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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金華子雜編
  • 劉崇遠
  • 7949字
  • 2015-12-16 10:59:07

瑯邪王氏與太原同出于周。瑯邪之族世嘗有錐頭之名;今太原王氏子弟多事爭炫,稱是己族,其實非也。太原貴盛之中,自有钑鏤之號。案李肇《國史補》:滎陽鄭,岡頭盧,澤底李,士門崔,四姓皆鼎甲。太原王氏,四姓得之為美,故呼為钑鏤王家,喻銀質而金飾也。而崔氏博陵與清河,亦上下其望族。博陵三房,大房第二房雖長,今其子孫,即皆拜三房子弟為伯叔者,蓋第三房婚嫁多達官也。姑臧李氏亦然,其第三房皆倨受大房二房之禮。清河崔氏亦小房最專清美之稱。薛居正《五代史.李專美傳》云:姑臧大房與清河小房崔氏、北祖第二房盧氏、昭國鄭氏為四望族。崔程即清河小房,崔逞之后,為清河大房,宣宗相龜從是也。寅之后,為清河小房,憲宗相羣是也。皆出清河太守之后。世居楚州寶應縣,號八寶崔家。寶應本安宜縣,崔氏曾取八寶以獻,勅改名焉。程之姊,北門李相國蔚字茂休。之夫人。蔚乃姑臧小房也,判鹽鐵,程為揚州院官,舉吳堯卿,巧于圖利一時之便,蔚以為得人,竟亂筦搉之政。程累牧數郡,皆無政聲。小杜相公聞程諸女有德,致書為其子讓能取焉。初辭之,私謂人曰:「崔氏之門著一杜郎,其何堪矣!」而相國堅請不已,程不能免,乃于寶應諸院間取一弟侄,以應命而適之。其后讓能顯達,封國夫人,而程之女竟無聞焉。案吳兢《貞觀政要》:太宗以山東崔、盧、李、鄭四姓,恃其舊地,稱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廣索聘財,以多為貴,甚損風俗,有紊禮經,乃詔高士廉等撰《氏族志》。士廉等初定崔干為第一等,太宗降為第三等。今觀《金華子》所記,則四姓賣婚之風,唐末猶然也。

蔡州伯父院諸兄皆少孤。劉符字端期,蔡州刺史,八子皆登進士第。珪,洪洞縣令。瓌,玕皆同母弟。又異母弟崇龜、崇彝、崇望、崇魯、崇暮,而祟望相昭宗,尚書左仆射、同平章,贈司空,其兄弟名皆連崇字,崇遠乃其同祖弟兄,故亦以崇為名。此河南劉氏出自匈奴。薛史:劉崇龜,乾寧中廣南節度使。洎南海子長擢第之日,伯母安定胡氏已年尊矣。詰早,僮仆捷至,穆氏長阿姨入賀北堂,伯母方起,未離寢榻。問安之后,慮驚尊情,不敢遽聞,但嬉笑于前。久之忽問曰:「小娘今日何喜色之甚耶?」對曰:「亦只緣有事甚喜。」伯母怡然久之曰:「我知也,是郎將及第耶!」言訖滿目泫然,左右因之不覺皆流涕。吁!長仁之念周,而永慕之情至,誠非淳摯也不能感物。

李郢詩調美麗,亦有子弟標格,鄭尚書顥門生也。居于杭州,疎于馳競,終于員外郎。初將赴舉,聞鄰氏女有容德,求娶之,遇同人爭娶之。女家無以為辭,乃曰:「備一千緡,先到即許之。」兩家具錢同日皆往。復曰:「請各賦一篇,以定勝負。」負者乃甘退,女竟適郢。初及第回江南,經蘇州,遇親知方作牧,邀同赴茶山。郢辭以決意春歸,為妻作生日。親知不放,與之胡琴焦桐方物等,令且寄代歸意。郢為寄內曰:「謝家生日好風煙,柳暖花香二月天。金鳳對翹雙翡翠,蜀琴新上七絲絃。鴛鴦交頸期千載,琴瑟諧和愿百年。應恨客程歸未得,綠窗紅淚冷涓涓。」兄子咸通初來牧余杭,郢時入訪猶子,留宿虛白堂云:「闕月斜明虛白堂,寒蛩唧唧樹蒼蒼,江風徹曙不得睡,《紺珠集》作「不成寐」。二十五聲秋點長。」

