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宗廣德元年，吐番犯便橋。上幸陜，王師不利。常有紫氣如車蓋，以迎馬首。及回潼關(guān)，上嘆曰：「河水洋洋，送朕東去。」上至陜，因望鐵牛，蹶然謂左右曰：「朕年十五六，宮中有尼號(hào)功德山，言事往往神驗(yàn)，屢撫吾背曰：『天下有災(zāi)，遇牛方回。』今見牛也，朕將回爾。」是夜，夢黃衣童子歌于帳前曰：「中五之德方峩峩，胡呼胡呼何奈何！」詰旦，上具言其夢。侍臣咸稱土德當(dāng)王，胡虜破滅之兆也。黃衣，土之色。中五，土之?dāng)?shù)。峩峩者，高盛之義也。是月，副元帥郭子儀與大將李忠義、渭北節(jié)度使王仲升克復(fù)京都，吐番大潰。上還宮闕，圖功臣于凌煙閣上，因謂子儀曰：「安祿山僭亂中原，是卿再安皇祚。昨朕蒙塵，卿復(fù)戮力，今日天下乃卿與我也，雖圖劵不足以襃元老。」因泣下沾衣。子儀伏于上前，嗚咽流涕曰：「老臣無復(fù)致命久矣。但慮衰耄不堪王事，賴仗陛下宗廟社稷之靈，以成微績。」上因命御馬九花虬并紫玉鞭轡以賜。子儀知九花之異，固陳讓者久之。上曰：「此馬高大，稱卿儀質(zhì)，不必讓也。」子儀身長六尺余。九花虬，即范陽節(jié)度李德山所貢，額高九寸，毛拳如麟，頭頸鬃鬛，真虬龍也。每一嘶則羣馬聳耳。以身被九花文，故號(hào)為九花虬。亦有獅子驄，皆其類。上東幸，觀獵于田，不覺日暮。忽顧謂左右曰：「行宮去此幾里？」奏曰：「四十里。」上遂令速鞭，恐閡夜，而九花虬緩緩然若行五里而已，侍從奔驟無及者。上以為超光、趍影之匹也，王子年《拾遺記》：周穆王有八駿，號(hào)超光、趍影、逐日者。自是益加鐘愛。既復(fù)京師，特賜子儀，崇功臣也。

上嘗幸興慶宮，于復(fù)壁間得寶匣，匣中獲玉鞭，鞭末有文曰「軟玉鞭」，即天寶中異國所獻(xiàn)。光可鑒物，節(jié)文端妍，雖藍(lán)田之美不能過也。屈之則頭尾相就，舒之則勁直如繩，雖以斧锧鍛斫，終不傷缺。上嘆為異物，遂命聯(lián)蟬繡為囊，碧玉絲為鞘。碧玉蠶絲即永泰元年東海彌羅國所貢。云其國有桑，枝干盤屈，覆地而生，大者連延十?dāng)?shù)頃，小者蔭百畝。其上有蠶，可長四寸，其色金，其絲碧，亦謂之金蠶絲。縱之一尺，引之一丈，撚而為鞘，表里通瑩，如貫瑟瑟，雖并十夫之力，挽之不斷。為琴瑟絃則鬼神悲愁忭舞，為弩絃則箭出一千步，為弓絃則箭出五百步。上令藏之于內(nèi)府，至朱泚犯禁闈，其鞭不知所在。故水部賈嵩員外所傳也。

上寛厚之德出于天然，為兒時(shí)常為玄宗器之。每坐于玉案前，熟視上貌，謂武惠妃曰：「此兒甚有異相，他日亦是吾家一有福天子也。」因命取上清珠，以絳紗裹之，繋于頸上。上清珠即開元初罽賓國所貢。罽賓國在西海。其珠光明潔白，可照一室，視之則出仙人玉女云鶴絳節(jié)之象，搖動(dòng)于其中。及上即位，寶庫中往往有神光異氣，掌庫者具以事告。上曰：「豈非上清珠耶？」遂令出之，絳紗猶在，乃泫然流涕，徧示近臣曰：「此我為兒時(shí)明皇所賜也。」遂令貯之于翠玉函，置之于臥內(nèi)。忽有水旱兵革之災(zāi)，上每虔祝之，無不應(yīng)驗(yàn)。

