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常態:中國發展如何進行下去
- 高連奎
- 18字
- 2019-01-01 01:09:40
第2章 被貨幣緊縮扭曲下的中國經濟僵局
中國產能過剩嗎
有人說中國產能過剩了。首先我們要分清產能是總體過剩,還是結構性過剩?顯然中國不存在總體產能過剩,這應該是沒有什么可爭論的;中國產能的結構性過剩,也就是鋼鐵、水泥、電解鋁等行業的過剩,其實這種過剩,只是官方或媒體的說法,相關行業并不這么看。中國的業內人士從不認為自己所在的行業產能過剩了,而且他們一直是大干快上,加大產能,兩者為什么差異這么大呢?這是因為對經濟的理解不同,官方和媒體掉入了統計陷阱而已。
被忽視的產能儲備
官方所說的產能過剩,往往是根據統計報表來的,但是統計報表所顯示的產能過剩往往并不完全準確,因為企業會有經濟周期的概念,會有淡旺季的概念,產能儲備往往是為這兩者做準備的。比如,經濟淡季時,產能利用率維持在70%~80%是正常的,這樣到了旺季時,企業才可以開足馬力投入生產,而企業不僅要應對每年一輪的經濟淡旺季,而且還要應對大概每3年一輪的經濟周期。因此儲備產能是必要的,這也就是企業家和財經官員的區別:財經統計官員根據統計報表做決策,只看當期,而企業家要布局長遠,他們著眼的是三五年后的市場需求,他們需要提前為這些需求布局。而在水泥、鋼鐵、電解鋁這些行業,產能建設是需要周期的,不是說擴大就可以擴大的,都需要提前進行建設。
清理過剩產能往往成為通脹的來源
政府每隔幾年就來一次產能過剩清理,這已經成為中國通脹的根源。因為你現在將產能儲備都清理掉了,當時看著很不錯,供需平衡,但等過兩年經濟繁榮時,這種供需矛盾馬上就顯現出來,供應跟不上需求,經濟馬上就通脹。
當年中國出現過的“鐵本事件”就是個巨大的教訓。2004年4月,由國家發展改革委、國土資源部和國家環保總局等九部委組成的專項檢查組對鐵本鋼鐵廠進行了嚴厲的檢查和整治。但想不到的是2005、2006、2007年就出現了大繁榮,并且出現了通貨膨脹,如果當時不關掉鐵本,鐵本建成之后的產能正好在2006年釋放,也就成功避免了2007年的通貨膨脹。也就是2004年關掉的那些項目直接導致了2007年的通貨膨脹。經濟分析一定要從長視角分析,而不是拿個標尺進行死板的衡量。當中國出現所謂的產能過剩時,更不要大驚小怪地去關掉鋼鐵廠,因為這些都是下一輪經濟周期中避免通脹所必需的產能儲備。
不考慮淡旺季的問題,就不能真正了解什么是產能過剩,不考慮產能儲備的問題就會錯誤地將產能儲備也清理掉,從而導致在將來的經濟繁榮期因產能而出現短期通脹。
產能過剩的本質是需求不足的問題,而需求不足的根本原因是經濟衰退,而經濟衰退的原因是貨幣緊縮。企業家一般按照經濟平均速度規劃產能,雖然中國企業家一般是以9%的經濟增速設計產能,但是政府非要通過緊縮把經濟增速控制在7%左右,于是就多出了20%的產能,這是產能過剩的根源。如果中國經濟增長重回9%,那產能不但不過剩,還短缺呢。中國根本就沒必要對外輸出產能了,因為產能過剩本身就是個十足的偽命題。中國要想解決產能過剩問題,方法非常簡單,放松貨幣,讓經濟重新恢復到每年8%~9%,產能過剩問題自然化解。
影子銀行不過是貨幣緊縮下的金融扭曲
“影子銀行”的概念由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在2007年首次提出,極短時間內便得到了廣泛認可。雖然由于金融機構、金融市場發展階段和金融監管環境不同,各國影子銀行的組織形式有所區別,但一般都認為影子銀行是指游離于銀行監管體系之外、可能引發系統性風險和監管套利等問題的信用中介體系。目前,美國市場上影子銀行的產品主要是基于證券化,基于提供流動性和杠桿放大的產品,歐洲市場上主導的產品是基于對沖基金的產品。
影子銀行在2012年托起了融資的半邊天,可以說沒有影子銀行就沒有今天的經濟復蘇。在銀行金融中介功能弱化之時,影子銀行承擔著為實體經濟輸送流動性的功能。然而仔細分析就會知道,影子銀行大行其道,不過是錯誤的貨幣政策導致的金融怪象而已,并沒有太多的創新意義。