張祜詩名聞于海外。居潤州之丹陽,嘗作《俠客傳》,蓋祜得隱俠術,所以讬詞自敍也。崇遠猶憶往歲赴恩門,請承乏丹陽,因得追尋往跡。而祜之故居,垝垣廢址,依然東郭長河之隅。常訊于廬里,則亂前故老猶存,頗能記億舊事。說祜之行止,亦不異從前所聞。問其隱俠,則云:「不覩他異,唯邑人往售物于府城,每抵晚歸時,猶見祜巾褐杖履相翫酒市。己則勁步出郭,夜回縣下,及過祜門,則又先歸矣。」如此恒常,不以為怪。從縣至府七十里,其迢遞而躡履速,人莫測焉。

韋楚老少有詩名,相國李公宗閔字損之。之門生也。自左拾遺辭官東歸,寄居金陵,常跨驢策杖經阓中過,布袍貌古,羣稚隨而笑之。即以杖指畫,厲聲曰:「上不屬天,下不屬地,中不累人,可畏韋楚老。」引羣兒令笑,因吟詠而去。

龜直中紋,名曰千里。其近首橫紋之第一級,左右有斜理,皆接于千里者,龜王之紋也,今取常龜驗之,莫有也。以上元缺,今從《說郛》補。徐太尉彥若之赴廣南,將渡小海,《新書》:乾寧初,進位太保,崔涓忌之,乃以平章事為清海軍節度使。元隨軍將息,忽于淺瀬中得一小琉璃瓶子,大如嬰兒之拳,其內有一小龜子,長可一寸,往來旋轉其間,略無暫已。瓶口極小,不知所入之由也,因取而藏之。其夕,《紺珠集》作「夜半」。忽覺船一舷壓重,及曉視之,《說郛》作「起而視之」。即有眾龜層疊乘船而上。其人大懼,以將涉海,慮蹈不虞,因取所藏之瓶子,祝而投于海中,眾龜遂散。案《紺珠集》作「羣龜層疊,繞其瓶子,懼而棄之」。既而話于海船之胡人,胡人曰:「此所謂龜寶也。希世之靈物,惜其遇而不能得,蓋薄福之人不勝也。茍或得而藏于家,何慮寶藏之不豐哉!」胡人嘆惋不已。

淮南巨鎮之最,人物富庶,凡所制作,率精巧;樂部俳優,尤有機捷者。雖魏公德重縉紳,觀其諧謔,亦頗為之開頤。嘗行宴之暇,與國夫人盧氏,偶坐于堂。公忽微笑不已,夫人訝而訊之,曰:「此中有樂人孫子,多出言吐氣,甚令人笑。」夫人承命軸簾召之。孫子既至,撫掌大笑而言曰:「大人兩個,更不著別人。」風貌閑雅,舉止可笑,參拜引辟,獻辭敏悟。夫人稱善,因厚賜之。

王師范性甚孝友,而執法不渝。其舅柴某酒醉,毆殺美人張氏,為其父詣州訴寃。師范為舅氏之故,不以部民目之,呼之為父,冀其可厚賂和解,勉諭重疊。其父確然曰:「骨肉至寃,唯在相公裁斷爾!」曰:「若必如是,即國法,予安敢亂之?」柴竟伏法。其母恚之,然亦不敢少責。《新書》云:師范立堂下。日三四至,不得見者三年,拜省戶外,不敢少懈。至今青州猶印賣王公判事。

中朝盛時,名重之賢,指顧即能置人羽翼。朱慶余之赴舉也,張水部一為其發卷于司文,遂登第也。光德相國崇望舉進士,因朔望起居鄭太師從讜,字正求,《新書》昭宗朝太傅,以太子太保還第。閽者已呈刺,適遇裴侍郎后至,先入從容,公乃命屈劉秀才以入。相國以主司在前,不敢升進坐隅,拜于副階之上,鄭公乃降而揖焉。亟乃趨出,鄭公佇立于階所目之。候其掩映門屏,方回步言曰:「大好及第舉人。」裴公亦贊嘆,明年列于門生矣。