大歷中，日林國獻(xiàn)靈光豆、龍角釵，其國在海東北四萬里。國西南有怪石，方數(shù)百里，光明澄澈，可鑒人五藏六腑，亦謂之仙人鏡。其國人有疾，輒照其形，遂知起于某藏腑，即自采神草餌之，無不愈焉。靈光豆，大小類中國之菉豆。其色殷紅，而光芒長數(shù)尺，本國人亦呼為詰多珠。和石上菖蒲葉煑之，即大如鵝卵，其中純紫，秤之可重一斤。上啗一丸，香美無比，而數(shù)日不復(fù)言饑渴。龍角釵類玉而紺色，上刻蛟龍之形，精巧奇麗，非人所制。上因賜獨(dú)孤妃。與上同游龍舟，池有紫云，自釵上而生，俄頃滿于舟楫。上命置之掌內(nèi)，以水噴之，遂化為二龍，騰空東去。

上崇奉釋氏，每舂百品香，和銀粉以涂佛室。遇新羅國獻(xiàn)五彩氍毹，制度巧麗，亦冠絶一時(shí)。每方寸之內(nèi)，即有歌舞伎樂、列國山川之象。忽微風(fēng)入室，其上復(fù)有蜂蝶動(dòng)搖，燕雀飛舞。俯而視之，莫辨真假。又獻(xiàn)萬佛山，可高一丈，因置山于佛室，以氍毹藉其地焉。萬佛山則雕沉檀珠玉以成之。其佛之形，大者或逾寸，小者七八分。其佛之首，有如黍米者，有如半菽者。其眉目口耳螺髻毫相無不悉具。而更鏤金玉水精為幡蓋流蘇，菴羅薝卜等樹，搆百寶為樓閣臺(tái)殿。其狀雖微，而勢若飛動(dòng)。又前有行道僧徒，不啻千數(shù)。下有紫金鐘，徑闊三寸，上以龜口銜之。每撃其鐘，則行道之僧禮首至地，其中隱隱謂之梵音，蓋關(guān)戾在乎鐘也。其山雖以萬佛為名，其數(shù)則不可勝紀(jì)。上因置九光扇于巖巘間，四月八日召雨眾僧徒入內(nèi)道場禮萬佛山。是時(shí)觀者嘆非人工，及覩九色光于殿中，咸謂之佛光，即九光扇也。由是上令三藏僧不空念天竺密語于口而退。傳之于僧惟籍。

李輔國恣橫無君，上切齒久矣。因?qū)媺舻菢牵姼吡κ款I(lǐng)兵數(shù)百鐵騎，以戟刺輔國首，流血灑地，前后歌呼，自北而去。遣謁者問其故，力士曰：「明皇之令也。」上覺亦不敢言，輔國尋為盜所殺。上異之，方以夢話于左右。先是肅宗賜輔國香玉辟邪二，各高一尺五寸，奇巧殆非人間所有。其玉之香，可聞?dòng)跀?shù)百步，雖鏁之于金函石匱，終不能掩其氣。或以衣裾誤拂，則芬馥經(jīng)年。縱澣濯數(shù)四，亦不消歇。輔國常置于座側(cè)。一日方巾櫛，而辟邪忽一大笑，一悲號(hào)。輔國驚愕失據(jù)，而囅然者不已，悲號(hào)者更涕泗交下。輔國惡其怪，碎之如粉，以投廁中，其后常聞寃痛之聲。其輔國所居里巷，酷烈彌月猶在，蓋舂之為粉而愈香故也。不周歲而輔國死焉。初碎辟邪，輔國嬖奴慕容宮人，知異常物，隱屑二合。而魚朝恩不惡輔國之禍，以錢三十萬買之。及朝恩將伏誅，其香化為白蝶，竟天而去。當(dāng)時(shí)議者以奇香異寶，非人臣之所蓄也。輔國家藏珍玩，皆非人世所識(shí)。夏則于堂中設(shè)迎涼之草，其色類碧，而干似苦竹，葉細(xì)如杉。雖若乾枯，未嘗雕落。盛暑束之牕戶間，而涼風(fēng)自至。鳳首木高一尺，雕刻鸞鳳之狀，形似枯槁，毛羽脫落不甚盡。雖嚴(yán)凝之時(shí)，置諸高堂大廈之中，而和煦之氣如二三月，故別名為常春木。縱烈火焚之，終不燋黑焉。涼草鳳木或出于薛王宅。《十洲記》事，「火林有不焚之木」，殆非此類者耶？

