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傕、郭汜既掌大權(quán)，殘虐百姓；密遣心腹侍帝左右，觀其動靜。獻帝此時舉動荊棘。朝廷官員，并由二賊升降。因采人望，特宣朱□入朝封為太仆，同領(lǐng)朝政。

西涼太守馬騰、并州刺史韓遂受密詔，引軍十余萬，殺奔長安，討伐李、郭二賊。西涼軍到，李蒙、王方出戰(zhàn)，王方為馬超刺死，李蒙為馬超生擒斬首。李傕、郭汜用賈詡計，堅守拒戰(zhàn)。未及兩月，西涼軍糧草俱乏，只得拔寨退軍。李傕、郭汜遣張濟、樊稠引軍追擊，西涼軍大敗。馬超在后死戰(zhàn)，殺退張濟。樊稠念同鄉(xiāng)之誼，放走韓遂。李傕設(shè)宴請張濟、樊稠，席間刀斧手擁出，把樊稠斬首于案下。

賈詡屢勸撫安百姓，結(jié)納賢豪，自是朝廷微有生意，不想青州黃巾又起。太仆朱□保舉曹操與濟北[1]相鮑信一同破賊。鮑信孤軍深入，兵敗被殺。操平亂納降三十余萬，擇精銳者，號為“青州兵”，其余盡令歸農(nóng)。操自此威名日重。

操在兗州，招賢納士。荀彧[yù]、荀攸叔侄二人來投。操贊荀彧曰：“此吾之子房也！”遂以荀彧為行軍司馬，以荀攸為行軍教授。荀彧薦兗州賢士程昱，昱薦郭嘉，郭嘉薦劉曄，曄又薦滿寵、呂虔，滿寵、呂虔共薦毛玠，皆一時名士也。曹操悉數(shù)任用。

又泰山巨平人于禁引軍數(shù)百人來投，操見其人弓馬熟嫻，武藝出眾，命為點軍司馬。夏侯惇又薦猛將典韋。韋勇力過人，豪俠意氣，能逐虎過澗，敢為友殺人，提頭直出鬧市，數(shù)百人不敢近。使兩支鐵戟，重八十斤，挾之上馬，運使如飛。操即令韋試之。韋挾戟驟馬，往來馳騁。忽見帳下大旗為風所吹，岌岌欲倒，眾軍士挾持不定；韋下馬，喝退眾軍，一手執(zhí)定旗桿，立于風中，巋然不動。操贊曰：“此古之惡來[2]也！”遂命為帳前都尉，解身上錦襖，及駿馬雕鞍賜之。

自是曹操部下文有謀臣，武有猛將，威鎮(zhèn)山東。乃遣泰山太守應(yīng)劭，往瑯琊郡取父曹嵩。道經(jīng)徐州，太守陶謙，欲結(jié)納曹操，知操父經(jīng)過，遂殷勤款待，陶謙親送出郭，特差都尉張闿率部眾五百護送。這張闿本是黃巾余孽，見財起意，于夜半殺盡曹嵩全家，取了財物，放火燒寺，逃奔淮南去了。

操聞之，哭倒于地。操切齒遷怒于陶謙，欲血洗徐州，報仇雪恨。操大軍所到之處，殺戮人民，發(fā)掘墳?zāi)?。陶謙自責牽累徐州之民，欲自縛往操營，任其剖割。糜竺獻計，往北?？?，求孔融起兵救援；陳元龍又請命往青州田楷處求救。時孔融又請平原劉玄德出兵破黃巾管亥部亂兵；太史慈亦單騎出戰(zhàn)，報恩孔融。

后孔融、玄德、田楷同至徐州，為犄角之勢，與曹軍對峙。玄德、張飛引一千人馬殺退曹軍大將于禁，進入徐州，會合陶謙。陶謙見玄德儀表軒昂，語言豁達，欲將徐州讓與玄德。玄德堅持不受，又遣人赍書以達曹操，以圖解和。

操見書大罵玄德，郭嘉諫言回書以慢其心，然后攻城，可破之。正商議間，忽流星馬急報呂布已襲破兗州，進據(jù)濮陽。原來呂布自遭李、郭之亂，逃出武關(guān)，輾轉(zhuǎn)投了張邈。陳宮說邈與呂布共取兗州，以圖霸業(yè)。張邈大喜，便令呂布襲破兗州，隨據(jù)濮陽，斷曹軍后路，操聞報大驚，即時答書與劉備，拔寨退兵。

陶謙以玄德漢室宗親，又有令名傳世，欲讓徐州，眾人皆勸玄德領(lǐng)徐州，玄德堅執(zhí)不肯。陶謙請玄德屯軍小沛[3]，以保徐州。玄德從之。趙云、孔融、田楷引軍自回。玄德與關(guān)、張引本部軍來至小沛，修葺城垣，撫諭居民。

