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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南渡錄
  • 辛棄疾
  • 2866字
  • 2015-12-17 15:19:52

二十日,阿計替謂帝曰:“今月十九日,北國皇帝生日,作宴天下,此處同知宴罷,先赴燕京去也。”蓋北國法,先期十日賜宴,近郡即赴燕京上壽。是夜更闌,阿計替指引向來送餅食泥婢至帝前,曰:“夫人傳語十一官人、八官人,兩三日中,往燕京去也。復來與不復來,未可知,且保重將息。”言已急行,去甚速,其他監者已覺,爭問其實,阿計替曰:“汝不知同知有指揮事?”遂不復問。是夕,二帝及太后聞韋夫人去,甚不樂。

二十三日,聞韋夫人同蓋天大王領馬騎前去,留下千戶五人,內一主者名啜雞凡,領人從二十余人至帝前,曰:“蓋天大王、韋夫人與你父子三人煞有公事,似你這般人,留之何用?若五七日聞知蓋天大王不再來,共你吃這一場公事。”呼監者二十余人戒曰:“防固不可少緩。”自此帝復與監人,拘執如前。阿計替亦不敢少有庇緩。

二十八日,阿計替前白帝曰:“聞知四太子已上四川,及建康府,又為四太子探知,康王已南渡浙江,其勢恐不能久。”二帝聞之太息曰:“若九哥事不成,吾父子俱無望矣。”俄有持酒至曰:“金國皇帝生日,例賜酒肉。”帝就食之。

二月一日,有探騎至官府中報主者啜雞凡曰:“北國皇帝已差四太子蓋天大王往關西,交點五路財客,別有文字,差兀西哺途來作此處同知也。”

初二日,有皂衣吏持文字前來白帝曰:“新同知到來,要你文字,須便供寫。”帝曰:“所寫如何?”曰:“速寫!速寫!”詬詈言語不曉,帝不得已,乃書如今之案款狀曰:“近封天水郡趙某,同男趙某與妻鄭氏各年若干,謹狀。”番人執去。

初十日,同知到云州,引帝至庭下,訊問曰:“汝是趙某父子否?”曰:“然。”令左右引去之。少刻,阿計替白帝曰:“同知兀西哺途乃是途石之兒,其父因從四太子往江南,為劉三相公捉去,今來恨官家,將汝三人苦楚。”又移二帝入一小室,濕淖不可坐,帝泣相謂曰:“吾父子死于此矣。”阿計替曰:“兀西哺途差吾往燕京下文字,須一二十日可回,二官人且耐心,吾去燕京,一道與官家將問南京仔細來相報也。”十一日至三十日,并如前。

三月初九日,忽褐衣一番人到囚所,持文字曰:“皇帝圣旨,又叫你三人往西州聽指揮。”蓋緣同知奏乞也。二帝泣曰:“又復何地去?”俄有人引帝手,被執縛驅行,至晚出云州,北行二十里方止。自此以后,則日月不復記憶,蓋緣阿計替不在帝之左右也。

或日,其所行地,皆坑窟,不平,有一監者言語稍順于帝,謂曰:“此長城塞也。”

或日,行五七十里,或八九十里,辛苦萬狀,二帝及后足痛不能行,時有負而行者。漸入沙漠之地,風霜高下,冷氣逼人,常如深冬。二帝衣服單薄,又為時疫所梗,不能行走,困臥古屋中七八日,方得少愈,又為監者催行。帝起骨立,不能飲食,有如鬼狀。途中監者作木格,附以茅草,肩輿而行,皆垂死而復生。再行三四日,自北有騎兵約三四千人,首領衣紫袍,訊問左右,皆不曉。帝臥草輿中,微開目視之,左隊中有綠衣吏,若漢臣者,乃下馬駐軍,呼左右取水吃干糧,次于皮篋中取出牛干肉數枚贈帝,帝得此食之,肢體少蘇。綠衣語曰:“吾漢臣也,昔事陛下,為延安鈐轄周忠是也。元苻中,因與西夏將交戰,為西夏所獲,降之,父子由是皆在西夏,臣亦作西夏部中首領。宣和中,西夏遣臣將兵助契丹,為大金執縛,降之,今為云州總管,郎主命臣受奚國節度,發兵往陜西破曲將軍,今所領兵是也。因言陛下勿憂,且契丹大遼王曾與大金連戰,尚且不死,今現在昌合州收管。陛下不曾與大金苦戰,只是四太子下江南稍稍失利,金國中盛稱張浚、劉、韓世忠、劉光世數人皆名將,皆可中興。臣本宋人,不忍陛下如此,故以少肉為獻。”言訖別去。經行已久,是日宿于林下。時月微明,有番酋吹笛,其聲嗚咽特甚。太上口占一詞曰:“玉京曾憶昔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樓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謂少帝曰:“能賡乎?”少帝乃繼韻曰:“宸傳二百舊京華,仁孝自名家。一旦奸邪,傾天折地,忍聽琵琶。如今在外多蕭索,迤邐遠胡沙。家邦萬里,伶仃父子,向曉霜花。”歌成,三人相對大哭。