魚朝恩專權(quán)使氣，公卿不敢仰視。宰臣或決政事不預(yù)謀者，則眥睚曰：「天下之事豈不由我乎？」于是上惡之。而朝恩幼子曰令徽，年十四五，始給事于內(nèi)殿，上以朝恩故，遂特賜祿焉。未浹旬月，同列黃門位居令徽上者，因敍立于殿前，恐其后至，遂爭路以進(jìn)。無何，誤觸令徽臂，乃馳歸告朝恩，以班次居下為同列所欺。朝恩怒，翌日于上前奏曰：「臣幼男令徽位處眾僚之下，愿陛下特賜金章以超其等。」不由緋便求紫。上未及語，而朝恩已令所司捧紫衣而至，令徽即謝于殿前。上雖知不可，強(qiáng)謂朝恩曰：「卿兒著章服大宜稱也。」魚氏在朝，動(dòng)無畏憚，他皆仿此。其同列黃門尋遭斥遂于嶺表。及朝恩被誅，天下無不快焉。

上纂業(yè)之始，多以庶務(wù)讬于鈞衡。而元載專政，益墮國典。若非良金重寶，趑趄左道，則不得出入于朝廷。及常袞為相，雖賄賂不行，而介僻自專，少于分別，故升降多失其人。或同列進(jìn)擬稍繁，則謂之沓伯。由是京師語曰：「常無分別元好錢，賢者愚而愚者賢。」時(shí)崔佑甫素公直，與眾言曰：「朝廷上下相蒙，善惡同致，清曹峻府，為鼠輩養(yǎng)資，豈禆皇化耶？」由是益為持權(quán)者所忌。至建中初，佑甫執(zhí)政，人心方有所歸。元載末年，造蕓輝堂于私第。蕓輝，香草名也，出于闐國。其香潔白如玉，入土不朽爛，舂之為屑，以涂其壁，故號(hào)蕓輝焉。而更構(gòu)沉檀為梁棟，飾金銀為戶牖，內(nèi)設(shè)懸黎屏風(fēng)，紫綃帳。其屏風(fēng)本楊國忠之寶也，屏上刻前代美女伎樂之形，外以玳瑁水犀為押，又絡(luò)以真珠瑟瑟。精巧之妙，殆非人工所及。紫綃帳得于南海溪洞之酋帥，即鮫綃之類也。輕疎而薄，如無所礙。雖屬凝冬，而風(fēng)不能入；盛夏則清涼自至。其色隱隱焉，忽不知其帳也，謂載臥內(nèi)有紫氣。而服玩之奢僭，擬于帝王之家。蕓輝之前有池，悉以文石砌其岸，中有蘋陽花，亦類白蘋，其花紅大如牡丹，不知自何而來也。更有碧芙蓉，香潔菡萏偉于常者。載因暇日，憑欄以觀，忽聞歌聲清響，若十四五女子唱焉，其曲則《玉樹后庭花》也。載驚異，莫知所在。及審聽之，乃芙蓉中也。俯而視之，聞喘息之音，載惡之既甚，遂剖其花，一無所見，即秘之不令人說。及載受戮，而逸奴為平盧軍卒，人故得其實(shí)。載有龍須拂，色如爛椹，可長三尺。削水精為柄，刻紅玉為環(huán)鈕。或風(fēng)雨晦暝，臨流沾濕，則光彩動(dòng)搖，奮然如怒。置之于堂中，夜則蚊蚋不敢入，拂之為聲，鷄犬牛馬無不驚逸。若垂之池潭，則麟介之屬悉俯伏而至。引水于空中，則成瀑布三五尺，未嘗輒斷。燒燕肉熏之，則囗囗焉若生云霧。厥后上知其異，屢言之，載不得已而遂進(jìn)焉。載自云得于洞庭道士張知和。載寵姬薛瑤英攻詩書，善歌舞，仙姿玉質(zhì)，肌香體輕，雖旋波、搖光、飛燕、綠珠，不能過也。瑤英之母趙娟，亦本岐王之愛妾也，后出為薛氏之妻，生瑤英而幼以香啗之，故肌香也。及載納為姬，處金絲之帳，卻塵之褥。其褥出自勾驪國，一云是卻塵之獸毛所為也。其色殷鮮，光軟無比。衣龍綃之衣，一襲無一二兩，摶之不盈一握。載以瑤英體輕不勝重衣，故于異國以求是服也。唯賈至、楊公南與載友善，故往往得見歌舞。至因贈(zèng)詩曰：「舞怯銖衣重，笑疑桃臉開。方知漢武帝，虛筑避風(fēng)臺(tái)。」王子年《拾遺記》：趙飛燕體輕恐暴風(fēng)，帝為筑臺(tái)焉。公南亦作長歌襃美，其略曰：「雪面蟾娥天上女，鳳簫鸞翅欲飛去。玉釵碧翠步無塵，楚腰如柳不勝春。」瑤英善為巧媚，載惑之，怠于塵務(wù)。而瑤英之父曰宗本，兄曰從義，與趙娟遞相出入，以搆賄賂，號(hào)為關(guān)節(jié)，更與中書主吏卓倩等為腹心。而宗本輩以事告者，載未嘗不頷之。天下賷寶貨求大官職，無不恃載權(quán)勢，指薛、卓為梯媒。及載死，瑤英自為俚妻矣。論者以元載喪令德而崇貪名，自一婦人而致也。傳于進(jìn)士賈遂。