呂布勢大，更有陳宮為輔。然呂布驕橫無謀，不用陳宮計，雖屢敗曹軍，曹操不以為意。

呂曹對陣，多次廝殺，互有勝敗?；鞈?zhàn)中，曹操數(shù)次遇險，幸得典韋死戰(zhàn)得脫，因此重賞典韋，加官晉爵。后布軍失利，折了好些人馬，敗回濮陽。是年蝗蟲忽起，食盡禾稻，人民相食。曹、呂皆缺糧，權(quán)且罷兵。

卻說陶謙年高病重，再請玄德掌徐州，并薦孫乾輔佐。玄德終是推托，陶謙以手指心而死。眾人皆勸玄德，徐州百姓，亦擁擠府前哭拜。玄德乃許權(quán)領(lǐng)[4]徐州事；使孫乾、糜竺為輔，陳登為幕官；盡取小沛軍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喪事，厚葬陶謙。操知陶謙死，劉玄德領(lǐng)徐州牧，即欲攻徐州。

荀彧諫阻，以為棄兗州而取徐州，是棄大而就小，去本而求末，以安而易危也。彧曰：“不如東略陳地，使軍就食汝南[5]、潁川[6]。黃巾余黨何儀、黃劭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糧食，此等賊徒，又容易破；破而取其糧，以養(yǎng)三軍，朝廷喜，百姓悅，乃順天之事也?！?

操喜，從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城[7]等處，自引兵先略陳地，次及汝、潁。黃巾何儀、黃劭知曹兵到，引眾來迎，會于羊山[8]。不多時，曹兵殺破敵陣，奪其金帛、糧食無數(shù)。黃劭被擒，何儀引數(shù)百騎奔走葛陂[9]，被壯士許褚擒下。余眾皆下馬受縛，被驅(qū)入葛陂塢中。典韋追襲何儀到葛陂，索要黃巾降兵，與許褚大戰(zhàn)一場。操令典韋詐敗，密使人掘下陷坑，暗伏鉤手。將許褚縛來見曹操，操善待之。遂招引宗族數(shù)百人俱降。操拜許褚為都尉，賞勞甚厚。

曹操班師，輕取兗州、濮陽，又大破呂布于定陶，布軍大勢已去，棄城而去。山東一境，盡被曹操所得。安民修城，不在話下。

布欲再投袁紹。陳宮使人往冀州探聽消息，知悉袁紹已遣顏良將兵五萬，往助曹操。布大驚，與陳宮商議。宮曰：“聞劉玄德新領(lǐng)徐州，可往投之。”布從其言，投徐州。玄德不顧眾人勸阻，納之。

玄德接呂布入城，言語間欲讓徐州，遂將牌印送與呂布。呂布卻待要接，只見玄德背后關(guān)、張二公各有怒色。布乃佯笑曰：“量呂布一勇夫，何能做州牧乎？”玄德又讓。陳宮曰：“強賓不壓主，請使君勿疑。”張飛數(shù)度挑戰(zhàn)呂布。呂布辭玄德曰：“蒙使君不棄，但恐令弟輩不能相容。布當別投他處。”玄德勸呂布至小沛安身。

卻說曹操平了山東，表奏朝廷，加操為建德將軍費亭侯。其時李傕自為大司馬，郭汜自為大將軍，橫行無忌，朝廷無人敢言。太尉楊彪、大司農(nóng)朱□暗奏獻帝，欲借曹軍扶持社稷，剿除奸黨。獻帝曰：“計將安出？”彪曰：“聞郭汜之妻最妒，可令人于汜妻處用反間計，則二賊自相害矣。”彪妻暗告汜妻，言郭汜與李傕妻有染，汜妻即暗往李傕贈送郭汜酒食之中下毒嫁禍于傕，郭汜遂與李傕反目成仇，在長安城下混戰(zhàn)，乘勢擄掠居民，燒殺宮廷，爭奪天子與重臣。彪謂！曰：“為社稷之臣，不能匡君救主，空生天地間耳！”言訖，相抱而哭，昏厥于地。！歸家成病而死。自此之后，傕、汜每日廝殺，一連五十余日，死者不知其數(shù)。

卻說李傕平日最喜左道妖邪之術(shù)，常使女巫擊鼓降神于軍中。賈詡屢諫不聽，已漸生異心。賈詡見帝，愿救圣駕。時皇甫酈入見帝，奉帝命往兩邊解和?；矢︶B、賈詡二人設(shè)計，令西涼兵軍心渙散，又說羌人都棄李傕而去。詡又請帝封傕為大司馬。傕重賞女巫，卻不賞軍將。將士怨怒，騎都尉楊奉大怒，宋果等起兵反。宋果被殺，楊奉不勝，引軍投長安去了。李傕自此軍勢漸衰。更兼郭汜常來攻擊，殺死者甚多。忽張濟統(tǒng)領(lǐng)大軍，自陜西來到，逼迫李、郭罷兵，然后上表，請?zhí)熳玉{幸弘農(nóng)[10]。

