訖升天而去。帝寤語太上,太上曰:「我夢亦如是,但神自懷中探二玉羊,贈我而去,不知是何祥也?」

或日,有一中貴人坐堂上,與老番人相對,且命少帝至庭下,語帝曰:「北國皇帝欲立趙氏為皇后,云是荊王之女,吳王孫女,不知宋朝的派實跡,故遣我來問,汝可速具圖譜,明日奏聞。」帝曰:「我亦不知詳細。宗族譜系不存,實難稽考也。昔日攻破汴京時,大內宗正冊籍,俱被取去。今底尚在,何不檢閱?兼問皇后,便知宗支位下也。」中貴人曰:「臣亦東京人,昔為陛下小內監,離京時方十六歲,今二十有六歲,原本是娘娘私自遣我來的。路逢蓋天大王夫人韋娘娘,呼臣問何所往,臣告以往五國城,問皇后宗譜。韋夫人為起居二帝太后,余無所語。」帝曰:「鄭太后已亡矣。」中貴又曰:「今月十一日想已冊立皇后矣。嘗聞后云,在京師日,呼太上為伯公,少帝為伯兄。今有二子:長曰殊哥,少曰青哥,早晚議立為太子。」言畢,上馬而去。

或日,又有中使至庭中,與番人對坐,使人引帝至庭下,稱金國皇帝降指揮,許令朱鄭二后之喪,同葬于五國城,官給棺木。俄一人以擔荷竹席囊至,內皆零落骨殖。復令人取二木,亟殮之。仍許令昏德公父子送埋城外,二帝乃相送出城,葬于淺山之下;仍有旨封二后曰夫人,蓋推新皇后恩澤也。又寬二帝囚禁,許令城中自便往來,但不得出城;然二帝亦時一出城也。

或日,晴和,至市里民家,語及南朝事,民皆不能答,但供進飲食而已。帝以五國城去燕京三千八百里,自燕京至京師又三千九百里,凡七八千里,絕不聞中國音耗。其地亦時有旅客往來,見二帝衣服破碎,亦從中有遺贈者。內有一老者,自稱京師人,因兵火被擄,流落在此。見上皇語及當年正月元宵,于端門賜酒,共慶升平之事,彼此相持哭泣。移時適值主者老番人經過,于馬上見之,怒曰:「不得放他!」仍以鞭鞭上皇肩背三五下,皮破血流;老人亦然。命左右引去,仍拘入室。自此又復不得出外矣。

或日,阿計替來告曰:「老番人今日死矣。無礙,可復出外不妨。」遂引二帝復縱步市井間。至晚,于懷中出許紙,上書「紹興」二字,以示帝曰:「且喜江南以淮河為界矣。」二帝問「紹興」二字之由,對曰:「是南朝年號。」又曰:「聞知相殺尚未盡止,恐南朝不能復河南河北之地也。」帝曰:「我在此已死在旦夕,何暇念及彼事乎?」

或日,五國城新到同知,乃一少年胡人,同妻妾數人坐庭前,引二帝于庭下詰之,并具酒肉曰:「此地去燕京遠,可以保護你。」又呼其妻出拜曰:「此女,汝家人也。」婦人拜二帝,不復相識,但云:「只記得官家是爹爹兄弟,不知是何王何名位也。」自此得少年胡人夫婦之力,稍寬拘禁。

或日,忽有中使至五國城,宣金國皇帝敕旨:「皇后趙氏已廢,凡親族屬子女為將吏妻者,并賜死。其城主者妻趙氏,可日下賜死。」立命少年胡人呼其妻出。其婦大哭,其夫亦淚下不舍。中使遣人押出斬之,置其首于匣;且戒少年曰:「趙家父子恐有后命,宜嚴行防護。」言訖而去。二帝復拘于室,不知廢后之由。

或日,阿計替以傳聞語告二帝曰:「官人知廢后之故乎?先是肅王女為金主之妃,前年得罪被殺,以荊王女亦與郎主生子,冊為貴妃,今年立為后。因與郎主爭弈,語言不遜,金主怒曰:你道我殺趙妃,今日須殺趙皇后。皇后泣而起,脫衣冠待罪之間,又有譖后者云:常出怨言,又曾與蓋天大王夫人韋氏私語廊廡下,又對月燒香,面南再拜等語。金主因怒而廢戮之。緣此凡在金國官吏家趙族女子,不論為妻為妾,盡行賜死,故殃及前日少年胡人之婦矣。」

或日,太上皇因趙氏死后,拘囚益急,乃解衣絞索,掛梁上欲自盡;少帝覺而持下之,且泣曰:「豈可如此?皆由臣不孝亡德,致王父至此。」監者知之,日以湯飲勸進,數日不能食,日漸困憊。少帝時刻撫摩勸慰。室中止可容一人,監者亦時來勸勉,終不能進飲食。病及兩月余,旦夕臥土室中。阿計替時來,以撥云木煎湯饋飲之云:「此間無藥物,有患疾者,將木煎湯,飲之即愈。」其木狀如枯楊,基于地中,掘取之,無蒂葉。上皇飲之少安。又云:「此木能占吉兇,初煎時湯沸拾次,其木上浮者愈,半浮沉者難以速愈,沉而不浮者不救。」