德宗皇帝英明果斷，無以比德。每進(jìn)用公卿大臣，莫不出自宸衷。若聞一善可錄，未嘗不稱奬之。百官對(duì)敡如稍稱旨，無不擡眉聳聽，朝退輒書其姓名于座側(cè)。或有奬用，多所稱職。故卿大夫已下謂上圣英睿。每與宰臣從容詢?cè)L時(shí)政，往往呼其行第。其尚賢進(jìn)善皆此類也。及上蒙塵，幸奉天，翰林學(xué)士姜公輔屢進(jìn)嘉謀，深葉上意。初，涇原兵亂長安，公輔奏云：「朱泚甚有反狀，不如早為之所，無令為兇逆也。」上倉皇之際，不暇聽從。更云：朱泚素鎮(zhèn)涇原，頗得將士心，今罷兵權(quán)，居常悒悒，不如詔之以從鑾駕。不然，即斬之以絶后患。及聞段秀實(shí)之死，上執(zhí)公輔手曰：「姜公姜公，先見之明可謂神略矣。盧，朕擢自郡守，坐于廟堂，自陳百口之說，何獨(dú)悞我也！」盧常言以百口保朱泚不反。上將欲幸奉天，自攜火精劍出內(nèi)殿，因嘆曰：「千萬年社稷，豈為狗鼠所竊耶？」遂以劍斫檻上鐵狻猊，應(yīng)手而碎，左右皆呼萬歲。上曰：「若碎小寇如斬狻猊，不足憂也。」及乘輿遇夜，侍從皆見上仗數(shù)尺光明，即火精劍也。建中二年，大林國所貢云。其國有山方數(shù)百里，出神鐵。其山有瘴毒，不可輕為采取。若中國之君有道，神鐵即自流溢，鍊之為劍，必多靈異。其劍之光如電，切金玉如泥。以朽木磨之，則生煙焰；以金石撃之，則火光流起。上始于行在，無藥餌以備將士金瘡。時(shí)有禆將為流矢所中，上碎琥珀匣以賜之，其匣則火精劍匣也。近臣諫曰：「陛下奈何以禆將金瘡而碎琥珀匣？」上曰：「今兇奴逆恣，欲危社稷，是軍中藉材用人之際，而戰(zhàn)士有瘡，如朕身之瘡也。昔太宗剪須以付英公，今朕以人為寶，豈以劍匣為寶也！」左右及中外聞?wù)撸瑹o不感悅。初，上欲西行，有知星者奏上曰：「逢林即住。」上曰：「豈可令朕處林木間乎？」姜公輔曰：「不然，但以地名亦應(yīng)也。」及奉天尉賈隱林謁上于行在，上觀隱林氣宇雄俊，兼是忠烈之家，而名葉知星者語，隱林即天寶末賈循之猶子也。上因延于臥內(nèi)，以采籌略之深淺。隱林于獅榻前以手板畫地，陳攻守之策，上甚異之。隱林因奏曰：「臣昨夜夢日墜地，臣以頭戴日上天。」上曰：「日即朕也，此來事莫非前定！」遂拜為侍御史，糾劾行在。尋遷左常侍。后駕遷幸梁州，而隱林卒。