李節,得道之士,通三《禮》學甚精;少工歐陽率更書,自稱東山道士。杖策孤邁,居止無定。每歷諸子之家,才止廳事,少時遂去,兒妻泣留,蔑之顧也。率多游于市井之間,縱飲酒肆,稍稍于肋脇后取碎黃白物,鬻換酒價,資鏹時竭,即不知所在,人皆竊伺蹤跡,莫之得也,或浹旬又見鄽里中。少年之徒多從而學書,必愜意者,方許之教。嘗于衢路間,忽見士人,節謂之曰:「速將二千錢來,二十日內教你歐書取成。」人敬從之,果無謬矣。得錢隨手與人。又善射法,兗州節度使王庶人聞之,王庶人蓋即師范。迎而就試焉。節曰:「當于隙所置一物,但略言節可中也。」王公乃以常所使小仆于毬場內以箬籠覆之,謂節曰:「西望射之可中矣。」節曰:「不識此奴可射乎?」王公笑而許之,未深信。既一發箭,使往覘之,奴已貫心而斃矣。王公大驚,惋無及。欲從之學,節曰:「不可。公今日得,明日即反矣。」王內惡之,而不敢言。既而命同出獵,節遂亡歸山東。忽一旦遍請知聞告別,翌日而卒。葬于城南平地,壘石為槨。累年有獵者,兔鷹隨走入于墓穴中。獵者窺之,見其衣冠儼然而寢,即戲之曰:「三《禮》健否?」以草杖掀之,乃空衣焉。方驗其尸解矣。

朱沖和五經及第,恃其強敏,好干忤人,所在伺察瑕隙,生情爭訟。自江南采巨木,送于臺省,卒不能運,系縶既久,則又鹵莽舍之。如此數四,人號為宦途惡少。

黃巢本王仙芝濮州賊。賊中判官。仙芝既死,賊眾戴之為首,遂日盛。橫行中原,竟陷京洛,數年方滅。金華子曰:民猶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于君也,善則歸服,惡則離貳。始盜賊聚于曹、濮,皆承平之蒸民也。官吏刻剝于賦斂,水旱不恤其病餒,父母妻子,求養無計。初則窺奪谷粟,以救死命。黨與既成,則連衡同惡,跨山壓海,東逾梁、宋,南窮高、廣。列岳無城壁之險,重關無百二之固。蟒喙噓天,翠華狼狽而西幸;豺牙爍日,齊民肝腦以涂地。酆、鎬淩夷,往而不返矣。世之清平也,搢紳之士,率多矜持儒雅,高心世祿,靡念文武之本,羣尚輕薄之風。涖官行法,何嘗及治?由是大綱不維,小漏忘補,失民有素,上下相蒙。百六之運既遭,翻飛之變是作。愚家自京洛淪陷,遂河海播遷,此流寓江南之所自也。

劉鄩本事販鬻。王氏既承昭皇密詔,會諸道將伐朱氏,薛史:劉鄩密州安邱人。王氏謂師范;朱氏謂全忠。乃遣鄩偷取兗州。鄩乃詐為回圖軍將,于兗州置邸院,日雇傭夫數百。詣青州,潛遇健卒,偽白衣,逐晨就役,夜即留寓于密室。如是數月間,得敢死之士千余人。又于大竹內藏兵仗入,監門皆不留意。既而迎曉突入州,據其甲仗庫。時兗州節度使姓張,當是張訓。統師伐河北,薛史作「葛從周」。鄩既入據子城,甲兵精銳,城內人皆束手,莫敢旅拒,薛史:鄩遣細人詐為鬻油者,覘袞城內虛實及出入之所,視羅城下一水竇,可引眾而入,遂志之。鄩告師范,請步兵五百,宵自水竇銜枚而入,一夕而定。與此異,亦見《冊府元龜》。加以州將素無恩信于眾,鄩諭以將為順舉,戢御嚴明,雞犬無撓,軍庶悅伏。青州益師又至,兼招誘武勇,不日眾逾數萬。張氏家族在州,供備逾于其舊,張帥有母,鄩端簡候問,備晨昏之敬,加以容止重厚,見者畏而敬之。俄而張帥聞變,回師圍城。張母登陴,呼其子而語之曰:「我今雖在城內,與汝隔絕,而劉司空晨夕端笏問我起居,其余燕雀莫敢喧雜,汝切不可無禮于他。」由是張頓兵緩攻青州,聽命于梁。圍解,鄩乃歸降梁。梁太祖得鄩大喜,累用征伐,皆獲殊勛;平魏府后,遂為梁氏元帥,威名顯于北朝矣。