或日,所行之路,皆草木蕭索,頓起悲風,黃沙白霧,日出煙靄。動經六七十里,絕無人煙,但見牧羊兒往來,蓋非正路。時見城邑,雖在路之西東,而不復入也。時方近夏,岸柳夾道,澤中有小萍,褐色,不甚青翠。又如此行十余里,方至一小城,云是西州。護人引帝入城,其地無復人煙,監者云是昔日契丹道宗囚高麗二王之所。其中方廣不甚大,有屋數十椽,皆頹敝,廊廡欲傾,籬落疏虞,不類人居。經兩三日,乃遣兵騎回歸,止留護衛者六七十人在彼。帝與太上及后止在中間一室,不敢出入,飲食日止一次,皆是粗糲。或時有小羊肉。

或日,二帝相謂曰:“吾父子在云州日,深得阿計替保護,微得知南地消息,如今相距已經兩三月,不知其人還云州否?”還時亦不知再來此否?言畢,有白帝曰:“阿計替是吾阿哥,吾名查二理,當時北國皇帝專使吾二人監守你父子三人,如今阿哥被云州總管差往燕京下文字,不久亦須來此。緣阿哥能寫文字,虜主時時要申發文字,故必須來此。阿哥去日,亦曾說與我,叫我保護你三人,你三人且放心。”

或日,阿計替到舍中,揖二帝曰:“且喜安樂,吾自云州往燕京,又自燕京還云州,又自云州到此,往復一千余里,不勝艱辛。”于懷中取出文字,令二帝看視,其上書云:“今年南事未定,苗傅、劉正彥廢子官家,立明霞愛太子。”又云:“已得建康府,車駕入海矣。二太子已得四川,四太子已至兩浙。”帝視畢,嗚咽曰:“我國祚可知矣。”又云:“苗傅、劉正彥敢如是,吾兒子方即位四五年,做得甚事?”良久,阿計替收文字入懷。

或日,阿計替謂二帝曰:“今日七月初五,后日七夕,你二官家在京,煞時快活。”二帝嗟嘆曰:“到此寧可復言此耶?”言訖,有甲士五十人喊聲喧呼,曰:“在此。”二帝驚懼,不覺仆地,且曰:“吾命在今日矣。”阿計替出,首力白其事。帝自窗隙中望之,兩手足俱戰掉。少頃,阿計替持刀入帝所,帝驚,以手掩目,太上太后亦然。阿計替乃高聲曰:“不干你三人事。”遂于帝所右壁后執一小奴而去,付首力者殺之,攜其首而去。近三時許,帝后心神始定,尚未能言。阿計替入謂曰:“先來驚否?”帝曰:“何事?”答曰:“此七月七日祭神也。吾金國禮,于今日先伏藏一人于暗處,然后大領兵馬,佯為捉獲,斬首祭神,以首為上祀,身為次祀,羊為下祀,祀畢,人羊俱煮熟啖之,謂之祈福。”帝曰:“若非汝唱言不干你三人事,吾已驚悸矣。”太后因驚得病,九日方蘇。

或日,首力持人頭者以肉一臠詣帝前曰:“祈福肉,可食之。”帝聞其氣,臭穢不可近,欲辭之,阿計替在旁曰:“受之,可有福,不可不受。”乃受之。首力舞蹈而去。

或日,秋風大起,冷氣襲人,阿計替曰:“秋令至矣。”俄聞空中雁聲嘹嚦,自北而南,時監者皆為阿計替揮去,壁間適有弓一張,阿計替曰:“官人能弓矢乎?射雁以卜,此番胡事也。”手持弓曰:“吾代官人卜之可乎?”帝曰:“善。”乃執箭仰天祝曰:“臣不幸,上辱祖宗,下禍萬民,若國祚復興,當使一箭中雁。”遂付阿計替射之,一箭中雁,宛轉而下。二帝拱手稽顙曰:“誠如此卜,死且無憾。”阿計替亦微笑,取茅草熱火,炙雁而分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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