二年夏五月，京師副元帥李晟收復(fù)宮闕。朱泚?zhàn)邲茉坎庞鄶?shù)百人，昏忽迷路，不辨南北，因問路于田父。田父對(duì)曰：「豈非朱太尉耶？」偽宰相源休止之曰：「漢皇帝。」泚偽號(hào)漢。田父曰：「天不長兇，地不生惡，蛇不為龍，鼠不為虎。天網(wǎng)恢恢，去將何適？」泚怒將殺之，忽亡其所在。及去涇州百余里，泚忽馬上叩頭稱乞命，而手足紛紜若有拒捍，因之墜馬。良久復(fù)蘇，左右扶上馬，問其故，泚曰：「見段司農(nóng)、劉海賓杖戈執(zhí)戟，與朕相敵，不堪其苦也。」時(shí)將士聞?wù)咭鎽旬愐狻Ｒ钊者_(dá)涇州，偽節(jié)度使田希鑒閉門不納，遂至寧州彭源縣，為心腹衛(wèi)士韓旻、薛綸、朱維孝等逼而墜穽，將殺之。泚謂旻曰：「汝等朕所鐘愛，今將敗績，可忍共殺耶？」旻曰：「誠為陛下腹心，失則不可共為涂炭。今借陛下之首以取富貴也。」言未終，泚首已斷。泚始亂長安，源休、姚令言等，廣陳圖讖，以堅(jiān)泚意。及為偽宰相，日益自負(fù)。休乃收?qǐng)D書，貯倉廩，作蕭何事業(yè)。或聞王師不利，而喜色出面，謂令言曰：「天下將定，吾等之功豈后于蕭何矣？」令言曰：「漢皇未弱于劉季。」休退語偽黃門侍郎蔣諫曰：「若度其才，即吾為蕭，姚為曹耳。」識(shí)者聞之，謂休不奈官職。喬琳雖受偽官而性好諧戲，因語舊僚曰：「源公真所謂火迫酂侯耳。」

代宗朝，異國所獻(xiàn)奇禽馴獸，自上即位多放棄之。建中二年，南方貢朱來鳥，形有類于戴勝，而紅觜紺尾，尾長于身。巧解人語，善別人意。其音清響，聞?dòng)谕ネ鈹?shù)百步。宮中多所憐愛，為玉屑和香稻以啗之，則其聲益加寥亮。夜則棲于金籠，晝則飛翔于庭廡，而俊鷹大鶻不敢近。一日，為巨雕所搏而斃，宮中無不歔欷。或遇其籠自開，內(nèi)人有善書者，于金華紙上為朱來鳥寫《多心經(jīng)》。及朱泚犯禁闈，朱來鳥之兆明矣。又大歷中，澤潞有僧號(hào)普滿，隨意所為，不拘僧相，或歌或哭，莫喻其旨。以言事往往有驗(yàn)，故時(shí)人比為萬回。建中初，于潞州佛舍中題詩數(shù)篇而亡去。所記者云：「此水連涇水，雙珠血滿川。青牛將赤虎，還號(hào)太平年。」此水者，泚?zhàn)帧芩撸詻苤荼鴣y。雙珠者，泚與弟滔。青牛者，興元二年乙丑歲。乙，木也；丑，牛也。是歲改貞元元年。丙，火；寅，虎也。是歲賊平故也。