咸通中,有司天歷生姓吳,在監三十年,請老還江南。后敍優勞,授官江南郡之掾曹,辭不赴任,歸隱建鄴舊里。有寓居盧苻寶者,亦名士也,嘗問之曰:「近年以來,相坐多不滿四人,非三臺星有災乎?」曰:「非三臺也。」「紫薇星受災乎?」曰:「此十余年內,數或可備,茍或有之,即其家不免大禍。」后路公巖、于公琮、王公鐸、韋公保衡、楊公收、劉公鄴、盧公攜相次登于臺坐,其后皆不免。惟于公琮賴長公主保護,獲全于遣中耳。

盧公攜入相三日,攜字子升,乾符五年入相。堂判:福建觀察使播等九人,上官之時,眾詞疑惑;王回、崔程、郎幼復等三人,到任之后,政事乖張;并勒停見任,天下為之岌嶪。黃巢勢盛,遣使乞鄆州節度使,《新書》作「表求天平節度使」。勅下許之。攜謂妖亂之徒,若許則僥幸得志。及潼關不守,鑾駕將西幸,為小黃門數十人詣宅擁門詬責之,遂寘菫而斃。《新書》作「仰藥死」。黃巢既入京,斵其棺焉。

鄭傪為江淮留后,金帛山疊,而性鄙嗇。每朝炊報熟,即納于庫,逐時量給,緘鏁嚴密。忽一日早辰,其妻少弟至妝閣問其姊起居,姊方治妝未畢。家人備夫人晨饌于側,姊顧謂其弟曰:「我未及飡,爾可且點心。」止于水飯數匙。復備夫人點心,傪詬曰:「適已給了,何得又請?」告以某舅飡卻。傪不得已付之曰:「怎么人家夫人娘子,吃得如許多飯食?」

朱沖和常游杭州,臨安監吏有姓朱者,兄呼沖和,頗邀迎止宿,情甚厚。沖和深感之,來監中訪同姓,因出入,鄰司稍熟,亦不防備。一日,鄰房吏偶以私歷一道,置在案間,沖和窺之,皆盜分官錢,約數千百萬,候其他適,遂取之懷袖而去。吏人既失此歷,知為沖和所制,一監之人無不罹重辟矣。眾情危懼,共請主人,愿以白金千笏贖之。沖和既聞,念茍不許之,則宗人亦當不免。乃曰:「若他人故難,以久受弟之殊分,則無不可也。」眾人常諳其稟性剛執,倘一問不允,則無復搖動。初令往探,若卜大敵,及間其許成,咸私制賀,五百兩銀,不時齊足。沖和既見,乃取銀并歷同封以還之,并續絕句:「三千里內布干戈,累得鯨鯢入網羅。今日寶刀無殺氣,只緣君處受恩多。」然終以惡名為人所搆,竟不免焉。

以恩地為恩府,始于唐馬戴。戴,大中初為掌書記于太原李司空幕,以正言被斥,貶朗州龍陽尉。戴著書自痛不得盡忠于恩府,而動天下之浮議。

許棠《紺珠》作許黨,晚年登第。常言于人曰:「往者年漸衰暮,行倦達官門下,身疲且重,上馬極難。自喜一第以來,筋骨輕健,攬轡升降,猶愈于少年時。」則知一名能療身心之疾,真人世孤進之還丹也。案王定保《唐摭言》:許棠,寧州涇縣人,早修舉業,應二十余舉,始及第。又云:棠久困名場,咸通末,馬戴佐大同軍幕,棠往謁之,一見如舊相識。留連數月,一旦大會賓友,命使者以棠家書授之,啟緘知戴潛遣一介恤其家矣。計敏夫《唐詩紀事》:棠字文化,宣州涇縣人,咸通十二年進士,有洞庭詩為工,時號許洞庭。

苗紳貶南中,崔相國彥昭,其故人也,見而憫焉。呼紳至第而慰勉曰:「苗十大是屈人。」再三言之。紳嘆久淹屈,既聞時宰之撫諭,莫勝其喜。及還家,其子迎于門,紳笑語其子曰:「今日見崔相國,憫我如此。」遂坐于廳,高誦其言曰:「苗十大是屈人。」喜笑一聲而卒。悲夫!

顧況著作集中云:山中樵人時見長松之上,懸掛巨鐘。再尋其鐘,杳無蹊徑。其所在即貴溪,弋陽封疆之間。愚宰上饒日,有玉山縣民秀頻來說:本邑懷玉山內樵蘇人往往見之,長松森羅,泉石幽麗,前望若有宮苑,林樹掩映,松門之上有巨藤橫亙,掛大鐘可長丈余,去地又若十丈。有采樵人矚目望于上下,徘徊竟日。將去,即密記道路遠近,明日與親識同往,則莫記所在。時樵采則忽遇之,又非向時所在,鐘與松門則無異狀。云:「旬月前,鄰舍之人見之,不誑也。」由是知逋公之記不謬哉!