李傕送圣駕，郭汜半途又阻截。楊奉自為李傕所敗，便引軍屯終南山下，今聞駕至，前來護駕。當下列開陣勢。汜將崔勇出馬，河東楊郡人徐晃迎戰(zhàn)。兩馬相交，只一合，斬崔勇于馬下。楊奉乘勢掩殺，汜軍大敗，退走二十余里。奉乃收軍來見天子。是夜，天子宿于楊奉營中。次日再戰(zhàn)，郭汜大軍八面圍來，將天子、楊奉困在垓心。正在危急之中，國戚董承引軍殺來。徐晃乘勢攻擊，大敗汜軍。

卻說郭汜引敗軍回，與李傕合謀，欲至弘農(nóng)殺了漢君，平分天下。于是二人合兵，于路劫掠，所過一空。傕、汜以重兵混戰(zhàn)，楊奉、董承死戰(zhàn)不利，保駕走陜北，傕、汜分兵趕來。密傳圣旨往河東，急召韓暹、李樂、胡才三處軍兵前來救應(yīng)。四面混戰(zhàn)，樂軍大敗。楊奉、董承遮攔不住，保駕北走，背后賊軍趕來。胡才被亂軍所殺。行至黃河岸邊，李樂等尋得一只小舟做渡船，倉皇渡河。楊奉尋得牛車一輛，載帝至大陽。絕食，晚宿于瓦屋中，野老進粟飯，上與后共食，粗糲不能下咽。次日，詔封李樂為征北將軍，韓暹為征東將軍，起駕前行。太仆韓融舍命去說傕、汜罷兵，太尉楊彪請帝都安邑縣。駕至安邑，帝后都居于茅屋中。李樂等跋扈專權(quán)。卻說韓融曲說傕、汜二賊。二賊從其言，乃放百官及宮人歸。是歲大荒，百姓皆食棗菜，餓莩遍野。河內(nèi)太守張楊獻米肉，河東太守王邑獻絹帛，帝稍得寧。董承、楊奉商議，欲奉車駕還東都。李樂不從，曰：“汝等奉駕去，我只在此處住。”

承、奉乃奉駕起程。李樂勾結(jié)李傕、郭汜，欲再行劫駕。董承、楊奉、韓暹知其謀，連夜擺布軍士，護送車駕前奔箕關(guān)。李樂聞知，自引本部人馬前來追趕。徐晃迎戰(zhàn)，只一合，一斧砍李樂，殺散余黨。帝入洛陽，見宮室燒盡，街市荒蕪，滿目皆是蒿草，宮院中只有頹墻壞壁。命楊奉且蓋小宮居住。百官朝賀，皆立于荊棘之中。詔改興平為建安元年。是歲又大荒。洛陽居民，僅有數(shù)百家，無可為食，盡出城去剝樹皮、掘草根食之。尚書郎以下，皆自出城樵采，多有死于頹墻壞壁之間者。漢末氣運之衰，無甚于此。

太尉楊彪請旨，宣山東曹操入朝，以輔王室。時荀彧勸曹操首倡義兵，奉天子以從眾望，正要收拾起兵。忽報有天使赍詔宣召。操接詔，克日興師。

卻說帝在洛陽，百事未備，城郭崩倒，欲修未能。李傕、郭汜又領(lǐng)兵將到。只好從董承言，即日起駕望山東進發(fā)。出了洛陽，行無一箭之地，曹軍夏侯惇、許褚、典韋、曹洪、李典、樂進等，引精兵前來保駕。帝曰：“曹將軍真社稷臣也！”遂命護駕前行。李傕、郭汜領(lǐng)兵長驅(qū)而來，惇乃與曹洪分為兩翼，馬軍先出，步軍后隨，盡力攻擊。傕、汜賊兵大敗，斬首萬余。于是請帝還洛陽故宮。夏侯惇屯兵于城外。次日，曹操引大隊人馬到來。安營畢，入城見帝，拜于殿階之下。帝乃封操領(lǐng)司隸校尉假節(jié)鉞錄尚書事。

卻說李傕、郭汜知操遠來，議欲速戰(zhàn)。賈詡諫曰：“不可。操兵精將勇，不如降之，求免本身之罪?！眰嗯唬骸盃柛覝缥徜J氣！”拔劍欲斬詡。眾將勸免。是夜，賈詡單馬走回鄉(xiāng)里去了。