或日,天氣極寒,大雪雨雹,雹大者如雞卵,小者若彈丸,頃刻厚數寸,百鳥皆被打死。是夕,阿計替得病,口噤昏憒。二帝憂之,親以撥云木煎湯,見木浮于水面,旋轉不止,帝私幸之,乃以手親饋之。飲畢,汗出如雨,即日平復。

或日,阿計替之婦產子,亦以是木煎湯飲之,婦亦平安。將所生子用大索縛腰,掛梁柱上,曰去胎毒。少刻,先抱子飲羊乳畢,乃飲母乳。經過七日后,復以撥云木為末,作艾丸狀灸頂心,云去災疾,并不繃扎也。

或日,雪下,二帝伏處坑中,感受寒疾,作腹痛不可忍,不飲食者數日。阿計替仍用撥云木煎湯飲之,久漸痊可矣。

天輔十六年,即宋紹興三年癸丑,是歲金主生日,不賜酒肉。傳聞金主有疾,太子繩果之子立矣。

或日,阿計替為二帝曰:「今日寒食節,北方例祭先祖燒紙錢,出游野外水際。我為主者,所以不敢放你二人出外觀看。」是夜,城中大火,屋宇燒毀者不計其數,死者以萬計,護衛者亦燒死大半。阿計替左臂燒爛,鬢發俱然。帝所居室亦被燒灼。二帝見火勢盛大,拆門窗戶,父子扶掖避出,衣服皆焦,身體糜爛,急投池水中得免。二帝相謂曰:「初見火起時,發愿在火焚死。及火至室前,若似有人扶之而出,以投池水中者。」是日,飲食俱無。后數日方定。主者一中年胡人名瓜歐者,亦被焚死。尸積盈衢,焦灼糜爛,臭穢不可近。有兵馬至云:「西明州主者知此處失火,特來撲救。」乃探斫樹木,修蓋屋宇;復置官府,重設小室,以拘收二帝。并攜糧食至,方始得食。阿計替被火燒損一臂,不能持物。少帝亦被焚傷二指,不能屈伸。

或日,大風晝晦,不辨人物。天雨下稗實,有如豆大者,滿地厚數寸,人取磨而食之。大火之后,居民賴以得生。

或日,云是十月朔,阿計替謂二帝曰:「我三人相共七年矣,何時得入燕京省問父母?今漸天寒,衣服全缺。又經大火之后,飲食窘迫,如之奈何?」正相謂間,忽聞新差同知列坐于庭上,呼阿計替曰:「金國皇帝教你監守趙氏父子,今已七八年矣。前日火起,莫是有人生事,如此煞好公事。」呼左右鞭胸,遂將阿計替鞭數十下,阿計替叫喊不已,乃舍之。自后阿計替不親二帝,對之常有怒色,時在人前詬責二帝,蓋紿之也。

或日,聞二月十一日,金主宴駕,大太子之孫完顏亶上金主謚曰至圣文武大德皇帝,廟號太宗。

或日,有人走報,城下遙望見騎從擁一人來曰:「此完顏亮也。」良久入坐堂上,使人引帝至,乃詬責曰:「汝南國無道,勞我師旅,連年不息。俟平靜江南州郡,卻來與你理會未晚。」令人仍引入室,嚴緊拘囚。

或日,聞人至云:「今日十月一日。」上皇泣謂少帝曰:「不見天寧節已八載矣。我亦不久,必歸泉下,諒不能復轉中原。汝正當壯年,可勉以祖宗之業,父母之仇為念。汝與九哥二人,共圖恢復。」言畢,泣下不止。帝亦然,竟夕不寐。自此太上耳聾目瞶,步履不前,終日偃臥土墩。

或日,甚寒,先霰后雪,積至數寸。忽傳天使到五國城宣言曰:「北國皇帝已滅南宋,立劉姓為皇帝。南朝臣民,俱被大兵趕逐入海。」阿計替曰:「南朝滅信矣。」二帝泣下,移時相謂曰:「祖宗二百多年統緒,滅于我父子,為萬世之羞,懷愍不若矣。」

天眷元年,即宋紹興五年乙卯,正月初,有百姓老幼數百人,皆曰是燕京到此,俱系有罪之人,流徙到五國城中。內中亦有善于經營者。又傳言:「已獲康王,囚在燕京獄中。我等因議朝廷事,罪當誅戮。幸遇皇子生得一子,敕免死罪,流徙至此。」亦有來二帝囚室外賣荳餅者,所言如是。二帝相謂曰:「日前聞年號紹興,其紹字已不佳,乃刀在口上,今果見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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