常有新安人說:本邑深山中有一水,居人食此水者,率皆長壽,盡有二百歲者,鄉人謂仙源。疑或有花木靈草常墮水中,使之然也。亦不知是仙人浸灌芝術,泉流連綿不遠乎?余功及物猶能鎮駐也。是知名山巨岳,無不閑有靈異之境。信州靈山,雖不齒于岳鎮盛名中,而古仙勝跡亦甚可數。其狀秀拔,諸峯矗列,亦有水源,居人多長壽。縣之人吏,時有父母年過百歲鬢發不衰者。

沂、密間有一僧,常行井廛間,舉止無定,如狂如風。邸店之家,或有愛惜寶貨,若來就覓,即與之;雖是貴物,亦不敢拒。旦若舍之,暮必獲十倍之利。由是人多愛敬,無不迎之。往往直入人家云;「貧道愛吃脂蔥雜麪饦,速即煮來。」人家見之,莫不延接。及方就食將半,忽舍起而四顧。忽見糞土或乾驢糞,即手捧投于椀內,自摑其口言曰:「更敢貪嗜美食否?」則食盡而去。然所歷之處,必尋有異事。其后河水暴溢,州城沈者數版。州人恐俱,皆登陴危坐,立于城上。水益漲,頃刻去女墻頭數寸,城人號哭,數十萬眾,命在須臾。此僧忽大呼而來曰:「可惜了一城人命,須與救取。」于是自城上投身洪波中,軀質以沉,巨浪隨陷五尺。及日晚,城壁皆露。明旦,大水益涸。州人感僧之力,共追痛,相率出城,沿流涕泣而尋其尸。忽于城西河水中小洲之上,見其端然而坐,方袍儼然。大眾懽呼云:「和尚在。」就問,則已溺死矣。乃以輦舁起赴近岸,數百之眾,莫可舉動。又其洲上淤泥,不可起塔廟。相顧計議未決,經宿,其涂泥涌高數尺,地變黃土,堅若山阜,就建巨塔,至今在焉。

曹拮休莫詳其州里,有妻孥居扁舟中,來往宣、池、金陵。每于山中兩錢買柴,赴江下一錢價賣與人,自云吃利不盡。善符鄉野牛瘴,即以片紙書云:曹拮休,揀殘牛。與牛主,令歸貼于牛羣之大者角上,無不立愈。性嗜鲙,持網者攜鲙以候,既見,即問其來意。漁人曰:「業網于圌山,每歲夏先得鰣一頭,獻于府主,例獲一千文。今冀早獲取賞,故來相投。」受而許之,乃以符一道付之。適去未久,復有一人亦攜鲙來,告如前。沈吟久之,復授一符令去。既而先得符者果得鰣魚,遂奔赴府主,至廳門,忽遇賓客,遲回未將上次。其后得符亦齎一頭來到,乃同將上,皆獲一緡焉。此人靈異甚多,已見于沈汾侍御所著《續仙傳》。遺落數件,故復敍之也。

咸通中,金陵秦淮中有小民棹扁舟業以淘河者,偶獲一古鏡,可徑七八寸,方拂拭,則清明瑩徹,皎潔鑒人,心腑洞然。見者大驚悸,遂棹舟出江口,以鏡投于大江中。既投而后悔之,方訴于人,聞者皆知是軒轅所鑄之一矣。吾聞希世神物,咸寶藏于天府,川瀆之靈,密司其職。歸藏氏所傳,固陰祇之多護,何乃復奮發于泥滓間,而又不得令識者一覩,豈上古之至寶,時亦示顯晦于人哉?而隱見有數,俾特出愚者之手,必其無能滯留于凡目耶!