次日，李傕軍馬來迎操兵。操先令許褚、曹仁、典韋領(lǐng)三百鐵騎，于傕陣中沖突三遭，方才布陣。陣圓處，李傕侄李暹、李別出馬陣前，未及開言，許褚飛馬過去，一刀先斬李暹；李別吃了一驚，倒撞下馬，褚亦斬之，雙挽人頭回陣。曹操撫許褚之背曰：“子真吾之樊噲也！”遂令夏侯惇領(lǐng)兵左出、曹仁領(lǐng)兵右出，操自領(lǐng)中軍沖陣。鼓響一聲，三軍齊進。賊兵抵敵不住，大敗而走。操親掣寶劍壓陣，率眾連夜追殺，剿戮極多，降者不計其數(shù)。傕、汜望西逃命，茫然似喪家之狗；自知無處容身，只得往山中落草去了。曹操回兵，仍屯于洛陽城外。楊奉、韓暹兩個商議：“今曹操成了大功，必掌重權(quán)，如何容得我等？”乃入奏天子，只以追殺傕、汜為名，引本部軍屯于大梁[11]去了。

帝一日命董昭至操營，宣操入宮議事。操與昭言語投機，便問以朝廷大事。昭曰：“明公興義兵以除暴亂，入朝輔佐天子，此五霸[12]之功也。但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若留此，恐有不便。唯移駕幸許都[13]為上策。然朝廷播越，新還京師，遠近仰望，以冀一朝之安；今復徙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將軍決計之?！辈賵?zhí)昭手而笑曰：“此吾之本志也。但楊奉在大梁，大臣在朝，不有他變否？”昭曰：“易也。以書與楊奉，先安其心。明告大臣，以京師無糧，欲車駕幸許都，近魯陽，轉(zhuǎn)運糧食，庶無欠缺懸隔之憂。大臣聞之，當欣從也?！辈俅笙?。昭謝別，操執(zhí)其手曰：“凡操有所圖，唯公教之?！闭逊Q謝而去。

操由是日與眾謀士密議遷都之事。朝中大臣王立，謀士荀彧、董昭各觀天象，皆以為大漢氣數(shù)將終，晉魏之地，必有興者，而許都屬土，到彼必興。操意遂決。次日，入見帝，奏遷都之事。帝不敢不從；群臣皆懼操勢，亦莫敢有異議。遂擇日起駕。操引軍護行，百官皆從。

行不到數(shù)程，前至一高陵。忽然喊聲大舉，楊奉、韓暹、徐晃領(lǐng)兵攔路。操見徐晃威風凜凜，欲以計招之。行軍從事滿寵是晚扮作小卒，偷入其營，說徐晃來降。楊、韓二人領(lǐng)兵來追，被曹軍殺敗，軍士大半投降，楊、韓引敗兵投袁術(shù)去了。曹操得徐晃，厚待之。

操迎鑾駕到許都，蓋造宮室殿宇，立宗廟社稷、省臺司院衙門，修城郭府庫；封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功罰罪，并聽曹操處置。操自封為大將軍武平侯，將兵、謀士各各封官。自此大權(quán)皆歸于曹操：朝廷大務(wù)，先稟曹操，然后方奏天子。

注釋

[1]濟北：秦統(tǒng)一后所置36郡之一，在原齊國境內(nèi)，之后歷代有興廢?？ぶ尾╆枺ü食窃诮裉┌彩嗅吩绤^(qū)舊縣村）。

[2]惡來：商紂的臣子，商朝末年猛將。

[3]小沛：漢朝以后沛縣的別稱，今江蘇沛縣。

[4]權(quán)領(lǐng)：權(quán)，權(quán)且，暫且。領(lǐng)，掌管。權(quán)領(lǐng)即暫時掌管。

[5]汝南：汝南縣是駐馬店下轄縣，位于河南省駐馬店市東部，古屬豫州，豫州為九州之中，汝南又居豫州之中，故有“天中”之稱。

[6]潁川：潁川，郡名，秦王嬴政17年（公元前230年）置。以潁水得名，治所在陽翟（今河南省許昌市禹州市）。

[7]鄄[juàn]城：今中國山東省菏澤市轄縣。

[8]羊山：位于魯西南的山東省金鄉(xiāng)縣羊山集鎮(zhèn)境內(nèi)，原為一座石山。

[9]葛陂：位于兗州的一個小村莊。

[10]弘農(nóng)：郡名，西漢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置，轄境約相當今河南黃河以南、宜陽以西。

[11]大梁：戰(zhàn)國時魏（梁）國都城，在今河南省開封市西北。

[12]五霸：即春秋五霸。

[13]許都：即許昌，今河南省許昌縣東部，位于河南省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