首先,2010年起,中國的貨幣政策進入了量化收縮階段,政府通過信貸額度來管理宏觀環境,迫使銀行將這些客戶推向非常規銀行。企業為防止破產、地方政府為防止工程爛尾,大量利用非貸款融資形式,導致影子銀行規模龐大。影子銀行一騎絕塵,增速遠遠超過貸款增速。
中國的影子銀行多涉及結構性產品,證券組成復雜,透明度低,缺少監管,而且不少與土地或土地擔保有關。還有一種是,銀行買入企業債券等中長期債券,再以較短的年期將證券分拆,賣給零售投資者。期限錯配、風險錯配比較明顯,一旦由于什么原因資金流入放緩,銀行勢必面臨流動性的困難。這些產品與美國金融危機爆發前的擔保債務憑證(CDO)產品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和美國當時的衍生產品相比,中國的產品基本沒有杠桿運作,但是這些產品不僅在金融機構中銷售,更有相當一部分被分發到個人投資者手中,這些投資者絕大多數并不了解產品背后的證券及其隱含風險。加上這些結構性金融產品之間,往往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幾個產品出事,可能相互牽連一片。
但是影子銀行具有順周期的特點,它們能放大一些問題:當市場有樂觀情緒時,它們會放大這種樂觀情緒,增加杠桿率,使得信貸增量變得更加不可控制;但當人們失去了信心時,它也會加重這種情緒,促使大家趕緊把錢撤出市場,使得系統崩潰的可能性大大上升。
影子銀行根本就緩解不了融資的問題,只能加大融資成本而已。影子銀行并非金融創新,也不具備任何的創意意義。中國市場上的影子銀行的產品與歐美市場上的影子銀行的產品相比,特性、主要構成有非常大的差異。具體而言,美國的影子銀行的產品主要基于證券化、提供流動性和杠桿放大;歐洲是以基于對沖基金為主導;中國的情況則是,在金融管制、利率尚未完全市場化以及信貸投放存在嚴格管制、不同金融市場存在嚴格分割的背景下,由金融家、銀行家所開發出來的產品。
換句話說,影子銀行只不過是本輪“史上最嚴重”貨幣緊縮情況下的金融扭曲而已,筆者并不批判影子銀行,因為影子銀行的這種套利不僅沒有浪費資金,反而大大提高了金融效率,是市場化的表現,本質是一種信用互助,是信用好的機構幫助信用差的機構獲得資金,從而整體上提高了金融效率,如果沒有這些信用互助,中國的經濟危機會更大。中國資金的中轉環節確實多了,但最終都進入了實體經濟,我們不能因為貨幣中轉環節過多就判定貨幣空轉,關鍵看這些環節是否有必要。
就像我們上面所講,中國超過60%的資金都已經被央行凍結,市場上的資金只能這樣變通著高效運行,這就像越是災荒的年份,糧食投機越盛行,但本質原因在災荒,而不是投機,而貨幣與糧食不同的是,貨幣永遠在流通,而沒有儲藏這回事,貨幣只要不脫離商業銀行,就是流通的,沒有任何人具備囤積貨幣的能力,即使那些長期貸款項目,也通過貸款轉存款重新回到了貨幣流通體系當中,不會發生任何的資金浪費。也有人歸結為銀行理財產品風險錯配的問題,但這種問題只能影響一個銀行,對銀行系統的影響等于零。就像貧富差距一樣,貧富差距影響不了整個國家的總財富數量。
本輪經濟周期的邏輯就是首先央行的貨幣緊縮導致不同機構之間的信用套利,其次不同金融機構的信用套利又導致了貨幣數據虛高,再次貨幣數據虛高又成了很多人認為貨幣不短缺的理由,這里面有兩大誤解,一是大部分人對貨幣運行機制不了解,二是由于對貨幣運行機制不了解又導致了對貨幣數據的誤讀,而對貨幣數據的誤讀,又導致了決策錯誤。
這是一個鏈條的問題,但最根本的問題卻出現在第一環上,那就是央行貨幣政策太緊,真實的資金卻被央行以存款準備金的名義挪到了央行的保險柜里,鎖了起來,不讓用。中國巨大的貨幣存量并沒有存于商業銀行,更不在影子銀行,影子銀行不過是商業銀行的分銷商而已,央行將貨幣由活資金變成了死資金,這就是中國的現狀。
中國經濟并不缺乏增長動力
現在大家對中國經濟前景比較悲觀,主流認識是我們已經告別了高速增長期,進入了中低速增長期,但是筆者并不完全認同這種看法,如果將中國經濟比作一個正在成長的孩子的話,那中國好比是12歲的孩子,而不是17~18歲的孩子,我們即將步入最快的增長期才對。
如此緊縮,經濟增速竟然超過7%,說明中國經濟潛力很大