楊琢常說:在淄青日,見一百姓家燕巢,累年添接,竟踰三尺。其燕哺雛既飛,忽一旦有諸野禽飛入庭除,俄而漸聚梁棟之上,棲息無空隙,不復畏人。廚人饋食于堂,手中盤饌皆被眾禽搏撮,莫可驅趕。其家老人,罔測災祥,顧之甚悶。忽以杖擊破燕巢,隨手有白鳳雛長數尺,自巢而墮,未及于地,即掀然出戶,望西南沖天而去。諸禽亦應時散逝,須臾而盡。予往歲宰于晉陵,琢時為縣丞,云皆目之所覩。「掀然」下元有「飛去」二字,無「出戶」至此一段,今從《說郛》補。又有人家燕巢生一赤鳳子,騰躍飛去。《紺珠集》:又一燕窠,中有赤光,毀之,赤鳳子長尺許,鱗甲皆具,少頃騰而飛去。案此當即下赤龍子節文,而誤以龍為鳳也,《說郛》無之。

《志怪篇》曰:凡藏諸寶亡不知處者,以銅盤盛井華水,赴所失處,掘地照之,見人影者,物在下也。

楊琢云:北海縣中門前,有一處地形微高,若小堆阜隱起。洪遵《泉志》引,作「隱起若小堆阜」。如是積有歲華,人莫敢鏟鑿。有一縣宰,乃特令平之。既去數尺土,即得小鐵錢散實其下。《紺珠集》作「得五銖錢,取不盡」。如是漸廣,眾力運取,僅深尺余。《泉志》作「深丈余」。東西袤延,西面際乃得一記云:《紺珠集》作「一石記云」。「此是海眼,故鑄錢以鎮壓之。」量其數不可勝計,又不明敍時代,其錢大小如五銖。闔縣懼悚,慮致災變,乃備祭酹,卻以所取錢皆填筑如故,其后亦無他祥。

楊琢云:有一人家燕巢中,忽然赤焰光芒,而隱隱有聲,若鳴鼓地中,日夜不輟。夜后,廂巡呵喝于外,責其不戢燈燭,既入其舍視之,不見有火,才出門外,云:脫「責其」以下二十字,從《說郛》補。望之則又光焰亙天。居旬日間,元譌「聞」。人漸聲傳,日或聚眾其家。老父懼,偶以拄杖探燕巢中,即有小赤龍子,長尺余元脫「赤」字、「子」字。墜下,鱗甲炳煥。老父驚懼,速以裀褥藉之,焚香禱謝未畢,既而見一火龍,長丈余,自檐廡而入,光如列炬,元脫「光」、「列」字。爍人瞻視,一家駭震,竄伏稽顙。徐擁其子,入自寢室,穴其屋騰天《說郛》作「騰空」。而去,亦不損物。句元脫。然其家不數年隳敗焉。此段《說郛》接前白鳳雛下。

楊琢云:膠東屬郡有隱士,莫詳其姓氏鄉里。布袍單衣,行乞于酒市中,日希一大醉而已。既醺酣,即以手握衫袖霞舉掉臂而行,曰:「吉留馨,吉留馨。」《紺珠集》作「常舞于市,稱曰:『吉風留韾。』」市中羣兒隨繞噪擁,咸謂之吉留馨秀才。城西有古傳舍,郡非沖要,使命稀到,常寄宿于驛廊土榻之上。葦簟一重,每醉而歸,先以冷水連洗,令溼透,然后就枕,寒暑有變,玆固無改也。雖風霜如割,單枲之衣服覆身,人往候之,熱氣傍蒸于人。驛之門者皆識其非常人,每酤酒數升,置于牀前,及常為水沃簟,以候其入。見酒即飲罄而后寢,如是經歷累年,忽一旦往道齋大會中,白日上升矣。《紺珠集》作「后于市中,白日乘云而去」。

僧守亮,受業上元古瓦官寺,學行無所聞,而好言《周易》中彖象。贊皇李公之鎮浙右,以南朝眾寺方袍且多,其中必有妙通《易》道者,因帖下諸寺,令擇一人,送至府中。瓦官綱首見亮,因戲謂之曰:「大夫取一解《易》僧,吾師常時愛說《易》,可能去否?」亮聞之,遂請行。既至,贊皇初見儀容村野,未之加敬。及與論《易》道,亮乃分條析理,出沒幽賾,凡欲質疑,亮乃敷衍出人意表。

長安閭里中小兒,常以纖草刺地穴間,共邀勝負,戲以手撫地曰:「顛當出來。」既見草動,則釣出赤色小蟲子,形似蜘蛛。北人見之尋常,固不介意;南人偶見,因而異之者。蓋江南小兒亦謂之釣駱駝,其蟲子之背有若駝峯然也。縉紳會同時有以此質疑,眾默然。客有前明經劉寡辭曰:「此《爾雅》所謂王蛈蝎也。景純之注可校焉。」證之于書皆信,眾皆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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