謁金門
圣明世。獨折一枝丹桂。學著荷衣還可喜。春狂不啻囗。 年少都來有?自古閑愁無際。滿盞勸君休惜醉。愿君千萬歲。
二
楊柳陌。寶馬嘶空無跡。新著荷衣人未識。年年江海客。 夢覺巫山春色。醉眼花飛狼籍。起舞不辭無氣力。愛君吹玉笛。
【集評】
夏承燾云:這是一首寫愛情的詞,但是言外之意,可能別有寄托,不單是寫相思之情。……“起舞不辭無氣力”兩句,極寫她對他的愛慕,造句十分雅健。這兩句可能是寄托“士為知己者死”的意思,是士大夫階層的感情。詞到南唐一般文人手中,就多多少少表現(xiàn)一些士大夫的思想感情,這就超出于《花間詞》的艷科綺語。馮延巳這首詞正是一個例子。(《唐宋詞欣賞》)
三
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里。手掿紅杏蕊。 斗鴨闌干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集評】
李易安云:五代干戈,斯文道熄,獨江南李氏君臣上文雅,故有“小樓吹徹玉笙寒”、“吹縐一江春水”之詞,語雖奇甚,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也。(《李清照集·詞論》)
馬令云:元宗樂府辭云“小樓吹徹玉笙寒”,延巳有“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之句,皆為警策。元宗嘗戲延巳曰:“‘吹縐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曰:“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員宗悅。(《南唐書》卷二十一)
陳霆云:[秋晚曲]寄《謁金門》,劉伯溫作也。首云:“風裊裊,吹綠一庭秋草。”為語亦佳。然即“風乍起,吹縐一江春水”格耳。以二言細較,劉公當退避一舍。(《渚山堂詞話》卷一)
王世貞云:《花間》猶傷促碎,至南唐李王父子而妙矣。“‘風乍起,吹縐一江春水’關卿何事”與“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此語不可聞鄰國,然是詞林本色佳話。“云破月來花弄影”郎中,“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意似祖述之,而句小不逮,然亦佳。(《翕州弇州山人詞評》)
李廷機云:“千回覽鏡千回淚,一度憑欄一度愁。”亦此意。(〈草堂詩馀評林〉卷二)
沈際飛云:起語與前詞同一況味。聞鵲報喜,須知喜中還有疑在。無非望澤希寵之心,而語自清雋。(《草堂詩馀正集》卷一)
茅暎云:此詞亦平耳,不知何以得名。(《詞的》)
賀裳云:“無憑諳鵲語,猶覺暫心寬。”韓偓語也。馮延巳去偓不多時,用其語曰:“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雖竊其意,而語加蘊藉。(《皺水軒詞筌》)
劉永濟云:相傳中主李璟見馮此詞問曰“‘吹縐一池春水’,干卿何事?”馮對曰:“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中主乃悅。此事昔人以為南唐君臣以詞相戲,不知乃中主疑馮詞首句議譏其政務措施,紛紜不安,故責問與之何干。馮詞首句,無端以風吹池縐引起,本有譏意,因中主已覺,故引中主所作閨情詞中佳句,而自稱不如,以為掩飾。意遺我亦作閨情詞,但不及陛下所作之佳耳。二人之言,針鋒相對,非戲謔也。試以史稱馮作相時,不滿于“人主躬親庶務,宰相備位”之語證之,二人言外所指之意,自然分明。此雖詞家故事,而吾人讀詞之法亦可于此得之。蓋諷刺之作,往往意在言外,所謂“言在此而意在彼”也。但必須先明了作者之地位、行為及其時代背景之后,方能證明其言外之意,否則必同于猜謎矣。此其一。又詞中言外之意,止于一二句,不可以全首句句比附來說,否則必然牽強附會失作者原意。此其唐五二。(《代兩宋詞簡析》)