中國當前經濟減速主要是貨幣緊縮的結果。中國經濟現在的僵局,主要原因并不在于“四萬億”后遺癥,而在于“大緊縮”,大型銀行高達20%的存款準備金率,是多么大的緊縮力度,目前中國被凍結的貨幣占到了基礎貨幣的70%左右。也就是說,當下我國大部分貨幣被鎖在央行,根本沒有處于流通狀態,這才是所謂“錢荒”的根源。
而在其他發達國家,存款準備金是很低的,甚至沒有存款準備金。中國將存款準備金提高到了歷史最高位。中國經濟在貨幣如此緊縮,而且沒有什么明顯刺激的情況下,都能維持7%的增長,說明中國經濟潛力極大,這就像一匹良馬在勒緊韁繩的時候都能日行八百里,如果放開韁繩,怎么不可能日行千里呢?當前大緊縮的貨幣環境正好檢驗了中國經濟強大的增長潛力,也足以說明中國經濟發展的動力還是非常大的。
中國投資需求比以往更大,而且處于邊際效益遞增階段
中國投資還遠沒有達到頂峰,中國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投資,中國城市化后對投資的需求不是降低了,而是增大了。如果中國人真正留在城市,那對城市住房和基礎設施的需求是井噴式的,現在很多人只關注西部的投資,但中國最需要投資的則是東部發達地區,因為中東部地區集中了中國絕大部分人口,他們的需求才是應該關注的。
比如,連接珠三角幾大城市的高速公路經常堵車,北京的市內交通就處于嚴重不足的狀態,環城路需要擴寬,公共租賃住房需要大量興建,這都是迫在眉睫的投資需求,而這些需求都需要投資來滿足,中國人在城市落戶帶來的投資需求短期內是難以滿足的,況且中國在地鐵、高速公路、鐵路、高速鐵路方面的密度都不及發達國家水平。
另外基礎設施行業屬于邊際遞增的行業,因為道路的只有形成路網,其效益才會發揮出來。比如,中國僅僅有一兩條高速公路,或是僅僅有一兩條高鐵,其效益并不會很大,但如果整個高速公路網和高速鐵路網建立起來的話,那其效益就會發揮得非常大,在經濟學中具有這種特點的行業都屬于邊際效益遞增的行業。
中國的基礎設施建設,絕大部分都是地鐵、高速公路、高速鐵路等道路基礎設施,這些路網建設的越完善,其邊際效益越大,中國基礎設施的這種邊際效益遞增是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基礎,這也導致中國經濟將比之前增長得更快。
中國企業也處于規模擴張的最好時期
另外,中國企業的規模現在也處于邊際效益遞增的階段,是發展最順的階段。這其中,小企業很難發展,最大的企業也很難再有突破,最容易發展的就是中大型的企業,它們具有管理經驗優勢,具有信用優勢。中國很多行業都已經有了成規模的企業,這些企業進行產能擴張是非常容易的。另外,隨著中國經濟成為世界第一,中國也將出現一大批世界第一的企業,這些企業可以利用自己的規模優勢迅速占領世界市場,而它們走出國門,占領世界市場的時候,也必然帶動中國經濟更快地增長,這幾年中國企業的海外并購規模一直以兩三倍于GDP的速度增長,就足以說明了這一點,我們可以預見,在不遠的將來,世界上絕大部分行業的最大企業都將是中國企業,這是我們“天賦大國”的優勢。
中國還遠沒到中低速增長的階段
一到經濟危機,人們就普遍悲觀,“新常態”一詞就是這種悲觀論調的代表。它是由美國太平洋基金管理公司總裁埃里安提出的概念,“新常態”被西方媒體形容為危機之后經濟恢復的緩慢而痛苦的過程。美國前財政部長勞倫斯·薩默斯的文章指出,經濟停滯可能成為新常態,并認為美國將進入高失業、經濟停滯的狀態。但是事與愿違,美國失業已經恢復到了接近正常的水平,實體經濟也比以前更強勁了。在歐洲,英國經濟也開始出現繁榮,可以說人們假想的“新常態”并沒有預期的那么長,同樣的低速增長在中國也不會維持很長時間,中國只要將貨幣政策調節到正常水平,中國照樣還會出現超過10%的經濟增速,這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日本人均GDP在1972年接近3000美元,到1984年突破10000美元。韓國1987年超過3000美元,1995年達到11469美元。從中等收入國家跨入高收入國家,日本大概用了12年,韓國則用了8年,這都代表著兩個國家在這個階段有著極高的發展速度。而考慮到現代GDP的含金量變化,中國在人均GDP達到20000美元之前,都應該處于高速增長期。