上切于時(shí)政，而頗倚注于臺(tái)袞之臣。每命相，密召學(xué)士草詔。及進(jìn)本，上輒多改注，即顧謂左右曰：「朕處渠等極位，復(fù)以美詞襃之，所冀為朕戮力同心以成大化。」既用崔佑甫為相，悉以國務(wù)委之，而佑甫事無巨細(xì)悉皆陳諫。上曰：「朕與卿道合，天下細(xì)事卿宜隨便剖奏，無乃多疑朕也。」自是佑甫之道益為公當(dāng)。及楊公南、盧執(zhí)政，報(bào)恩復(fù)讎，紊亂綱紀(jì)，朝野為之戢手。公南既殺劉晏，士庶莫不寃痛之。明年，公南得罪，賜死崖州，時(shí)人謂劉相公寃報(bào)矣。建中元年七月乙丑，楊殺晏。二年十月乙未，貶楊為崖州司戶，去州百里賜死。實(shí)錄云：七月庚午晏已受誅，使回，云至乙丑，下詔殺之。

上每臨朝，多令徵四方丘園才能學(xué)術(shù)直言極諫之士，由是提筆貢藝者，滿于闕下。上親自考試，用絶請(qǐng)讬之門。是時(shí)文學(xué)相高，公道大振，得路者咸以推賢進(jìn)善為意。上試制科于宣政殿，或有詞理乖謬者，即濃筆抹之至尾。如輒稱旨者，必翹足朗吟。翌日，則徧示宰臣學(xué)士曰：「此皆朕門生也。」是以公卿大臣已下，無不服上藻鑒。宏詞獨(dú)孤綬所司試《放馴象賦》，及進(jìn)其本，上自覽考之，稱嘆者久，因吟其句曰：「化之式孚，則必受乎來獻(xiàn)；物或違性，斯用感于至仁。」上以綬為知去就，故特書第三等。先是代宗朝文單國累進(jìn)馴象三十有二。上即位，悉令放之于荊山之南，而綬不辱其受獻(xiàn)，不傷放棄，故賞其知去就焉。

貞元三年，中常侍自蜀使回，進(jìn)瑞鞭一。其文節(jié)高，有麟鳳龜龍之形，體質(zhì)微，而鱗甲毛羽無不備具。其色照爛，有類琥珀。于暗中揮之則如電光。上雖不好寶貨祥瑞，及覽此鞭，頗甚稱旨稱嘆。遂置之于明珠匣，其匣蓋飾以明珠者也。

上西幸有二馬，一號(hào)「神智驄」，一號(hào)「如意騮」，皆耳中有毛，引之可長一尺。《相馬經(jīng)》云：耳中有毛長一尺者，日行千里。而進(jìn)退緩急皆如上意，故以是名之。一日，花木方春，上欲幸諸苑。內(nèi)廏控馬侍者進(jìn)瑞鞭，上指二駿語近臣曰：「昔朕西幸有二駿，謂之二絶；今獲此鞭，可謂三絶矣。」遂命酒飲之，左右引翼而去，因吟曰：「鴛鴦赭白齒新齊，晚日花間落碧蹄。玉勒乍回初噴沫，金鞭欲下不成嘶。」中書舍人韓翃詩也。

八年，吳明國《洞冥記》有吳明之瓏。貢常燃鼎，鸞蜂蜜。云其國去東海數(shù)萬里，經(jīng)挹婁、沃沮等國。挹婁、沃沮皆出《漢·東夷傳》。其土宜五榖，珍玉尤多。禮樂仁義無剽劫，人壽二百歲。俗尚神仙術(shù)，而一歲之內(nèi)乘云控鶴者往往有之。常望有黃氣如車蓋，知中國有土德王，遂愿入貢焉。常燃鼎量容三斗，光潔類玉，其色純紫，每修飲饌，不熾火而俄頃自熟，香潔異于常等。久食之，令人反老為少，百疾不生。鸞蜂蜜，云其蜂之聲有如鸞鳳，而身被五彩，大者可重十余斤。為窠于深巖峻嶺間，大者占地二三畝。國人采其蜜三二合，如過度則有風(fēng)雷之異。若悞螫人則生瘡，以石上菖蒲根傅之即愈。其蜜色碧，常貯之于白玉椀，表里瑩徹，如碧琉璃，久食之令人長壽，顏如童子，發(fā)白者應(yīng)時(shí)而黑，及沉疴眇跛諸僻惡之病，無不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