如果GDP是按照7%的增速發展,中國從2010年進入中等收入國家行列,到人均GDP突破10000美元,需經過11年。根據世界經濟的發展規律,如果一個經濟體要從高速增長進入中高速增長,至少要10000美元以上,而中國還沒有到這樣的階段。中國就是11~12歲的孩子,即將進入的將是另外一個高速增長期,是一個比以前更高、更快、更健康的增長期,是真正的黃金增長期,這才應該是中國經濟的新常態,中國完全沒必要用過緊的貨幣政策維持現在的低增長狀態。
中國應該做好各方面準備,迎接一個新黃金增長期的來臨。當然這還需要解決其他一些問題,這也就是下一節要講的內容。
政府顧慮與解決建議
時間不等人,問題要解決
作為研究宏觀經濟的學者,筆者以前對產業政策關注并不多,但最近發現中國宏觀經濟的困局完全來自微觀經濟的制約,而微觀層面的制約如果不解除,中國宏觀經濟的發展也會受到影響。
當前中國政府的兩大顧慮
近幾年中國經濟的增速一直維持在8%以下。從宏觀上看,這是貨幣緊縮的結果,因此專業學者們大多呼吁中國適度放松貨幣政策,當然筆者這幾年也一直是這樣思考并呼吁的。但近期發現,問題并非出在這里,當前中國政府沒有放開貨幣主要是出于兩方面的顧慮:一是空氣污染問題,二是高房價問題。而這兩樣問題也是這幾年民怨的來源,如果這兩大問題不能先行解決,貨幣政策的放松就必然產生更大的問題。
解決空氣污染問題的建議
環境民怨是近幾年在中國才開始出現的一個新情況,特別是空氣霧霾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因此應該成為我們最先解決的問題,而且是必須拿出真措施來解決的問題。不然,即使我們保持7%左右的經濟增長速度,那也會導致空氣進一步惡化。因而筆者提出一個建議就是:10萬元以上的家庭乘用車可以從生產環節進行引導,全部轉向混合動力車和新能源汽車。
這樣做有兩大好處,首先可以大大提速我們新能源汽車的發展,只有產業化走在前面,技術創新才會成為可能。為何歐洲國家能夠在太陽能技術上遙遙領先?因為其在產業化上走在了世界的前面。如果中國能像歐洲支持太陽能行業一樣支持新能源汽車行業,中國不僅能為經濟增長掃清障礙,而且還可以占據未來行業的制高點,隨著傳統能源的消耗殆盡,新能源汽車是早晚的事情,早做決定比晚做決定更好。再說了,空氣污染是全民性的,其他的污染只是局部的,如果空氣污染不解決,即使我們保持7%的增速,污染仍然是不可承受之重。
使汽車全部更新換代為新能源汽車是不現實的,畢竟還有不少家庭消費不起。因此讓有實力的購車者率先為改善環境做出貢獻。10萬元以上的家庭乘用車全部轉為新能源車,考慮到現有汽車的存量,即使現在實行,也得需要大概5年的時間,才能實現將一半汽車轉為新能源車的目標。因此這個措施具有緊迫性。
除了一刀切的強制,另外也可以以經濟杠桿作為緩沖,可以對10萬元以上的非新能源汽車征收50%的環境稅。污染是經濟學上所講的一種外部性,相對于公交族、地鐵族,開車族對環境的危害顯然更大,因此征收環境稅也是站得住腳的。
解決高房價問題的建議
中國一直沒有放松貨幣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擔心寬松的貨幣會進一步推高房價。針對這一問題,筆者建議讓以前從事房地產經營的國企就地轉為半公益經營。國有房地產企業,進入房地產市場,以“微利”的形式經營,就可以穩定和降低房價,因為房地產行業一直是暴利行業,而房價飛漲也跟房地產商的推動有直接關系。如果“國企微利房”成為市場的一個新品種,那么購房者自然會傾向于選擇國企微利房,當國企微利房在市場上占到一定份額后,比如超過1/3,那么其他的房地產開發商也就不敢肆意漲價,這樣房地產市場就足可以穩定下來。
中國提出“公益型國企”的概念很久了,但一直沒有落實。中國就可以以此為突破口,做個公益型國企的樣板,讓老百姓感覺到國企的實惠;“國企微利房”成為房地產市場的一個新品種,與現有的政策也不沖突,因為這些國企沒有絲毫特殊性,也是市場化經營,只不過其定價和利潤受到一定的限制,而且不像以前的經濟適用房那樣屬于福利房,因此也沒有尋租空間,不會產生新的腐敗。
中國經濟已經連續4年低迷,時間不能浪費下去,只有解決好了以上兩個問題,中國才能將貨幣政策調整到正常狀態,中國經濟才能恢復高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